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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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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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人有什么标识、暗号是什么,等等。他走后,我喝了茶,心境稍见平静后才开始在报刊里找干爹给我的信息。我找到一张纸条,告诉我:高宽已率前长江七组主要成员,于一个月前抵达南京执行重要任务,我到南京后应速去一个地方找人联系。这地方是水西门31号,是一家裁缝铺。

窗外的景色一幕一幕从车窗里掠过,我偶尔低头端详一下挂在胸前的玉佩,想到即将见到久别的高宽,心里充满激动和甜蜜。我算了一下时间,我们已经分别三百七十一天,这日日夜夜,我朝思暮想的就是在等待这一天:与高宽重逢,与他一起并肩战斗!

到南京火车站来跟我接头的人是王木天的侄儿,也是军统人员,他在当时南京最好的酒店——南洋丽晶酒店当前台经理,他把我安顿在这家酒店。据说酒店有我父亲林怀靳的股份,我入住后当天晚上,酒店老板设宴款待我。席间来了一个人,一个长相极为英俊的小伙子,我后来知道,他是汪精卫夫人陈璧君的生活秘书。他没有陪我吃饭,只是把我喊到外面,告诉我汪精卫和夫人这两天在外地,让我先游玩一下这个城市,等他通知。他要给我安排随从,我谢绝了。对王木天的侄儿,我又以汪府有人陪同为由,免了他的陪同。

我要去见我的同志!

第二天我睡了个大懒觉,磨蹭到中午才出门,磨蹭就是为了看风识水。我在笃信没尾巴的情况下,依然小心地改乘了三趟车,最后步行到水西门31号。这是街上最常见不过的一家小铺子,门口竖着一块简易的木牌子,上面写着“裁缝铺”的大字,下面还有“洗衣、擦鞋、熨衣”的小字。我走进铺子,看没人,喊了一声:“有人吗?”

“有,来了。”随着声音走出来的人是阿牛哥!他拄着一双拐杖,没有一下认出我来,“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我一时失语:“你……的脚……”阿牛哥突然认出我来,激动地说:“点点,是你啊。”我问:“你的脚怎么了?”他笑着甩掉了拐杖,说:“没怎么,你看,装的。”

我破颜一笑,回头看看,街上不时有人走过,说:“既然是装的,你还是继续装着吧。”

阿牛哥又拄了拐杖,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说:“昨天晚上,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说:“我们来了一个多月了。”

我问:“来了什么人?”

他报了一堆人,我发现原来我们小组的人,除罗叔叔和老阎,都来了。那时阎诗人已经牺牲,我知道的,干爹就更不用说了,这会儿应该在回重庆的途中。他报了一个人,叫小红,我不知道的。我问此人是谁,他脸红了。原来,小红是今年清明节,二哥和阿牛哥回老家去给父母上坟时发展她的,她是以前我家厨娘徐娘的女儿,就是那个村的人,现在是阿牛哥的对象。

我问:“她有多大?”

他说:“跟你同岁。”

我说:“长得漂亮吗?”

他说:“当然没你漂亮,但她会做饭,二哥说她烧的菜最好吃。”

我问:“你们为什么都到这儿来?有什么任务吗?”

他说:“我们有个大任务,是延安交下来的。”

我问是什么任务,他说他也不知道,可能只有高宽才知道。他说:“你知道吗?他现在当了更大的领导了。”我当然知道,干爹早同我说过,但我佯装不知,笑着问他:“是吗?大到什么样?总不会比周副主席还大吧?”他说:“那倒没有,他现在是我们华东地区地下组织的总负责人,组织代号是老A。”我笑说:“你是老几呢?”他说:“老Q,就是老枪的意思。”我问:“你还在用那杆枪吗?”他说:“那是最好的枪,也是能给我带来好运的枪,我不会换的。”我说:“你后来又立功了吧?”他说:“现在你的功劳比我还要多,我们可为你高兴呢,大小姐变成大英雄了,冯叔要知道一定高兴死了。”我说:“如果他能高兴得活过来就好了。”

话到这里,我们都有些伤感,一时无语。他摸出一盒火柴,划了,我以为他要抽烟,结果发现他点了三枝香,插在背后的香炉里。他说:“我每天起床和晚上睡觉前,都会给冯叔他们烧三炷香。”我说:“我也是这样的,每天都给我父母烧着香。”他说:“这些年来我们兄妹三个都平平安安的,还为组织立了那么多功劳,我觉得一定是冯叔他们在保佑我们。”我说:“是啊,希望他们继续保佑我们。”他说:“会的,他们一定会继续保佑我们的。”

大街上驶过一辆警车,鸣着警笛,提醒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我提起干爹在武汉见我并要求我抵宁后速来此地的事,问他:“你知道这事吗?”他连连说道:“知道,知道。你看,见了你太高兴都忘记说正事了。”他问我现在住在哪里,我说:“在全南京最好的酒店,南洋丽晶酒店。”他问我是谁安排的,我说是什么人。

他说:“他是王木天的侄儿,军统的人。”

我笑:“我现在就是军统的人嘛。”

他问:“这边跟你接头的是什么人?”

我说:“陈璧君身边的人。我现在的身份是南洋富豪林怀靳的千金小姐。”

他说:“富豪的女儿,应该住别墅啊。”

我说:“你别说,王木天的侄儿就是这么说的,他们可能会给我去租一栋别墅住。”

他说:“别,你别答应,千万别答应。所以叫你速来见我,就是老A要我通知你,他已经给你找好房子,让你别再找了,他就怕军统会给你找地方住。”我说:“我现在住的酒店,是他们找的。”他说:“住酒店肯定是暂时的,老A的意思是下一步你留在这儿工作,肯定需要一个居家的地方,这地方你别让任何人去找,他们即使给你找好了你也别要,就说你来之前已经托人找好了。”

事后看,这个提醒真是太有必要又太及时了,因为我回酒店后的后天晚上,王木天的侄儿就说要给我找地方安家,后来汪精卫夫人的秘书也这么说,我都婉言谢绝。秘书是出于客气,听说我已经找好地方,他反而高兴,这样对他来说是少了一件事;王木天侄儿却是工作需要,他们本想通过我这棵大树建立一个工作站:我是汪府的人谁敢去查嘛。听说我已自己找好地方,王侄儿很不高兴,训斥我:“谁让你自己去找的。”我是大小姐,怎么能随便让人训?我不客气地回敬他:“谁说我自己找的?我又不是你,出门要自己张罗吃住行。”

他说:“那是谁给你找的?”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去问那天来找我的人嘛。”

他说:“他是什么人?”

我说:“夫人的秘书。”

他说:“什么夫人?”

我说:“第一夫人,陈璧君女士。”

他哑口了,那不是他这种地位的人可以攀谈的。

汪精卫从外地回来后,让人来把我接到他办公楼里去见了一面。之前,陈璧君曾到我住的酒店来看过我,陪同她来的人中有周佛海,他当时掌管着两个大部:警政部和财政部。陈璧君吩咐他给我找个安全的岗位,我真担心他把我弄到财政部去。所以,在见汪精卫时,我表示我不想去财政部,只想去警政部保安局,理由是我父亲是被戴笠的人暗杀的,我要拿枪,要报仇。汪当即给周佛海挂电话,问他我的工作安排好了没有,对方说安排好了,去财政部。汪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让她去保安局吧。”真是很玄啊!要没有这次见面,我去了财政部,怎么办?我庆幸自己在关键的时候老天冥冥中给了我机会。但说到底机会是人掌握的,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如果我不主动出击,出击了又不能找到合乎情理的说法,汪也不一定会这么直接给周下指示。包括以后很多事,都是我在夹缝中通过斗智斗勇赢得机会的。

就这样,没过几天我便去保安局上班了。就这样,便认识了金深水、秦时光等人。后来又认识了革老、革灵和秦淮河等人……

2

到保安局正式上班的前一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通知我晚上八点带上行李下楼,有一辆黑色福特轿车在酒店大门口等我,司机穿黑色中山装,叫丁山。我问打来电话的人:“你是谁?”他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这时我听出来了,是阿宽!我顿时激动万分,叫了他一声,但电话已经挂掉。他已经猜到我会失控地叫他,有意掐了电话。想到阿宽近在身边,也许马上就可以见到他,我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一直在嗓子眼里蹲着,连晚饭都吃不下。

到了时间,我带着行李下楼,一个留着大胡子、穿着立领黑色中山装、三十来岁的男人迎着我走过来,很职业的样子,用手势引领我到他车边,为我打开车门,请我上车。我问他:“你是司机吗?”他颔首浅笑道:“我叫丁山,请小姐上车。”声音很浑厚,带点儿广东口音。关了车门,他立刻回头去照顾我的行李,一举一动,举手投足,果断干练,一看就像个专门伺候人的职业司机。

上车前,我盼着车里有人,当然最好是阿宽。可没有,任何人都没有,只有一缕淡淡的香水味,似乎还夹杂着烟味。车子是够豪华的,外表黑得锃亮,内饰考究,座椅套着洁白的布套子,法兰绒的红色靠垫有两个,还有脚垫,还有小电扇,都一尘不染,像新的。我知道,这肯定是阿宽派来的车,他能够派出这么好的车,还有这么职业的司机,说明他们在这儿已经活动开了。

我坐在后面一排,右边的座位,司机上车后我几乎只能看到他一只肩膀和半把胡子。司机问:“请问小姐,没事了吧,可以走了吗?”我说:“走。”就走了。开到街上,我问他:“我们去哪里?”他说:“你想去哪里?”我觉得他声音变了,思索着,一时无语。他又说:“你现在最想见的是什么人?”这时我听出来了!

“是你!”我惊呼道,“阿宽!”

“你看,我这样子像个司机吗?”他回过头来对我嘿嘿地笑。

“你搞什么名堂,把我吓了一跳,像个长毛鬼。”我说。他腾出一只手伸过来和我握手,一边说:“连你都认不出我来,说明我的乔装很成功嘛。”我狠狠地拧他的手背,嗔怪地说:“满脸大胡子,哪像个司机嘛。”他说:“我不仅仅是你的司机,也是你的保镖。”我想爬到前座去,被他阻止了。他说:“今后我就是你的司机兼保镖,我们可以在车上乱说什么,反正没人听得见,但样子必须要做得像,你必须坐在那儿,不能破了规矩。”我说:“你这么瘦,哪像个保镖。”他说:“其实真正有功夫的都是面黄肌瘦的,壮汉都是庄稼汉,我的点点同志。”我说:“你应该叫我林婴婴,我是林怀靳的女儿。”他说:“哦,对了,作为你的司机兼保镖,我的名字叫丁山。”

车子行驶在著名的总统府前,这儿车子一下多了,前面路口有警察在指挥车子过往。我们的车开过去时,警察示意我们停下,等他放行。当我们的车停在他身前时,他发现我们的车很高级,立刻又放行了,还跟我挥手示意。阿宽说:“这就是好车的魅力,这些人都是以貌取人的。”我再次欣赏着车内豪华的装饰,对他说:“这车真好,你从哪里一下搞了这么好的一辆车?”他说:“是二虎搞的,他现在生意可做大了,成军火商了,飞机都搞得到,别说汽车,小意思。这是他专门给你配的,富豪的女儿,得有辆好车。”我说:“关键是得有个好司机。”他告诉我,二哥前两天去了香港,要过一阵子才能回来。我跟他开玩笑说:“那么请问丁山师傅,二哥现在有什么新名字吗?”“杨丰懋。”他说,“组织代号没变,还叫大海。”

我把陈璧君和汪精卫见我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他听说我明天就要去保安局上班,激动地说:“这很好,这么说我_出现得还真及时,你明天就要用车了。”

我说:“是啊,这次我们合作很默契,看来我们又要立大功了。”

他说:“这次的任务很艰巨。”

我问:“是什么任务?”

他说:“说来话长,以后跟你说吧。”

我说:“对我个人有什么任务?”

他说:“进了保安局你就完成了一个大任务,下一步你要尽快跟他们的人接上头,我估计他们在保安局里一定安插有人,争取尽快跟他们联系上,我们的任务到时还需要他们出力。”

我说:“我住的酒店里就有他们的人,是王木天的亲信,这两天都是他在关照我。”

他说:“他知道你走了吗?”

我说:“我给他留了纸条,让他等我电话。”

他说:“他会不会在跟踪你呢?”

我说:“没有。刚才我一直在注意后面有没有人尾着,我看没有。”

他说:“我们还是小心一点吧,去汪府那边绕个圈,万一他跟着,就以为你是去了汪府。”

车子就回头,往鸡鸣寺方向开去。前门、后门绕了一个圈,确认后面没有尾巴,我们才往回路开。开了没多远,看见一辆高级小车迎面驶来。两车擦肩而过时,我注意到对面车内坐着陈璧君和她秘书,我告诉阿宽,他说:“我听说,她身边有戴笠养的人,你知道是谁吗?”我说:“现在不知道,以后嘛,保证让你知道。”他说:“这是戴笠养的大鳄鱼,以后你也不一定能知道。”我说:“你别用老眼光看我,我现在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深得戴先生赏识的军统精英。”

他没有接我话,想了想,突然问我:“我奇怪汪精卫怎么会同意你去保安局就任。”

我问:“怎么了?”

他说:“在汪眼里,你不过是个大小姐,没有任何军事知识,怎么会让你去那种地方?”

我说:“我不同你说了,我跟他说我要替‘父亲’报仇。”

他说:“不,这个说法是你的一厢情愿,他要不同意会找出一堆理由阻止你去。我觉得里面透露出一个信息,汪在想方设法把他的人安插进保安局,包括连你这种人,进去后可能根本干不了大事,他也想插进去。这又说明什么?周佛海不像以前那么对汪言听计从了,汪以前对他很信任的。”

我说:“我在戴笠身边甚至听到一些说法,说周佛海在跟重庆秘密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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