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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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蓝-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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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慕瞳说,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今日早朝时遇见了鲜于凕,听鲜于凕说了昨晚之事后便料到我有些一招,原本想回府劫住我,没想到我已留了书。
回头想想,如果没有慕瞳我还真到不了惘郡。见今兵慌马乱,越向南走就越多事儿,一道道的通关文书下来都快扎成册了,幸而咱慕三少有个响铛铛的名头,那便是丞相三公子。
但这一路下来,我早已知道,慕瞳是极不乐意别人提到“丞相公子”四字的。
已入予州地界,又逢着州郡关卡,守城的卒子拿着御令看了半晌,又盯着慕瞳打量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公子可真是要出城,此关一去便入了霖地,那边可不好说,公子……这一出去,若真有什么事儿,那丞相大人可得……可否先向军师说说?”
慕瞳一双眉已经捻做了一条,将令牌收了回来,“且放行吧,丞相大人最不缺的就是儿子。”
卒子犹豫了片刻,只得点头让我俩通了关。

2

说到惘郡,其实是前朝别宫之地,三百年前大兆文氏得天下举火烧了这连绵数百里的宫阙,传说当时的大火足足烧了一个月,此后便成一片废墟。高祖开国时,请阴阳师算了,说此处怨气过重,有碍国运,便将那一带封了。然而封了三百年之久,却在几年前的一场大雨中坍塌了,都说是亡灵作祟。
也许正如世人所说,大兆的气数已尽。正是那年,幼帝登基,权落丞相之手。
经历了连月的战事,已经是城不像城,连墙缝里都透着硝烟味儿。近半月来尧、霖两军亦已疲于攻势,这才让惘郡有了喘息的机会。
费了不小的力气随商队入城,暮色中望去,已是门径萧条之景,东西南北也分不清了,哪里还辩得出琴坊所在。眉头止不住敛了起来,这不远千里而来,难道要无功而返?心里莫名的烦乱。
“先找人问问再说。”走在旁边的慕瞳开了口。
我恹恹地点了点头,却不自主地叹了口气,闷了良久,追上行远的人,“你早就料到是此情形了吧?”
他步子滞住,伸手便在我额上弹来,“别垂头丧气的,是谁说的‘我没了谁都能活得稳稳当当’?你若真想找,难道还有找不到的?”
我抚了抚额,没在意他的话,继续道:“早知道这样,那还陪我来?”
他未思量,开口便答,“如不来,你能死心吗?”
话说间,已有人自街边而来。慕瞳侧过身子,正待鞠身相问,但那人却行色匆匆,没来得及开口便与他擦身而过。来人低垂着头,如今天气却穿着一件厚布衣,手插在怀中,好似发瘟一般。
我嘴角不由得一弯,待那人走过,忽地一抽手,一把捏住他的小臂。
“这位兄台,这兵慌马乱的我本也不好说什么,但有些东西不是你负得动的,要银子我可以给,且把你刚才顺手拿去的东西还给我。”
那人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本姑娘一瞬,却依然不开窍地装傻,“你……你说什么?”
我心头正上火,懒得跟他啰嗦,伸手便捏住他的手腕。刹时一明晃晃的令牌闪得眼睛发花,这朝廷的东西就是这样的扎人眼儿。
那人见露了陷丢下东西,拔腿就跑,我一边接住令牌,一边嚷嚷道:“喂,有银子你要不要?”这一嗓子还没吼出来,人已在风尘中没了影儿。
慕瞳在一旁偷着乐,顺便揶揄道:“你当真慷慨,那银子可都是本公子的。”
我赔了个笑,“那谁让你不看好自己的东西,被人牵去了也没察觉,小心收着吧,没它我们还进不了关呢。”我将令牌掷给他。他一手接住,一手指了指对街上一块烂牌子,“你看可是那里?”
顺着向他手指的方向一望。还记得鲜于凕所说的乐坊叫“銮乐坊”,多雅的名字,如今却生生地被拆成了“金木土”,我汗颜,若不是慕瞳细致,我还当是给人开山挖石的呢。

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有人应了声儿。门拉开,一小老头虚着眼将我和慕瞳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絮絮地问道:“两位公子,我们已经关张了,你们有何贵干?”
我微鞠了鞠手,客气地道:“只是想向先生打听个人。”
“人?我们这儿只有琴。”
没与他多言,我已抽出张丹青来,“就是他。”
小老儿眼神不太好,凑近看了片刻,“这是人?”
一旁未曾开言的慕瞳此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抢在我前头,切入正题,“先生可还记得一把叫‘玳瑶’的古琴,约莫五个月前在您店中寄卖的。”
小老儿闻言,想也没想,便答了:“记得怎么不记得,那可是好琴,买家出了五十金。”
五十金!我咂舌,这鲜于凕还真是阔绰。五十金我可以买下半座城了。
慕瞳继续套小老儿的话,“那卖家先生可还记得?”
这次小老儿足足愣了许久,我揣着一颗心扑通直跳,其间忍不住要催他,却被慕瞳拦了。终于小老儿开了口,“那人呀……似乎记得。”
“什么叫似乎?”我不乐意。
“那人戴着一斗篷,看不见面,这不叫似乎么?”小老儿也几分不乐意。
“那衣着言谈如何?可有交代什么话?可知道他如今在何处?”我迫不及待地问。
小老儿将眼顺到我身上,瞅得我好不自在,最后憋出一句话来,“都快半年了,我哪儿记得。”
“先生。”我正着急,慕瞳却又抢我话,顺手还摸出些碎银子来,“有劳了。”
小老儿装模作样地推了两下,“真没见着脸。”最终将银子放入怀中,“不过他留下样什物,你们可要看看?”
“什么东西?”
小老儿一愣,慕瞳又塞银子。我看了心痛,这样得塞到什么时候呀,上前便揪住小老儿的衣襟,“痛痛快快拿出来,一口一个价,少跟我磨蹭。”
被我一喝小老儿得了教训,伸手比划了个五,“这个数。”
我愣,“五钱?五两?五十两?他白泽值这个数么?”
“五十金。”小老儿道。刹那间我有种被雷劈到黄泉的感觉,但是又如被点中了笑穴,顿时哈哈地大笑起来,“五十金?让他白泽去死吧。”
正欲向外走,却被人拉了回来。“先生先请将东西拿出来。”我已气昏了头,现今还是慕瞳清醒。
小老儿一张棺材脸,指了指墙角旮旯里一旧木柜上的一个乌漆抹黑的东西,“就是那东西。我告诉你,这不是我说的值五十金,是那人说的。他说这东西是‘玳瑶’的一倍价,还说了些疯话,说什么可换天下。当初他将那古琴搁这儿说是买二十五金,我当初都跟他说了我这儿是琴坊只售琴瑟,他非得放这东西在这儿,还说有人会来取。”
说话这当口,我已经凑了过去,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可换天下,估摸白泽是喝多酒了,还真有人当他是真的。“就一破石头,五十金?木头我们回吧。”
慕瞳此次却无异议,点了头跟着我的步伐。我心里却凉了半截,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甘心,但依然气不过,“五十金?把我卖了算了。”
他闻言暗笑,应是早猜到我就这点本事,“且等等。”
携着我脚刚迈出门槛,却被身后的声音止住了,“两位,如果兵乱,老头儿我也不想图什么富贵了,明日我便要携全家避难去了,且给我五十两,好让我一家日后有个好住处。”





第24章 身陷重围
五十两换个破石头,我隋岚从来没想过活了这些年自己还能做出这样的事儿。我拿起破石头对着日头照了照,浑沌一片,不知道是宝是糠。
“木头,你还真肯花银子呢?这破石头……”我负气道,差点将东西扔出去。
木头一把止住我,沉着气儿道:“我看挺好,用来压压纸什么的,比五十两纹银有书卷味些。”
“五十两纹银,会砸死人了。”我叹道,“白泽也没了踪影,留着这破东西有何用?”
“银子着实也是个破东西。”慕瞳嘻笑道摇了摇扇,“不过你那师父倒是个怪人,我看你还是别找他了。也许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翻了翻眼,加快脚步,顺手将破石头放进布袋里。

天已至黄昏,本该找个客栈住下的,哪知咱慕三少爷一身的矜贵,说自己往不惯这些陋室,偏生要拗着性子回予州。
我自然嫌他麻烦,剜了他一眼,“好吧,住在破庙里你可得帮我防着山猪。”
他轻笑一声,拉着我便向城门走去,好似急得很,一刻也不愿再待。我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正待问他,却被他从前拦了往,我没止住步子,直撞在他手中,而且……还是前胸。
我脸色一沉,气道:“死木头,你……”
话还没吐出,街头上已经闪出一群人来,虽然着装不齐,但是手上都拿着长戟。
“就是他们,拿下。”
我正愣头,还未分清形势,对面的十多个人已经围堵上来。慕瞳随身未带刀剑,应是处于劣势,但我自然是小瞧他了,没见他三下五除二已经将人打趴了一堆。尚记得当日鲜于凕单挑群雄,与之相比慕瞳也绝不含糊,真可谓是鲜于凕拉扯大的娃。

我站在一旁感叹,有慕瞳在,那些抢呀戟呀的都近不了我的身。转眼间,先前的十数人变成了数十人,慕瞳应付也有些吃力了,战了少顷我被逼到了墙脚,背着我轻声道:“我拖住他们,你先出城。”
如今的形势外面围了一圈,一不小心就被戳成蜂窝,若真走的话,太不仗义了。我定了定神,清气在体内运了一小周天,伸手拉住旁边一酒幡,带着另一人上了檐顶。

据慕瞳分析,是那令牌露了足迹。其实进乐坊的时候便已经有人盯上我俩了,所他才催着我出城,但又怕我担心,于是只说是自己住不惯客栈,这让我颇有几分感动,道了声谢。
破庙,苍穹,满天繁星,还有如今的窘境,倒像极了十年前在金汤的场景。
慕瞳微愣续而一笑,“谢就不用了,看着火,不要让野鸡焦了,我出去把点水来。”
我闷声应了句,乖乖地移了过去。慕瞳将任务交到我手,默了片刻,开口,“小岚子,你……”
我抬眼,正巧与他四目相对,他愣愣地望着我的眼,好似第一次见到一般。我略愕,“什么?”
本等着他的话,他却兀自笑起来,朗声道:“我眼花了,你看着火,我去去就回。”

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我正犹豫着要怎么掩盖证据的时候慕瞳却回来了,看着我手中的烤鸡,抽了抽嘴角,一幅小船不可重载的模样,再配上了八分嫌弃的声音,“还真被你烤焦了。”
我只得撇嘴,“谁让你磨蹭这么久,不是打水来喝吗?水呢?”
他好像神游刚回,傻兮兮地搔了搔头道:“刚才看见只野兔,结果追着追着就忘了。”
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掰下只鸡腿丢给了他,“算你今天有良心让我先走,赏你的。”
许是今天大战群雄,慕瞳好似有些疲了,拿着鸡脚靠在柱上自在地吃了起来,“味道虽不怎么样,不过尚能果腹。”今日他倒是客气,若是以前,定被他数落得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所以我痴了下,顺眼朝向他,“你没病吧?”
他速度极快,刚刚一只鸡腿已经给他啃得只剩骨头了。见他手一扬,鸡骨头飞了过来,险些砸中本姑娘,幸而我身手敏捷,方能躲过。
见他没甚食欲,我也不再扰他。他伸了个懒腰,歪着头闭了些,邻睡着还提醒道:“你也早些睡,明日定还有好戏,养足精神不要掉我的后脚。”
明日?好戏?
我省得多想,将手中的焦鸡给啃了个干净。

这一夜竟做了许多梦,却记不清头尾,只清楚有人说什么石头。是那黑兮兮的破石头吗?我迷糊着双眼伸手摸了摸,这大热天这石头也热乎乎,隔着衣袋也能感到温度,我嫌它碍事,本想掏出来丢到一边,却听有人在唤我。
“小岚子,小岚子……快起来了。”
是慕瞳,我清醒不少,加之被他一拉扯,什么瞌睡也去了。“天还未亮呢。”我抱怨地看了看庙外,鱼白将将在天边染了一片,橙红橙红的,看来又是个毒日头。
“再不走这庙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怔怔地望去没瞧出名堂,依旧是青山绿水,没有添什么,但是……好像少了什么。是了,这清晨应是鸟鸣山幽,然这会儿却静得怕人。我撇头看慕瞳,这大难临头的时刻,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着实佩服他。他抿着嘴,指了指我身后,“昨日我已查探清楚,庙后是水路,我们从那儿走,你跟紧我,等出去抢一匹马便回予州。”
水路?他不知道我天生惧水么?大敌当前,我也只能忍了,总好过在次等着被捅好。

一折腾,天已大亮。庙外的人掩藏得半点声音也无,必是军纪甚严。“只怕今天这拨不是惘郡的吧!”
慕瞳正蹲在地上捣鼓什么,闻言后露出几分赞赏之色,“你眼力倒好,确是如此。昨日想拿我们的是惘郡的散兵,想来是识穿我们的身份,想抓我们去献给那两位攻城的主儿,结果我俩逃脱了,所以连夜报了这位主儿,于是这一大早就围来了。”
我一边听一边前后琢磨了一番,“惘郡的郡守也忒蠢了,难道想拿我们去换惘郡的一夕平安?不知道他想投的是霖主还是尧主?对了,他怎么不投靠朝廷呢?”
“朝廷?”慕瞳暗笑,站起身拉着我朝破庙后走去,“丞相大人声名在外,眼里揉不进沙子,投靠朝廷还可半点好处也讨不到的。”
有这么说自己爹的么?我斜眼鄙夷地看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只听他一声“走”字,人已经随他破窗而出。

2

人一出,林中掩藏的军兵全现了身,这派头可不小,一眼望去,千军万马,铺天盖地。便有人喊话:“不知是朝中哪位高官?既然已在我霖地,末将烦请两位到帐中一聚。”
原来是西霖的某位,听这一嗓子便知道不是吃素的。慕瞳可怎么应付得来?
“想来是西霖封将军吧,让你这般兴师动众实在对不住呀。”慕瞳也运了气,如此较劲,很有几分气势。
林中终于走出个人来,约莫二十来岁年纪,只是那紧皱的眉头很有风霜味,看来是经历过大风浪的。来人拱了拱手,很有些客气,“原来是慕三公子,末将多礼了。前次的较量还未分胜负。今日得了巧,还请公子随在下走一趟。”
原来是遇见熟人了,只是好似也是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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