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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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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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文嘉兄弟呢?”
“还未到。”
项元汴想了想,便道:“文氏兄弟,还有那个叫仇英的画师若是到了,一并请到这里来。”
店小二应了退下。周凤来问道:“仇英,不是你昨日禁止织香姑娘与其来往的那一位?”
项元汴亲自为二人斟了酒,拿起一杯递到周凤来面前,温声道:“周兄,织香姑娘与谁来往是她的自由,子京可从未干涉过。”
周凤来呵呵一笑:“行行行,我倒要看看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台上一曲《西厢记》选段唱罢,店小二才引着文彭文嘉及仇英缓步行来,仇英手中拿着竹筒,不像是来看热闹,倒像是来作画的模样。项元汴站起身来,与周凤来及来者三人一一做了介绍,这才都坐了下来,见仇英手中纸笔,讶然问道:“仇公子这是?”
文嘉见了,朗然代答道:“仇英说了,今日评花榜盛况空前,愿以此为画,留待日后做个纪念。”
“喔?这个主意甚好,我等竟然没有想到。”周凤来闻言欣喜,项元汴只是略略点头,却仍嘱咐了店小二,抬了一个长案过来摆着,方便仇英作画。
“多谢项公子。”仇英将竹筒中的笔墨纸张取出,又将颜料一一摆好,向项元汴微笑致谢。
“无妨,仇英画作精美,深得我意,画出今日盛事,也是我们几位的眼福。”项元汴话音刚落,店小二便掀了帘子,似有话要禀,将他请了出去。仇英向众人略一点头,便坐到栏前的长案边专心调色,眸光流转,不经意落入对面一双深邃又和蔼的目光里。
“师傅。”仇英轻声唤出,虽隔着长远的距离,文征明在对面似乎也有所感,略点了点头,欣慰一笑。坐在他身侧的祝枝山瞧见了,奇道:“仇英怎么到对面去了?我说怎么都这会儿了,小辈儿们一个一个都不见人影。”
“让他们年轻人到一处去吧,我们这些老头子,还是不要给他们扫兴的好。”文征明久不入风月场所,既感觉难得热闹,却又略嫌吵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再坐了片刻,便回府去吧。
祝枝山身为他几十年的老友,岂能看不出他的心思,便鼓捣着:“征明老弟呀,你怎么也要等着那织香姑娘来了,见一眼再走。那姑娘与当年的织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诗书才华一样不差,个性却不若秋香那般火辣。你我活了几十年了,难得遇到这种奇事,可一定要见识见识才成。”
“祝兄,你这话我信。瞧一瞧伯虎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便知道这织香姑娘,确实不一般。”
唐伯虎自那日见了织香,便三不五时到群香阁寻她,听她弹一弹琴、唱唱曲子,或只是随意说说话,倒也是成了一对忘年交。织香与秋香到底是不同的,秋香爱笑他、捉弄他,后来也曾怨他、恨他,而织香虽是活泼轻灵的少女,却有种看透世事一般的沉稳与宽厚。即便如他这般,经历了半生浮沉、狂傲不羁的人物,到了一个小姑娘面前,却也似什么也不必掩饰,不必肆意风流、不必恃才傲物,只是如一个普通、伤感的老人,在她的琴声里感怀唏嘘。
也便因此,他对老友的嬉笑调侃并不以为意,直白道:“这个小姑娘,确是有些不同。”
廊外,小云向项元汴传话:“织香姑娘说了,公子的那个条件她应了,也请公子言而有信。”
“那便就说好了。你回去告诉你家姑娘,除了那人,她与其他人的交际,我不会干涉。”小云闻言应了,正要退下去,却忽而听到项元汴喊住他,“等等,我怎么瞧着你这么眼熟?”
“小云是群香阁的乐师,公子见过我也并不稀奇。”
“不对,该是很久之前就见过。”项元汴不放他走,两人便在廊上立着,徘徊了许久,忽而抚掌道:“我记起来了,三年前在桃花坞,仇英和一个矮个小子合谋,推倒了墨林画苑的画架子,助他成功拜了文征明为师。你便是那个小个子,本公子可是记错了?”
小云瞪大了眸子,惊讶的望着项元汴,支支吾吾的问道:“公子……公子当时也在场么?”
“那便真的是你了。这么说,仇英与你家姑娘,结识的时间竟是在三年以上了……”项元汴音调诡异上扬,将小云领到走廊的尽头,塞了一个银锞子,低声问:“你给本公子说说看,他们两人是什么关系?”
小云将银锞子退还给他,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公子不必破费。我和仇英还有织香三人是沧州老乡,到了苏州便彼此照应着,仇英说他想拜师,拖了我去帮忙,我与织香这几年在教司坊学艺,至于仇英与织香嘛,便与我跟他,织香跟我没什么区别。”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倒像是有些赌气的意味。项元汴把玩着被退回的银锞子,久久不语。直到耳边传来阵阵铜锣声响,想是评花榜要正式开始了,便整了整衣冠,往包间行去。
“评花榜每三年举办一次,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今年的评选将是最近数十年里最盛大、以及最热闹的。今日暖香楼高朋满座,想来就是冲着‘十二钗’美名到来捧场的!先前由众位才子及富士提供的花案,决选出统共一十二名花案,今晚便要在这群香阁一绝高下。既是当选了‘十二钗’的美名,众位花案的相貌自是个个万里挑一,如今大家便来比一比才艺,瞧一瞧大家的琴棋书画本领如何?下面我们便请出这十二名姑娘出来亮一亮相吧!”
主持此次评花榜的,是苏州当地的富士吴员外,此刻他站在台上,向楼上楼下满座的宾朋们介绍评审规则、投选方法等,众人细心倾听,又将台上的姑娘们瞧了又瞧,果然个个都是貌美如花,纷纷点头钦叹不已。
对这些看客而言,评花榜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盛会,看一场热闹、赶一场交际而已,但对这些个青楼女子,却是意义重大。一旦夺得头魁,也便意味着从此以后青云直上,有人是为打入达官贵人的圈子,有人是为了保住今后的财源富贵。甭管私心是哪些,个个都是卯足了劲儿拉拢人心。有的姑娘甚至是月余之前便开始四处应酬,就为了拉拢寻欢客们多买一些选票。评花榜美其名曰是以才艺取胜,但谁人不知得了这些看客的心,才算是胜利的第一步?
第一拨表演的姑娘是眠月楼的绿翘、红袖,一个抚琴而奏,一个泼墨为画,看客们议论纷纷,手持花篮的花童们,也都齐齐出现在人群之中兜售。这些篮子里装有稍后充当选票所用的绢花儿,一两银一枝,也当真算是天价了。是以此刻大部分人只做围观,暂未出手。
二楼东南面,仇英随着乐声信笔勾描,寥寥数笔便将两位美人卖力表演却又似明争暗斗的氛围表现得淋漓尽致,唇角微勾,在画纸下方勾勒出几个看客的身影,流畅的用笔、绝妙的构图将项元汴、文嘉的视线吸引而来,竟撇了楼下的美人,专心观看起他的画作来。
红袖在楼下画美人图,仇英却在楼上画红袖。当他在纸上成功完成了“红袖绘美人”的部分,文嘉不由得欣然一笑,道:“此姝本是姿色才艺普通,在你的笔下却成了绝世才女,仇英,我看她应该把此画买了去,再重谢你!”
仇英仅是手肘顶了他一记,什么也没说,只与他嘻嘻一笑。文彭闻言也走近了一瞧,见两人动手动脚的,忍不住劝一句:“你俩年纪也不小了,稳重些,别叫人看了笑话。”
“知道啦,文大哥!你最稳重了。”仇英俏皮回答。
“是啊,又稳又重……”文嘉却顺手摸了摸他大哥鼓起的肚腩,不出所料被拍开了手。
“哈哈……”两个小的笑作一团,文彭赧然向项元汴、周凤来道:“他两人调皮惯了,二位见笑了。”
周凤来倒是一笑置之、不以为意,项元汴也只将视线转向楼下,没做什么表示。仇英向文嘉道:“看你的美人去吧,别妨碍我画画。”
文嘉嘻嘻哈哈坐了回去,二郎腿刚跷起,便被哥哥的折扇敲了一记,在他严厉的目光要求下正襟危坐,也开始看起楼下的表演。绿翘、红袖才艺展示结束,仆从们收了琴,收了画,将场地清理干净,正等着第二拨姑娘们入场。
仇英提笔趴在桌上,眼儿眯眯的勾画衣褶细节。项元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道:“看不清么,要凑得这么近?”
“是啊,光线有些暗了。”仇英已经习惯在任何环境下作画,此刻也不以为意,随口答道。项元汴便将桌上最亮的灯盏置于长案之上,再请小二再取了盏灯过来。
仇英讶异于他的细心,低声道:“谢了。”
“我只是不希望你年纪轻轻搞坏了眼睛,墨林画苑还希望多收些画呢。”项元汴撇了撇嘴,状似被楼下的吟诗作对吸引了过去。仇英笑道:“没想到你做好事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呢,好玩好玩!”
项元汴只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勾起了微微的笑纹。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电脑忽然不能上网了,就没更~~稿子存下了,等哪天应急用~(*^__^*) ……


、评花榜之四

吹拉弹唱、琴棋书画、艳舞凝裳……十二钗们无一不是使出浑身解数,争取台下寻欢客可以多投些选票。
且不知是姑娘们的才艺精彩,还是宾客们酒过三巡之后心情正酣。一两银的绢花一文未降,花童们的生意却渐渐好起来了,不仅如此,众人在酒酣脑热之后,竟开始嫌弃一两一买的方式太过繁琐,嚷嚷着起来。
主办方对此自是早有准备,吴员外双手一拍,招来几名机灵花童,向众人道:“方才众位所购乃是绢花,一枝充当一票。既是嫌这法子太繁琐,暖香楼也为各位准备了真花儿。大家请看,有桃花坞的桃花枝,一枝充当十票,而万花园中的月季花,一枝充当百票,大家以为这样的法子还满意吗?”
众人纷纷点头,吴员外一个眼神示意,排排站的花童便如精灵一般散入人群,所到之处便被重重包围,吴员外看了心满意足,稳稳的坐到原位,欣赏台上姑娘的表演。
二楼西南方位的包厢内,文征明笑望着楼下疯狂的众人,叹道:“二十年前的那一场评花榜,我等也是这般争先恐后么?”
唐祝二人也是陷入了回忆,祝枝山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今年的这些个姑娘,恰是个个顶尖。我说伯虎,那位织香姑娘若想取胜,还需得想些取巧的招数呢!”
“花魁花魁,说起来不过一介虚名。不过你我不也是曾为了官场浮名经营半生,征明却是这个年纪还在考科举,无非都是为了那么一个念想。想想织香这段时间以来辛苦应酬,无非就是为了这个名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岂能不帮衬上一把呢?”
唐伯虎招来一位花童,在他篮中精心挑选了一枝饱满绽放的月季花。祝枝山却凑上前问道:“你当真是以长辈的身份助她?”
“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你们还当我有什么其他念想不成?”唐伯虎将花儿摆在桌上,转身往楼下的表演看去。
一句话便让文祝二人都默了。年华骤逝,苏州三宝两人知天命,一人逾甲子,三人之中,数唐伯虎身子骨最弱,近些年来大病小病接连不断。作为知己好友,文祝二人深知,老友这是心病。
唐伯虎二十五岁时家逢剧变,父母妻子皆死于横祸,弟兄数人却因争分家财闹得如同仇人相见。祝枝山劝他潜心向学考取功名,在二十九岁时中了解元,却因为无辜卷入了考场舞弊案而受牵连,终究只得了一个闲职。后被宁王招揽,这位主子却意图起兵谋反,唐伯虎得知此事,只得装疯卖傻逃过一劫,此后便对官场死了心,返乡以卖画谋生。却不知,在人生最艰难的时候,续娶的妻子也离家出走,只有向来交好的青楼女子九娘一直陪伴在侧。
此后,唐伯虎便娶了九娘,两人相依为命,再无子嗣。即便是后来遇到了心仪的秋香,也因为无法给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而抱憾错过。然而,九娘却是个无福的,只陪了唐伯虎十来个春秋,也便就离世了。此后,唐伯虎无意续弦,每日以诗酒为伴,书画为侣,偶尔与好友出外游玩名山大川,看似风流潇洒,实则暗伤在心。也因心有千千结,身体状况是一日不如一日。
唐伯虎老来无子,三年前遇到秋香之子仇英,简直把这小子当成自己的儿子疼爱,这般移情仇英不懂,但文祝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因为仇英这孩子天性善良,加上个性机灵鬼怪,常哄得唐伯虎开怀畅笑,二人倒是乐观其成。不过,如今又来一个与秋香长相如此神似的织香,却不知此事是好是坏,只得暗自观察。
台上,最后一组压轴的姑娘,也便是群香阁的织香与寻芳馆的艳秋登台亮相,引发看客们一阵心神荡漾。
织香本是国色天香不必赘言,而这名艳秋姑娘,却是天生媚骨如弱柳扶风,一双眼儿勾魂摄魄。如果说织香便是万花之王牡丹,兼有色、香、韵三者之美,艳秋便就是娇蕊吐艳的幽兰,只凭着自身的美色和香气便倾倒一片,这般的人儿即便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也可引无数青年才俊竞折腰,更何况她还在现场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将自身精湛的才艺一展无余,引发一片惊叹。
“这个艳秋姑娘,的确有点本事。也不知织香会采用什么对策,有几分胜算呢?”
文嘉听着艳秋的演奏,虽不是无可超越,但这般的美色当前,她便是只要完整的将曲子弹出来,也便足够令众人惊艳了。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便与仇英咬起耳朵来。
仇英也有类似担忧,想起织香的来信,下意识看向项元汴,却猛然发现对方深邃的眼神正注意着自己,莫名有些惊慌,垂下眼悄声回道:“再看看吧,她应该有别的法子。”
文嘉略点一点头,仇英也取出新的画纸,稍后便是织香的表演了。
筝声空空,织香缓缓行上台来,远远地看她,就像洛川女神在凌波而行。她头梳飞天髻,左佩明珠,右戴翠羽,行走之时,间或跳起盘旋舞,舞姿之美,又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待她终于行到舞台中央,箜篌、筝、笙、箫、琴声乐齐作,素手微扬,将披风哗啦掷于台下,内里仅着一件素白色抹胸,□穿着五色长裙,随着乐声婀娜款摆,片片白羽自半空飘下,美轮美奂,令人叹为观止。
“这……这可是失传已久的大唐《霓裳羽衣舞》?”众人都被织香的舞姿沉醉不已,也有几位激动的文人,自乐音响起,再看舞者的风姿,忽而想起方才这段表演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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