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 第35部分

便又过了一日，这一日来是自我住进桓王府来心情最舒畅的一日，我悠闲地坐在扫去积雪的院子里嗑瓜子，看着真有些像待嫁的小媳妇。
是了，听说十日后，桓王会迎娶本姑娘。
然，有人说七日后，必救我出王府。
于是我释然了，伺候的丫鬟以为我想通了，便也不那么防着我。
但是，没有等我欣喜上一日，噩耗却再传来。当时我依然嗑着瓜子，只见一婆子笑着脸走来，在我身边道：“姑娘，王爷说今日便来接你过去，请您准备下。”
噗！瓜子壳和着瓜子仁一口喷了出去。“今日……不是十日么，这才过去两日……今日今日，我想想，今日宜动土出行，忌嫁娶沐浴……”
沾了一脸瓜壳的婆子，用手抹了一把，无事地道：“只是先过去而已。”
“过去，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叉着腰，一准是郦姬这几日有状况，伺候得不好，所以拉我去顶数。一想到此，背心一阵凉。
“这是王爷的吩咐，姑娘请。”
我一个寒颤，退了一步，却被那婆子狠狠一带，推出门去。
十日变今日，我自然接受不了，不知道桓王那厮是受了什么刺激非得让我住他那儿去。
被推进屋子，我便开始琢磨，若他桓王用强，那我就以死铭志。可是，这怎么个铭法儿。咬舌自尽？不行，听说咬舌自尽的人下辈子会成哑巴。上吊？不行，听说上吊的人下辈子会变大舌头？跳水？更不行，听说被淹死的人下辈子会变大胖子。
悲剧呀悲剧，怎么想死都这么不容易？

夜一点点地落幕，心也一点点随之沉落。这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正如郦姬说的，姑娘小心了，夜越深，人越昏。
这女人是过午时分来的，那时日头正好，她虽然未能进屋，但话却已经透过窗透过我的肋骨钻进了我快要破掉的心肝里。被她一说，我真怕天黑，就像幼时一般。那时候怕的是鬼怪，现在怕的是桓王。
撑过了晚饭，有人进来替我沐浴更衣，我觉得事情更玄乎了，于是死活强撑着，将一群人都赶了出去。来人见我不肯就犯，只得恭敬地退了出去。
今夜，想来是无眠了。
没坐多久便是二更了，屋外依然静悄悄的，让人有几分压抑。炉中的香氲出缕缕青烟，很是好闻，淡淡地带着茉莉的香味。我撑着头，却不由得打了个哈欠。一惊，忙摇了摇头，赶紧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以赶走盘踞在身上的瞌睡虫。岂知，脚刚一着地，却软了下去，险些摔倒。顿时大惊，忙撑拉住椅子，然而手却也这般无力。身子顺着滑落，瘫软在地。
坏了，中招了！当我脑海里反映过来时，屋外的脚步声也响了起来。片刻，便有人推开房门，但是却被我事先搬去的柜子挡了个严实。门外的人推了几次，我那颗心也随着撞击声顺着嗓子眼向外跳。
千万别进来！虽然如此祷着，但那终究只是一个柜子。门外的人似乎没了耐烦心，只闻“嘭”的一声，门已经被踢了开。柜子翻倒在一边，而出现在眼前的人自然是桓王。

廊外的宫灯绽放着柔媚的红光，但只一瞬，随着掩阖的房门消失在眼前。
愣神间，桓王已将门上了栓。他转过身，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我，“一个柜子，就想挡住本王？”
他喝了些酒，我已嗅到那一身的打气味。我挪动着身子向后退去，奈何四肢全使不上力，费了半天的劲，也还是在原地。许是见我如此狼狈，他竟笑了起来，径直走到床榻边的一处。
只见他伸手揭开置在几上的香炉盖子，指甲一掐，顿时烟火灭了。“这西域进贡的噬骨香还真是不错。”
我微微一颤，噬骨香，本姑娘略有耳闻。
“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我这厢正在发寒，房内的男人又开了口。开口？开你娘的口！看着眼前那张罪恶的面孔，已在心里叫他问候了一百遍。我别过头去，继续挪动身子，妄想着离他远些。
然而相距丈许，对现在的我来说挺远，可对他桓王来说，也就两步。眼见桓王一个大步，迈了过来，停在本姑娘面前。我向后缩了缩，紧敛着眉瞪着咫尺之隔的男人。
借着房中不那么明媚的灯火，如今才看清在那身酒气之下掩盖着的还有这男人的戾气。他对我，绝非爱慕……

男人手起手落，死扣住我的手腕。一把明晃晃的发簪自袖中滑了出来。男人顿时冷笑，将东西丢到了一旁，接着手伸向我的衣带，一用力，絮袄已被褪去。隔着单衣，寒意顿时爬满全身，身体的颤抖顿时加剧。我慌乱中抬起手来，妄想着扇他一巴掌，但还未触到他的皮肉，身子已经扑了上去。
“冷吗？颤得这般厉害。”他接住我的身体，顺势将单衣也拔了去。
“你……别碰我。”原来吸了那东西，连声音也如游丝一般。
桓王闻言，好似来了兴致，一把捏在本姑娘腰上。冰冷的指间便要贴上来，我闪开，口中不竟骂了句：“臭老头，不要脸，你女儿……你女儿……”
声音虽小，奈何桓王隔得如此近。我话未说完，他身子一僵，随后一双魔爪将我一提一扔，本姑娘便倒在了床上。
“不许提她。”他道。
我一怔，见他双眼都快冒出怒火来，心里暗叫了声“不好”。其实我没想提他女儿，我只是想说，我跟她女儿一般年纪，不适合他这样的老人家，虽然他还不那么老。
“我就提，你是不是将她当作她娘……所以，你爱她……你自己的女儿。”我提了口气，声音略微大了些，“这算什么？你不敢爱她……所以你……你就想要我……你……”
“啪”，清脆声贯穿夜色。脸颊上一声热辣，憋了许久的泪痛得一涌而出。坐在床边的男人丝毫没有怜惜之意，身上的衣物已经在眨眼间只留小衣。他伸手扯去腰带，将我双手一并缚在床栏上。
“你住手……”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我伏过身去，试图阻止眼前的男人，“我定不会饶你。”
“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不饶我。”声音落了，继而一声撕裂声，背心一片冰凉。
“转过身来！”男人命令道。
我以为自己能忍住累，在羞愧之外还能保持着一丝理智，然而却被自己的泣声吓得愈发没有底气。
要怎么办？没人救我，没人能救我。因为他是桓王，就连沈熬也畏忌三分的桓王。若真要忍受这般耻辱，那我宁可……

“不好了，来人呀。”
门外适时竟传来一阵喧闹，透过纱窗，西边天际处火红一片。按在我背脊上的手顿时停了下来，些许生机顿时萌生开。难道老天爷也怜我？
“王爷，王爷公主园子里……走水了。”便有人来敲了门。
闻声，觉察到身后的人身子微颤，旋即便见他拉了衣服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了出去。
“进去看着她，若让她逃了，你也休想活命。”门外的声音渐远。
总算松了口气，忙伸手去拿丢在床沿边的衣衫，但试了几次，都使不上力。我抬眼看着刚进来的丫鬟，着声道：“能帮我穿上衣衫吗？”
丫鬟拧着眉，片刻摇了摇头：“姑娘，您这样子我放心些。”
你娘的，我在心里暗骂了句，无奈地拉过被褥盖在身上。身子暖和了些，心却依然生寒。如今算是躲过一劫，但总归躲不过明日，在这桓王府一日，我便不得安身。
得想法离开。我抽了抽手，企图扯掉那绑着手的腰带，岂知这刚一动，守着我那丫鬟一见我有动静便颠颠地赶了来，一出手便将我双臂摁在床上。“姑娘，我看您还是别反抗了，王爷想要的人，谁还敢……”
随着未落的话声，人竟然无声无息地倒了地。

其实我琢磨着，她想说的那个字是“抢”。是了，桓王想要的东西谁敢抢，但是这世上偏偏就有这样的人。
错过那明暗不齐的烛光，眼前站着的人一身灰衣，脸也用青纱罩了个严实，露出一双眼睛如初生的月华一般明亮。
“慕……瞳。”半晌失神，喉中发出两字。
那双眉却一拧，终于扯下他脸上的面纱。“是我。”
刹那间，泪又涌了出来，我咬着唇，极力忍住。
“隋岚，让你受委屈了，我马上带你走。”他道。
便只一瞬，再止不住，哽咽声变成了大哭，“咸鱼。”
鲜于凕脸色微沉，撇过头去瞧了眼扔了一地的衣裳，又盯向我。顿时，只见自己脸上一热，再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他愣了片刻，终于走了来，伸手便和着床上的褥子一并抱了起来。
从没觉得他肩膀如此宽厚如此温暖，我将一脸的泪渍全蹭在他身上，本以为他会恼我，但他却将我完全无视了，抱着我走出了房。通天的火蔓延着染红了半边天空，如传说中的彼岸花一般艳丽。
就是那火光，看着那张从未离我如此近的面孔，我试着轻唤了声，“咸鱼……”
这次他脸上没甚变化，那唇角处好似浮过一抹笑意，依旧没答我。
“咸鱼……”我得寸近尺。
“何事？”
“我的石头掉在房里了。”我汗颜。





第50章　将军府
将军府，我从未想过这辈子居然能住进将军府，是住，而不是访。
进府三日，在西堂遇见青棠。她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半晌才道：“你……你，你真是隋岚？你、你、你不是跟桓王……”
听到那两字，我猛猛地将拳着招呼在她头上，她吃痛，捂着脑袋琢磨了良久，开口傻傻一笑，“没想到，那日桓王府失火，原来真是咱大将军做的手脚。隋岚，不错不错哟，竟然能让将军只身犯险。不过……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心头一哽，想到那夜的情境脸上依然禁不往一热，又兀自琢磨了一晌，便道：“朋友！”
“朋友？”显然青棠姑娘对我的解释很是不满，“大将军可不需要什么朋友，要么下属，要么仆人，要么……”
“要么什么？”我见她给我买关子，将眼一横，没好气地问道。
青棠站直身子，向后退了半步，道：“将军的女人。”
我伸手一掌拍了过去，却落了个空，心里愤愤，提着裙子便追了过去。青棠身手比我好，步子却没我快，眼看就要追上，却见她一不留神竟和一人撞了满怀。
捧着胸口直喊痛的男子便是将军府的管家了，二十多岁模样，一脸的文气，如此年轻的管家，可见鲜于凕用人的风格十分与众不同。
青棠撞了人，非但不道歉，还恶人先告状地道：“我说文思泯，你怎么不长眼。”
管家皱头一蹙，但总算是识礼之人，只白了青棠一眼便朝本姑娘走来。“隋姑娘，嫣夫人来了，正在暖阁，说要见您。”

嫣夫人！许久没记起这号人物了，我颇有些感慨，她为何又要见我？难道又是设计陷害？但是她是鲜于凕的娘，我如今住在将军府里，只怕不得不见吧。
微微叹了口气，向文思泯点了点头。刚移了一步，青棠姑娘却一把抓我的手腕，开口道：“隋岚，你忘了你怎么进的桓王府吗，这嫣夫人见不得。”
我自然记得，只是……我正要劝她不必激动，那厢文管家已着了声：“隋姑娘不用担心，虽然嫣夫人是将军大人的娘亲，但如今在将军府，嫣夫人万不会设计姑娘的。”
文管家不亏是心思慎密之人，与之相比咱青棠姑娘就显得头脑简单了，不过这也能原谅，毕竟是四肢发达的人。
青棠闻言嘴角一瘪，很有几分不屑，看这表情，定是从前便与这管家有些积怨了。我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拍了拍她的肩道：“文管家之言极是极是。”
青棠一愣，赏了我个“吃里爬外”的表情，径自转身离开了。

虽说是将军府，虽说将军是她儿子，但是沈嫣依然被当作了客人。
我进暖阁时，她正痴痴地看着窗外一枝红梅，全然没察觉到我进去。我见她杯里的茶已经饮完了，便摆了摆手招呼候在门外的丫鬟添茶。
此番动静才惊了沈嫣。她悠悠地抬起眼，望着丫鬟添了茶离去。“怎么？功夫见长了，如今还把自己当这里的主人了。”
难得见这位高贵的嫣夫人出言相讽，我心情甚好，没等她发话，便兀自坐在了旁边的椅上，笑答：“夫人哪里话，这还多亏夫人极力促成，不然，隋岚如今怎会在将军府。”
沈嫣握着茶杯的手明显地紧了紧，指节处也泛了圈白。默了良久，方听她又开了口，“你……这是在害他。”仿佛是在自语，但我却听得清楚，心随着声音微微一颤，抬起眼，逢着沈嫣略显疲惫的双眼。
“你这是在害他。”沈嫣回复了些许平静，依旧是重复了那句，这次却是对着我说的。
我十分不喜欢她高人一等的神情，于是嘴角一弯，笑道：“夫人，我记得你将我推给桓王时说，只要我守得将军回京，那便是功德圆满，今日您却说我害了他，若真是这般，那不也是多亏夫人。”
对面的女人脸色一僵，身子猛地颤抖起来，应是在极力掩住自己的怒气。我见势不妙，忙起身告辞，但哪知她却疯了一般，伸手便拔下头上的金簪。
金光闪过，只觉颈项处一阵轻痛，抬手一摸，竟有浸意，想来只是划破了皮肉，应无大碍。
“祸水，今日本夫人便杀了你。”还未定下心来，沈嫣第二下已经刺了过来，眼看就要落在我肩头，身后却有人冲了上来，拦在了我面前。
竟是鲜于凕，那不知何时开始让我觉得安全无比的肩膀，还有那一袭灰衣。
“凕……凕儿，你的手。”沈嫣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侧头一看，刚才还握在沈嫣手中的发簪如今已经插在了鲜于凕的左掌上。
鲜于凕好似也不觉痛，转身向外面的侍从招了招手，“嫣夫人身体不适，送她回府。”
沈嫣失了魂一般，在侍从的搀扶下乖乖地走了。

鲜于凕的伤，我看着挺严重，已经从手背穿过了手心，金闪闪的一直簪如生在肉中一般，但伤口与凶器完美的贴合在一起，并未怎么流血。可是如何取出簪子，那一定会血留不止。
我咽了口唾沫，想去请大夫，可还未起身，却被他摁住了我的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如今城中乱得很，不必请大夫了。”
“那……那我去叫青桐青棠来。”我抽手。他的手却又加了分力，依然不肯放我，“不必了，有你就行了。”
心忽地一跳，脸面很不争气地热了一热。阁子里顿时静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