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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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纸春宵-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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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的功勋都不及这个,只美人好是吝啬,那笑容转眼间就消散,又化作一笼愁云压在她的额头。
那个公子,究竟是怎样的公子,才能捕获如斯佳人的芳心?朱厚照突发奇想,何不上门向他讨教一番?
要说主子做惯了就是爱任性,朱厚照提出他的要求之后,众人都是一阵尴尬。
终究是织香最有发言权:“我家公子住得山高水远,舟车劳顿这是第一,再者公子抱病在身,贸然相见怕是染了病气冲撞了贵客可就是我们的不是了……”
朱厚照想一想便也只得笑着作罢了。众人吃了一阵酒,店小二拎着一个食篮出来道:“姑娘,都备好了。”
织香接了食篮过来一屉一屉的检视,果然都是些色香味俱全的清淡小菜,最底下一屉还摆着一锅暖暖的肉粥。“果真你们清风楼是极好的,我便是没这般的手巧,做不出这般看着就有胃口的好菜来。”
店小二忙道:“姑娘过奖了。”
织香将这些食屉一一装好放到边上,举杯道:“朱公子,今日有幸结识实为织香的荣幸,请受我一敬。项公子文公子,小别重逢实属有缘,织香也敬你们一杯。”
待三人都喝过了,织香才道:“我还有些私事赶着去办,便先告辞了。”
“怎地这般着急?”朱厚照不依,此时他在织香心中多半只是个面目模糊的朱公子,今日若放她走了,恐怕便再无见面的时日了。
项元汴问道:“可是你上回托我打听的那件事?”
织香稍稍点了点头,便拎着食篮招来隔壁桌的小云,两人一前一后的踏出了店门,店小二及时将她用过的碗筷撤走,轻巧巧的似是从未来过,只留下空气中的片片幽香。
朱厚照面前的醉乳鸽,前一刻才被自己夸赞为“香味浓郁、肉质酥脆”,东坡肉是“肥而不腻、香糯爽口”,此时却是味同嚼蜡,半点尝不出美味来。
文嘉见着织香安全脱身,终于如释重负,却开始吃得欢快。而项元汴仍是一副淡定的模样,看不出织香离开前后有什么差别。
“项老弟,方才你说她托你打听的事,那是什么事儿啊?”朱厚照沉默了又沉默,偏偏两个人精似的家伙今日却是同时哑巴了,半点消息不漏,他也只好主动求解。
“那是关于她的私隐,本是不该随意说道的。不过公子既是问了,我便说说,你可不要外传便是。”朱厚照连连点头,项元汴便低声道:“织香姑娘本是个好人家的女孩,十多岁时父母被贼人双双杀害,她侥幸留了性命,却辗转流落风尘。她私底下一直不忘调查杀害父母的凶手,之前听说她随了那人入山,以为终究放下仇怨,却未想到仍将此事放在心上。”
“照理说她为那人购置吃食,不必亲自过来,更别说带着琴仆。想来该是访问哪一位消息人士去了……”朱厚照按照项元汴的说辞自行推论,忽道:“我若是将她这个案子破了,岂不是叫她感恩戴德?”
朱厚照说着,便喊出影卫嘱咐人去查,文嘉项元汴均是扶额,却也都默契的没有阻止。


、桃花源图卷之八

桃花开放的时节,桃花坞总是最为繁华热闹的。
文商做买卖,并不时兴吆喝叫卖,甭管是有店铺的富商还是摆小摊替人捉笔代写书信的,皆是清爽溜溜一块招牌,爱来你就来,不爱来你瞅瞅热闹也不赶你。
马车不便过桥,织香便叫赶车人将马车停靠在桥头,戴了斗笠与面纱,与小云一个提着食篮,一个抱着古筝下了车步行。
“春光明媚,桃花盛开,这时节公子应该出来走走才是。”织香望着这人流如织,人人面上都带着怡然自乐的笑容,不由得叹道。
跟在其后的小云只沉默着不答腔,实际上他已经很久不与他最亲密的织香姐姐说过话了……只是以往织香对他的小脾气还能安慰调戏几句,现如今却是一时半刻也注意不到他的异样了。又或许是注意到了,也不愿去说破,等着他自己投降。
行了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到了桃花庵——这一处本是前朝旧臣的别墅,唐伯虎早些年看中了便买了来,改名为桃花庵,自称桃花庵庵主,并在别墅周边广种十余亩桃树,如今这时节放眼望去一片红红艳艳,煞是美观。
织香头一回拜访,唐家小厮们并不知她的来历,便只好如实报了进去,织香便在花树下等着。
“姑娘,公子请你进去。”
他竟未亲自出来,早前他可是说过好几回,等桃花盛开的时候定要邀她来看,他说定要亲自来迎她,先将这满园的桃花赏个遍,再进去喝桃子酒、吃蜜腌桃脯……
攥着食篮的手儿紧扣,指甲抠进手心里。他的病竟是真那么严重了么?
跟着引路的仆人,织香走近北面的厢房,还未进门便听见一阵惊人的咳。说是惊人,并非指的那咳大声扰人,而偏偏是那般浑身无力却止不住用尽一丝一毫的力气,织香听了一阵鼻酸,脚步顿了顿,硬是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戴上一副姣好的笑靥,这才推了帘子进去。
唐伯虎得了她前来的消息,硬撑着也要披了衣衫坐起来,咳便少了些,但本是煞白的脸上因着这一阵强忍,竟憋出些红晕来。
“你,近日不该在……那东村窝着,怎地,又跑了出来?”唐伯虎一字一顿,吐字煞是辛苦,可却真叫他忍住一声不咳。
织香见他眼窝深陷,瘦骨嶙峋,心疼不可抑制,面上却是笑着:“我在那地儿待得腻了,想着要来找你讨一杯桃子酒,赏一赏你往日里吹嘘的十里桃花。”
唐伯虎闻言大笑,可终究带动了那惊天动地的咳,织香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又扶了他躺下,仔细掖好被脚,问道:“可曾吃了药?”
唐伯虎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稍感心平气静,便微微点了点头。织香却看出他那一瞬的犹疑,笑道:“可我听你那小厮说,你并没有吃呢……”
唐伯虎讶异道:“他看见了?我可是趁他离了屋子,才从窗口倒了的。”
织香只轻哼一声,离了床前,唐伯虎忙起身探她去向。织香走到北边的窗子前推窗查看,果真见着后院几株美人蕉下的土地与别处不同,倒像是经常泼了药在那处。
唐伯虎见她起了恼,忙道:“我日后定会按时吃药,不会再偷偷倒了的。”
织香这才转了笑脸,到门口招呼一声,接了一碗温热的汤药来,不论唐伯虎的脸上皱成什么样,皆是一口一口的狠心喂他喝了。这男人的年纪一大把,性格却似个小孩儿,宁愿病得咳成那般也不愿喝药,理由竟是这药太苦。
喝完最后一口,唐伯虎不由大大叹出一口气,惹得织香咯咯直笑,这才放下那药碗,扶了他躺下,问道:“现在可还想咳了?”
唐伯虎在被下扶了扶胸口,叹道:“果真舒适了些,这会子不想咳了,真乃神药也!”
织香轻哼道:“你可别夸这药,一剂两剂是不管用的,你需得天天喝,只有大夫说你好了才许停。”
唐伯虎忙点了点头,织香却道:“等等我就让你那小厮将后边的窗户钉死,看你还敢往哪里倒……”
“啊?”唐伯虎哀叹不已,织香怒道:“看来你果真还存着这个心思,我本是说笑的,现在看来,真是要钉死不可了!”
唐伯虎便再不敢吭声了。织香取了帕子,轻轻擦拭着他额上因吃了药发出来的细汗,不由得扑哧一笑,见着唐伯虎疑惑的眼神,便道:“常听人说,愈老愈小愈小愈老,今儿看来竟是真的。”
唐伯虎闻言郁卒,老半天才喃喃道:“我也不老,才五十多少许。”
“不老不老,你还要陪我看数十年桃花开,怎么能说是老呢?”织香轻声答道,见唐伯虎嗜睡的眼睛睁了睁,便道:“别说话了,好好睡吧。我从清风楼带了些吃的,等你醒了,叫小子们热了吃……”
唐伯虎难得睡了一场好的,醒来只觉身上汗湿漉漉,便令家仆准备了热水,蒸了个热气腾腾的汤浴,精神好了许多。家仆们瞧着奇了,果真红颜知己比自己这些粗糙下人服侍的就是不一般,便趁着唐伯虎开心,又端来一碗汤药,道:“吃药的时辰到了。”
唐伯虎拧了拧眉头,照例说:“搁着吧。”
“公子,这可不行,织香姑娘吩咐了,必须得亲眼盯着你喝下才行。”唐伯虎闻言一凝眉,却见着家仆毕恭毕敬的,知道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便取了那汤碗一口气喝了,问道:“她什么时候走的?”
“姑娘一个时辰前才走的。她在您屋里坐了一下午,都在弹琴呢,织香姑娘的琴声可真好听,人也是极美的……”
她一下午都在弹琴么,难怪梦中琴声悠悠,如泣如诉,唐伯虎不由得漾出轻笑,见着家仆嘴角也漾着笑,便有些不乐,道:“她自是极好的,还需得你说?”
家仆只是笑了笑,便领着他往饭厅去,那边桌上摆着的,正是织香姑娘带来的好粥好菜。
朱厚照嘱咐查织香的事,既有人铺设了现成的线索,自是极快就查到汤显赫那边去。只是项元汴等人希望他查到的被他查到了,不希望被他查到的事情也叫人给知道了去。例如朱厚照此时已经了解到,原来那仇英与织香竟是一对亲兄妹。
难怪兄弟想方设法搜集罪证想告御状,而妹子却与众人一道与玩起了把戏,仇英、项元汴、文嘉、织香,这四人是将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玩得团团转呢。朱厚照歪靠在美人榻,闭眼假寐,身后的数道青色身影皆是大气不敢一出。
朱厚照此人难以用正常的逻辑去断定他是昏君还是明君。例如他终生沉迷女色荒废朝政,可说是无道昏君,但他也曾遭受老臣当朝奚落却不降罪,不可说是心胸宽大,在他执政期间,有为虎作伥的宦官佞臣,但也有大批前赴后继誓死效忠的贤臣。
此时他听了锦衣卫递交的报告,便也只是招了招手让众人退下。
若是一名贤君,得了仇英的那些罪证,他只消让人稍稍探查,这个汤显赫便吃不了兜着走。若是一名昏君,知道美人织香的委屈,定然是要帮她血了杀父之仇。
这几个人啊,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而那汤显赫是什么来头?朱厚照闭眼凝神,在脑海中翻找此人的资料,却不由得有些好笑,此人不过是个小小的五品知府,其背后靠山也不过户部左侍郎柳肃琏,是个连内阁都入不了的东西。
这样一个小小狗官做了伤天害理之事,竟连累一对兄妹忍辱负重四年有余,东奔西走只为着有人来主持个公道?
朱厚照生下来便做了太子,后来也是平平顺顺的登基,虽说是皇位坐得不舒坦,他二十年不理朝政也无人当真来计较,说是皇宫里住得不舒坦便搬到豹房居住,也无人胆敢让他搬回去。这些年他四下游玩,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实则遇到什么冤假错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这一对兄妹凄惨的人多了去,也从未叫他记在心上过。
只是为甚,这一件案子却叫他近来无一日安眠?
是着一身红装的仇英在历历陈诉,还是眉头清愁不展的织香在婉婉道来?
朱厚照辗转反侧,终究笑着自语:“朕本就是个无道费解的昏君,又何必问那么多缘由,爱管便只去管罢了,只也不能叫这几个人好过便是!”
这样下了决心,便扬声喊了人来,嘱咐道:“你去将仇英的那本册子想法弄了来,送了吏部去,就说是朕的旨意,从严查办。”
“是,属下速速去办。”
“不必速速,就慢慢的来。”
那人不懂慢慢来的意思,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在原地呆立着。朱厚照没好气道:“就照着寻常案子抵京的速度来。”


、桃花源图卷之九

东村之郭,水田肥美,新插的稻秧长势旺盛,处处生机盎然。
可以望见水田之上有山丘,丘上也被垦地种了茶树,远远望去有农人在地里耕作,好一片浓郁的田园风光。
朱厚照舍了大道不走,偏要在田埂上溜达,只一双眼睛还不老实,东张西望,手中扇子轻轻摇动,好一番风流快活。只田埂稀软泥泞又狭窄,一个不留神便走得东倒西歪,差点就没栽倒到田里去,看得后面跟着的随侍心惊胆战,却仍是苦劝不听。
好容易走近了吴奶奶的家,朱厚照不往院子行去,反而绕了一圈,往一摞柴堆后躲去,那随侍自然不能暴露主子的藏身之处,便纵身一跃,躲到一棵茂盛的树上。
清脆如银铃的笑声从屋后传来,只见一个青衣的光脚少年提着衣篮、一身粉衣的少女则拿着棒槌和男人的履袜,一路说说笑笑着走来。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应该便是仇英和织香兄妹两个,从屋后的小河里盥衣归来。
兄妹两人毫无所觉,经过了朱厚照躲藏的柴堆,和他随侍藏身的大树,一路往院子里行去,还不忘高声喊道:“吴奶奶、小云、休承,我们回来了!”
朱厚照从柴堆后面走出,趴着篱笆向内张望,果然见着文嘉和那个琴仆皆在,两人一个在院内的小菜园子里忙活着,一个在屋檐下劈柴,一个年级约莫六七十岁的乡下老太太正为众人添茶倒水,面上褶子笑成了一朵大菊花。
“主子,您怎么不进去?”背后本无声无息,忽而传来随侍的问话,倒叫朱厚照吓了一跳。他瞪了一眼,又趴回去瞧着,道:“等会子再进去。”
随侍不明白这些个场景有什么好看的,便只好抱剑立在他身后把风。
仇英兄妹两个随意说着话,朱厚照正待推门进去,却听着仇英问道:“你那日与小云跑到哪里去了,我听休承说你们在清风楼遇到了京里的那位?”
因顾着吴奶奶在场,免得她忧心,仇英便婉转着些问。织香手中动作顿了顿,小声道:“既然你想了那么多办法也不能打动他,我出面试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这是我们两个的事。”
仇英见她承认了,便有了些秋后算账的态势,只他不找织香的过错,却奔到小云的面前,问道:“你怎么不拦着他?”又到文嘉面前问:“她怎么知道你们要去清风楼,那么偏僻的地方若是没个人指引,他们两个怎会知道?”
小云向来对织香的决定说一不二的,即便是有些劝解她自是听不进去,此时自己觉得理亏,便只是埋头劈柴。文嘉却道:“我自是知道你忧心妹妹的安危,又怎么会向她透露这些?”
织香见仇英不问她,却单单找别个的麻烦,便知道他是真恼了,只得揪着他青布袍袖,表示无言的求情。但仇英这次是真心担忧生气,见着文嘉不像是说谎,便得出结论道:“那你就是跟子京联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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