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凰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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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凰弄-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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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州王覆灭之后,赐死江贵妃之后,他更惊异于永安的镇定冷淡,竟能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他也担心过她就是那谣言所指——毕竟他两个大女儿一样教导,江贵妃那样的女人生出的女儿又能有什么作为?长宁懵懂无所用心,而永安却如此深沉阴毒,怎不叫他警醒怀疑?便顺应她所求,让她去和亲。而夏镶身份未明,他便也令她出任送亲使,意欲一箭双雕,移祸于昭戎!

那月涓子自也痴心妄想,不过是想把有关妖孽覆国的预示拉到自己身上,转移他景舜帝的视线,他虽不完全明白月涓子何以如此无怨无悔为儿子或者夏镶牺牲,但他们共同保护夏镶的心却昭然若揭!月涓子那样的奇女子,也的确不凡了;但比之从小就被当做男子教导,经过严格训练,又是那个夏绍周之孙的夏镶,自然逊之一筹了!

天政不想再多说其他,“镶儿呢?”

景舜帝冷冷地道,“她已伏剑而死!”

天政眉头一跳,却还是沉静地,“那么,父皇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一场笑谈!正如母后,当初那么忌讳防范,最后也不过随着一场大火烟消云灭!”

景舜帝被戳到痛处,厉声叱责,“身为皇室子弟,江山社稷,在你心中,难道就轻如鸿毛,全当儿戏吗!即使她无心夺位,如今已是功高盖主!如若恢复女儿身,只怕声名早就盖过了你!到时候情势突转,黄袍加身,又有什么不可能!何况,朕知你还会双手奉上,你岂不愧对列祖列宗?再者,她女扮男装,耽误长宁儿终身,颠倒乾坤,搅乱朝政,自也要付出代价!”

“她的代价也包括在她未出生前因为父皇自己犯的错吗?”天政恨恨,“当初既然恩断情绝,如今这样又算什么!为了你所谓的江山社稷,共过患难的结发人避世隐居十几年,这还不够吗!”

景舜帝脸色大变,然儿子话中,更让他激动的是,“你母后她……”

“你真的是为了见我吗?”一个声音在父子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慢悠悠地响起,竟一下子划破那无边的紧张和恨怨,“相见不如不见,你难道不懂这句话吗?就让你的德敬皇后永远死去,不是更完美无瑕吗?”

独孤雁挥手让索朗绪云隐身殿外,自己缓步往御书房殿门走去。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个黄袍身影匆匆奔出,正是景舜帝。

景舜帝猛地停下脚步,怔怔看着面前这个应该是“死别”,实际是生离的他的皇后!自那次夏镶拾到那块玉牌,后来又遭遇伏恨宫之事,再加上长宁大婚那一夜,最关键的是七弟临死前的话……他就猜测她还活着!于是千方百计打探她的消息,可惜,她却怎么也不再露面。从此,他不再去找可以替代她的影子,没有什么比见到活着的她更让他期待。当然,在谋划此事的同时,他也不会忘掉为他们的儿子扫清一切障碍,于是,也正好可以利用夏镶逼出独孤雁。

“君雁!你终于……”

“我现在叫独孤雁。”独孤雁淡淡道。

天政紧跟着出来,看向台阶上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女子,母后?……

景舜帝激动地正要上前,辩解,却听殿外一个稚嫩清脆的声音说:“你定是我姊姊了,你叫长宁儿?”

长宁的声音怒斥,“谁是你姊姊?长宁儿是你叫的吗?让开,我要见我父皇!”

“哎!姊姊,若不是我,你刚刚就被赶走了!你要见你那什么父皇,我带你去就是。”

景舜帝惊疑地看着长宁又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走了过来。

“他叫索朗雁云哥。”

景舜帝惊诧而痛苦地扫了少年一眼。天政也盯着他看。见到母后,或许不那么惊愕,可这个孩子……

索朗雁云哥十分悠然自得。他看来是继承了母亲的明慧和父亲的洒脱,又比年轻时代的母亲淡然,比父亲大气,行事古怪而随性。他拉着长宁,用下巴一指母亲,“姊姊,这是我们的娘。”

长宁看看父皇,再看看独孤雁,疑惑不已。娘?她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她的母亲一向被称之为母后的,何况,她早就薨逝了……

独孤雁看了女儿一眼,也跟着景舜帝的目光看了一眼小儿子,“看到他,总比当时身怀六甲的我面对另一个也身怀六甲的女人强吧?你宫内儿女成行,又能同时拥有那么多温柔贤淑的妃子,该是多么惬意?这要拜我离开之赐吧!……”

“那时,我只是,只是……”

“你不用找借口,无论彼时,此刻,我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个女人存在的理由。”独孤雁嘲讽道。她从来不会在意别的女人的存在,她只在乎他是否放弃当初的许诺!可惜……哼,那什么平衡朝中力量,什么要保护她,当初她能力挽狂澜,还在乎那些闲言碎语的中伤吗?只是,“若说在意,怕也只是后悔,当初为何竟看不到那些名位的空虚和寂寞!纵然以前那些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人作嫁,却还那么用心投入!”

景舜帝没想到她居然完全否定了当初他们两个的情意,这对于他,又如何能接受!

“君雁!……”

独孤雁却忽然略略转身冲着门外微微一笑,“刚才的话有讨好索朗绪云之嫌。不过,若说我这一生也真没什么遗憾的!既能领略到巅峰的无限风光,拥有无上尊崇,即使它也曾经不胜清寒;又能悠游于自在之境,无牵无挂,享有一份完整的别样真情……”

繁华过后,铅华洗净的独孤雁更似风华绝代得不可逼视!而她这般淡然自若,还说是讨好索朗绪云,让景舜帝更其悲哀苦涩!

“你又何必如此呢?不过是因为有所遗憾而已。如果我终老于此,或许你早是更加厌烦,还会‘纪念’德敬皇后,给她如许恩宠吗?或者说,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也会悲悼一生,就如开头几年……一切不过是过眼烟云,你的情意就那么长,你的情意就那么多,即使是对我。何必苦苦勉强自己呢?当初,我也不过是高估了自己,错估了你,反应才那么激烈,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景舜帝悲哀地看着独孤雁,一时心如死灰。当初那么恨他,恨到连才出生的长宁儿都弃之不顾,但何尝不是因为爱之深呢?而现在,她只平淡地归结于“可笑”二字!她已经完全放下了前尘往事……而他,一个堂堂帝王,妻子居然和别人成就了天长地久夫妻!

“总算你比我强,把政儿和长宁照顾得这么好。这个,我是不如你的……”独孤雁又看看天政,“政儿,你父皇此番也算用心良苦,如今你可明白?做一个帝王本就不可以用情,那只会害人害己。夏镶不适合你,岳家小姐也不适合你,你还是选个真正适合皇室生存的贤良女子,那样你至少不会痛苦,不会心疼……”

“母后!……”

“如今,你父皇已经给你扫清了很多障碍,你可以继续做一个承平守成的帝王,知人善任,造就你楚家天下的一代盛世!何苦别寻烦恼?和一个温柔贤德女子成婚,悠游自得,还能坐享齐人之福,又何乐而不为?而况,奇丽才情的女子总是自视太高,你根本消受不了!而温良贤妻即使普通,才真正能母仪天下,而且会全心全意在你身上,会陪你更久,也别有一番风景,那样才是真正的细水长流呢!”

景舜帝虽听她在劝解儿子,实际却句句在讥讽自己,而且,又表明她对目前生活的满意!他堂堂一个帝王,如何能眼睁睁地受此羞辱和失败?这次,他一定要杀了那个索朗绪云!他要独孤君雁只属于他,他不相信如今她还有什么力量与自己对抗!……





、隔千里兮共明月,凤凰于飞相颉颃


三年后。

景舜帝在位二十一年。自三年前一病不起后,他的身体、精神愈发虚弱。天政依旧以太子身份行监国之职,主持政务。有大臣“冒死”大胆上书欲让皇帝退位,禅位于太子,自己安享天年。太子未允。

八月中秋。

京城内王孙公子,平民百姓无不临轩登高,游赏玩月,盛世繁华,于兹为胜。而皇宫内院,自也是天子赐宴,君臣放怀饮酒,吟诗歌赋,共庆团圆佳节,热闹非凡,其喜洋洋,一派歌舞升平。直至夜深,群臣方各自踏月回府,与家人相聚。

长宁出宫,回原来的驸马府。在府门外下了车,张欣接进她来,早给她披上一件厚实的斗篷,两人相拥回到内室。

“太子……大哥他如何?”因是这样一个特别的节日,长宁只独自进宫,没让他跟着。他自然体贴长宁用意,哪敢有一分抗议?

“还能怎样呢?”长宁白了他一眼,撅了撅嘴。

张欣陪笑一声,看她累了,只得服侍她躺下。

三年来,太子天政依旧独守东宫。文武百官自然络绎不绝上书,让他早定东宫之主。他一概不理会。闲言碎语一直也是暗流涌动,无法遏制。

长宁默默半晌。张欣以为她快睡熟了时,终于听她低声,“镶儿她……”

张欣也知道她至今仍时时迷惑于年少与夏镶的情谊,就是现在,他也还是比不上她在长宁心中的地位。他对此很坦然,当然,他不是那种去猜疑公主是为了使哥哥安心才下嫁之人。反而庆幸是因为哥哥天政,才使得她能那么快地接受了夏镶是个女子的事实,而且毫无怨言,并未受到多少痛苦。

“已经三年了,她真的……不回来了吗?”长宁想到夏镶,更多的是为哥哥孤苦凄寂而感到忧伤。京城也是她成长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她就当真再也不肯回头一顾了吗?她就那么决绝地弃哥哥于不顾,过去的一切就都回不去了吗?

******

天政自然代替父皇大宴群臣,然后令新任宰相主持,自己借口酒醉,抽身回宫。

走过凤凰桥,他走向长宁宫,那里是夏镶曾经住过几个月的地方。可那紧邻的皇后寝殿,却又让他止步。

景舜帝最终目的未能实现,旦夕间精神失常,以为回到年轻时候,只肯在此歇息。

他飞身掠过几个大殿,然而,经过偏殿时,他顿下脚步,回头。天上一轮皎洁,匝地月华,他不禁想起同样的一个明亮的夜晚。不过那时是上元节……

热闹的灯市,拥挤的人群,依旧是繁华俗世,他们携手从鱼龙飞舞、光影璀璨之中,逛到灯火阑珊处,反而更自在地享受到明月的光华。

“镶儿,你若是个女子……”

或许他是被月儿的清丽秀姿所诱惑,是被她的绝世风采所激动,那时,他尚不知身边绝世风华的少年是个女儿身,竟已如此奢望!那时,他只是单纯地希望能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就是她这样出色的人。

而她,从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交谈(他当然也已明白她回府那一天,他和长宁儿那时就见过她,并议论到她了)后,就当他是可亲近的人;虽后来因为避嫌疑而略略疏远,内心深处,这知己之感却也与日俱增。直到他们在青州,她为他换上女装;后来在君柳园,她放下女子矜持,竭力表达自己的情意,与他成就夫妇……

如今,她还当他是知己,会和他一般在回忆旧事吗?

……

三年前那场大变故,夏镶从重伤中恢复之后,就扶父母灵柩归葬许州——那是她一家三口最初居住之地。卫衡陪侍左右,从此不回。在他坚持之下,压下所有反对意见,夏氏一族只削官罢职,永不录用,得以放归故里,夏绍周不久病故。

他低低沉吟着:“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是他母后临去时念与他听,要他多想想的。

三年并不算长。他也知夏镶定要为父母守孝三年……抱着这样的希望安慰自己,或者是不肯死心。而她却一丝消息也不肯给他……他不去想她会不会恨自己。

三年也不算短。度日如年的煎熬,多少难言的苦楚,毫无希望地渴盼,孤零零地独自等待……只让他明白,等待比爱更漫长,爱在等待中更深远。

薄寒清冷,思念如潮,他皆是任由放纵!即如穷尽一生,也在所不惜。

******

东山月出,万姓仰望;西山月落,寂寥凄怆。

群山的曲线柔和连绵,千山静默,而月迹也在这一夜的凝望中划出了它思念的长度。

晨曦初透,曙色朦胧。夏镶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方转身,欲回房歇息。谁知才迈开一步,身子已不能动。

她转了转眼珠,四周寂清无人,那人轻功看来极好。她只垂了垂眼,并不理会。那人却等不及了,一跳出来,到她面前,恨恨道:“死丫头,你就不呼救一声呀?”

夏镶不答,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索朗雁云哥觉得无趣,凑近她。他已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比夏镶还要高出一头,只合是游戏人间的顽童,倒也跟原来无忧无虑的长宁有些相似。

夏镶想躲开他的接近,但身子被束缚,自然不能,只得抬眼瞪着他。索朗雁云哥看着她清澈莹润的双眸,嘻嘻一笑,“你这样子真是凛然不可侵犯得很啊!可惜也只能唬住师兄和那个昭戎大汗,我才不怕呢!”

“你想做什么?”

索朗雁云哥皱眉想了一下,伸出手,一点夏镶的唇瓣,“我想尝尝这个。”

夏镶面色一僵,这小子一向行事诡异,不循常理,但他还从未如此放肆过,“胡说什么。”

索朗雁云哥一旦起了心思,就不会善罢甘休,见她羞恼,仍是不在意地道:“你以为我喜欢你呀?我只不过想提前尝尝亲嘴的滋味,一时找不到别人而已!顺便了解一下那些个男人究竟为何偏偏喜欢你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丫头!”

夏镶继续瞪着他。索朗雁云哥不顾,慢慢俯下头,将自己薄唇覆上。四片唇瓣相接,他一碰之下就撤离,皱皱眉,想了想,才又贴上去,伸出舌头舔了舔。尝味道嘛,是应该用舌头的……

夏镶无法可想,抿着嘴,一动不动,任他轻薄了一番。这小孩的行径,她也懒得当真;他若是当真,过会儿定要他好看!

索朗雁云哥一吻之后,似乎不是他想象……他眼里充满迷惑,愣了一晌,翻身便走。

夏镶低喝一声,“你还不放开我!”

索朗雁云哥站住,回头,上下扫了一身僵硬的夏镶一眼,走到她身边,给她解穴。露出惯常的笑容,“丫头,没了武功,是不是有种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感觉呀?”

“哼!”

夏镶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不过是一时半刻,然她四肢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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