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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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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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川歪头看她,“荣阳是你的什么人?”

绿意翻白的眼珠子满是血丝,瞪着纪萤好不吓人,喉咙里咕咕的响了半天才出了声。

绿意听见自己道:“她……她是我的女儿……”那一字字宛如钢针,咬在牙根里吐出,脱口便失了全部力气,昏了过去。





第61章 二十七
绿意再醒来时纪萤端端的坐在不远处,托腮看她,“醒了?”

她浑身都悚,喘着冷气不敢看纪萤,腿上的伤口已经止了血。

旁侧的热水依旧腾着热气,丢在桶边的钢刷上血肉模糊,越发让绿意发抖。

“迟早要说,又何苦逼我动手呢。”纪萤细白的手指就一空一落的敲在桌面上,眯眼看她,“说吧,关于红鲤夫人关于荣阳的,你要讲实话。”

绿意缩在墙角一阵阵发抖,也不知是疼还是怕,直抖的牙齿咯咯相撞,半天才缓过神来,开口声音都哑,“我……我和红鲤是一同被卖进的芜园……那年我十六,她将将十五……”





十五……那种年纪该一派天真而胆怯的,但红鲤不一样。

她记得那天,她和红鲤被关在狭小黑暗的柴房里,饿了快三日,滴水都未尽,她怕极了,又饿的狠,先是不住的哭,到最后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都发热的瘫软在墙角。

红鲤却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旁侧,没哭没闹,一句话都未讲过。她以为是个哑巴,红鲤却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蹙眉道:“你发烧了。”

这是红鲤同她讲的第一句话,那之后她一直在想,若是没有红鲤,她是不是就死在那个幽暗潮湿的柴房中了……

是红鲤救了她。

红鲤隔着门板对鸨母说了几句什么,门便开了。之后好吃好喝什么都有了,她和红鲤成了芜园的姑娘。

名字都是鸨母取的,绿意红鲤,她并不知道红鲤的原名。

那段时间她是恨红鲤的,尽管她救了自己,沦为青楼妓女她宁愿死,宁愿死在那间狭小幽暗的屋子里。

红鲤却连挣扎都没有,仿佛天生的妓女。

是的,她那时是瞧不起红鲤的,也曾恶语相向,可红鲤总是不以为意,常常将客人打赏的小物件送给她。

若不是那次红鲤挺身相护,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同她交好……

那日她身子不舒服,卧病在床没有接客,偏偏就有人横冲直撞的推门进来,带了一干的打手,说什么都非要她作陪,出言污秽,强行来剥她的衣服。

她那时性子傲,一头便要撞在门柱上,是红鲤伸手拦下了她。

一群平日里的姐姐妹妹看笑话的围着,只有红鲤站了出来,笑盈盈的伸手扶住她,对她道:“没出息。”又吩咐她身后的小丫头,“先扶你家姑娘去休息。”

那公子不乐意了,要打手去拦,红鲤却软身偎了上去,细白的手指勾住那人的脖颈,媚眼如丝的笑道:“难道我陪你就不成吗?论样貌我哪里输她了?”

那股子傲慢不服输,轻佻却又霸道,想来看在男人的眼里别样的勾人吧?

她不知道后来红鲤又用了什么手段,只晓得天色大亮时才回了自己卧房,脸色白的吓人,瞧见她,脚下虚浮的一个踉跄,她慌忙上前扶了住,却摸到红鲤手心里细细密密的一片冷汗,玉样的手臂上横七竖八的伤口,眼泪就那么下了来,“你……干嘛要提我出头……”

红鲤却抬着苍白的面对她笑,撇嘴道:“我乐意,哪里有那么矫情。再者谁要救你,我只是不服气为什么就单单看中了你?我又不比你差。”

倔强的让她讲不出话,第二日红鲤便发了烧。

她守在红鲤床边,倾身倾力的照看,终是没忍住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连挣扎都没有……那么顺从的答应做这等……这等事?”

红鲤咯咯便笑了,“你以为挣扎有用吗?结果都是一样的,干嘛要再去吃那些苦?”

一句话堵的绿意哑口无言,半天才恼红了脸道:“可……这等作贱自己的事,宁愿死都不能做的!”

“你家里很有钱吧?”红鲤突然这么问她。

她是一愣,良久才道:“虽不算大户,却也丰衣足食,若不是父亲突然过世……”再讲不下,父母原是极疼爱她的,掌心里护着,可是父亲突然疾病过世,她和母亲才千里迢迢的来京都投亲,走散了,她流落到了芜园。

红鲤却叹了口气,“我是自愿被卖进来的。”

“自愿?”绿意惊道:“你的父母竟这般狠心?”

“他们早死了,我跟着姨母过,家境还算殷实。”

“那你还……”绿意便更为不解。

红鲤低头瞧着自己细细白白的手指道:“表兄想纳我做偏房,我就逃了出来。我吃不了苦,也受不了罪,怕疼怕死,与其饿死街头,倒不如呆在这里。”

绿意欲言又止几次,终是什么都没开口讲。

红鲤却猜出她的意思,侧头看她道:“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廉耻?不做妾如今反倒做了妓女。”绿意默认,她却笑了,半天才眨了眨眼对她道:“我母亲临死前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红鲤看她,眼睛里亮晶晶的光,一字字道:“宁愿为娼,永不为妾。”

这八个字和她那天的眼神,绿意是永远忘不了的,即便是之后她们亲密无间,她也有意无意的避开这种话题。

这是红鲤心里的一道墙,直到遇到纪惠景。

那时他还是个少年,翩翩如玉,青稚害羞的少年郎,被朋友强带了进来,未讲话脸先红了透,粉雕玉琢的小公子,连正眼都不敢瞧她们。

芜园里的姐妹,哪个不曾为他动过春心,连她都不例外……

所有人都想要借着这个京都小公子,离开芜园,百般的讨好,绿意甚至也耍过手段,在他面前装醉表露爱意。

可偏偏他就是木头一样的人,手段用尽都只是羞红了一张脸恭谨有礼的待她,不曾逾礼半分。

可偏偏他这样木头一样的人就瞧上了红鲤……




小室里闷的人喘息不过,绿意忽然就不讲话了,半天不甘心的道:“若不是红鲤的出现,嫁进纪府的就该是我,而如今纪府也许就不会落到这般田地了……”

纪萤不接话,安静的等她继续讲。



那天纪惠景陪友人来,她好不容易才将独自坐在角落发呆的纪惠景怂恿的动心,陪她带园子里走走,将将到红廊,便撞上了红鲤。

她一副醉醺醺的摸样,衣衫松垮到肩,赤着一双脚,摇摇晃晃就和纪惠景撞了个满怀。

绿意忙上前扶住她,不悦的嗔道:“怎么喝成了这样也不回房歇着?”

红鲤抬起一双微醺的眼看她,白玉的面上晕晕的红,一脸的迷茫,瞧她半天忽然笑道:“绿意!”伸手便勾住了她的脖子,抬起白嫩的小脚晃啊晃的,细眉蹙了蹙道:“我的鞋子不见了……我找我的鞋子……”

绿意伸手推开她,偷瞧一眼旁侧愕在原地的纪惠景,越发的不悦道:“发什么酒疯,也不怕让纪公子笑话。”

“啊……”纪惠景回过神,慌慌就敛下了眉睫,“怎会……”

红鲤歪过头来瞧他,“你就是那个让园子里姐妹夜夜惦记的纪小公子?”

醉醺醺的挑笑,一下子让纪惠景脸红的抬不起来。

绿意想喝止红鲤,偏她发起了酒疯,兴奋异常的摇晃过来,细白的手指捏起纪惠景的下颚,眯眼笑的狐狸样,“呀呀,果然生的好看,比我都好看。”

“红鲤!”

绿意还没来得及阻止,红鲤便毫不羞耻的吻上了纪惠景的嘴,太过突然,纪惠景和绿意都愣了住。

煌煌的灯色下,红鲤咯咯的笑着,眉眼里都是光亮,舔了嘴唇对纪惠景道:“好吃。”

绿意看到纪惠景红透的脸,和他瞧着红鲤惊诧的眼神里透出一闪闪的光,便知道这次她又输了。

她不甘心,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红鲤什么都比她强,尽管她再处心积虑都抵不过红鲤的任性妄为,凭什么最后她要过的比红鲤差?

看着纪惠景日日都为了红鲤来,无微不至的爱,耳鬓厮磨。看着纪惠景为了红鲤和家里闹翻寻死觅活的,一定要明媒正娶……

她没有一日安心舒坦过。后来红鲤有了身孕,纪惠景更是百般呵护。纪府的态度也竟然好了不少,到最后同意让红鲤为妾,先入府养身子。

绿意虚弱的吐出一口气,靠在墙上。

纪萤忍不住插嘴问:“我听张妈说,那时候有人偷偷跟纪老夫人讲,红鲤夫人肚子里怀的不是纪家的骨血,是你吗?”

绿意闭着眼笑了,“是我,我看不惯红鲤那副样子……她明明耍心机用手段的攀上纪惠景这个高枝,居然装起了清高……”

她竟然拒绝了嫁入纪府。

当着那样多人的面,将纪府婆子带来的赎身钱丢了出去,她说:“我红鲤宁愿为娼,也永不为妾。”

那样的清高,让绿意打心底里恶心。

第二日,绿意便将纪老夫人备下的打胎药端进去了红鲤的房里。薄薄的灯色下,红鲤看她的眼神满是鄙薄。

绿意道:“纪老夫人说了,既然你不愿如纪府,那这个孩子就留不得……况且,也不一定是纪公子的骨血……”

话未讲完,红鲤便笑了,抬着一双盈盈的眼睛看她,“绿意,你知道为什么纪惠景最后选的是我,而不是你吗?”

绿意明知不该开口,却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比你诚实。”

“你是说我一直在骗他?”绿意挣的手指都发颤。

红鲤却瞬也不瞬的看她道:“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绿意顿时哑口无言。

“他是个心性极单纯的人。”红鲤细白的手指触在药碗之上,“不要借着爱的名义耍手段,我自问没什么配得上他的,但我爱他的这颗心坦坦荡荡,我爱他的人,他的身份,他能给我的一切,我从最开始就同他讲的清清楚楚。”抬手将那碗药推了翻,啪的碎在脚边。

她说:“所有人都不接受我也没关系,只要他爱我,我只要他的爱。”





第62章 二十八
“后来呢?”纪萤问她。

她靠在青砖墙之上半天半天都未答话,虚弱的嘴唇都干裂,过了很久之后才幽幽的真开眼道:“后来红鲤自己赎身离开了芜园,那段时间我不晓得她去了哪里,直到几个月之后才听说,红鲤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终于是嫁入了纪府……”

纪萤没讲话,张妈曾经同她讲过,红鲤离开芜园的那段时间是一个人住的,张妈去看过她。



——“那样一个姑娘家确实与别人不同,倔强的要命。大着个肚子,自个儿赎身,用几年存下的积蓄支撑度日,过的辛苦又清贫,但从来不向我们家老爷伸手要钱,也绝口不提嫁入纪府的事情,惠景公子那时候也长大了不少,陪着她一起过苦日子。”张妈是这样同她讲的,皱纹里满是愉悦的笑,“老身实在是不忍心瞧她这般吃苦,也去劝过她,低个头,先入府为妾,等日后老夫人顺过这口气,还怕惠景公子不将她扶正吗?”

——“可她却说,她虽爱慕荣华富贵,但并不是没有见过钱,芜园之中有的是为她一掷千金的。”张妈抿了嘴笑,“红鲤夫人那时年轻的很,又长的顶顶的好看,却与那些女子都不一样,她对老身说,她这辈子吃过苦,受过罪,也见过鼎盛繁华,那样多的男人说爱她,巴巴的将所有好的东西都推在她面前,但她就是要定了惠景公子。”

——“我晓得的,那些人爱的是我这副皮相,是我这可以抱上床的身子,就像他们也爱园子里的姐妹,只要是这颠鸾倒凤的色相,哪个管你是谁?但纪惠景不一样,他爱我这个人,无论我是什么身份,什么容貌。等我老了,再没有现在的好看了,他依然还是爱我的。”红鲤是这样同张妈讲的。



后来,纪从善出世,纪老夫人暗中调查,在确定纪从善确实是纪惠景的骨血才同意让红鲤进门。

原本该是极圆满的日子,纪府添了小公子,红鲤夫人打入门也从未有过不得体,同纪府上上下下都相处的极愉快。

可这日子只到了纪从善三岁,红鲤又有了身孕,同一年容妃也怀上了龙种,荣宠极致,纪扶疏的皇后之位几乎岌岌可危。

绿意却也在那一年找上了门。大着肚子,坐在纪府大厅里哭的泪人一样,说这孩子是纪惠景的……



“这孩子真是纪惠景的?”纪萤蹙眉,打断了绿意的话。

小室里有微微的凉风灌进来,绿意擦了额头密密的冷汗,摇了摇头。

“那是谁的?”纪萤又问。

她极淡的苦笑,“若我说,我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你信吗?”

纪萤语塞。

她确实不晓得孩子是谁的,这样肮脏的地方,肮脏的身子,肮脏的骨血。偏偏红鲤每个月都会让纪惠景送银子给她。

她知道的,红鲤是在怜悯她的可怜,是在炫耀,红鲤确实过的比她好千万倍,胜利者总是有权利嘲笑别人的,还装出一副念旧情的摸样,平白来的厌恶。

她本是可以将孩子拿掉的,可她就想起了几个月前纪惠景来送银子时,曾喝醉过。嫉妒在她心里发酵,不甘心,不甘心,每一寸肌肤都蠢蠢欲动。

所以她才起了这样的心思,登门造访,成不成功都无所谓,她只是想还击红鲤,让她不开心也足够了。

可偏偏红鲤装的大度,连吵闹都没有,只是淡淡的吩咐不要惊动老夫人,免得扰的老夫人不能好好养病。

连问都没问纪惠景,不动声色的将她安置在一处小院子,让人好生照料她。

绿意也闹过,问她想做什么。

红鲤却平心静气的看她,道:“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惠景,更了解你。”眼神笃定的从未有一丝怀疑纪惠景,“你在这里好好将孩子生下来,倒时候总要给老夫人一个交代,还惠景一个清白,我不喜欢他被人冤枉。”

那话顿时就让她落败的没有自容之地。她原以为就这样待在小院子里生孩子,被人揭穿,然后被赶出去,尘埃落定,落街狗一样的下场。

怎样都没想到会横生出这样的枝节。

红鲤比她早生产两天,是个女儿。这本该是一大喜事,可纪府上下不知为何诡异的沉寂压抑,甚至下令不准将红鲤夫人生了个女儿的消息透露出去。

她想不明白,却在生产那天见到了红鲤。

红鲤抱着她的女儿站在床前,俯身给她看了一眼,轻声道:“是个极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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