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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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罗祭-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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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疫病患者越来越多了。
  如果说初始时患病人数还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那么现在的情况便是到了要将患病者全数集中起来的程度了。
  在始终在裴清琅身后跟着的明珠提着饭盒,第一百零三次地询问:“尊上……你好歹吃一些吧?”
  此时距疫病暴发已十天,裴清琅整整十天没有停下来歇息哪怕一分钟时间。本一尘不染的衣服因不停来往于地道和民房中终于也沾上了尘埃,他的双目中血丝满布,脸上疲惫之色已很明显。此时闻明珠之言,裴清琅停下来,淡淡道:“明珠,回去。”
  明珠执拗道:“我不,尊上,我要照顾您。”
  “胡闹!”裴清琅再一次地将仙气渡给面前病发的妇女,连头也没有回转:“会传染。”
  明珠着急道:“可是尊上,您这样十天十夜不进水米,不休息,还一直渡气,身体也会受不了的啊。”
  裴清琅淡淡道:“无妨,顶多折损些修为。”
  明珠急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她叹了一口气,放下饭盒,声音小的只有自己听得见:“……尊上真是的……”
  此次疫症蹊跷至极。一般来说,会病倒的皆是老弱妇孺,壮年男子的抵抗力要稍微好一些。可是这次的疫症仿若完全忽略了人的体质相差。据之前侍卫所整理的罹患疫症者的相关联系来看,此次的疫症更倾向于亲属间的相互感染,血缘关系越近,病的越重。而之后,若是被重病患者所抓伤,也会带来新一轮的疫病感染。
  但是这疫病在不同之人身上,其发病日期也不同。是故裴清琅也无法将所有重病患者看护起来。而民众不知从哪里得知重病患者是无法治疗的这个信息,于是便存在有将重病亲人藏于家中不上报的情况。直到整家人皆成为了重病患者四处害人时才得以发现。
  所以,虽才十日,疫病已播散到普通民众家里。药石罔医的病症只有在输了仙气之后才会有所缓解,所以这几日来,裴清琅四处奔波于各民房中给各患者输送仙气。
  但仙气毕竟是他本身的元气,是故这几日以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上也差了不少。
  明珠愤愤道:“尊上,您真是的,仙气是没有办法让他们愈合的,只不过是让他们活的久一点,你再这样身体要毁掉的。干脆把所有患病者烧掉就不会有事了——”
  裴清琅深深看了她一眼。是那样子空灵的眼神,像是可以容纳整片山河一般——那般的空,没有谴责,没有辩解,可是也只要这一眼,就让明珠羞愧地无地自容。她在这样一个眼神之下,就彷如浮游之于乾坤之渺小,瞬间之于永恒之短暂。
  裴清琅没有多说,只是淡淡道:“对他们来说,生一日与生两日,有不同。天下芸芸众生于我皆平等。”
  明珠咬着下唇,快要哭出来了。
  当仙气输送完毕后,裴清琅站起身来,正要离开,而明珠的神情也正落入他眼。
  裴清琅轻声道:“明珠。”
  被他这样一叫,明珠有些委屈地抬起头:“尊上……是我错了……”
  裴清琅轻轻摇头:“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道歉。”他看着窗外,面色并未有多大的变化:“等东方商馆的人来了,你就随他们一同回去吧。”
  明珠一下怔了,不可置信地摇头:“不,尊上,您要赶我走么——”
  裴清琅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些柔和:“不,只是我也许再无力护你。”
  明珠脸色惨白。她明白裴清琅的意思。裴清琅身周仙气环绕,是故呆在他身旁可以远离疫病感染。但是他若继续按照这样散仙气的速度下去,很快便要自身难保,更况分神来保护她。
  明珠红着眼眶道:“我不管,我不要尊上保护。我才不要离开,就算尊上送我走,我也要偷偷留下来。”
  裴清琅看着她,轻轻一叹:“你……这又是何苦。”
  多么温柔的一句话,又是多么无情的一句话。
  明珠惨然一笑,并未回答。她同裴清琅一起看着窗外,一时两人之间静谧无声。
  夕阳渐渐沉下来。落日熔金,一大片橘黄玫红荡在天地之间,一时间各个屋檐之下都有慢慢沉淀下来的阴影,这些阴影更像是屋檐上的那些橘黄光、玫红光如水般滴落、汇聚、沉淀在一起,深到了极致后结出来的晶体,去掉了飘逸和轻盈,但却留下了某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夕暮,总让人想起袅袅炊烟,和那些思念中的归人。
  裴清琅的侧脸映照着这些橘黄色的光芒,让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柔和而又迷离。明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呆在裴清琅的身边,也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看过他。平日里总与红尘间带了些疏离的仙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显得与人间那么近。
  明珠沉迷于这样的美景,只觉得这样的景象,却是这般的美丽,她纵然再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那是她第一次,感觉与裴清琅这么近。
  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也是她最后一次,与裴清琅这么接近。
  这般的安谧情景并没有延续多久,有一个侍卫进来通报:“禀告尊上,东方商馆派人过来了。”
  裴清琅向他轻轻点头,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明珠怔怔地看着裴清琅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刚才那短短一刻,竟像是过了一辈子那般漫长。
作者有话要说:  

  ☆、§5.47 教宗 THE HIEROPHANT

  从东方商馆所派遣来的人员此次带来了许多名贵药材,除此之外,还有大量记录了东方所发生疫病的卷宗。
  随行押送的人员裴清琅俱没有见过,因城中疫病盛行,他本想让那些人回去,却无一人愿归。
  虽是都没有太多印象,其中一名侍卫打扮的人却引起了裴清琅的注意。并非是因为他递上了安之素的信,而是因为他的眼睛。
  疲惫之下,来不及细看。但裴清琅却敏锐地感觉到那人的眼睛里有着某种昭然若揭的恶意。再凝神看去之时,那人只是恭顺地低下头,并无其他异状。
  裴清琅并未去深究。他只是接过信,点头示意那些侍卫将药材带下去分发,之后轻轻地打开信,小心翼翼的铺平。
  是安之素的字迹,硬气的字骨,末端却飘逸,无端看来万种风情。
  ——“阿琅启安。”
  他认真地一字字研读下去,指尖摩挲着墨迹,心下安宁。
  或许知道裴会以研读道学经典的认真程度来读她这封信,虽是时间不足,安的信中行文也极为严谨,她没有详细叙述疫症的相关症状,只是将卷宗中她和长老等人认为重要的记录的位置列出来,并且详细写了她和长老对此次疫症的看法。
  ——“此次疫症病发极为蹊跷,似出于有心人掌控。其病发症状同当日苏城之状相类似,只范围有局限,但症状更重。此次疫症来者不善,似是有其他打算,只是缺少相关‘契机’,望君千万小心!”
  ——“断臂虽疼,尤胜于亡。望君能顾全大局,尽早下决断!”
  除此之外,还有关于地道的事情,安之素在信中详细说明了她所知的在桑城发生的事情,也说明了情报似是泄露,地道之事也许已为他人所知,此时再挖下去只是徒劳浪费人力物力。但不知卡妙是否有其他打算。所以她建议,他可以先暂时停止,以专心应对眼前的疫症。
  在文末,她写了一句。
  ——“闻东方此时兰花已开,多次听君言其之美,却不曾亲眼见。待君归来,愿与君同赏。”
  裴清琅唇角淡淡扬起。多日来的劳累似乎都已经烟消云散了,此时心间柔软,似乎只剩下这一句沉下来。
  他无意识地抚摸过信后的那个署名。
  安之素。曾多少次午夜梦回只有这样的一个名字。此时触摸而来,似乎可以透过她的字,念及她的人。
  但奇异的是,除了她的名字,他还抚摸到了别的印迹。
  安之素此次使用的信纸应是直接从东方商馆顺手扯来的宣纸。东方商馆长老房中应不会随时供应鹅毛笔,但观其字迹的流畅程度,可断定她所执的笔定是极好的,笔端坚韧。那么……应该就是她从自己羽翼上顺手扯下的羽毛笔。
  胡闹。他轻轻在心中叹了一声。
  平时长老写毛笔字定不会在纸上留下印痕。那么留下印痕的定是她的羽毛笔,因为不同于羊皮纸,宣纸较薄,才会力透纸背,留下痕迹。那么在此张信之前她应该还写了一张。
  在情况这么紧急时,为何还要再誊写一封信?也许只是因为,前一封写了什么事情,而她认为不妥,为了不让他发现之前写的内容,所以重写?
  裴的指腹轻轻摩挲过那排留下的印迹。
  ——“君之血可抑制卡妙体内血族之血,不知……”
  他怔住。
  ——“若以君之血混于药中,分散于各民众……”
  之后的字迹便模糊不清,再不可辨了。裴清琅看着那封信,眼中悲喜莫辩。安,你应知我,若有这样方法,为何还劝我不顾患病民众以来保全大局?
  他不知心中是该喜或该悲,或许喜于民众有救,或许又悲于所爱之人几百年来却从未真正了解他,甚至连最表浅的都不曾。
  他淡淡地收起信,终究无喜无悲:“与穆协商,将所有未患病之人聚集,送入地下。之后……带我去疫病区。”
  闻讯赶来的穆和明珠见到他的时候,裴清琅正淡淡地面对着一口煎药锅,他右手手指轻轻一划左腕,就见腕上血液如珠滴下。
  明珠和穆一前一后大惊,明珠冲上前去拿帕子包住他的手,穆冲上去就要打翻那口药锅。
  裴挡开穆的手:“你做什么?”
  穆大惊:“我才要问你做什么,尊上,你怎么能随意将血……要是被有心人利用了怎么办!你知道我们萨坦族的哈迪斯吧?”
  裴挥手让侍从将煎好的药带下去分发,淡淡一笑:“有些事,并不能因为不想或者注定没用,就不去做的。”
  穆沉声道:“但若是他人刻意所下的陷阱呢?”
  裴垂目,最后淡淡绽开了笑容道:“那便殉道吧。”
  明珠闻言,抬起头来,面色惨白。而穆的神色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他的眼里是满满的悲伤,几乎要溢出来:“你……早已看的透彻。你又……何苦如此。”
  裴的笑容依旧清浅,像是鹤翔于云端,几乎不留痕迹。
  裴道:“应说……是责任。”
  在掺了裴的血的药配送下去之后,这一条街可以很明显的发现病情均有好转,甚至有些重病患者已转向轻度症状。穆自知无法劝服他,只得答应将所有未病之人以及一部分粮食净水转移至地下。他领裴之命,停止挖向桑城的地道,转开一条地道向帝都莱特城,并且……
  裴道:“开始挖向莱特之后,把土就堆在身后吧。”
  穆大惊:“你是要……”
  裴疲惫一笑,淡淡道:“是,封死地道口。”他垂眸:“我不能断臂,但至少也能保全他们无恙。”
  穆的效率很高,只在当天下午就已将所有人都集齐向地道里运输。没有人哭闹,没有人挣扎。在以血缘为关系重点传染的病面前,人们都已经漠然,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而几乎所有人下地道前,最后一眼并不是看家园,而是看向立在高台之上的裴清琅。白衣衣摆纷飞,仙人慈悲。光晕在他身后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淡漠一眼,不知为何却总让人想起云绕仙山,芳香芝兰。
  高在顶端,怜悯众生。
  直到封闭地道之时,穆都没有找到明珠。这个姑娘在知道要被送进地道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躲到了其他地方。既已知她的决心,穆便不再强求,况且地道一天不封闭,也会增加传染的几率。
  土慢慢地堆积起来。许多病人站在外面看着这地道慢慢被封闭。
  此一来,生死即隔一门。
  但那又怎样呢?他们看着身前的裴清琅。尊上还在,那么他们就必不会被抛弃。
  当天晚上,安之素收到了裴清琅的第二只雁寄。
  这么快就收到回信,她却是没有想到。她微微一笑,打开信。也许因为匆忙,此次裴清琅的信上只有寥寥几行,交代了地道的事情,最后写了请她原谅,他还是打算使用那种方法。
  “找到疫症解决方法了?”安之素拿着信,细思:“哪种方法?为何没有写明……这样并不是裴的风格。为何需要我原谅?”
  她微眯了眼,望向墨城的方向。
  “究竟发生了什么……裴?”
作者有话要说:  

  ☆、§5.48 教宗 THE HIEROPHANT

  夜已至深,星子满天。
  桑城的城墙上,士兵正满怀警戒地巡逻着。短短十天内,昔日的礼仪兵禁卫军此时身上已有了许多杀伐之气。在这十天内,卡妙接手了所有的禁卫军训练。他将以前对于光明骑士的训练挑其刺杀技巧来重点培训禁卫军,并且增加了许多实战演练。虽说时间太短,禁卫军不可能脱胎换骨,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常用的剑招之间,花架子少了许多,剩下的皆是实用的部分。
  禁卫军在建军之初,也是军功赫赫,其传承下来的剑招之中皆是脱胎于四百年前和卡妙同时代的四皇子齐斯特。当时,卡妙率领光明骑士迎战丹玛王国,而齐斯特率领禁卫军守卫莱特城,成功制服了当初企图趁国内战力空虚而发动战乱篡位的贵族军队。禁卫军由此一战成名。虽齐斯特光芒为卡妙所掩盖,但无人能否认当初的禁卫军是在伊特维斯之中,仅次于光明骑士,和当时全盛时期的边防军可并列的一支军队。比起佩里一手创建的十字军,禁卫军可谓是历史悠久。
  与光明骑士的锋芒毕露不同,禁卫军整支军队的剑法皆讲究朴实厚重,一招一式,皆沉稳而踏实。虽在之后的四百年中,禁卫军越来越讲究花架子,其传军剑法是改了又改,加入了许多观赏用的剑技,而齐斯特的剑法也遗失了大半,但不得不承认,其中精髓仍在。
  卡妙在训练禁卫军的第一天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接过剑,直接演练了一套剑法。
  所有禁卫军皆静谧无声。有些人甚至还在不知不觉中,热泪盈眶。属于军人的血液在每个人心中沸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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