《请允许天使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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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天使转身-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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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我和沈文婷初临广州,对于广州甚为向往,知道那是一个繁华都会,但我们知道的只是听说,只是间接的感受,未曾亲身体验。填报志愿时我们都义无反顾选择了J大这所广州高校,为了让自己的感觉得到一个真正的完整的体验。
  那年夏天,我们坐上火车穿梭着,一路上用相机记录下沿途的一些站台,它们或喧嚣或躁动或温闲或死寂。这些站台上一定发生过很多很多的故事,那些故事属于出门旅行或流浪的人,他们孤寂无聊,需要安慰,需要倾诉。离家的时候是下着阵雨,到了广州也是下着阵雨,空气中的那种尘土的味道让我们不会陌生,同样的天气状况拉近了两个城市与我们的距离。
  来到J大,我发现走往寝室居然还要爬山,所谓的爬山是一个高高的坡,原本的山路被水泥浇成了公路,高高的坡走上去甚是累人,却感新鲜,要是每天这样的话,也算一种健身。学校大而空旷,所有的建筑都能尽情伸展自己,不受挤压和冲撞。因为大,两旁的树木就显得稀稀拉拉,叶子是那种刚刚长出来的嫩绿,而且叶子稀松,根本不能遮光蔽日。广州的大学相拥一起,车水马龙,营造一种热闹的景象,而且树木已经碧绿浓郁,满眼的绿色收在眼底,给了一种拥挤却安全的感觉。校道很宽,所有的建筑之间都有宽敞的间距,从前门走到后门估计也要半个小时。但是广州的马路并不宽敞,这跟北京截然不同。北京的马路特别宽,一下子很多车可以齐头并进,相当大气,也因如此,头顶的阳光赤裸裸而肆无忌惮地在城市上空耀武扬威,没有任何拒绝的办法。后来,我发现J大也是如此——走在校道上,似乎暴露在赤裸裸的阳光下,缺少绿荫的感觉让人焦躁起来,直到走进湘园,看到满园绿色,心情才得到平静。
  我最先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从我踏进中文系开始,就狂受打击,听讲座时有人提出很专业的问题,平时的谈论中也不少同学频频出现各种专业名词,等等。这些虽不是明显的课业上的竞争,却给我造成很大压力。因为你可以看出别人的实力有多强,对比自己,难免惭愧。自我定位之后,我更为努力奋斗,开始对于毕业、考研、出国、就业有着明确的打算。后来有一天在网上看到一句格言,“你永远别想成为最强的,因为你总会发现比你强的人”,从此我把这句话刻在心里。
  除了学习,在我看来,J大的生活是种很舒适的生活。柴米油盐酱醋等东西的后顾之忧没有了,另一方面,没人跟你烦了。至少很自由了。至于独立嘛,很多人以为进入大学折腾几年就是独立,但真正出了校门才发现在基础问题上的缺陷。旁边的大学同学,有多少人会买菜,有多少人知道大米多少钱一斤。这只是打个比方,虽然现在社会分工越来越细,很多东西不用身体力行,但是现实这个东西,变化很大,内容很广,比如交往,很多人都存在这些方面能力的欠缺。寝室住着四人,大家从不同的地方来,习惯不一样,因为天天生活在一起,难免一些小毛病都暴露出来,容易引起别人对你的反感。当然,谁都有自己的欠缺,这些东西你在高中时候体现不出,大学时代使人的改变未必会让你变多少,而是真实地表现自己,甚至表现出那些你未曾发现的自我缺陷。
  
第4章 我的世界还有梦(2)
2
  夜里两三点,我和皮诺躲在床上啃着《古代汉语》,准备明天的考试。枕边是一叠厚厚的课本,随时都可能坍掉。我的心思在《古代汉语》停驻半晌,随即抬头望向忽明忽暗的灯光,神情茫然:“唉,明天考试,两个小时,一定很痛苦。”
  皮诺跟着抬起头,带着迷惑不解的神情说:“哥们,我们现在简直不是在考试呀,你说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能算是考试啊?”
  我哑然笑了,是啊,我们这个样子怎么能算是考试啊?连续一个多星期的考试几乎把人活活折磨至死,前天晚上整个宿舍凄凄然坐在25瓦的电灯下面,痛苦地背书,容格、福柯、萨特、桑塔格的学说和著作压住我们因为困倦而有些皱褶的思绪,然而无法压得服帖一些,反而摩擦着,使头脑更剧烈地起了皱。还有昨晚的通宵,一帮人窝在杂乱不堪的床上暴啃西方文学史,饥饿难耐时以面包和饼干充饥。夜色沉沉,西方世界的漫长历史开始横跨而至,从古希腊罗马到中世纪,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时期,从巴洛克到古典主义,从古典主义到浪漫主义再到19世纪现实主义,最后一脚跨到了20世纪的表现主义、存在主义、荒诞派、意识流等等,欧美的作家们诗人们排山倒海般迎面扑来,织成一张硕大无比的网笼罩在我们的头顶。


  “噢——”黑暗里,执拗的身影和音调,似乎一切都颠倒错乱,皮诺突然拉长声音,念起了《洛丽塔》的对白,估计是最近看《洛丽塔》看得中毒了,只见他双眼望向天花板,念道:“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噢,洛——丽——塔!”
  我满意地点点头:“对,这样,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皮诺抓过枕头,砸了过来:“哈哈,你丫还是文学青年啊!”
  “喂,你干嘛,想单挑是不是?”我见势连忙卧下。看到我这副模样,皮诺随后又一脸严肃状:“喂,苏昱,我感觉我们真不像念中文系的。”上铺的哥们立刻都爬起身,纷纷问道:“那像什么?”
  皮诺倒吸了一口冷气:“公文系!”
  “靠,去你的吧,你才是公文系呢!”我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皮诺摇了摇头,自我安慰地笑笑。他用手抚着胸口,过了一会儿才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来:“真的,骗你是鸟,我感觉我们中文系越来越有一种滑向‘公文系’的危险,像我们这窝所谓学文学的人毕业后保不准就彻底失掉饭碗。”
  我咂着舌头:“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业,有啥了不起的,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去教书。”可能吗?我这副模样可以去教书,可以为人师表吗?看来误人子弟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
  皮诺的笑容一下子收起来,突然用很严肃的目光注视着:“读博尔赫斯的时候,我是十二分地深刻体验到中文系文学教育的后果之一,就是使一批批原本是文学的理想读者变成了一群群成熟老练目光犀利什么也不在乎的理性读者,至于文学研究者们离理想读者就更远了。”
  说完,皮诺低头沉思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抛出了一句话:“哎,如果斯泰因在这里,她肯定会像教训海明威那样恶狠狠地训着我们:你们全都是迷惘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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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的世界还有梦(3)
他一脸的忧郁,昏黄的灯光下,那忧郁的神情,像少年维特,他应该是浮士德的忧郁呀。
  我皱起眉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嗯,我们全都是迷惘的一代,咱们跟海明威一样牛B,都是在通往牛B的路上一路狂奔。”
  皮诺瞥了我一眼:“牛B?跟中文系那些酸不拉几的所谓文学青年长期相处,我看,我们迟早都成了牛×,或者傻×了。”
  3
  我突然想起前些时候,我在天涯社区认识一位J大中文系女生。聊了会儿,她突然告诉我,她的最大愿望就是成为80后第一美女作家。随后她发了照片给我,果然巧笑倩兮,堪称80后的Logo——骄傲,张扬,无所畏惧。我想,“美女”这一心愿已然达成。或许几年后,她真的可以成为风靡一时的作家,而作家和美女有关系吗?例如沈家姑娘沈文婷,我会夸奖她是美女,也会称呼她是作家,但不会称呼她是“美女作家”。因为将“美女”与“作家”联系起来只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它们是互相搀扶才站得住脚的。
  从上周末开始,我就开始频繁出入图书馆,翻阅《九十年代的文学地图》、《中国独生子女研究》、《论孤独》等书,以及“拜读”了一些80后作者的作品,准备了一叠资料胡捣我的毕业论文《追问·反思:“80一代”文学创作潜流》。事隔数日,皮诺用了一口近乎绝对零度的语气问我:“为这个主题进行研究与讨论有意义吗?”我愣住了,所谓“论文”无非是把自己大学期间零零碎碎的知识串起来,然后对“知识串”修修补补,填填改改,以证明我们无愧于四年来的求学历程。
  这个时候,我恍恍惚惚想起了刚到J大那年在学校门口买了两卷本盗版的《尤利西斯》并写下“天书,弟子苏昱虔读”,想起了卡夫卡的变形城堡,想起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想起了福克纳的小说恶势力,想起了艾略特的荒原世界,想起了沈从文的边城湘西……还有伍尔芙杜拉斯聂鲁达黑塞毛姆萨特加缪再到鲁迅林语堂闻一多郁达夫钱钟书汪曾祺,意识如流水般哗哗啦啦一泻到底,年轻时候我们对大师们是多么的顶礼膜拜,那种崇拜就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像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而如今却像珠江之水滚滚而去有头无尾。
  凌晨四点,楼道里还是零零落落有人走动,到水房里洗脸刷牙哼着歌或者心情很好地洗洗衣服。对面宿舍楼住了艺术系学声乐的男生,他们爬楼梯的时候,常常冷不丁放声嚎叫,嗓子一瞬间放得无边无际,声音从底楼开始飘移,上升到楼顶,撞到了楼板,于是又横向荡漾出去。
  随着秒针的推移,我看到窗外的天慢慢亮了起来,是一种干净的银灰色。视野里的天空,大小很有限,圆圆的,渐渐浮现出一点亮光,像一个钢精锅子的锅底,缓慢地翻过来。
  我说:“快天亮了。”
  皮诺支支吾吾着:“对啊,当白天又一次把黑夜按翻在床上的时候,太阳就出生了……”
  天亮了,我和皮诺拿着课本早早跑到学校门口,在马路对面的茶坊喝着绿得像毒药一般的奶茶,吃又贵又实在难吃的拉肠粉等东西,继续总结古诗词的平仄声韵规律。
  
第4章 我的世界还有梦(4)
“通宵啃起课本?”不知何时,沈文婷鬼魅似的从我们身边冒出来,把厚厚的《古代汉语》压在我的头顶,诧异地问。
  皮诺咽了一口奶茶,努力点着头:“感觉时间总是过得很慢,夜很长……”
  沈文婷看了一会儿皮诺后,笑着说:“嘿,其实通宵之后呢,人人头重脚轻,吃不下早饭,可是笑的时候,却都觉得通宵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料不到乖乖女的沈家姑娘竟也通宵背书,我们汗颜不已,立马肃然起敬。
  4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精神疲软,想看电影,想泡网,想歪在床上读书,想上街买衣服,不想写,不想写……”幽静的Waiting Bar里,沈文婷的口气显得有点不耐烦,埋怨最近的状态不好,写东西不顺手。
  说完,她又冲着我笑笑,那笑容甜美得令人痴迷。
  我也单纯地笑起来:“最近一段时间的连续奋战,虽然精神上充实,但忙碌的复习压力却让我觉得异常疲惫。这让我感到,如果长期这样下去的话,对自己的身体健康将是极其不利的。”
  阳光自天穹缓缓泻下,穿过Waiting Bar暗灰色的玻璃,懒洋洋躺在沈文婷的脸上,若明若暗的线条衬托着黑头发与黄皮肤,勾勒出她的年轻、美丽与平静。这时候的Waiting Bar正放着《天色将晚》,我喜欢《天色将晚》这张专辑里的小柯,有一种浪迹天涯、四处漂泊的气质,小柯的音乐里拥有怀旧的气氛,不同于这个时代,那份气氛属于歌舞升平,遭遇凌乱的旧时代。暮色黄昏中的情调,小柯的音乐给了我太美好的感觉,这种感觉我是怎么也描绘不出,就像Joho Doan的音乐。爱尔兰音乐永远是清澈壮丽的,它好似带着那片土地的旷野乡愁,幽幽地把我的思绪召唤回去。
  下午的考试是我这次考试中最好的一科。考完后,皮诺回到宿舍就喋喋不休放起崔健、郑均的摇滚乐惨无人道摧残起室友们已遭考试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脆弱神经。几个晚上的熬夜或通宵,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室友们也不顾皮诺的疯癫,纷纷埋首钻进被窝蒙头盖耳立马呼声四起,中途醒来时,看到我坐在一边喝茶,于是诧异地问:“怎么,没睡吗?”“喔,不是很困。”我回了一句,随即在他们的呼噜声中离开了。
  沈文婷呷了一口咖啡,用力摇摇头,说道:“我最近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苏昱,你是知道的,我的工作,也就是我正在谈论的写作。我常常说,每星期的周一到周五是我的休息日,我呆在学校里上课,念念书,出去给外国人教教汉语;而每个周末的两天,就是我的工作日,我守着宿舍,成天坐在电脑前死乞白赖,想要写点什么什么出来。写作作为一种工作,几乎无时无刻不让我痛苦,而又因为我是我自己的雇员,必须对自己负责,所以我无法充数。如果说当一个作家很辛苦,我想,最简单地说,也就是这个道理。”
  话音刚落,她又大睁着双眼望着天花板继续发问:“哎,沈文婷啊沈文婷,不写东西,你靠什么来生存?你甘心当一只被人包养的‘金丝雀’吗?你的青春难道就在这样哗啦啦哗啦啦度过吗?”问也问完了,她甚至流下了莫名其妙的眼泪,“还是像伍尔芙大妈说的,女人要写作,就必须有自己的房间和私房钱。我现在只有努力挣稿费,以后租个好点儿的房子,就可以有好点儿的条件安静写作了。”说完,她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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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的世界还有梦(5)
我说:“只要你去写你所要想写的东西,做你所要想做的事情,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从小到大,她都是个认真、执著的女孩,或许她天生就是个充满艺术家气质的女孩——表面性格开朗,骨子里却有艺术家的阴郁味。我只好打趣着:“不要离艺术创作太远,不要离大众品位太近。”
  沈文婷抬头瞥了我一眼,淡淡的表情:“阿昱,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最值得保存的留念并非是没有皱纹的皮肤,而是没有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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