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她尖聲叫道。
“小千，小千，是我。”
她勉強定神看清楚面前的這個人，還是發了灰的T恤，磨舊的牛仔褲，但是兩只眼睛露出血絲，一邊臉頰因為有些模Ф兞诵危�帶點絕望的神情，乍一眼看上去相當嚇人，像剛受過什么非人折磨的牢犯。
“陳——子——洛？”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遲疑著說。“妳怎么會在這里？”
“小千，我來找妳，我來找妳，”陳子洛依然是緊緊的攥著她的手腕，攥得她生疼。“我不怪妳。我不怪妳。這不是妳的錯。姓梁的女人找人上我家罵我是豬是狗，揍我，我都不怕，因為我喜歡妳，他們這樣做只不過是為了讓我離開妳。可是我不怕！我陳子洛不是豬不是狗，雖然窮，但是我不是配不起妳！我不是任人打罵的豬狗！我也可以讓妳過上幸福的日子！妳跟不跟我走！妳跟不跟我走！”
梁小千漸漸明白了過來。上次跟郭心玫在門口見到趙媽媽，果然就是為了這個。她不知道趙媽媽找了些什么人，對陳子洛做了什么，但她從現在他的神情里可以猜到一些事情。她有些害怕，只有好言寬慰道：“他們是過分了一點，妳不要放在心上。”
陳子洛聽到這句話，竟大喜過望。
“小千！我知道妳跟他們是不一樣的。我知道妳是向著我的。妳喜歡我，對不對？小千，我也喜歡妳，洠四鼙任腋訍蹔叀０莻�，李家勤！他外面的女人多的是，妳只是他的一個工具，一個棋子！只有我對妳好！小千！只有我對妳好！”
“妳先放手。”梁小千說。
“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找到妳了，我不會這樣放手的！我愛妳呀！就算是死，我們也要一起死，洠в腥四懿鸬蒙⑽覀儯⌒∏В瑠呎f話呀，妳說對不對呀？”
“妳瘋了！”梁小千看著他嘴角橫飛的唾沫。越來越害怕，不由得開始掙扎起來。
陳子洛楞了半晌，忽然一下跪在地上，瘋了一樣的對著她說：“小千！妳是不是也嫌棄我？妳是不是也嫌棄我是條洠уX洠Ъ沂赖母F狗？可是妳放心，我以后會做給妳看的，我會光宗耀祖給妳看的！我要妳每次出去都自豪的跟別人說，我是陳子洛的太太！小千，為了妳我什么都可以做，我喜歡妳，愛妳呀！”
他說到這里，開始捧著頭哀嚎。“小千，我喜歡妳！愛妳呀！”
梁小千用力想甩開被他拽著的手腕，但總也甩不開。陳子洛攥得死死的，他把她的手腕拉到面前，看了看她腕上的那塊柏達翡麗表，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姓梁的女人說了，妳這一塊表，就能把我家的房子買下來。我告訴妳，以后我陳子洛，動動手指頭就能把整個天河送給妳當生日禮物！妳信我！妳要什么，我死也要拿來送到妳手上！更何況是一塊破表！”
“妳要，給妳好了！”梁小千已經怕到極點，聲音帶了點顫抖。
“我不要施舍！”陳子洛大吼一聲，“不要你們梁家的施舍！連妳也這樣看我！小千！”
“我洠в校 绷盒∏У氖滞笠呀洷凰黾t印，疼得無法忍受。
“小千，”陳子洛的聲音忽然又放軟了。“我不該嚇唬妳。我不該那么大聲跟妳說話。我只是恨梁家的狗，他們狗眼看人低。可是妳不是。小千。妳比誰都好。我從剛進大學開始，就只喜歡妳一個。妳是我的女神。妳知道嗎。我只要妳一個。”
“妳放手！”梁小千的聲音已經有了哭腔。
陳子洛忽然頹然了，左手開始一下一下地，扇自己的嘴巴。狠狠地，每一下都是一個血印子。“是我洠в谩Ｎ椰F在是條窮狗。小千這樣對我。都是我洠в谩！�
“救命！”梁小千終于忍不住開始哭喊。“誰來幫幫我！”
陳子洛扇了自己幾十個嘴巴之后，哀求地望著小千。“小千，很疼。我扇得自己很疼。妳原諒我吧。我不該這樣對妳。但是妳相信我，我以后會對妳很好很好的，我會變得有錢的，妳跟我走，好不好？妳想去法國，我送妳去，妳想去哪里我都送妳去，只是妳答應我，跟我在一起……”
“來人！來人！”梁小千尖聲叫道。
“你在干什么？！放開我們家小姐！”
梁小千聽見趙媽媽的聲音在后面響起，心里仿佛遇到了救星一般，馬上哭著喊著要往她那里沖，可是被陳子洛一把抱住。她嚇得花容失色，嘴唇哆嗦，拼命喊叫著掙扎。
趙媽媽氣得渾身打顫，滿面青紫，喝道：“哪里來的雜種，放手！我們家小姐也是妳動得的！”
“趙媽媽！趙媽媽！救我！”梁小千哭著尖叫。
這時不知道從哪里已經鉆出來幾個彪形大漢，沖過來便拉開陳子洛跟梁小千。陳子洛畢竟是一介書生，力氣始終不及，硬生生地被扯開幾米遠。“你們這幫狗腿子，畜生……！”他吼著跳腳。“我哥哥是警察！我哥哥就是警察！你們這幫洠醴ǖ男笊 钡粋�大漢旋即一拳重重地打在他腹部，他馬上洠Я寺曇簟�
“拖出去，遠遠的丟到哪個馬路！正撲街！”趙媽媽狠狠地跺腳命令道。“這條狗！”
“趙媽媽！”梁小千哭著撲到趙媽媽懷里，上氣不接下氣。
趙媽媽狠狠的戳了她一指頭。“叫妳招惹這些不三不四的人，吃著苦頭了不是？以后還敢不敢了？”
梁小千不說話，只是一路啜泣。趙媽媽把她扶進屋，上了樓，一路念念叨叨：“一定要跟梁太太說，這還了得，窮狗要造反……！”
梁小千回到房間，倒在自己的床上，一路抽噎。她聽見門外趙媽媽在跟梁太太嘀嘀咕咕地報告，趙媽媽不住地嗯嗯。
片刻，她聽見趙媽媽走進房間的腳步聲。
“小姐，”媽媽的語氣有點冷。“太太說了，出了這檔子事，不在家里的話，誰也洠ХūＷC小姐的名節跟安全。所以還是請小姐出國前的這段日子里，安安分分的待在這個房子里，哪都別去。外面都是有保鏢看著的，相信小姐也不會亂來。”
梁小千猛然一下坐了起來。
“小姐可有聽清楚了。”趙媽媽說。
“媽媽要軟禁我？”梁小千反問一句。
“小姐，有些話就不要說的那么明白。總之，太太不會害了妳。”
趙媽媽丟下這一句半冷不冷的話之后，就轉身出門。留下劫后余驚的梁小千，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床頭。
曼荼羅
她一天又一天，在這個苦悶的像是牢獄一樣的家里，望著一根根的窗欞，像半分死人。
她看見窗欞中間漏下來的陽光里，有一只慢慢結網的蜘蛛。她看著它一直在那里，從她被關進這間深宅的房子里的那天起，它就在那里。用同一個姿勢，在同一個地方，不停地不停地結著它那張密密麻麻紛繁復雜的網。
“蘇陽……”她軟弱無力地叫他的名字，卻依然洠в腥嘶貞�
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
木碗盛的飯菜放在桌上，爹爹教她想要尋死也不能。可她還不想死。她還要想法跑出這個深不見底的大宅子——她還洠芤娭�
她咬破手指頭，寫血書，偷偷塞給送飯的小丫鬟一支簪子幾串手環，教她帶了出去。
屋后的巷子里，不知哪里的藝人敲著梆子，本不該在這個時節聽到的南曲卻咿咿呀呀地透過清冷的窗紗傳了進來。
“或者死后得成連理樹，好過生時常在呢個奈河邊，但望慈航法力總要行方便，把楊枝甘露救出火坑蓮……等妳劫難逢兇俱化吉，個的災星魔障兩不相連……睇我心似轱轆千百轉，空綣戀，嬌呀但得妳平安愿，我就任得妳天邊明月照別人圓……”
喑啞的空洞的唱腔，梁菀織中邪般猛然撲向窗欞，呆呆地望著外面。
外面什么也洠в校锨穆曇粼絹碓竭h。
她忽然想到，這空無一人的深宅大院，哪里來小巷里賣曲兒唱戲的班子？
可那聲音飄飄忽忽，好一下子便消失不見。
只留下窗臺上那只從來洠в袆舆^地方的蜘蛛，還在慢慢地，款款地，結那張仿佛永遠結不完的網。
她放聲大哭，哭聲凄涼了整個梁家大院，哭得院子正中的那樹紫藤花，巍巍顫顫。
……
天氣很陰。
梁小千看著窗臺上那只正在結網的蜘蛛，心里陡然起了一陣寒意。
它的樣子那么老，那么老，仿佛黑色的丑陋的背上都長滿了皺紋。
但是梁小千洠Хò涯抗鈴乃砩弦崎_。她覺得它仿佛也在看著她，用一雙大大的狡黠的眼睛，一邊織網，一邊戲謔地盯著她。
被關在家里的這五天里，她一直在看著它結網，可它總也結個洠辍Ｋ路鹨Y成一個繭，把自己包裹起來，不知最后是否想要化蛹成蝶。
梁小千覺得自己也快要成為一個繭子，被禁錮著，不能離開家門一步。只能坐在這里，跟這只老妖一樣的蜘蛛對視。
手機也給洠眨覜＇有網絡，她窒息得如一個半死人。
她在想念她。
不能見到她，也不能跟她說話的日子里，洠в腥酥滥莻�叫劉美夕的二十二歲女生在她心里如何像洪水一般一次次沖垮河堤。
這種思念，連梁小千自己都感到害怕。
她翻檢以前發過的所有短訊，
“小千，我想妳……”
“……妳放心。”
忽如其來的疼，讓她的心抽搐了一下。
她洠牭缴砗笥腥饲瞄T。也許已經麻木到洠в邢氲綍腥藖砬瞄T。直到李家勤的聲音響起，她才猛然驚醒，回過頭來。
“小千，看什么呢，都入神了。”
梁小千驚疑地看著他，完全洠в邢氲竭@個時候他會到她家里來。
“我聽說梁太太為了讓妳不受某些人的颍龜_，把妳關在家里。”李家勤溫和地說。“這可過分了。我不允許哪怕自己的外母這樣對待我的未婚妻子的。”
他說“某些人”這個詞語的時候，絲毫不掩飾他對“某些人”的輕蔑和鄙視。
“妳都知道了。”梁小千說。
“我就是來解決這件事情的。”李家勤道。“小千，我要妳跟我來，今后妳就可以不必擔驚受怕。”
梁小千遲疑地看了看他，說：“妳可不要把事情簦Т蟆！�
“不會的。”李家勤笑道。“妳跟我來就是。”
梁小千披上黑底滾白邊的外套，跟著他走出宅子。
院子里外的保鏢見到李家勤帶著她走出來，紛紛噤聲。李家勤從容地走到院外自己的座瘢裕瑸樗蜷_車門。梁小千發覺他今天開的是他那部Maybach Landaulet。她坐進車子里的時候覺出了那寬大白色扶手椅的皮革伲小Ｈ绻麚Q成別的女生坐在這樣的車子里，恐怕就是即將被賣到紅燈區，也是愿意的吧。
何況今天李家勤身上還散發著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穿著比平時更加考究而隨性的一身。梁小千心里暗暗估算出了一個讓她也只有吃驚的價格。
呵，好一個世家公子哥兒。
只是，她不知道他今天如此張揚，是要去解決什么問睿�
車子前面，懸掛著一朵黑色的雕花。她認得，那叫做曼荼羅。
李家勤開車的時候一路都洠в姓f話。梁小千用眼角的余光發覺，他的嘴角淡淡有一絲冷笑。她不知道那冷笑是什么意思，仿佛暗含著一點輕蔑。
更令她吃驚的是，李家勤把車子停到了學校門口。
“來這里做什么？”梁小千問道。
“有人約我到這里來，就是為了解決這點事情。”李家勤依然是笑著，但是梁小千看不到平時她熟悉的那種有點做作的溫和，反而多了點傲慢和輕蔑。她還洠в衼淼眉皢杺�究竟，李家勤已經下了車，囑咐她：“妳在車里看著就好，不必下來。”
梁小千心里耄щ＇有一絲不安。忽然她看見學校門口站著另外一個人。
陳子洛。
雖然想到會是他，但梁小千的心還是猛然往下一沉。
李家勤滿不在乎地向陳子洛走去，全然不管不顧對方那種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神情。
圍觀的人漸漸有了起來。梁小千忐忑地打量四周。她不希望把事情簦Т蟆�
李家勤在離陳子洛三米遠的地方站住，歪著頭玻е劬粗�
陳子洛死死盯著他，眼睛里仿佛要冒出火來。
李家勤抬手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手表，口氣里帶點譏諷的歉意說道：“遲到了1分鐘。真是不好意思。Maybach Landaulet最大扭矩900/3000，最高車速275，最高轉速6000。這樣說來我還是得因為座瘢涣o妳賠個不是才對。”
“廢話少說，”陳子洛向他走過來。“是男人就動手。”
李家勤佯裝害怕地倒退了兩步，但隨即又笑了起來。
“真有膽。”他抬起手，鼓了幾下掌。“為了自己喜歡的女人，居然連決斗這種事情都能提出來，妳是叫我佩服妳的勇氣還是感嘆妳的幼稚呢。”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許多人都在浮‘私語。李家勤在學校里，原本就算是名人。於是這種事情吸引來的觀眾，已經不下少數。
可是人也來得太多了點。梁小千慢慢有點開始懷疑，也許有某種預帧�
李家勤也許，像讓陳子洛就這樣生生地在所有人面前，無論在氣勢上還是心理上，一敗涂地。
“那我就如你所愿。”李家勤把那件價值不菲的外套毫不在意地脫掉，遠遠地甩在塵土飛揚的大路上。“陪妳玩玩這個幼稚的決斗游戲。只是妳要明白，”他的語氣，充滿了令人齒冷的不屑。“妳根本就洠в匈Y格跟我，哪怕是提出，搶女人這件事。”
陳子洛嚎叫一聲，向他沖過來。
梁小千椋涎劬ΑＫ赖摹＠罴仪邗倘篮趲亩巍？帐值懒危偷懒鳌�
陳子洛。年紀第一名。瘦。高。戴眼鏡。不抽煙。不喝酒。
她聽見圍觀的人群發出驚呼。一對一的干架，似乎不到十五秒種已經結束。而且結束得慘烈。
梁小千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看見陳子洛蜷縮著身子躺在滾燙的灰臭的地上，李家勤的一只腳極其侮辱地踩在他頭上。梁小千不忍心看下去，她搖下車窗，喊道：“夠了！家勤！我們走！”
李家勤蹲下身子，揪起陳子洛的衣領。“妳現在明白了。妳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