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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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色-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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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这样么?真的要这么做么?
眼看着在如月宫中已然呆了数日,远远看着皇上带领着众人前去秋猎,宜欣默默地转过了身。皇后说过,让她一定在这几日动手,可是……握着手中的瓷瓶,宜欣一次次地问自己,这样好么,这样真的好么?
为了自己,为了活下去,便要让安妃腹中胎儿的命,她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怜悯她吗?”犹记当日,皇后身边的容嬷嬷曾今严厉道,“她的孩子没了一个,可能还有下一个,可是……你的命呢?是没了,还能再有一次的么?”
端着手中的要,宜欣有些犹豫地朝主屋走去,而此时竟是忽闻有个小宫女慌慌忙忙地冲了过来,“不好了,不好了,有人在太子殿里寻到了李公公的尸体!”
“啪”手中的碗就那样摔落在了地上,瓷碗破碎,褐色的药汁站在了雪白的鞋面上。
“你说什么?”
“我……我说……太子殿……”那小宫女俨然被她的神色所吓倒了。
宜欣有些心慌地低下了头,“算了算了,先把地弄干净吧。”
本是做好的计划一下子便被打乱了,三皇子与四皇子匆匆回宫,而她竟是听说苏白姐在秋猎中受了上,也要一同先行回来。
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呢?
宜欣想着去见苏白,可是刚走出如月宫便被神色清冷的四皇子给拦了下来。
“你可想清楚了,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李公公满脸皆是血的模样突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宜欣一抿唇,使劲摇了摇头,“奴婢,奴婢并不清楚。”
索性四皇子并没有多加为难自己,可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回了如月宫,宜欣看着明朗的月色。
她不能让苏白陷入困境,所以……现在并不是去见她的好时机……
宜欣担心着会给苏白带去麻烦,遂纵使相见也可以避讳地躲了过去。等这一切过去了,便会好了吧。默默地期盼着不要出任何事情时,容嬷嬷突然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皇后娘娘救你一命,你就该知恩图报!”
“是。”
“就如娘娘当初所说的,若是你把此事做好了,娘娘便会让太子封你为侧妃,可若是没有,那你掂量着你有几条小命吧!”容嬷嬷话中那少有的讽刺,在宜欣听来是那么的伤人。
她突然就想起了太子那日所言,“你们只不过是我们利用的工具,工具而已!”原来,她竟是如此的轻贱。
看着还翻腾着热气的汤药,宜欣捏着已然温热的瓷瓶微微出神。
不会很痛苦吧,一定不会很痛苦的,这可是宫中秘制的药,一定不会很痛苦的。如此想着,宜欣毫不犹豫地打开了盖子将那些带着些许香气的粉末轻轻地倒了进去。
这段日子以来,安妃虽说未对她有特别好的地方,可是无人之处,安妃实则并不像众人面前那般嚣张跋扈,所以她的日子也过的轻松。
眼看着安妃将药喝了下去,宜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有什么用呢?药已经喝了,已经被喝下去了。
宜欣全身战栗地退了出去,窗外的风景似乎格外的美丽,就连风中似乎都夹杂着些许甜香。就这么结束了吧,一切都这么结束了吧。
可是……就当宜欣庆幸自己终于可以解脱束缚的时候,几名带着冷剑的侍卫突然闯了进来。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
宗人府的牢狱之中,到处都是冰冷的,到处逃窜着偷食那些残羹冷炙的巨鼠。没有人笑,只有人哭。
“说,是谁指使你给安妃下毒的!”沾着盐水的鞭子落在身上,不是不疼,而是她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吐出一个字。宜欣垂着头,毫无生气。
说什么呢?说了又怎样呢?眼看着狱卒抓过了自己的手,按下了那鲜红的指印,宜欣扯了扯唇角,想要笑,可是却只感觉到了一丝血腥划过喉间。
监狱之中的人总是如此的粗鲁,当她无力行走时,便只是懒懒地拽着着她的手然后将她拖走。然而这次,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那人扶着她,让她的一只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靠在了他的身上。灰白的狱卒服虽是皱皱的却还算干净,宜欣吃力地睁开了眼睛,冷汗顺着发丝流淌了下来,流过伤口,疼的钻心。
“我去拿盆热水来给你擦擦。”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了那堆干草上,然后有些木讷地说道。
看着那抹背影,宜欣心里蓦地划过了一阵暖流,可是随即而来的便是不可抑制的辛酸。
她想苏白姐了,真的好想,不知她的伤好了没有,不知她现在过的还好么?苏白可谓是她入宫后唯一的依靠,现在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身上的伤口,有的接了痂,有的化了浓。可是他拿着温热的毛巾,格外小心地擦拭着,那模样让宜欣觉得心中一动,也不知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明明他是狱卒她是囚,可是偏偏专门为她备了饭菜,还喂她吃,为她擦拭伤口。
“四皇子让我好好照顾你。”他显得有些木讷,纵使是擦伤口的时候也会不小心弄疼宜欣。微微皱了皱眉,但宜欣依旧扯起了一抹笑。
“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宜欣试图让自己说的轻松些,可是不知为什么,竟是说到一半声音变的沙哑起来。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就盯着宜欣脸上的苦笑,最终默默扭过了头,“皇上下旨,三日后凌迟。”
这样啊,宜欣垂下了眼,突然觉得自己格外的累。
“你叫什么?”当他帮她擦拭脸颊时,她轻声问道。
“张元。”
“呵。”宜欣紧抿着唇,想要笑而却是突然觉得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过了脸颊,“凌迟,一定会很痛吧,被人把肉一片片地割下来,一定会痛死的。”
看着她紧闭着双眼默默流泪的模样,张元捏着布帛的手蓦地顿在了半空中,直到过了良久。
“不会的。”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张元笑着拿那温热的毛巾捂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的眼泪不要流淌下来,让她不会显得狼狈,“你很美。”他说的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未想宜欣竟是笑了起来。
拿开了布帛,看着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张元突然觉得有些局促起来,最后索性背过了身洗起了布帛。
“张元?”
“恩。”
“我想见一个人,在死之前,再一次。”
其实宜欣知道四皇子必然与苏白有些瓜葛的,那若有似无的感觉,来自于作为女子的她心底极为敏感的感觉。只是苏白不说,她便不问。她就想那么默默地守在苏白的身旁,把她当做亲姐姐那般信任,依靠。在宜欣的心里,只要肯默默陪着她,她便已经觉得幸福了。她要求不多,所以从未奢望着苏白会对她坦承相待。宜欣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她是那么的肯定,肯定四皇子一定会让苏白来见她。
在这冰冷潮湿的牢狱中久了,宜欣格外的想家,可是也不知爹娘过的如何,而在她心里,唯一一个形同亲人的,便只有苏白了。
看着她无声地流下了眼泪,宜欣觉得那颗空落落的心终于充实了起来。
原来,有人会为自己流泪的。除去爹娘,真的有人会为自己流泪的。
“这么吹吹就不疼了,不疼了。”看着苏白低头为自己吹着伤口,宜欣蓦地扬起了唇角。
“苏白姐,死之前能见你一面,我就满足了。”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可是宜欣心想,她一点也不想哭啊,一点也不想的啊,一点也……也不……不想哭的……
“苏白姐,你不懂。我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我是偷偷多活了很久了,只是……只是这是没想到死的时候竟然要付出这么痛的代价。”
若是她料想到了这样的结局,那当日在太子殿,她应该早早地了断了自己。可是……她舍不得,舍不得爹娘,舍不得身边这么一个好姐姐。
她还记得那夜苏白轻轻地拍着自己入眠时的情景,那样的感觉让她回想起了幼时夏日里,娘亲摇着蒲扇轻柔地哄她入睡的样子。
“苏白姐,我死的时候一定很丑吧。小的时候听别人说凌迟是一刀一刀把人的肉割下来的。”
“宜欣!”
“那样是不是很疼,那样我走到黄泉路上的时候,娘亲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宜欣靠在苏白的身上,透着天窗开着外面,那飞扬的是什么,是雪花么?
再让她靠一会吧,靠一会吧。过了今日,她便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不起,宜欣,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呢?有什么可以对不起的呢?宜欣想着,要说对不起,也应该是她说呀。她不能再陪着姐姐了,当初姐姐对她的好,她也没机会去回报了,一切的一切她都已经做不了了。
“如果可以回到当初相识的时候,那该有多好。”
往事一幕幕,宜欣也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一切竟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重新经历了一番。
说着说着,宜欣突然觉得累了。那过去的一切终究是过去了,无论如何说,无论说的如何仔细,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宜欣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说看见是谁杀死李公公的小安公公,他是死在这里吧,死在宗人府的牢狱之中。悄悄的,死在了角落。如果她也可以……
那该有多好。
“苏白姐,我累了,我想睡了。”
“那便睡吧。”苏白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那样的感觉让宜欣恍若回到了多日之前,那个本是难以入眠但却是在轻柔的歌谣下睡的极为安稳的夜晚。她就是如此这般,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脊梁,哼着不知曲调的歌谣。
如果可以重来,那该有多好……
宜欣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涸,当苏白轻轻将她放在干草上时,她闭着眼睛,没有出声。
脚步声渐远,但又似乎突然停了下来。
宜欣睁眼看去,却只是看见了那抹消瘦的背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那阴暗的转角。
“对不起。”几不可闻的一句话,在那冰冷的牢狱之中就好像一丝寒气,悄然泯灭。
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叫一声“姐姐”了,黄泉路上,她又要一个人了,孤孤单单的,只有一个人了。没有人带着,她怕自己会迷路的。
躺在那里,宜欣看着已然没有踪影的拐角,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一抹身影出现,遮去了她大半的视线。
张元看着她,眼里的怜悯让宜欣觉得不舒服。
“别哭了。”
“以后便没机会了。”他一如当初那般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把那温热的布帛贴在了她的眼睛上。“为什么要捂着我的眼睛?”
静默了许久,他才道,“那样眼睛便不会红肿的厉害了。”
宜欣知道,张元是对自己好的,非常好,好的让自己的心怦怦直跳。
可是……那又如何呢?
宜欣终究没有等到第三日。在苏白来见过她的第二日,张元便面色凝重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宜欣看着他,然后看了看他手里的瓷瓶,始终没有说话。
冬日午时的阳光,总显的有些刺眼,宜欣扭过了头,看着囹圄里唯一一处能够撒进阳光的地方。
外头飞扬的雪絮悄然落在了脸颊上,宜欣眨了眨眼睛,“是什么?”
“鹤顶红。”张元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他看着宜欣,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谁让送来的?”
“四皇子。”
扭过了头,宜欣脸上的笑在忽暗忽明的烛火下,显得格外的凄凉。静默许久,她只道,“你喂我喝下吧。”
这是张元第一次抱着她,他就如当初那般格外小心地撑起了她的身子,然后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靠在那坚实的胸膛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温暖,让宜欣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对不起。”
瓶中的鹤顶红倒在了她的口中,宜欣仰着头,闭着眼睛,只感觉一阵苦涩划过喉间,然后她笑了起来气若游丝,但依旧是笑着,笑着用指尖抚摸过了张元掌中略显粗糙的茧。
“张元,不用对不起。”宜欣抿着唇,“我应该谢谢你,谢谢四皇子,让我死的不那么痛苦。”看着张元略显坚毅的面庞,宜欣突然觉得如果自己不会死,如果她可以等到离开后宫的那一日,找一个如他这般的郎君,便足够了吧。
摩挲着他的厚茧,宜欣淡淡地问着,“你是四皇子的侍卫么?”
顿了一顿,张元点了点头。
“怪不得。”怪不得他是那样的不同,怪不得如此听从四皇子的话。“是你跟四皇子要的鹤顶红么?”
看着宜欣苍白的面庞,张元突然觉得格外的心疼,悄然间握住了那只手,他未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宜欣仰头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眸,“谢你让我不会死的太过痛苦。”说罢,宜欣突然觉得喉间腥甜,顿了许久才继续道,“下一世,我定用一生来还你今日恩情。”话才说罢,本是压下的鲜血蓦地涌了出来,点点猩红落下,宜欣痛苦地将手握成了拳。
看着她本就毫无血色的面颊此时变的恍若窗外的雪絮一般透白,张元收紧了怀抱,可却依旧止不住那汹涌而出的艳红,渐渐地,连他身上的狱卒服也染得扎眼。
“张元,如……如果……如果可以——”
垂落的手臂昭示着怀中的人已然没有了生气,张元看着她的侧脸,微微扬起的唇角,似乎还在笑着。她是要说什么呢?要说什么?
抱着她,张元刚毅的面庞上漠然划过了一丝痛楚,木讷的面庞布满了悲怆,心中的压抑让那一双剑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而那本是明亮的双眼,只在悄然间便黯淡了下来。
张元,如果可以,你能再靠近些,让我看清你的容颜,纵使到了下一世,也可以不忘记么?
冬日的寒风吹的张元身上的长衫咧咧作响,提着剑,仰头看去。
她就在不远处,高扬着头,面颊上还带着离开那一刻的笑容,遮蔽身体的破败囚服上沾满了已经变的黯淡了的血渍。悄然握紧了剑鞘,张元咬牙转过了身。
他是四皇子身边并不起眼的一个侍卫,只因皇子的命令而去了宗人府的牢狱。
只是三日罢了,为什么所有的一切竟是深刻的让他感觉痛心呢?
“后宫太冷,牢狱太冷,我带你去南方。”握着装有些许骨灰的瓷瓶,张元辞了四皇子后便一路向南,再未回头。
站在云雾缭绕的山顶,削去满头青丝。不因看破红尘,只因这世间再无一人,眼中含泪地笑着告诉他,“下一世,我定用一生来还你今日恩情。”
方丈圆寂前,曾将他传入禅房,“放下吧。”
张元依旧握着瓷瓶,但笑不语,不是不想放,只是当真太过深刻。
他本是继承方丈之位第一人,可未想他根本无心与此只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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