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星归觐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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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星归觐九重天-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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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宾宦官读到了一个凌珊听到过几次的名字,她立即朝余下的二十几名选女中望去,正见到一个皮肤莹白如雪的娇小女子,巴掌脸,五官精致可人,尤其是那双小鹿似的大眼睛一看就惹人怜爱。
那选女知道凌珊是负责接引的宫师,便朝她这儿看过来,凌珊善意地对她莞尔颔首,示意她起身跟随自己前去。

她走在凌珊身后,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是宁神的檀香。步履轻盈,没有声响,凌珊想起了她的哥哥——星荀,长得的确是相像,凌珊一眼就认出来了。
诗若来到帝妃跟前,在五步开外的地方款款行礼,举止恰到好处,无可挑剔。凌珊在一旁静静看着,偷偷观察了一下皇帝和两位夫人的反应。

皇帝听说她是宰相星云敬的女儿,便开口多问了她几句话,诗若低着头,仪态端庄,娇容甜美,回答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讨好也得体,声音不高不低娇柔婉转。皇帝似乎对其十分满意,还让她抬起头来。
诗若缓缓抬起头,斗胆看了皇上一眼,又蓦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皇上龙颜。两位夫人见到她这副害羞的模样,都笑了,在一旁笑说今后一同服侍皇上,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太过见外。
她低头应了一声,得令以后便仪态万方退了下去。凌珊带着她去到另一位宫师那儿,又那位宫师带她去后殿,然后又回到了樱花林中。

后来那段时间凌珊一直在回忆诗若方才的言行是否有欠妥帖,可是左思右想都觉得是完美无缺。
两位夫人倒是从头到尾都笑意嫣然,皇上在接见其他选女时,都是面无表情,唯有在听说选女的来历是朝中某位近臣家的女儿时,才会开口问那么一两句,可见诗若今天的表现也算不得引人注目——这在凌珊看来,才是真真正正的无懈可击。
她总是有一种非常肯定的想法:在这种时候把锋芒露出来的人,在这条路上都是最先摔倒的人。



当今圣上还是易王时,有孺人二人,媵六人。易王伐贼时,易王妃娄氏薨于易州,新皇登基后谥成于太庙,她的亲妹妹孺人娄氏便被册封为淑妃,另一位孺人常氏则被册封为德妃,六位媵分别被赐封为九嫔、世妇不等。
后宫中的妃嫔是内官,进入月华门后,便鲜有机会再出宫门,而选女中多数都是她们族内的女儿,依照旧例,选女们进宫之后皇后、三夫人、九嫔便可择一良宵在自己的宫中设下茶宴与自家女儿见面。

宫里本就有一位凌昭容,住在南薰殿。很快,南薰殿就来了消息,请凌氏选女们到南薰殿去吃茶。而江南星氏的十名选女在宫里却没了倚靠——当年易王悔婚,与江南星氏留下的芥蒂是宫里一件决不能提的旧事。
凌珊虽然执教她们的史部,但这毕竟不是一门对选女来说重要的功课,所以与她们走得也不近。倒是不知什么人听到了风声,说太后娘娘十分喜欢凌珊,于是也寻着机会来向凌珊献殷勤。

这天凌珊授课完毕,正要从选女们居住的承香宫回内文学馆,后头却追来了两个女孩子。她回头看,有一人她认得,正是星荀的妹妹星诗若。
她应该是从家里人那里得知凌珊是自己的姨母,好不容易等到史部博士授课,等到机会和她打招呼。
“诗若见过姨母。”女孩子款款行礼,礼貌得体。
凌珊对她莞尔一笑,又看向另一个女孩。
女孩见凌珊看向自己,急忙也行礼道,“学生星毓灵,是江南宪州人。”
“宪州?”凌珊考虑了一会儿,微笑道,“你们两个还是表姊妹了?”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凌珊居然对江南星氏的家谱如此清楚,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神情,立即又俯身一拜。
诗若低着头,柔声说,“姨母,我们在宫中也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思来想去,唯有请姨母多担待了。还请姨母能够念在星、凌两家多年的情分上,见到我们有什么过错的,提醒几句。”

凌珊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和她们一样大,怎么就要担当起这样的角色来了?
可是,进到宫里面来的人不都是如此吗?这不是一座只要相貌美丽、才德兼具就能够上位的宫廷——从来都不是。
如果说她以玩票的心情进宫当宫师是冒险,这两个女孩子的所作所为才是真正的冒险。
她把她们搀扶起来,小声说,“让别人看到了不好。我只是一名宫教博士,未必能帮到你们什么,如今凌、星两家人丁凋零,我自然要看护好你们。今后你们有什么需要,我能够帮的,一定会帮。”

诗若和毓灵得了凌珊这句话,都松了一口气,多谢了凌珊之后就辞别离去了。
凌珊远望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纠缠成结一时找不到头绪,无奈叹了一声走下了承香宫前的台阶。
这段台阶不长,比起中宫宣坤宫,根本就是望尘莫及。
那些选女们可曾见过那座宫殿的真面目?如此逶迤磅礴,心中仍不生畏惧,反而知难而上?真是一群不要命的家伙啊……
她曾经有一次远远望向过宣坤宫,只是那一眼,就令她万般惶恐。
那高远的白玉石阶,登上它,宛如登云!





44

44、第四十三回 美人心计 。。。 
 
 

“真不愧是宰相的女儿,有个那么有能耐的父亲,自然是进了宫里没人照应也不怕。哼!就是性子急了些,不知分寸,到了宫里来也不安分等着服侍皇上,还跟年轻男子拉拉扯扯的!”
傍晚,凌珊手上有一堂史部的课,她承香宫经过复道外头时,却听到里头传来的说话声。人多口杂,这么偌大的皇宫没点闲言碎语的反倒不正常,但凌珊听出这分明是在议论诗若,便不自觉停了下来。
“唉……那位公子倒是眉清目秀、衣冠楚楚,我看了也动心。但是呢,动心却着实是一件容易‘坏事’的好事呢!”
凌珊听出是自己教过的两个学生的声音,一时没办法分辨是谁,听到这里已经皱紧了眉头。
“明明有了情人,还跟着掺和些什么?她那当宰相的父亲也真够长袖善舞的,什么八字属水的选女可以参加祈雨郊祀?我呸!这样的理由太史局的人也说得出口!”

夏天之后,凛都就开始了干旱的季节。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皇帝就会在启夏门外道左侧的雩坛祈雨。
前些日子太史局的人上疏说祈雨一事,后宫内官之中若有八字属水的随同皇上参与,会有助于祈雨,于是内文学馆就接了一道上谕,准许八字属水的选女一同参加祈雨郊祀。
随同郊祀的名单,有星诗若、星毓灵姊妹,还有另外一个姓常的选女。
姐夫长袖善舞,凌珊无可厚非,门阀儿女不管在南面还是北面,历来都是斗得至死方休,这点小事也不稀奇。

“可恶的就是凌相去了魏州,他要是在,怕太史局说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凌珊听了一惊,见到阁道里的人走了下来,她立刻躲到了旁边的隐蔽处。
“呀!小情人儿幽会散了呢!”
凌珊心里着急,她知道凌晏从前和诗若两情相悦,但是因为皇室婚约而离散了,可是如今这关头还是要注意一些。
而刚才那两个人,分明就是凌姓选女!

她正为宗族内出了那么两个喜欢嚼舌根的人生气,直到人声渐远,她才出来张望,果然不出所料。
凌珊呼了一口气,心里掠过了一个念头:怎么她没当上选女?让这些个人进宫来丢人现眼!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晃了晃脑袋。

忽而看到一个身长八尺的文秀书生自承香宫匆匆走出来,凌珊看到她,心中大石落了下来,想起那两个选女的对话,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星荀走出来,见到抱着几本书的凌珊,立即走了过来,神色十分焦虑。

“怎么了?”凌珊少看到他这个样子,猜想刚才恐怕他和妹妹的交谈不太愉快。
星荀重重“哼”了一声,看看四下无人,便不由分说将凌珊拉上阁道。
凌珊大惊,唯恐被人看见落下口舌,又想如果挣扎反而动静更大,只好紧跟着他走上阁道。阁道飞架在宫廷楼阁之间,两旁开着小窗,在里头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但外面的人却无法知道里面的情况。

“怎么了呀?”一到了阁道里,凌珊就立即挣开了他的手。
星荀沉了沉气,直截了当地说,“想请你帮个忙。你有没有办法让诗若落选,让她回家?”
凌珊错愕,苦笑道,“这怎么可能?但凡是进了宫里的人,除非皇上下旨释放宫人出宫,否则都是要留在宫里的。选女们哪怕是落选了,也要在宫里当女官和宫女啊。”

星荀从来举止风雅飘逸,但如今却满腔愤恨,俊美的脸上一阵通红诧白。
凌珊看了困惑,正要开口再问一次怎么回事,却见他明亮的眸子里有水色清冽,顿时心里一突,于是转而笑说,“在宫里可不好这样喜怒皆形于色的呀,星公子。”
他冷冷看了她一眼,“对,这宫里人人自危,唯一能够喜怒皆形于色不过只有九五之尊罢了!”
凌珊吓了一大跳,顿时脸色苍白,正色道,“你再敢说这样的话?!”

星荀被她突如其来的厉色怔了一下,瞬时神情缓和了一下。他双手抱在胸前,走到旁边的窗户靠在那里,背对着光线低头不语。
“她从懂事的时候起就开始喜欢玄宁。我们两家人表面上不反对他们两个的交往,但是也从来都没有互相提过结为亲家这件事。因为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玄宁的父母,都是各怀鬼胎。如今,这鬼胎终于要生出鬼祟了。”

凌晏尚主,星诗若进宫。
凌珊苦涩地笑了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被如此安排,凌晏对这两件事都没有表态,不难过的原因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吗?但是,情这件事情又怎么是有心理准备就可以担待的呢?
星荀低着头,继续说,“玄宁不天真也不幼稚,又比诗若大六岁,早就知道他们两个没有将来,但诗若单纯,我们都不好打破她的美梦。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只想嫁给玄宁。她从来都没有学过如何在宫廷这样的地方生存,现在进了宫,表面上看起来有才有貌,很有能耐,也聪明,可是在宫里,聪明有时候是会害死人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而我没有办法帮她。”

很早的时候,他的父亲就有意要保荐他进易王府,可他一直都没有答应。关于他的那些传说,凌珊回到凛都之后都听说了不少,星云敬甚至用到架在儿子的脖子上逼他就范,他都没有变色。
但如今他却为了妹妹,来到他最不愿意来的宫廷,尽管只是当个棋待诏,可是翰林院待诏这种职位,可大可小,去留都只凭皇上的一个想法。他无疑已经为了妹妹放弃了自己的自由。
但后宫毕竟是女人的天下,又怎么是一个小小的翰林待诏就能够左右变动的呢?凌珊知道他只是来劝妹妹回去,只是如今的情形,恐怕是劝不动了。
凌珊为难极了,她也不过是个宫教博士罢了,能做什么呢?

“我想到我们下的第一局棋了。”凌珊自嘲地笑了笑。
星荀抬头,逆着光,他灰暗的面容在夕阳后背好像描了一层金色的边。那一局他们都下得那么急功近利,所以也斗得两败俱伤,如今他们都收敛,却太过收敛以至于画地为牢。
手指抚了抚眉心,凌珊摇头,“太难了。”

星荀眼中有一些落寞,他看凌珊走到了自己的身边,转过头看她直面夕阳时候被霞光照亮的脸,“玄宁之前写信给我,要我给他一份名单,写下所有我能够找到的可以匡扶社稷的人才,而我一直都没有给他。”
凌珊手里抱着书,肩头微微感到了压力,低下头看到星荀白皙好看的手压在了自己的肩头。
“我可以写给你,二十个名字。”
她抬头望着他一半被霞光照得光鲜,一半仍旧留在晦暗中的脸,半晌,她淡淡笑了一下,“你留着自己用吧。”
他放在她肩上的手僵了一下,琉璃一般的眼眸定定看着这个仿佛已经洞悉他的心的女子。

凌珊叹了一声,问,“你有没有想过,就算现在你救了她,她也未必领情。你方才说,她从小就只有一个愿望:和晏儿在一起。如今她放弃了这个愿望,可见她决心之大。就算我有千般能耐,让她从宫里全身而退,谁能保证她不会再回来?”
星荀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面带哀愁的女孩子,她虽然说的是诗若,可他却觉得她说的是她自己。

他从未见过有一个女子能够有如此迷人的忧伤,那么零落,那么凌索,却又那么决然地拒绝他人的同情和怜悯。
他无奈地轻叹,静静说,“那么到时候,我们起码可以说一句‘仁至义尽’。”
星荀用了“我们”这个词,凌珊蹙眉,或许一切从她全心全意认认真真和他下完那五局棋之后就已经注定。

她握紧了手中的书,低声道,“你先想办法离开翰林院。这件事,容我再好好考虑。”
有了前半句,星荀知道她已经答应了下来,但一时间居然也高兴不起来,他摇头苦笑,幽幽说,“‘有则士,焉知利之所在乎?’难怪这么多人想当皇帝。”
君主建立的功业,却不需要占取功名,占取功名是臣子的事情……只有皇帝不必和臣子争名夺利……
“是啊。”她苦涩地笑了笑,“难怪这么多人想当皇帝。”
凌珊说完发现自己失言,对星荀敷衍着笑了笑,径自从阁道走向了承香殿。



当今皇上的母亲——住在慈训宫的太后是个随性的人,对什么着迷了就会一直钻研那样东西,但是兴头过后又不再多看一眼。
对于围棋,也是一样。
星荀这个棋待诏很快就不被太后所需要,在翰林院过上了清闲得很的生活。他的母亲毕竟才过世不久,上表求辞官回乡服丧之后,皇上很快就应允,他就自然而然地离开了皇宫。

凌珊觉得自从那天星荀来到内文学馆,与诗若言谈不欢而散之后,诗若就更加勤奋地学习了。
这一心想要在宫里步步高升的女孩子,究竟是怎样的心态呢?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吗?凌珊一度也这么想,可是很快就又被自己否定了。
像她们这种名门望族家里出生的女孩子,一出生就被打上了家族的烙印,一生的命运必定要和背后的整个士族相联系,哪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的?
凌珊天天都在考虑如何完成星荀拜托她的事情——但她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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