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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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赵匡胤时间- 第1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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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问:“先生跟他们学到了什么法术?”

道士说:“臣得长啸之法。”

长啸,是魏晋以来的名士常玩的游戏,可以撮口发声,一气不断。道士开始长啸,史称“其声清入杳冥,移时不绝”。老赵默默地听着,低头闭眼,像睡着了一样,大约过了一顿饭工夫,老赵听到他的长啸还没有中断,很是惊异。

老赵因此又顺便问他“引导之法,养生之要”,也就是周世宗问陈抟的“飞升之术”。苏澄隐说:“王者养生跟我们不一样。老子有言:‘我无为而民自化,我无欲而民自正。’无为无欲,凝神太和。当初黄帝、唐尧所以长久享有国运,主要是得此清净之道。”

老赵听了很高兴,赐他为“颐素先生”。

五代末年到大宋初年,陈抟、苏澄隐等人,都应该算是世外高人。





“豫定”二代君王


闲话表过不提,且说杜夫人。《宋史》赞誉她说:“杜后……内助之贤,母范之正,盖有以开宋世之基业者焉。观其训太祖以《无逸》治天下,至于豫定太宗神器之传,为宗社虑,盖益远矣。”杜太后……她作为赵弘殷内助的贤惠、作为赵匡胤赵光义母范的正直,是开辟了大宋基业的原因之一啊。看到杜太后以《尚书·无逸》训谕赵匡胤,以至于要预先谋定赵光义继承宗庙祭祀,这种为大宋社稷的考虑,真是太深远啦!这段话说了两个故实,一个与“周公《无逸》”有关,一个与“豫定太宗”有关。都是宋初大事。

周公乃是“制礼作乐”的重要人物。周武王死后,成王即位,周公摄政;若干年后,周公还政,成王亲政。周公特意做了《无逸》一篇文章给成王,对邦国治理之道提出了重要意见,以此告诫成王不要贪图安逸。《无逸》的主旨就是讲述“为君之难”。文章收入《尚书》中,成为传统中国最重要的政治文献之一。孔子很多关于邦国治理的意见就来自于《尚书》,其中包括《无逸》篇。《论语》中就记载,鲁定公问孔子:“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这话吗?”孔子回答:“虽然不一定可以这样理解,但也差不多。譬如有人说:‘为君难,为臣不易。’如果知道做君难了,不几乎就是一言而兴邦乎?”

“为君难”是《无逸》讲述的国家元首之责任伦理,在孔子那里得到更多阐发,后来的贤哲更不断讲述过这个意见。欧阳修还写过“为君难”的专论文章。总之,“为君难”就是要君王恪守邦国礼法,谦卑谨慎地治理天下,不得掉以轻心,胡作非为。

历代走正道的帝王,都要在《无逸》中寻求治道的思想资源。大帝柴荣就曾在“求言诏”中要臣下献《为君难为臣不易论》。

赵匡胤从陈桥发兵回到京师做皇帝时,父亲赵弘殷已死,杜夫人做了皇太后,照例要有贺典。老赵就带领文武百官拜太后于堂上,众人一片恭贺之声,但太后愀然不乐。左右有人开导太后说:“臣闻‘母以子贵’,今子为天子,胡为不乐?”

臣听说“母以子贵”,现在您的儿子做了天子,您为啥不高兴啊?

太后这时候说出了那句名言:

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是吾所以忧也。

我听说“为君难”!天子自身位列亿兆庶民之上,如果治理得道,则这个九五之尊可在;如果万一失去驾驭,即使再想做个普通老百姓都不可能啊!这就是我所以为之忧虑的地方。

在一片喜庆欢乐声中,杜太后有深重的忧虑,于是现场说法,给老赵一个终生难忘的警示。这一段话深刻地影响了老赵,让他在后来的日子里,不敢稍有懈怠。在后来的日子里,老赵时常想起杜太后这一番话,这让他处事简易而又谨慎,从来不敢高言宏论,莽撞行事。万一做错了什么,就立刻反省自责。史称赵匡胤现场听到母亲教诲,“再拜曰:‘谨受教!’”

一句“为君难”,启开了北南两宋三百二十年煌煌基业。

一句“谨受教”,让老赵十六年间小心翼翼地建构起了文治武功的椎轮大辂。

杜夫人“豫定太宗”的故实,更是大宋权力分配的第一等大事。

大宋建国后的第二年,杜太后已经六十岁,开始身体不适,老赵亲自侍奉汤药不离左右。杜太后病危时,召昔日的掌书记赵普进宫,与老赵一同接受遗命。赵普在滁州城里曾经伺候过病重的赵弘殷,赵弘殷以“宗分”亲情来对待赵普。杜夫人对赵普也格外信任,称呼赵普为“书记”,常抚赵普说:“赵书记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这一番遗命太过重要,所以老妇人特意叫上赵普。

病榻前,杜太后问太祖道:“你知道你为何能得到天下吗?”

老赵呜咽流涕不能回答。杜太后执意问他道:“我正在跟你说大事,你就知道哭啊?”

老赵说:“儿所以得到天下,都是仰赖祖宗和太后您积累的德性啊!”

杜太后说:“不然。实是因为周世宗让幼小的儿子执掌了天下啊!假如大周有个年长的君王,天下还会为你所有吗?所以,你死后要把皇位传给你的弟弟光义。四海广大,万事众多,能够立年长的人做君王是社稷的福气啊!”

史称老赵闻言“顿首泣曰:‘敢不如教!’”磕头哭着说:我岂敢不听教诲!

随即,太后又对赵普说:“你跟皇上一块记住我的话,不可违背!”

太后即命令赵普在床前为此事立约写下誓书。赵普还在誓书的末尾签署了“臣普书”三字。

太后、老赵、赵普,三人完成了“豫定”大宋二代君王的大事,将这份杜太后遗嘱也即“誓书”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管,史称“金匮遗诏”,又称“金匮之盟”。掌管这份“誓书”的“谨密宫人”,很可能就是大宦官王继恩。





“阴谋”和“光明”


元佚名《宋史全文》引后人评论“誓书”,认为这是“社稷之至计”“慈闱一语,金匮预盟十七载。倦勤之后,举神器之大,挈而授之龙行虎步之天子。尧舜授受,曾不是过”。这是为社稷谋划的最重要的战略。杜太后一句话,藏于金匮预先十七年做了规划。太祖之后,将大宋社稷,授予龙行虎步的赵光义。过去尧帝授天下给舜,也不过如此。“三代而下,汉唐不能仿佛其万一。”这种权力交接模式,从夏商周三代以来,大汉、大唐都不能得到万分之一的相似。

“金匮之盟”与“烛影斧声”一样,是赵匡胤时代的两大疑案,历来聚讼,但基本上是两派:A派和B派。有意思的是:A派相信“烛影斧声”为太宗篡位说,不相信“金匮之盟”的真实性;B派则不相信“烛影斧声”说,认为事出子虚乌有,但相信“金匮之盟”的真实性。为了叙述的方便,可以将A派命名为“阴谋派”,将B派命名为“光明派”。千年来,讨论这类问题的文本密密麻麻,但基本上是“阴谋”和“光明”两派意见。

我已说过,当历史故实呈现为矛盾存在并聚讼不已时,后人讲述这个历史故实,除非有新的史料发现,或新的方法推演,一般,只能选择。在史上聚讼意见面前,说“我认为”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你所有的“认为”,前人已经说过。你不是重复“阴谋派”意见,就是重复“光明派”意见。

我选择相信“光明派”意见。也即认为:太宗没有篡位,金匮之盟值得相信。

现在知道的事实是:“阴谋派”一般有两大理由:

一、宋代史料中从来没有这份盟约的原文。

二、由于有“烛影斧声”太宗弑君的故事,所以,太宗与赵普合谋编造了“金匮之盟”来为太宗上台提供合法性权威依据。

但这两条理由是靠不住的。

一、宋代史料中没有见过原文记录的事实太多了,岂可以此为据而轻易怀疑史言?“金匮之盟”故实就记录在《宋史》二四二卷中,记录者岂可无据?

二、如太宗与赵普“君臣合谋”是实,干吗不造一个“原文”?明摆着是原文已佚,人所熟知,无须造假。此外,说“金匮之盟”为假者,更无据说“君臣合谋”为真——连记录都没有,纯属演绎或演义,尤不可信。

我愿意在此回到我的治史立场:在N种记录中选择其一。这个事实太重大,值得重复说一句:我选择相信“金匮之盟”为真。

赵匡胤与赵匡义二人手足情深。

老赵对小他一轮的同样属猪的兄弟更是呵护有加。金匮之盟后,老赵已经决计传位于封为晋王的兄弟赵匡义,十六年间,没有过动摇。

赵光义在大宋初期被封为晋王。

史称晋王“性仁孝”,老赵对他很是钟爱。晋王做开封尹多年,有很多政绩。老赵多次到晋王府邸来聊天,“恩礼甚厚”。开宝九年的夏天,老赵看到兄弟家所处地势较高,无法将流水引入园子,就来亲自查看地势,然后派遣水工制作一个巨大的水轮,利用流水力量,将金水河的水注入晋王府邸,为此还几次亲自来视察,促成这个工役。

晋王有一次重病,大约是发烧谵妄,几乎不能认识来人。老赵去看望他,遵医嘱为他“灼艾”,就是用艾叶制成艾卷,熏烤身上的穴位。晋王觉得痛,开始呻吟,老赵就用这个艾卷在自己身上试验,找到那个可以忍受的烧痛程度,继续为兄弟“灼艾”。从辰时至酉时,十个小时的时间,一直在照顾兄弟。直到晋王出汗苏息,老赵才回宫禁。

宋人田况《儒林公议》还说,太祖承五代易姓之后,知道天下人心未定,因为赵匡义多次经历艰危,“有英睿之断,可以主天下”,所以常常以赵光义可以主持社稷祭祀而推许他,也就是希望他以后能继承自己的帝位。晋王生病,太祖为他“灼艾”,待他醒来时,还指着自己穿的赭黄袍对兄弟说:“此当付谁耶?”

到了太祖晚年,兄弟俩“友爱弥笃”,太祖“终以大宝授之”。田况为此评论道:“太宗纂嗣(继位),下河东,海内生灵浸安(平静安定),不知有他姓矣。大哉,圣人之烈也!舍其子而立其弟,以公天下,追惟尧、虞之心,岂远是道哉!”他说:太宗赵光义继承哥哥的帝位后,攻灭河东刘氏,海内士庶渐渐安定,人心已经倾向于“赵宋”,而不知道还有其他姓氏的天下了。伟大啊,圣人的光烈啊!太祖舍其子而立其弟,这种天下为公的做法,追怀过去唐尧虞舜禅让之心,也不过如是而已!

按田况的意见,是老赵主动将帝位让给了兄弟赵光义。

很多故实可以证实老赵“道心”的确如是。

有一次在宫中宴饮,晋王醉,不能乘马,老赵亲自扶着他到大殿台阶上。晋王帐下的侍卫高琼右手搀着晋王,左手打着灯笼离去。老赵看到,就赐给高琼等人控鹤官衣带及器帛,勉励他们尽心侍奉晋王。

老赵还在闲暇时对左右近臣说:“晋王龙行虎步,且生时有异,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这话说得几乎就等于为赵匡义未来继承皇位做舆论准备。

宋人蔡惇《夔州直笔》记录一故实:太祖有一次对晋王说:“很久不见你乘马了,可牵来一观。”然后就传呼到大殿下的御马台,令晋王上马。按规定,是不能对着皇帝上马的,所以晋王不免惶恐辞谢。老赵悄悄对他说:“他日汝自应常在此处上下马,不要推辞!”

晋王还是害怕,不敢造次,流着汗要“趋出”。老赵命近侍挽留,要将他送上马。晋王无奈,再拜,而后乘马驰走,在殿庭回旋而出。

蔡惇认为这是“太祖示继及之意也”,是太祖向左右表示由晋王将来即位的意思。有人认为这个故实不实,因为“继及之意”早已在杜夫人病榻前定下来了,不必在此用这个方法再表示。但我认为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实。老赵一直没有“立储”,金匮之盟时,晋王不在身边,老赵需要用一种方式“示意”,以杜绝他人觊觎之心。更重要的是,当时参与金匮之盟的赵普,曾经向老赵示好,表示可以不必执行金匮之盟,而将帝位传于太祖之子。但老赵没有给赵普任何答复,默默地将改变金匮之盟约定的事件消弭于无形中。





赵匡胤的死亡谜团


围绕赵匡胤之死,后来生出了很多谜团,至今难于解释。关于赵匡胤的死亡现场记录,就有多达五种不同的说法。

第一种说法,可以命名为“宫闱之乱”。见于佚名《烬余录》。书中认为,后蜀孟昶归附大宋,死后,赵匡胤将他的妃子花蕊夫人纳入后宫。病重时,赵匡义来调戏花蕊,被老赵发现,大怒,第二天,“太祖崩”。

此说不可信,因为史上很可能并不存在一个叫“花蕊夫人”的人,且据事件过程看,矛盾处太多,不符合史实,也不符合逻辑。稍通宋史,即知其妄。

第二种说法,可以命名为“传位之争”。见于宋王禹偁《建隆遗事》。说太祖生病,知道自己已经不久于人世,在晏驾前一天,遣中使急召宰相赵普、卢多逊入宫,在寝阁相见。

老赵说:“吾知此疾必不起,要见卿等,无他,为有几件事没有时间施行。卿等拿笔砚来,依吾言写下,我身后一定要践行之!如此,吾瞑目无恨也!”

赵普等人取过笔墨,开始记录老赵的“临终遗言”。

据说老赵说了几件事,都与济世安民之道有关。

说完,赵普等呜咽流涕而言:“臣等一定会依圣训而行,但还有一件大事,未见陛下交代啊!”

老赵问:“何事也?”

赵普等人道:“储嗣未定。陛下倘有不讳,诸王中当立何人?”

老赵道:“可立晋王。”

赵普又说:“陛下艰难创业,最后得到今天的升平之世,自应有圣子受命,未可议及昆弟啊!臣等恐大事一去,最后不可再立诸子。陛下宜熟计之。”

老赵道:“吾上不忍违太后慈训,下为海内方小康,思得长君以抚之,吾意已决矣,愿公等善为我辅晋王。”

然后,老赵拿出御府中的珠玉金器等赐给赵普、卢多逊等人,让他们回府。第二天,“上崩于长庆殿”。正因为赵普有“立诸子”而不“立晋王”的说法,让晋王赵光义对赵普有了不满。

这一说法,似有合理处。在后来的日子里,赵光义也确实对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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