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沙加？”虽然哈迪斯确信已经昏迷了的沙加压根听不见自己的话，但他还是咄咄逼人想要加深他们这份绝望，“四象法印？童虎，连你可歌可泣的天降灵童的魂魄现在都归顺于我了，你还能怎么样？”
“迪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阿布罗狄依旧不肯死心，迪斯马斯克迟疑了一会儿，勉强拼凑出来的邪气笑靥显得那么违和：“我效忠于吾主。”
阿布罗狄难以置信地摇晃着脑袋，哈迪斯则显得更加得意，转身甩动长长的衣袖，余光瞟向了躺在童虎怀里的沙加：“两百年前的账我自会再找你慢慢清算，奉劝你们一句，最好不要先来惹我。”丢下简短的告诫话语，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峰顶端，迪斯马斯克则一言不发地跟着消失无踪。
卡妙颓然地望着阿布罗狄，自从自己认识他以来，他一直是那么坚强那么自信，从未像现在这么无助，史昂跨步靠了过去，将他轻搂在怀里，听见他在轻声地啜泣。
艾俄洛斯跟在春丽身后，略显匆忙地来到人流拥挤的房门口，房中的撒加一眼便看见了他，于是拨开围着房间的菩提门弟子挤了出来，将他拉到一旁。
“沙加他怎么样了？”艾俄洛斯有些急切对着房间张望。
“童虎前辈说，因七魄已经回归，结界的冲击伤不了他的仙体，并不碍事。”撒加的回答让艾俄洛斯松了口气，但对方却有些介意地触摸他的脖颈，只是被艾俄洛斯略微害羞地拉开了手：“干什么呢？这么多人……”
“痛吗？”心中还是有些怨气，但自己又能怎么样呢？不过是区区人类而已。
艾俄洛斯摇着头安慰他：“我真的没事，比起沙加，我这根本就是小问题。”
“艾俄，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撒加的眼眸深处是难以解读的深邃，“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我更加肯定我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怎么说？”艾俄洛斯有些期待地望着他，尽管他只是渺小的人类，但是自己却总能从他身上得到无与伦比的震撼与憧憬，因为撒加身上那种天然的威慑力与不言而喻的智慧。
“对付……”撒加迟疑了一会儿，轻笑着换了自己的用词，“准确来说，是解救哈迪斯的办法。”
第十三回 魂魄 （中）
“引渡？”童虎重复着这个词汇，体会着它所独具的意义与可行性，脸上焕发出越发不可思议的光彩。一直以来，对于哈迪斯，他们除了劝说与限制，似乎无法寻得更恰当甚至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去应对，如今这两全其美的办法忽然摆在了眼前，果真是后生可畏。按撒加的意思，既然哈迪斯是吸食了善良的魂魄致使无法解脱的灵魂纠缠于他的身上，从而玷污了他的意志，那么只要将这些魂魄引渡超脱，如此一来，哈迪斯说不定还可以恢复到跟从前一样。
“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沙加侧倚着床柱，尽管脸色显得有些憔悴，但依精神状况看并无大碍。他琢磨着也许是自己将哈迪斯看作太过恐怖强大的对手来对待，所以竟忘了他原本也不过是魑魅的一员。
“沙加，你还记得为师跟你说过那窜佛珠的事情吗？它的珠玑非比寻常，是与你一同降生的菩提仔栽种而成的菩提树上最初结出的一百零八颗果实，能做到如此大规模引渡仪式的，只有它了。”童虎的话进一步确认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这便是了，米诺斯费尽心机想要抢夺沙加的佛珠，可能是哈迪斯已经意识到那佛珠对自己的威胁。”撒加总算是理出了头绪，房中的人也不住地点头。
但是听到他们提起佛珠的事情的时候，沙加眼眸中却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错愕，尽管多数人并没有察觉，但童虎还是看在了眼里，只是因为他那丝顾忌而没有开口。
“可是……四象结界根本困不住他啊……”卡妙依旧带着深深的怨悔，自从来到菩提门，他就再没有真正地笑过，那是让人心疼的自怨自艾，“引渡仪式需要一定的施法时间，他总不会站在那儿束手就擒的。”
“这个，我已经考虑过了。”撒加安慰着他，转身走到书案上抽出一张白纸又走了回来，艾俄洛斯随即动手将房中央茶桌上的茶具收了起来，让撒加可以将白纸铺展在上面。
撒加用毛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十字：“东青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这是四象结界的基本，但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只要我们……”撒加又在十字之上多添了两笔，使之成为一个米字。
“两个四象结界？！”沙加示意穆放开搀扶自己的手，走到茶桌边，用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撒加，又望了望艾俄洛斯，“你们该不会是……”
艾俄洛斯有些尴尬地低着头，顿了一会儿，才对童虎解释道：“前辈，我们班门弄斧了，先前在圣州城，沙加为了帮我们，泄露了四象的布阵方法……”
“无妨。”童虎抬手打断他过于礼节性的歉意，“我不准阵法外露只是怕被有心人利用，你们自当不必说了，没想到你们竟还把它给改良了。”
“实际上，是圣州城当时的那个天盘地结的结界启发了我们，既然八卦可以与四象结合，那四象与四象的结合也可以生成八卦。”艾俄洛斯露出浅浅的笑意，但很快又蹙起了眉宇，“只是……四象结界施法的危险性……”
童虎静默了一会儿，提议道：“这外围的四象结界倒不是问题，我与史昂的法力在控制南北的同时协助东西的人完成平衡的控制，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内围……”
撒加与艾俄洛斯略显诧异地对视着，千算万算却忘了这一步，如果是引渡仪式，沙加自当无法参与四象结界的施法，而撒加又是人类，哪里来的法力消耗？
“除非玄武能参与进来，完整的天魂才能发挥意想不到的威力。”史昂叨念着，目光落在阿布罗狄身上，这时坐在他身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奥路菲却忽然开了口：“我只是猜测，他会不会是……”
“什么？”对于现在的阿布罗狄，任何一点关于迪斯马斯克的消息对他来讲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听奥路菲的话他即刻打起了精神。
“上次我回圣州城，你不是叮嘱我帮你照顾东街杂院的那些孩子么？”奥路菲有些于心不忍地猜测道，“可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踪迹，我听周围的人说，他们就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一般，我怕……”
“不会的！”阿布罗狄用手捂住了嘴，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中汹涌地冒了上来，如果说，如果是……
“看来我们有必要找他谈谈了。”奥路菲对着阿布罗狄肯定地点头，但阿布罗狄却觉得不可行地摇头：“他一直跟在哈迪斯身边，我们怎么才能把他单独拦住？”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哈迪斯引开。”撒加忽然提议道。
“不行！”艾俄洛斯极少反对撒加的意见，“你们忘了他说的话了吗？不要先去招惹他，否则……”
“所以机会只有一次。”撒加促狭着眼眸，神情很是坚毅，“成败的关键在于……”
“迪斯……”阿布罗狄心惊胆战地接下撒加的话，实际上，如果这唯一的机会不能及时挽回他的立场，说不定会招来一场恶斗。
阿布罗狄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恢复镇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他回到我身边。”
众人从沙加的房间离开的时候，童虎有意延迟着留了下来，艾俄洛斯最后一个走出房门，感觉童虎似乎与沙加有事要谈，于是便将门轻轻带上，即刻听见沙加一声懊悔不已的感慨：“师父，我的佛珠……”
“怎么？出什么事情了？”童虎略带忧虑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沙加犹豫着走到柜橱边上将那窜长长的琥珀佛珠拿了出来，低着头递给了童虎，样子就如准备接受长辈责骂的孩子那般。童虎将佛珠接过来仔细端详，捋着珠玑的手发出了细微的颤抖：“这……难怪米诺斯那时会那么说了……”
“我记得您跟我说过，这珠玑粒粒皆为天魂，我现在才明白，它们其实也是我的一部分对不对？仙魂纯粹无暇，故而能将人引渡，而我先前为了超度尤莉迪丝，却损坏了其中之一。”沙加左手扶住柜门，没想到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结界重在完好，如此缺口，万一……”
“如果真的有万一，你要怎么办？”衰老的眼皮松垮地垂遮着眼帘，童虎的语气早已不是对自己弟子的训导，而是以商榷的态度。
“如果真的有万一，我只能以自己的魂来弥补空缺。”这一次不是为了苍生的舍身，而是为了所有爱护他关心他帮助他的人，神仙又如何，如果无法体会这些被托付与被珍惜的情谊，何来拯救苍生的大义。
“你要知道。”他浓密的须眉掩饰着自己的神情，“你身体里现在只有命魂，一旦连哈迪斯身上的你的地魂也被引渡了，你便会岌岌可危。”
“不会的。”沙加忽然轻松地笑道，“我不再像两百四十三年前那样孤军奋战，我的天魂还在艾俄洛斯他们身上，我就会一直活着，师父，谢谢您一直等着我守着我，弟子已是无怨无悔了。”
艾俄洛斯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房门，烟云密布的天空卷起一阵狂风，驱散了夏日的燥热，令他无加束缚的发丝自在地拍打在脸上，青玉眸倒映着苍穹的墨色，隐晦得猜不透他的情绪，只是嘴角的那丝笑意依旧温润谦和。
一声细微的喟叹，哈迪斯将头往后仰去，惬意地眯着眼眸，犹如一次深深的吸气一般，脸上浮现了对食物满意程度的弧线，抛开那具年轻的空壳，转头对着迪斯马斯克眯起了眼：“她本来就已经快死了，是不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对方，让迪斯马斯克有些惶恐地后撤了一步，又听见他用闲暇的声线道：“你没有米诺斯那么听话呢！他找来的食物可都是活生生的祭品，就跟你那些小孩子一样。”
迪斯马斯克的眼眸瞬间放大，又缓缓闭合，拳头渐渐收缩起来，露出恭敬的笑意：“我这就去给主人重新找食物。”
“不必了。”哈迪斯伸展了一□躯，“你也有你的优点，不像米诺斯那么聒噪，以前跟随我的夜叉千千万万，可大都扭曲了我的意思，看着他们都显得心烦，现在他们跑得远远的，我反而觉得轻松自在，只是……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他活动着双手，似乎觉得食欲大不如前了，这显然减缓了他修道的速度。
站在昆仑山的矮坡上，眺望山脚唯一的人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正拄着拐杖追着小孙儿逗玩，却还不及那小孩跑得快，气喘吁吁的样子让哈迪斯发出了一阵嘲笑：“你看，人类多渺小，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即使我们魑魅，也不过几千年的时光，唯有修道成仙，才能获得与日月同辉的殊荣。”
迪斯马斯克站在他身后，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声问道：“主人，修道真的可以成仙么？”
似乎从未质疑过这个问题，哈迪斯有些发愣地望着迪斯马斯克，几乎是带着不可思议声线：“难道不是么？”隐约感觉到哈迪斯的怒意，迪斯马斯克即刻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退开，对方却不知为什么又重复地呢喃了一次：“难道不是么？”
“你得到永生，别人却会慢慢地从你身边消逝，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呢？”忽然回应哈迪斯问题的声线那么熟悉而亲切，只不过有着许久未闻的怀念，史昂孤身一人站在矮坡的另一边缘，哈迪斯随即动身向他走去：“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不是以为，是相信，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杀我。”那是夹带了一半虚假一半认真的挑衅，幽紫的眼眸配着两点樱眉，狡黠美妙的笑靥掩盖着年华的消逝，令他产生时光依旧的错觉，回过神来，史昂却早已化作一道绿光飞身而去，一种被戏弄的愤怒涌上心头，哈迪斯向前迈出一步，宽绰的黑袍将他包裹成一律黑烟，追着史昂而去，迪斯马斯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唬住了，正想跟过去时又被人拦了下来。
“迪斯！”那个清亮却每每让他吃瘪的声音敲进心坎，使他无法再移动半分，竟也不敢去确认他的身影，却想往另外的方向逃跑，随后而来的穆与艾欧里亚及时拦住了他。
阿布罗狄恼怒于迪斯马斯克的逃避，冲上前朝着他的脸颊甩了一巴掌：“翔他们出事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些？！难道我不能帮你吗？！”
“帮什么？！”迪斯马斯克拽紧了他的手，似乎想把他的骨头也捏碎一般的力道，锋利的眼眸凌厉骇人，“他们已经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什么都晚了！晚了！”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种结果，但当亲耳确认的时候，阿布罗狄还是禁不住地颤抖，那几张不算干净却可爱纯洁的调皮笑颜浮现在脑海中，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滴落在迪斯马斯克的手背上，他像被烧着一般迅速松开了阿布罗狄的手，整个蹲到了地上抱着脑袋：“是我的错！既然身为夜叉，就不应该收留他们！什么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他们都已经死了……米诺斯发现我是玄武之后，就杀了他们，控制了他们的魂魄，现在他们在哈迪斯的身体里，我绝对不能再离开他们！”
那种极端撕心裂肺的呐喊，听得阿布罗狄的心坎一阵阵地绞痛，穆与艾欧里亚对望了一眼，也只能沉默不语地分担忧伤，细弱蚊吟的泣声被狂风席卷而去，阿布罗狄一直知道，就算他摆出再凶恶的姿态，内心却是热情而善良的。他缓缓地蹲下去，将迪斯马斯克按入自己怀中，就如小时候师父安慰自己时所做的那般给予他慰藉：“这是最后的赌注，你愿意陪着我么？迪斯。”
第十三回 魂魄 （下）
宝塔云簇拥集散，狂风越作越猛，撒加敛了敛有些凌乱的发丝，望着四周的山丘，忽然拉住正想走开的艾俄洛斯。
“怎么了？”艾俄洛斯疑惑地望着他，随后被轻拥入怀，这山头一片冷清使他敢于安心地待在他的怀中。
“不要独自担忧，好吗？”他的声线如喟叹一般悠扬，艾俄洛斯抿了抿嘴笑道：“我表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