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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连夜逃走。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母亲要她走，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终于还是折回来。
然后她看到母亲，跪在菜市口，被那把挥下来的大刀砍下脑袋。血喷洒而出，母亲的头滚落在地上，睁着双眼看着她。
她捂着嘴，想尖叫却不敢发出声。
她的心中充满了悲痛和愤恨。不敢反抗的她们只能任由继父欺负剥削，当她们反抗的时候却是和继父一样的代价。
从此她沦为无家的孤儿，肮脏的乞丐。她不知道姐姐们去了哪，每天所期望的，就是明天的天气不要冷，能要到一个馒头。她的头发结成团又被泥垢粘成块，衣服已经分不出颜色，身上脸上到处长着脓疮，又臭又恶。
那天她饿的受不了了，想偷个馒头，结果被发现了。卖馒头的将她推倒在地，拿脚踹她，拿唾沫吐她，用恶毒的话骂她。
她将自己卷缩成一团，麻木的任他打骂。
她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
然后卖馒头的被人喝止，一双黑色的靴子和干净的衣摆出现在她面前。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刘问。那年她十一岁，人生最黑暗最无助最悲惨的时候。
她抱着他给她的钱，一路跟着他。
刘问停下的时候，她说，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死。
刘问带走了她。也许是一时的同情，也许是看到她身上的某些东西。
她从此有了保暖的衣裳，不用担心饥寒，她终于又像一个天真灿漫的小女孩，但她知道，她的心里住着另一个自己。
刘问让人教她武功。学武很辛苦，但她学的认真而勤奋。因为刘问说，每个人的存在都该有他的价值。她觉得她存在的价值，就是能在他需要时报答他。
十五岁时，刘问将她叫来，让她帮忙去做一件事。
他要她去一个地方，等一个叫李清欢的人，在她面前演一出戏，然后跟在她身边。
他说，你要保护她，告诉我你们遇到什么。
她终于在安排好的地方等到要等的人。那是个比她略大一些的女子，长得清丽而灵动。她的眼睛很大，里面似乎装满了故事。明珠在角落里很仔细的观察着她，想知道为什么刘问要她来保护这个人。
她安静而从容，似乎对身边的事漠不关心，总是望着一朵云霞或一朵枝头上的花就出神。
他们依照计划，在她面前演了一出苦肉计。
他们成功的骗过那个叫李清欢的女人。明珠和她开始结伴而行。
在她出神时，明珠会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看到美好的东西。
你爱过一个人吗？明珠问。
爱过。
他是谁？在哪呢？
他也许会有很多身份，但有个身份不会变，他是我在乎而牵挂的人。他在很远的地方。
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因为他的心里放的是别人。他就在我的心里，又何必找呢。
那一路，她是爱笑爱说的明珠，她是安静敏锐的清欢。
她依刘问的吩咐，按时向他回报她们的行踪。
清欢很聪明，却太容易相信别人。这是她的弱点。
所遇的化险为夷，她都以为是运气。
只有明珠知道，这运气它的主人叫刘问。
、第 43 章
“那你为什么又要杀我？”
“因为我嫉妒。为什么你能让王爷暗中保护你，却又让杨辰云迷恋你。”
明珠走了。天色也已暗了。
清欢和刘问隔桌相望。
她不知道，原来他一直在她身边。
她走到桌边，打开那盒子。时间的秘密安静的躺在她面前。
刘问走到她身后，自身后环抱着她。
这一刻不需要多余的语言，她懂他一如他懂她。
太子妃择日下葬。无论你曾是怎样倾城动人的红颜，最后不过一杯黄土。而那些身后的隆重，又能否为一生的圆满画上真正完美的句号？
刘问辞别了太子。晋王如今应皇帝诏，在京述职，清欢要去瑞王府，杨辰云和文松墨回将军府。
太子府一案，他们都已不想再查下去，终于还是移交官府。
一行人启程。清欢在刘问的马车上，杨辰云立马目送他们渐行渐远。文松墨拉动缰绳踱到他身边，在他肩上拍了拍，道：“走吧。”
走了段路，清欢掀起车帘，看了看车外的景色，向刘问道：“离这不远有个地方很好看，我想去看看。”
照清欢指引的方向，两辆马车和刘问、孙盛易的两匹坐骑往山上缓缓而行。
一辆马车上是清欢，另一辆是明珠。
清欢上次走过这条山路，是和杨辰云一起。
连绵半山的桃花已谢了，山间开满了一丛丛杜鹃花。独静居还在那里，像主人刚刚出门离去。
清欢下了马车，刘问跟随她走进那间静谧的小屋。
她在桌前席地而坐，理了理袖子，抬眼望着刘问，道：“这里好看吗？”
她一如以往的淡定从容，刘问却觉得今天的她有点严肃和沉重。
不待刘问回答，她继续道：“这里是杨辰云将军偶来小憩的地方，我想他应该不会介意我们在此暂时歇息一下，不如，请明珠和太子妃也下车来小坐一下吧。”
刘问脸色一变，目光定在她脸上。
清欢不闪不避，迎着他的目光无奈一笑，道：“你是想知道我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只是在试探你吗？”
刘问双唇紧闭，沉默不语。
“你的安排周详得让我几乎找不到怀疑你的地方，只是你唯一算漏了一样，你在高烧昏迷的时候喊过一个人的名字，那个名字叫穆若然。”清欢看了眼外面的马车，“摔下取水崖是个意外，如果不是这个意外，也许你的这个局我永远猜不透。”
她道：“让她们进来吧，我想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刘问抬起手，对孙盛易招了招，沉声道：“让她们进来。”
孙盛易来到马车前，低声说了几句，车门帘掀开，明珠先下了车，然后扶着穆若然也下了马车。
清欢看着她们走进来，看了眼刘问，在他身边坐下。
这局势，就像他们是对立谈判的两个国家。
“我一直想不明白，凶手杀死祁红和柳氏的动机。我设想过争宠，恩怨，甚至怀疑过太子妃。我能想像出凶手所用的方法，却找不到证据来证明这种想象是正确的。我不只一次的想过，凶手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直到太子妃被害。”
“凶手的手法前面一直是隐蔽而周密的，让人难以猜测，为什么到太子妃时，却留下那么显而易见的痕迹？是凶手黔驴技穷，还是一时疏忽？我想，凶手并不是一个疏忽大意的人，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一个情况呢？凶手是故意要让别人知道，太子妃的死因是什么，因为凶手并不想在这上面拖延太长时间，凶手知道，只要留下这一点点线索，我们就能推想出凶手运用的方法，可见，凶手对我、杨辰云还有你是很了解的。凶手为什么不想拖延时间？因为怕太子妃的死被看出破绽。”
“还记得这块碎布吗？”清欢自袖中拿出那块在步生莲拾取到的白色碎布，“这是我们在检查步生莲时，我在台阶旁的栏杆下找到的。这种布我想你认识，它叫火浣布。”
穆若然的脸色苍白，刘问握着双拳保持沉默。
“春暖说，太子妃突然自燃时，晋王你紧张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喊了太子妃的名字，这名字和你在取水崖下昏迷时喊的名字是一样的。我想，那时你是真的紧张，但是过后，我却并未感觉到你的悲痛。那种失去爱人的悲痛是无法伪装的，就如太子，他深爱着太子妃，以至心神俱损，颓废萎靡。我想以为是因为我取代了若然在你心中的位置，所以淡化了你的悲痛。可是我知道你即使有了新欢，对旧爱多年的感情又岂是一下就能放。这个局里，我曾迫切想知道答案，但当这个因为意外而被我发现的破绽摆在眼前时，我却开始害怕答案。”
她的眼眶有些温热潮湿，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继续说下去。
“让我来大胆的猜测下这个过程。太子寿诞前不久，太子妃无故滑胎，导致以后都再难有孕。太子妃受太子宠爱，有了身孕后必然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何以‘无故’滑胎？古来帝王□的手段便层出不穷，正史野吏中又有多少权谋手段下的冤魂？柳氏懂医理，打掉个胎儿不是难事，如果有祁红的帮助就更加简单。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太子妃已受太子荣宠，如果再有了子嗣，那地位就更加不能动摇。后来太子妃知道了真相，她不想再过这勾心斗角的生活，于是联系上她青梅竹马曾经的恋人晋王，让他带自己走。晋王多年来对她难以舍忘，接到太子妃的信后便为她设法。但是太子妃不想自己未曾出世的胎儿无辜被害，她要柳氏和祁红得到报应。于是，一场策划便开始了。”
“先是鬼神之说混淆视听，祁红被杀，然后是柳氏，最后是怎么让太子妃得到她要的自由，和晋王远走高飞。当然，要杀祁红和柳氏并不需晋王亲自动手，只要告诉孙盛易让他去办就可以。祁红和柳氏的死我都已猜测过，现在让我来猜测下太子妃的‘死’。”
“太子妃当天献舞，曾换了件舞衣，这舞衣不是普通的舞衣，我想它上半身和裙子的里层都是由火浣布制成的，唯有□的外层裙子是由绫罗裁制。这块碎布，颜色洁白，我捡到的时候以为是死者身上不小心勾下来的，顺手放到袖中。但那日我回想太子妃被烧后，身上衣服俱被烧黑烧破，为什么这块布看起来却这么干净？直觉告诉我，这块布里一定有我一时看不到的东西。后来我带着这块碎布到城中各家布行去打听，终于知道这块布的秘密。这种布叫火浣布，产自西域，这种布不怕火烧，因为它能阻隔火的温度，而且被火烧后便会洁白如新，故此得名。”
“那么一切就简单了。太子妃先在裙摆撒上事先准备好的磷粉，待磷粉起火烧着裙子后，捂住脸让自己从台阶上滚下。那个妙音想必也是事先安排好的，太子妃滚下台阶后，她便跑到台阶中间，取出藏在栏杆后的湿布包住太子妃，以扑灭她身上的火。这一切的安排是为了让太子妃从此‘死了’以得到自由，但却不能真的让太子妃去死，那么，自有人要代她死。”
“要找这么一个人对晋王并不是难事，只要在被关押的死囚中找一个体型和太子妃相似的，将其毒杀，再以火烧使其面目难辨，再想办法送进太子府即可。事发当日，事先将代死的死囚放在栏杆后，妙音扑灭太子妃身上的火后两人将死囚抬出放在台阶上，太子妃则躲入栏杆后。但这样也是兵行险招，望月台和步生莲的距离，时间上只要有一点误差便会来不及，而也正因为匆忙急促，才留下这块碎布。当时我曾在台阶上看到半个脚印，应该是妙音用湿布扑火时不小心将一小块地方弄湿，而刚好有人的鞋踩在上面，鞋底的尘土遇湿便变成明显的泥印留在台阶上。”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假太子妃身上，无暇去留心四周，待众人离开，太子妃便偷偷离开步生莲。只是有两点我想不通，一是假太子妃的死亡时间，二是太子妃是如何离开太子府的。”
、第 44 章
清欢说完，穆若然原本苍白的脸色更是如白纸一般。刘问神色复杂，此时他既意外于清欢所知的，又因为她已经知道的而不知如何对她解释。他不想她误会，但却又无法反驳她所说的。
但有一点他知道，清欢既然没有在太子面前把这些说出来，说明她并不想揭发他们。
而对清欢来说，这样的结果也是让她内心痛苦的。费尽心思追查的凶手是自己所爱的人，层层布局为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从法礼来讲，她固然该指出凶手，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只要能找出穆若然，便可以揭开一切。但她却无法去指证他。
她不能为已死的人指出凶手，她如何能将他推落深渊。
刘问，在他设下这些时，可曾想过，也许有天被人发现真相会是怎样的结果？
她更不知道，他对身边的穆若然是什么样的感情，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她一字一句，说的那么冷静从容，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压回多少次眼里的潮湿，又在心里破了多少细小的洞。时间的光从那些细小的洞里穿透，光影里是小小的她，握着拳头说，做人应当有该守的礼节，更应当有该守的气节和原则。
那时是在和人争论什么呢？她不记得了。她却还记得，她曾想为人申冤，不惧强权。
可是现在她在做什么呢？祁红和柳氏罪当该死吗？她所做的，却是为他藏起那块火浣布。
她想安慰自己，这不过皇家后院的一场游戏。
她终于听到他们的故事。
初遇的那年，若然十一岁，刘问十三岁。
那年若然和母亲进宫去探望她的小姨惠嫔娘娘，小若然长得粉雕玉琢乖巧可爱，太后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要小若然在宫中陪她。
一天若然和永乐公主正在游玩，忽然听到几个人在吵闹的声音。小若然和永乐公主过去观看，原来是几个皇子在吵架。七皇子刘昊抢了六皇子刘问的东西，十皇子刘信要帮刘问抢回来，结果两人打了起来，二皇子刘言和大皇子刘耿在旁劝架。
永乐公主跳了出来，说再吵就告诉皇上去，刘昊才不甘心的走了。
刘问的母亲不得宠，皇上对他也不大上心，在宫里经常被其他皇子欺负。小若然见了刘问几次后，渐渐对他生出好奇来，有空了便去找他玩，两人渐渐成了好朋友。
两人慢慢长大，小若然出落得越来越美丽动人，刘问宫中的日子因为她的陪伴不再寂寞。而小若然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寡言却坚忍、勤奋而好学的六皇子。情窦初开的两人终于表明心意，誓言今生非她不娶，非他不嫁。
两情相悦的日子里，她陪他读书练武，弹琴下棋，只等合适的时候请皇上赐婚。
但是他们等来的却是若然的母亲接她出宫，接着便传来皇上为她和二皇子刘言赐婚的消息。
刘问偷偷离开皇宫去找若然，想带她远走高飞。年少的他可以放下一切，唯不能放下感情。但是若然却只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拒绝和他离开。
原来，她父亲正牵扯到一桩政治案件中，皇后许诺，如果她嫁给刘言，不但她父亲此次无事，以后更可平步青云。
为了父亲的前途，她只有选择牺牲自己的幸福。
只是她没有想到，皇后会让刘问来迎接新娘。她在轿中，身着嫁衣，却不是他的新娘。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的队伍，却不是新郎。
那年他十八，她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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