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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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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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她说:“你还不跟我一样,我的同志!”我说:“谁是你的同志?”她说:“你就是我的同志,我心里早已经把你发展了。”我说:“你做梦,我不姓‘共’。”她说:“但我们都姓‘中国’。”我说:“这话你敢对革老去说吗?我希望你主动去说。”她说:“我干吗要跟他去说,我不信任他,我信任的是你。”我说:“是因为我没有揭发你吗?等着吧,我会的。”她说:“不,你不会,因为我们是同志,志向共同,信念共同。”我说:“行了,我不跟你扯这些,我要休息了,你走吧。”她笑道:“等静子回来再赶我走吧。”我不理她,闭了双眼。

第二天,我转回家休息,林婴婴又来看我,走的时候从随身的拎包里摸出一盒巧克力一样的东西,犹豫一会,突然把它塞入我的被窝,在我耳边说:“好吧,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这东西是我的上级让我转交给你的,我们都希望你能喜欢它,让它照亮你的人生。”我欲拿出来看,一边问:“是什么?”她连忙把它按住,不让我拿出被窝,说:“等我走了再看,保管好它,别让人看见。”我已经有所预感,这是什么东西,林婴婴走后陈姨来看我,我悄悄将它往被窝深处挪了挪,让它紧贴我的肚皮,不一会儿,冰凉的它和我的身体有一样的温度了。

陈姨走之后,我才把它从被窝里拿出来。这是一只很精致的方形铁盒,打开来看,里面表面上的确是一盒巧克力,但巧克力的塑料托子下却是一本《共产党宣言》。初见此书,我神经质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连忙关上盒子,将它重新塞进被窝里。过了一会,我又忍不住打开,却不是为了看书,而是寻找可能有的纸条。果然,书中夹有一张纸条。我把纸条捏在手心里,迟疑很久才展开来看:

这是一本阳光普照的书,每一个字都是一盏灯,一个小小太阳。我就是读了这本书后才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有了终生的信仰。我和我的组织衷心希望你喜爱这本书,早日加入我们的组织,你的生命将因此变得更加光辉、灿烂。

我看完,照例将它点燃,丢在烟缸里。很快,纸条化为灰烬,我的心也仿佛成了死灰。捧着书,一种盲目的不真实感包围着我,加入军统快十年,我一直把此书视为毒药、死敌,现在,这本书居然就在我的身边,还想钻到我心里去。我忍不住想打开来读一读,却又莫名地怕着什么,某个瞬间我甚至想点火把它烧掉。

不过,最终我还是把它收拾好,藏了起来。

第十章

1

一天上午,陈姨送达达去上学了,我还没起床,听到有人敲门。这么早,才七点多呢,是谁?我以为又是林婴婴,开门看,却是革灵,精心打扮过的样子,漂漂亮亮的。“怎么是你?”我很意外。革灵笑笑进来,问:“你以为是谁?”我说:“我以为是陈姨回来了。”她说:“陈姨怎么可能这么早回来。”确实,这会儿她学校都还没到呢,去了学校她还要去诊所搞卫生,不到十点钟回不来的。我问:“有什么事吗?”我想她这么早特地来一定有什么急事。革灵显出轻松的样子,说:“别神经过敏,没有什么事,我是听说你生病了,来看看你。”我放下心,又生出问题:干吗来这么早,分明是想避开陈姨,跟我单独见面。看来,林婴婴还在给她灌毒。这么想着,我的心情陡然烦起来。我这次病完全是为两个女人闹的,她还来插一脚,分明是乱中添乱嘛,你们到底还要不要我活?想起来,这确实是我峥嵘岁月的一段荒唐经历,三个女人围着我转,加上一个古怪精灵的狐狸精(林婴婴),四个女人像四柱石墩子,给我架起一个火炉子,烧烤我,焖煮我。

我以为是陈姨告诉革灵我的病情的,结果她说是林婴婴。我问:“她去找你了?”革灵点头,说:“她也生病了。”我问怎么回事,原来昨天晚上林婴婴去诊所找她聊天(不是开会),临时上吐下泻,革老给她扎针,竟把她扎昏了过去。革灵说:“昨天晚上她都睡在我那儿的,现在都还在睡着呢。”我心里一笑,心想,她这会儿根本不可能在休息。最近,重庆对新四军在江南大肆扩展军力和地盘十分头痛,已经明确下令要出手阻止,要清除。林婴婴拿我当诱饵,骗取了革灵的信任,现在又用苦肉计把自己滞留在革灵房间里,这会儿她一定是在电报间里偷看秘密电文呢。

当时我真有种冲动,如果革灵敏感一点,及时挠挠我的痒痒,我也许就会把林婴婴的秘密身份大白于她。那样,我的历史就该重写了。我说:“革灵,我看你们现在打得火热啊。”她说:“谁,你说我跟谁打得火热?”我说:“林婴婴。”她说:“是,我跟她挺投缘的。”我问:“你觉得这正常吗?”她反问:“有什么不正常?”我说:“我也……说不上,我只是觉得……她对你好像有点过分的好。”她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人投缘,多说几句私房话而已。”我干笑道:“说的不仅仅是私事吧。”她说:“那还能说什么,我们聊的机会也不多。要说好,我看她对你真是挺好的,一直在我父亲面前说你的好话。”我说:“她更在你面前说我的好话,说得天花乱坠的。”她说:“说你好还不行嘛。”我说:“问题是我没那么好,甚至我现在成了你父亲的头痛病。我知道,最近我有几件事是让你父亲,也许还包括你,不高兴的。”她问:“什么事?”我说:“比如说我同小颖的事,你父亲强烈反对,可是我……一意孤行,要娶她。”革灵说:“刘小颖不愿意跟你结婚,她都有这个觉悟,难道你没有?”我说:“难道组织非要把我和一个日本女人绑在一起,让我落下千古骂名?”她说:“谁骂你?这是工作,将来组织上还要给你邀功领赏呢。当然,组织上也不要求你必须要跟静子结婚,保持关系就可以了。”我有意气她:“保持什么关系?恋爱关系,还是肉体关系?”革灵备感意外,问我:“肉体关系?不至于吧,你们关系有那么深了?”我说:“行了,我累了,你走吧。”革灵关切地过来扶住我,说:“没事吧,我看你脸色确实很不好。”我故意挣脱了,说:“我犯的全是心病,四周的人没一个真正可以信任的。请转告你父亲,对共党下手不要太狠了,吓吓他们就行了,否则……搬石头要砸自己的脚。”

革灵惊愕,想反问,但我不给她机会,起身去开门,送客。

革灵怅然离去。

中午前,陈姨回来,我让她去把刘小颖叫来见我,为了想单独跟刘小颖说事,我交代她留在店里,管好山山。我有意把门虚掩着,上了床,再说跟革灵聊了一阵,也累了,想歇一会。没多久,刘小颖像个受了委屈的人一样,幽幽地进来,远远地站在我床前,问:“你怎么了?”我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抽搐,说:“你来,过来坐吧。”她向前挪了两步,依然远远地站着,像是怕我似的,又怯怯地问:“你怎么了?”我说:“还不是那天晚上,冻着了。”她问:“那天你怎么了?怎么……”我说:“过来坐嘛,叫你来就是要跟你说事,站那么远干吗?那天晚上的事……原谅我……我……冲动了……”她说:“别说了,除了工作,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我说:“问题是我们的事一直就没说,今天我必须要跟你好好说一说。”她说:“你下命令让我来就为了说这事?我不想听,这事情早过去了,不可能的,我也不需要。”我一下子提高了声音,“可我需要!你过来坐下,听我说。”她依然站着不动,我说:“还要我下命令吗?那我命令你过来坐下,你站在那像什么话。”

刘小颖这才过来坐下,说:“我觉得……你让我感到陌生……”我说:“别说你,我自己都觉得不认识自己了。小颖,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想说这事,是因为诊所的人找你谈过话,给了你压力,是不是?那么我问你,难道陈耀的遗嘱对你就没有压力吗?”她露出坚定的目光,说:“你误入歧途了,老金,这件事……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迈不过去的,你怎么还放不下?难道你就那么认死理?陈耀的死……和死前说的话,都是疯狂的行为,你没必要跟他一块儿疯。”我沉静下来,说:“我没疯,我恰恰是太清醒了。我已经证实,我的搭档是延安的人。”她谨慎地问:“谁证实的?”我说:“她自己,她亲口对我说的。”她说:“她怎么会自己跟你说?”我说:“因为她想发展我。”她说:“哼,那她就不怕你告发她!”我说:“我欠着她,我在工作中出了差错,身份差点暴露,是她及时相助才转危为安。”

她的对立情绪明显有所缓解,开始用心听我说了。我继续说:“现在军统已经明确下达指示,要求我们近期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破坏共党在南京的地下组织上,林婴婴一定肩负了反侦察的重任。所以,她一心想巴结革灵,争取她的好感和信任,以获取我们的情报。”她问:“你上次不是说……她都已经进了我们的电台室了?”我说:“是,所以你可以想现在革灵对她有多么好,可她凭什么博得革灵这么信任?凭我!”她问:“你?你什么?”我说:“革灵最近突然跟我接触很多,我感觉得出来,她很孤独,她……一定是受了林的影响,以为我对她有意思。”她说:“她也死了丈夫,又没有拖累,我觉得你们倒是很好的一对。”我大了声:“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她还是冷冷的,问:“你什么意思?”我说:“我们结婚,这样就掐断了革灵的想法,林也不可能再借此去笼络她了。她为了讨好革灵,把我当敲门砖,我可以想象她在革灵面前说了什么话。”

“说了什么?”她问我。

“肯定是说我喜欢她呗。”

“能够把她说动心,说明她也喜欢你——革灵。”

我说:“以前她绝对没这么想过,但经林反复游说,我感觉她现在确实对我……不一样。”

她说:“喜欢上你了,这样好啊,反正我们是不可能的,你就同她好吧。”我沉了脸,道:“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我怎么能跟她好?这是林婴婴给我设的套子,我能去钻吗?我钻了她不是阴谋得逞了?她利用我拉拢革灵,让革灵来拆散我们,而最终的目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她问:“为什么?”我说:“让我为她干活,去幼儿园替她执行任务。所以,她是比谁都反对我娶你的,比革老都还要反对。告诉你,现在最需要我跟静子保持关系的不是革老,而是她!”她说:“这女人真歹毒。”我说:“所以,我们结婚吧。”她冷笑说:“让我做你的挡箭牌?”

我说不出话来,我想,是的,这是个陷阱,令我窒息,我要不顾一切地逃跑,哪怕接受组织处分。我知道自己更需要逃跑,至于逃到哪儿,并不比逃跑重要。刘小颖低头不语,我以为她正在掂量我的话。我把头扭向窗外,看到有两片枯黄的香樟树叶正悠悠地飘过窗口。我嗅到了一股严冬的气息。

刘小颖慢慢从身上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我说:“你看吧,这是革老亲笔写的,我回老家前就给我了,塞在我门缝里的。”

你和雨花台重任在肩,万不可照陈耀遗嘱行事。现转达一号指示,电文如下:陈之亲属当组织照顾,切忌感情用事,否则将以变节处之。鸡鸣寺。

看罢纸条,我勃然生怒,拍着床板骂:“放屁!我敢说他根本就没有跟重庆汇报过这件事,他这是在吓唬你。”刘小颖迟疑地说:“可是他……也代表一级组织啊。所以,我劝你就别管我们,别跟他作对了。”我仍然生气,问她:“那我怎么办?你让我整天吊在一个鬼子女人的脖子上,暗地里又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偷情,然后到夜里就做噩梦,接受良心的谴责?我已经把情况都跟你明说了,现在我要你跟我结婚不仅仅为了陈耀,也是——甚至主要是为了我,把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她说:“可是……这不可能的,鸡鸣寺不同意,我们将被以变节处之,说不定就被暗杀了。”我说:“这你放心,我会去说服他的。”她问:“鸡鸣寺?”我说:“对,我已经想好怎么去说服他。”

她显然不信,我确实说的也是大话。

2刘小颖走后,我觉得好累,不一会就睡着了。

吃了午饭,我还是觉得累,想再休息一会,刚上床,却听到又有人敲门。陈姨把林婴婴放进来,带她去了书房。我穿好衣服去书房,林婴婴对我四处嗅嗅,笑吟吟地说:“嗯,我闻到一股女人的气息,莫非是革灵刚走?”我气不打一处来,不客气地顶她一句:“你别革灵革灵的,这出戏结束了,你别再演了。”她问:“我演戏?我演什么戏了?人家喜欢你,追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别装了,我都知道,革灵怎么会喜欢我,还不都是你在煽风点火。你把她弄得晕头转向,好让你牵着她鼻子走。好了,够了,该结束了。”

她显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说:“听着,你别冲动,我不知道你的情绪从哪里来的。”我说:“就从你身上来的。”她问:“我怎么了?请问。”我说:“你就仗着帮过我,我不会告发你,胆大妄为,如果我没猜错,今天早上你一定大有收获吧。”她打断我,说:“我们的关系难道仅仅是我帮过你?不不,请记住,我们是同志,同看一本书,同一个信仰,同一个目的。如果我没猜错,你昨晚一定看了我给你的书,并且我相信你一定大有收获。”我哼一声,“对不起,我一个字都没看,撕了,又烧了。”她说:“这不是你,也不是我的眼力。跟你说,口说无凭,在我没有对你充分的信任和把握前,我是不会把那本书给你的,那不是给你把柄嘛,你拿它去告发我,我百口难辩啊。我敢给你是因为我相信,我深信,你在心灵上已经是我的同志,只不过还没履行手续,给你书就是履行手续之一。”我大声说:“别扯了!我不姓革,会任你摆布的。告诉你,我已经下决心要跟刘小颖结婚,静子那边你也别指望了。”我估计她一定早从革灵那儿了解到我和小颖的事。果然,她听我说起刘小颖的名字一点不惊讶,径直对我说:“你别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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