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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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都-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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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之蝶说:你问我,我问谁去?!黄厂长说:可我是你的董事会成员呀,庄先生!庄之蝶说:你是我的什么成员?给你写了一篇文章,倒真是让你溺死鬼拉住脚了?!黄厂长说:我是出了四千元入的画廊董事会呀!这你让洪江来办的事,你这阵也不认啦?庄之蝶心里又骂洪江,说:哼,洪江!你骗别人,没想还有洪江骗你呀?你去告他洪江去嘛,拿这块砖倒来垫我的脖子!?黄厂长说:我哪儿有这个意思?我人在难处,只是讨你个主意的。说着就呜呜地哭起来。庄之蝶便不言传了,勾了头只是吸烟,突然就哼地笑了一声。黄厂长说:你有主意啦?庄之蝶说:这事是你老婆惹出的事,你就让她跑出去宣传去。黄厂长说:还让她宣传?我这次不和她离了婚,我姓性黄的就是十七十八的姑姑子生下的!庄之蝶说:你要那样,咱俩就不必谈了。黄厂长疑惑不解,说:你的意思是……庄之蝶说:既然外界知道了你老婆自杀没死,你不妨借题发挥,也这么个宣传,宣传得面越广越好。你一边在外这么宣传着一边在药中再加些什么成分,宣布你老婆喝的不是101,是新生产的102或202什么号的药,这种药是专门为世上的家庭生产的。现在的家庭百分之九十是凑合哩,尤其这些年发了财的人,在外蓄小老婆,嫖娼找妓。就是没有钱的,哪个又多少没有找个情人呢?外遇人人有,不露是高手,可即使是高手,这日子能过得平静?人常说要一天不安宁就去待客;要一 年不安宁就去盖房;要一生不安宁就去找情人的。这样,夫妻一方势必要闹,这药就有用场了,喝了能镇吓住对方,喝下人又不死,这社会上的需求量会少吗?黄厂长终于从迷雾中走出,眉开眼笑,说:庄先生真是有知识的人!这你第二次救了我,可怎么个宣传呢?如果把102号用途公开了,男女老幼都知道是故意吓人的药,谁还买?庄之蝶说:这就看你怎么推销了!你要秘密推销,给男的说了,就不能给女的说;给女的说了,就不能给男的说。要亲自去单位推销,哪里有多少是夫妻同一个单位?且哪个单位都有个民间的怕老婆协会,你不会找去?黄厂长握住了庄之蝶的手,硬要请着吃饭去,庄之蝶不去,黄厂长就叫了出租车,扔给司机一卷钱,把庄之蝶送回了家。

 贾平凹·废都  第十四章
 
夜里,庄之蝶在书房写答辩书,到了十一点,照例要在书房的沙发上睡,毯子却白天收拾时柳月放回了卧室,怕牛月清睡时把门关了。就过来龋牛月清已经脱了裤子,灯下坐在被窝翻一本画报,见他又拿毯子,说:你还要睡到书房?庄之蝶说:我要加班写答辩。
写晚了不打扰你。牛月清说:哼。不打扰我,是我把你赶睡到沙发上了?!庄之蝶说:我没这样说。你怎么还不睡?牛月清说:你还管我睡不睡?我是有男人还是没男人,夜夜这么守空房的。庄之蝶说:谁不是和你一样?牛月清说:你能写么!谁知道你写什么?我有什么能和你一样?庄之蝶说:我已经给你说过了,写答辩书。牛月清说:那你回忆着当年你和景雪荫的事,精神上能受活嘛!庄之蝶说:你甭胡说,我拿来你看。过去取了未完成的答辩书。牛月清看了几页,说。你睡去吧。庄之蝶怀里一直抱了那毯子,就丢在了一边,说:我为啥不能在这里睡?我就睡床上!牛月清没理,也没反对,任他一件一件脱衣服钻进来,拿指头戳男人的额头,说:我真恨死你,想永世不理你!我就是多么难看,多么不吸引你了,你要离婚你就明说,别拿了这软刀子杀我!庄之蝶说:不要说这些,睡觉就是睡觉,你不会说些让人高兴的事吗?就爬上去,*****(作者删去一百一十七字)牛月清摆着头,说:甭亲我,一口的烟臭!庄之蝶就不动了。
牛月清说:你是不是在应酬我?庄之蝶说:你就会败人的情绪!牛月清不言语了,但嘴还是紧闭,接着就说疼,脸上皱着,庄之蝶就伸手拉了电灯绳儿。牛月清说:你把灯拉灭干啥?以前我让拉灯你不让,说看着有刺激,现在却拉灯,是我没刺激了?庄之蝶没作声把电灯又拉开。才感觉有了好时,牛月清突然说:你洗了吗?你不洗就上来了?!庄之蝶爬起来去浴室擦洗,重新过来,却怎么也不中用。庄之蝶要牛月清换个姿势,牛月清说哪儿学得这花样?庄之蝶只得原样进行,可百般努力,还是不行。牛月清就说一句:算了!一 脸的苦愁。庄之蝶这时倒有些遗憾,觉得过意不去,嘟嚷着:我不行了,怎么就不行了?牛月情说这好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行过?勉勉强强哄我个不饥不饱的。凭你这个样,还嫌我这样不好了那样不是,谋算着别的女人。别的女人可没我宽容你,早一脚踹你下床去了!庄之蝶不作语,只出气,把身子转过去。牛月清却扳了他过来说:你甭就这么睡去,我还有些话要给你说的。庄之蝶说:什么话?牛月清说:你觉得柳月怎样?庄之蝶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敢贸然接话,只说:你说呢?牛月清说:咱这家请不成保姆的.请一 个来,开头却不错,百说百依,慢慢就不行了。你瞧她一天像公主一样打扮,又爱上街去逛,饭也不好好做了,动不动还跟我上劲儿,是不是该让她走了?庄之蝶说:你要辞她?牛月清说:倒不是辞,辞了外边人还说咱怎么啦,才请了不久就辞了!我想给她找个人家的,前几日干表姐来看娘,我说起柳月,干表姐说,把柳月给我儿子做个媳妇呀!这话倒提醒了我。这几日我想,柳月是比干表姐那儿子大三岁;女大三,赛金砖,这也是合适的年龄。一个陕北山里人,能嫁到郊区也是跌到了福窝,我估计她也盼不得的。外人也会说咱关心柳月,能为一个保姆解决了后半生的事。庄之蝶听了牛月清的话。心里踏实下来,便说:你别张罗,她到郊区去干啥?凭她这模样,城里也能寻个家儿的。再说与你哪干表姐儿子定婚,那儿子小毛猴猴的,我都看不上眼的,而且乡里一订了婚就急着要结婚,她一 走,咱一时到哪儿再去找像她这样模样的又干净又勤快的保姆去?请一个丑八怪,木头人,我丢不起人的,那你就什么都干吧!牛月清说:你是舍不得这个保姆哩,还是舍不得她那一张睑?今日又买了件牛仔裤,你瞧她把上衣塞装在裤子里,走路挺胸撅臀,是故意显派那细腰和肉屁股哩!庄之蝶听她说着,下边就勃起了,爬上来就进,牛月清说:一说到柳月,你倒来了劲儿?!也让进去,就不言语了,******(作者删去六十字)庄之蝶就又让她变个姿势,她不肯;让她狂一点,她说:我又不是荡妇!庄之蝶一下子从上边翻下来,说:我这是奸尸嘛!两人皆没了声音和响动。过了一会儿,牛月清靠近来却在动他说:你来吧。庄之蝶再没有动,牛月清打嗝儿的毛病就又犯了。
转眼间,开庭日期将近,被告的各人将答辩词交换看了,再与律师一起研究了答辩中对方可能突然提出的问题,一一又作了应付的准备。直到了开庭的前一天,钟唯贤还是让周敏带来了他的四次修改后的答辩书,让庄之蝶过目。庄之蝶就让捎一瓶镇静药过去,要老头什么都不再想,吃两片好好去睡。周敏说老头有的是安眠药,一年多来,总说他睡眠不好,全靠安眠药片哩!这几天脸色不好,上一次楼虚汗淋漓,要歇几次的。牛月清就走过来说:周敏,明日收拾精神些,把胡子也刮了,气势上先把对方镇住才是。周敏说:你给庄老师穿什么?牛月清说:他有件新西服,没新领带,下午我让柳月去买来一条大红色的。庄之蝶说:得了,去受诺贝尔奖呀?牛月清说:你权当去受奖!让姓景的瞧瞧,当年没嫁了你是一个遗憾!我明日去,柳月和唐宛儿都说要去陪听。我还通知了汪希眠老婆和夏捷,我们都去,把最好的衣裳穿上,一是给你们壮胆儿,二是让法官也看看,庄之蝶的老婆、朋友都是天仙一般的美人,哪一个也比过了她姓景的,她不要自作多情,以为她就是一 朵花,你与她好过就贱看了你!庄之蝶就烦了,挥手让周敏去歇了,让牛月清也睡去,就拨通孟云房电话,说要盖云房来给卜一卦的。
孟云房来后,两人就关在书房里叽叽咕咕说话,牛月清和柳月等着他们出来问结果,等到十一点三十分了,还不出来,就说:咱睡吧!分头睡去。孟云房在书房看表到了十二点整,阴阳一二气相交之时,燃了一往香,让庄之蝶屏息静气,将一撮蓍草双手合掌地握了一 会,就一堆一堆分离着计算出六个爻来,组成一个地水师之坤卦,遂念念有词地写来画去。
庄之蝶看时,上面写道:
丙寅、已酋、下酉、庚子时
六神
··父母酉金--应··子孙酉金--世青龙··兄弟亥水-一 ··妻财亥水--玄武··官鬼丑土--··兄弟丑土--白虎··妻财午火--世··官鬼卯木--应腾蛇O官鬼辰土--动··父母巳火--勾陈··子孙寅木--··兄弟未土--朱雀孟云房说:这卦真有些蹊跷。庄之蝶问:好还是不好?孟云房说:好是好着的。
地水师卦以一阳绕于五阴,有大将帅帅立象,因此有相争之患,被告这方虽你是第二被告,但却需你出面执旗。五爻君位,兄弟亥水居之,又为妻财,故有耗财之虑。这当然了,打官司必是耗财耗神的事。二爻官鬼,应是多灾之意。这是说你这一段多灾难呢,还是灾仍在继续?让我再看看。为文章之事引起官司,文章为火,阳气过盛。多是还要费力的。坤卦为阴,为小人,为女人,为西南,四柱又劫枭相生,恐西南方向还有忧心的事未息。庄之蝶说:这么说明日这开庭还麻烦的?孟云房说:坤是伸的意思,也有顺的会意,正如同母马,喜欢逆风奔驰,却又性情柔顺.只要安详地执着于正道,就会吉祥。这么看,明日开庭,虽不能完全消除灾祸,但只要坚持纯正又能通权达变,就能一切顺通而获胜的。说罢,记起了什么,就在口袋里掏。掏出一个手帕,手帕打开,里边是一小片红的血纸,要庄之蝶装在贴身口袋。庄立蝶不解,问是什么,他才说西京市民里有个讲究,遇事时身上装有处女经血纸片就会避邪的,他特意为庄之蝶准备的。庄之蝶说:我不要的,你又去害了哪一个女人?你能得到这血纸,哪儿又能还是处女的经血?孟云房说:这你把我冤枉了!现在没结婚的姑娘谁也不敢保证就是处女,但这血却是处女的。实给你说,昨日我去清虚庵找慧明,她出去打水,我发现床下有一团血纸,知是她在家正换经期垫纸,见我来了,来不及去扔掉,而扔在床下的,当时就想到了你快要上法庭,偷偷撕了一片拿来的。别的女人纯不纯不敢保证,慧明却纯洁率更大些吧,我虽怀疑她和黄德复好,但也不致于就让黄德复坏了她的佛身?何况慧明是温香紧箍津一类的女人,她这血纸只有好的气息没坏的气息。庄之煤说:温香紧箍津?这词儿作得好。孟云房说:女人分类多了,有硬格楞噌脆类的,有粉白细嫩润类的,有黄胖虚肿泡类的,有黑瘦墩粗臭类的。唐宛儿是粉白细嫩润,若果她是处女,这血纸是她的就好了。庄之蝶顺手便把那血纸装在口袋里。孟云房又说:你没上过法庭,看电影上的法庭挺惨人的,其实地方法庭简单得多。民事庭更简单。一个小房间里,前边三个桌子,中间坐了庭长和审判员。两边桌上坐了书记员;下来是竖着的桌子,坐律师;然后房里摆两排木条椅,被告这边坐了,原告那边坐了,像一般开会,并没什么可怕的。你明白放心去,我在家用意念给你发气功。庄之蝶说:我想告诉你,我不想去。我找你来,主要是让你代我去。孟云房说:让我代理?那怎么行?法庭上代理要通过法庭同意,还要填代理书的。庄之蝶说:这些白天我打电话问过司马审判员了,他先是为难,后来还是同意了,说明日一早让我写个代理书交你代理人带去也可。说老实话,我不想与景雪荫在那个地方见面。这事我谁也没告诉,我怕他们都来逼我。你今晚不必回去,咱俩就在这里支床合铺,你也可把我的答辩书熟悉熟悉。孟云房说:你今辈子把我瞅上了,我上世一 定是欠了你什么了。突然叫道:哎呀,我现在才明白那一卦的一些含义了,封上说有大将帅帅之象,这大将并不是你而是我了!庄之蝶说:这么说,这是你的命所定,那我就不落你人情喽!翌日,天麻麻亮,庄之蝶起来叮咛了孟云房几句,就一人悄然出门。街上的人还少,打扫卫生的老太太们扫得路面尘土飞扬。有健身跑步的老年人一边跑着,一边手端了小收音机听新闻。庄之蝶从未起过这么早,也不知要往哪里去,穿过一条小街,小街原是专门制造锦旗的,平日街上不过车,一道一道铁丝拉着,挂满着各色锦旗。是城里特有的一处胜景。庄之蝶一是好久未去了那里,二是信步到这街口了,随便去看看,也有心动:若官司打赢,让周敏以私人名义可给法院送一面的。庄之蝶进了街里,却未见到一面锦旗挂着,而新有人家店牌都换了广告制作部、名片制作室,已经起来的街民纷纷在各自的地面和领空上悬挂各类广告标样。庄之蝶感到奇怪,便问一汉子:这街上怎么没有制作锦旗的啦?汉子说:你没听过《跟着感觉走》的歌吗?那些年共产党的会多,有会就必须发锦旗的,我们这一街人就靠做锦旗吃饭;现在共产党务实搞经济,锦旗生意萧条了,可到处开展广告战,人人出门都讲究名片,没想这么一变,我们生意倒比先前好了十多倍的!庄之蝶噢噢不已,就又拐进另一个街巷去。刚走了十来步,拉着奶牛的刘嫂迎面过来,庄之蝶就在那里吮喝了生鲜牛奶,却不让刘嫂牵牛,自个牵了走。刘嫂说:你怎么能牵了牛的,让人看见不笑你也该骂我这人没高没低没贵没贱的了!庄之蝶说:我今日没事的,你让我牵着好,我是吃了这牛一年天气的奶水了,我该牵牵的。奶牛听了庄之蝶这么说,心里倒是十分感动。但是,它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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