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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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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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在想些什么,趴在窗棂上喃喃,“不知道我死了之后有没有也为我点一盏祈福灯……”

“恩?”端木微之没听仔细,低下头又问她,“你刚刚讲什么?”

纪萤眯了眼笑道:“没什么。”又忽地抬头纹他,“你还有祈福灯吗?”

端木微之一愣,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歪头笑问:“你想点?”看她眼睛一亮,端木微之便乐了,弯腰对她伸手,勾了勾手指,“走啊。”

纪萤攥住他的手,刚起身青娘便到旁侧来,欲言又止的道:“娘娘……今夜凉的很,您身子弱,还是……”

端木微之捡了披风兜在她身上,笑道:“有朕在,怕什么。”牵了纪萤便出殿。

纪萤转头看追了两步的青娘,低声道:“放心。”

只这二字却怎样让青娘放心不下,待看纪萤和端木微之的身影消失在回廊,才急急的出了大殿,一路往宫外去了。

夜色里风大,端木微之扶纪萤站在琼楼阁之巅,将围帽替她兜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取灯。”

纪萤点头,看他一路跑的下楼,蹬蹬的脚步声敲在夜里,静的出奇,她扶着红栏瞧沉沉夜幕下的深宫,和星星点点的红光,心肺间竟一点点的躁动起来,夜风将她的围帽吹下,未束的长发便都吹散了一肩一背。

脚步声再起时,纪萤瞧见那红光打楼廊下一点点升上来,之上之上,之后红光艳艳下端木微之提着灯盏在不远处对她笑,眉啊眼啊,全数看不真切,只觉得稚气极了。

“冷吗?”端木微之将灯盏放在她旁侧,重新替她系好围帽,又将笔墨递给她,“你要写上愿望吗?”

“愿望吗……”纪萤瞧着那笔墨半天,没有接。

“对啊,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替谁祈福。”端木微之提起红彤彤的灯笼放在红栏之上,持笔略一思索在红灯之上垂目细细写道:“庇佑纪萤事事平顺。”

“我的?”

端木微之把笔递给纪萤,心满意足的点头笑,“你肯定不会替自己许愿的,那我就替你祈福。”

纪萤看着他愣了愣,没有接笔,小声道:“我不会写字。”

这让端木微之噗嗤笑了出来,靠在红栏上笑的直不起腰,“舒曼殊教了你两年居然还是没有教会你写字……十足的笨蛋。”

纪萤眉睫眨了眨,“我会写我的名字,陆长恭教过。”

他忽然就冷了笑容,靠着红栏仰头看着满天星月,半天歪头对纪萤笑了,“来吧,你想许什么愿,我替你写。”

纪萤低头想了半天,掀起眼帘笑道:“我没有愿望。”

“怎么会?”端木微之诧道:“每个人都会有心愿的,你怎么可能没有,莫不是这个愿望不能让我听见?”

纪萤耸肩,“我以前有很多很多愿望,比如吃顿好的,发大财,找到大哥……但如今我似乎什么都有了,再没有什么想要的了。”

“爱呢?”端木微之看她,“许你一世宠爱好不好?”

他的眼睛黑的出奇,印着红熠熠的一簇光,将纪萤看的牢牢,又追问:“好不好?”

纪萤极苍白的笑了,“我承受不起……若非要许愿,那就希望下辈子再也不要遇到你们……永不为人。”那眼睛里忽然晶晶莹莹的闪烁起来。

端木微之所有的话就都噎在喉头,看着她眼里水光闪烁。

纪萤忽然对他伸手,“抱抱。”

他一愣,纪萤已经环住了他的腰,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在脚边,有些受宠若惊的伸手抱住纪萤,听她有些微哑的道:“这世间总是要有人牺牲的……”余下的什么太小声听不仔细,他低头想去听清楚,胸口忽然一凉,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展在眼帘下,他愣愣的看着,又眨眼了纪萤,一时竟觉察不出疼。

纪萤握着匕首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脸色苍白的厉害,风扯下她的围帽,扯散她的黑发在夜色里,“对不起……这一次拜托你为我牺牲一次。”

匕首猛地抽出,端木微之疼的踉跄,手中的红灯扑落落的滚下楼宇,烧在半空中,胸口的血怎么也压不住,“怎么会……”

“你非死不可……为了大哥,你非死不可!”纪萤上前一步,抬手一刀又要捅下,听见楼宇之下有人极焦急的喊了一声。

“阿川住手!”

那声音太过熟悉,熟悉的让她一顿,愣愣的转头去看,红灯烧尽的楼宇之下,陆长恭和青娘站在那里,仰头看着她。

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让青娘去拜托陆长恭救大哥,如今他怎么会在这里?

火光和声响早就惊动了守卫,从不远处举着灯笼奔来,喝道:“谁在哪里?”

陆长恭看了一眼四处围过来的守卫,对纪萤打了个快走的手势。

没等纪萤反应过来,手腕一紧,端木微之拉着她俯下身,一手压着伤口,朝另一处楼阶奔下,小声道:“不要惊动宫中的守卫……”








第66章 三十二
端木微之拉她跑回大殿,将一屋子宫娥都赶出去,听见殿门轰然合上终于撑不住倒在了纪萤脚边,用披风掩着的胸口血色沉沉,满手满地的红。

纪萤低头看他,脸色青白,“你以为我会心软?”

他疼的厉害,满额头的冷汗,蜷在纪萤脚边,撑着一口气问:“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有人要你死……”纪萤站在原地,身子每一寸都在发僵,“因为只有你死,才能保住大哥……”

“是舒曼殊吗?”端木微之仰头看她,黑魅魅的眼睛里都是光,“是他用纪从善来威胁你杀我对不对?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对不对?”

对不对?

纪萤言答不上,舒曼殊并没有威胁她动手,只是她等不了了……她想要到此结束,舒曼殊想要的,不过是这江山。

刀还是她曾经那把鬼头大刀,她一分分的拖过来,划过地面,当啷啷的响,“到此结束吧……”

“你逃不掉的……”端木微之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气息微弱的道:“杀了我你连皇宫都出不去,又要怎么救纪从善?”

纪萤吃力的提起大刀,一字不答。

他忽然又道:“你以为陆长恭会替你去救人?”

纪萤的手指就那么顿了顿。

“我知道你托了青娘出宫找陆长恭。”端木微之看着她的眼睛,“纪萤,到如今你还在指望陆长恭会护着你吗?你也看到了,他第一时间来宫里,而不是替你去救纪从善……”

他看到纪萤的手指在发颤,语气缓慢的道:“现下他一定是去禀报了太后,用不了多久太后就会带人来……纪萤你难道还不明白,你如今可以依靠的只有我,只有我。”他极缓极慢的对她伸出手,“扶我起来,赶在太后来之前收拾好,不要让她发现……”

纪萤手指颤的愈发厉害,忽然闭眼一刀当头砍下!

端木微之猛地就地翻滚,就瞧着那把大刀顺着耳边划过,当的巨响斩在地面上,溅飞的沉屑划过他眼皮,只觉得一热,红艳艳的血珠就滚进了眼里,眼皮上一道口子生疼。

纪萤刚要拔刀,就听门外一声尖叫,青娘火急火燎的冲进来,一把推开了她,力气太大,纪萤拖着大刀几步踉跄才拄刀站稳。

“娘娘!”青娘过来扶她,“您不能杀他……”

纪萤甩开她,满身的散发,“陆长恭为何没有去救人?”

她问的直接让青娘一噎,随后道:“督主自然有他的安排,他让我快些带您离开皇宫,再等怕是太后就来了!”伸手要去拉纪萤。

纪萤盯着她的手指又问:“放手。”猛地双手握刀,一刀朝青娘砍下。

青娘仓皇避开,纪萤一转手腕劈头对端木微之斩下。

眼见闪躲已经来不及,端木微之猛地闭眼,只听叮的一声细响,之后当啷啷的重响,大刀却迟迟没有落下,睁开眼,纪萤手中的大刀已经被一柄剑击落在身旁。

门外冲进来的是太后和陆长恭,一众的兵卫紧随其后,纪萤虎口被震裂,颤巍巍的流着血。

“将纪萤拿下!”太后气势沉沉的下令,就站在门槛。

兵卫蜂拥而来,纪萤看到陆长恭立在太后旁侧,一言不发。之外的火把晃晃照耀在他眉目间,怎样都看不透的神色。

她无路可逃,束手待毙,兵卫押着她跪倒在地时,端木微之忽然撑起身子拦在她身前,声音有些发颤的道:“母后……她并非有意……你饶了她吧……”

“并非有意?”太后眯眼看她,又了端木微之,“若是哀家迟来一步,你已经死在她手上了,你让哀家怎么饶了她?”

端木微之顿时哑口无言,太后又道:“就地正法。”

四个字不轻不重,却像一柄剑落地,掷地有声。

“母后!”

“太后!”

陆长恭和端木微之几乎同时开口。太后看了两人一眼,忽然笑了,“若是今天哀家执意要她死,你们当如何?”

端木微之急跪在她身前,伸手扯住她的衣袍,几乎要哽出来,“母后……母后求你饶了她……若要治罪,就连我一同治罪!”

“你在威胁哀家?”太后低头看他,满身满面的血,禁不住蹙眉,“她伤的你如此重……”

“我心甘情愿的!”端木微之焦焦的扯住她的手指,“我喜欢她,我真的很喜欢她!母后就成全我一次!一次就好……”

他满面的血几乎蹭在太后的手背上,她有些心疼的捧着端木微之的脸看,“还好只伤到了眼皮。”

“母后……”端木微之偎在她的手背上,“我真的很喜欢她……”

“好孩子。”太后示意宫娥去请太医,又侧头看陆长恭,问道:“长恭,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纪萤趴在地上抬眼看他,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只听他沉默良久,语气淡淡的道:“太后自有打算,不是吗?”

太后眯眼笑了,扶起端木微之道:“先押入天牢,等哀家审问。”略一思索又吩咐道:“还是押到长生殿,不得其它人进入,今夜发生的也不得多嘴,若是谁出去胡说,哀家让他尝尝凌迟的滋味。”

一众的下跪应是声,纪萤忽然抬头看了一眼隐在房梁上的黑影,他一定会去告诉舒曼殊的,舒曼殊会来杀她灭口吧?也许她可以用自己交换纪从善,或许可以带纪从善一起死……






倒是没料到太后会来的这么快。

纪萤靠在床板上脊背咯得生疼,抬头就瞧见煌煌的宫灯打进来,太后在灯色下进门,安之若素的坐在一侧,眉眼一挑,看着她笑。

“知道哀家为何不杀了你吗?”太后笑吟吟的看她,眉眼间黛色青青,竟勾出股子烟视媚行的意味。

纪萤渴的厉害,喉咙都沙哑,“因为我还有用。”

太后斜靠进太师椅中,眉目盈笑,“只说对一点,哀家确实有些事情要问你,但还有一点。”顿了一顿,又道:“因为陆长恭没有替你求情。”

纪萤细微的蹙眉。

“今夜他若是为你求了情,就算你再有用哀家也不会留你。”太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纪萤这才瞧她,问道:“你喜欢他?”

太后禁不住笑了,靠在椅背中笑的耳坠晃晃,“喜欢?你以为哀家还是你们那样的年纪,爱慕大过天吗?”她浑身送下来,倦色难掩,“哀家老了,只是想要确保在身边的人都是死心塌地,绝无二心。”

纪萤便不讲话了。

小室一下子静了下来,太后半天开口问道:“你要不要对哀家坦白?”看她不答话又问:“容妃之子到底在哪里?”

问的直截了当,显然是没了耐心,神情却依旧安然,太后道:“这个秘密你守了这么久,也是时候真相大白了。”

纪萤在小室中忽然淡淡开口,“我不知道。”

“哦?”太后笑容一冷,剔了眉眼看她,“你觉得哀家信吗?”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不知道。”纪萤安安静静的看她,一双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从来都不知道。”

太后眉眼一点点的蹙紧,盯着她极缓极慢的道:“从来不知道……那你告诉哀家你娘临死前告诉你的是什么?”

纪萤眉睫微垂,“没什么。”

“没什么……”太后起身到她身侧,细长的指甲捏起她的下颚,迫她抬头,“不要逼哀家对你用刑。”

纪萤仰头直视她的眼睛,半天开口极小声的说了一句什么。

“恩?”太后蹙眉,“你讲什么哀家没听清楚。”俯下身,细听。

纪萤偎在她耳边,细声又重复一次,她忽然就紧了眉眼,直起身盯着纪萤良久,呵的冷笑出声,松开手道:“既然你不愿意坦白,那哀家只有用刑了。”攥住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扯倒在地,冷笑道:“你不会不知道吧,安公公的那些法子还是在这宫中学到的。”

太后略一抬手,一名宫娥便上前,跪在她脚边伸手去脱她的鞋袜,“哀家最后问你一遍,容妃之子在哪里?”

纪萤趴在地上不动也不挣扎,安安静静道:“我不知道。”

“好,好个不知道。”太后转身坐到榻上,一字字的下令道:“将她的十个脚趾甲全给哀家挑掉!”








第67章 三十三
他失血过多,睡了一夜,在第二日天色蒙蒙的黄昏醒来,御医已经将他的伤口处理好,眼角上一道浅浅的伤痕还在跳跳的痛着,胸口那道伤险些要了他的命,所幸纪萤气力不够,才没有触及肺叶。

呼吸间却隐隐作痛。

宫娥侍候他穿衣,一壁禀报,“太后瞧圣上睡的熟刚刚回了。”

端木微之点头,顿了顿又问:“她呢?”

宫娥一愣,想了半天试探性问:“圣上是问摇光娘娘?”

“是在长生殿吗?”端木微之仰头由她系好衣襟,看她点头也不待答话便道:“朕去瞧瞧,太后来便说朕闷得慌出去走走。”

宫娥还要讲什么,他已经夺过披风出了大殿。






他一路走的急,胸口喘喘的疼,到长生殿门外的守卫竟然没有拦他,他以为母后早就吩咐了不让他入长生殿,没料到这般顺利。

园子里暗,侍卫提灯为他引路,到一处小室前站下,恭声道:“圣上,人就在这里。”

房门合着,居然没有上锁。

瞧见端木微之疑惑,侍卫解释道:“原本是上了锁的,方才太后刚走说您要来……而且她那副样子也跑不了了,就没让上锁。”

“母后知道我要来?”端木微之愣怔。

侍卫嘿嘿一笑,“太后料事如神,属下不敢乱猜。”伸手推开房门。

端木微之接过灯盏,让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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