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星归觐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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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星归觐九重天-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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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凌珊抄起一边的香炉用力摔到地上,一地香灰在洁净光亮的红木地板上飘出袅袅轻烟。
“欺人太甚!”她振袖一喝,指着宋沛羽,命令道,“把祭漩和凌雎给我找来,我有事情要他们去做!”
宋沛羽登时脑中如炸开,周身的血液都顷刻凝结一般盯着凌珊,她没有可能听错,的确是这两个人……这两个完全无关,别人完全想不到她会在意的人。
她见到凌珊尽是火光燎烧的眼眸,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无比陌生。
宋沛羽惊疑之间见到凌珊突然转头看她,见她盛怒之下尽是阴沉,惊骇从骨头里面窜了出来,应了一声马上起身走了出去。

刺伤绥侯的利刃淬过毒,情势十分危急,幸而星府第一时间云集了众多名医,通力合作终将绥侯救了回来。
只是那一剑伤在左边胸腔,离心脏很近,剧毒由心脉注入心中,就算调养恐怕没有三年五载是养不回来的。
苏御医有条不紊地向皇帝叙述着星荀的伤情,皇帝听后稍稍安心,听闻星荀已经转醒,便起身去到榻旁探视。

躺在床榻上的星荀面无血色,清秀俊逸的面容好像石膏一般惨淡,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连转眸都显得费力。他黯淡无光的眼睛见到站在一旁的皇帝,眼中的光圈微微收了一下,悠悠叫唤了一声,“晨儿。”
在一旁侍奉的刘晨闻言立刻在他的枕旁跪下来,俯□子凑到他的嘴边,好让他说话不那么费神。
不过他没有说话,张了张嘴巴,好像哼出了几个音,没有成型的句子。
刘晨却仿佛听到了什么似的,安然点头,小心翼翼地给他掖好锦被。

宋湛始终低头看着这对夫妻,刘晨的柔弱安闲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直默默观察着他们,一直到刘晨倾身给星荀扶枕掖被,他才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
他紧紧咬着牙关,柔和的侧脸敛成一根凛然的线条。真像。宋湛看得明白,刘晨做这件事时候的姿态,和凌珊一模一样。

外室还有几位前来探视绥侯的大臣,贵妃也在外面。
星荀缓缓转过眼睛,定定看着宋湛。
宋湛眉头紧锁,在他的榻旁坐下来,对刘晨说,“你先退下,朕有事要和绥侯说。”
刘晨怔了怔,忧愁地望了丈夫一眼,缓缓把星荀扶了起来,在他身后点了几个靠垫,又仔细盖好被子,悄然退了出去。
她在外头与诸位大臣和贵妃言语了几句,全部人都离开了,房间里一时只剩下宋湛和星荀两个人。

旁边的药香静静散发出轻烟,飘渺在君臣之间,分毫不被他们的气息所惊扰。

星荀闭上眼睛,好像在存储着精力一般,良久才睁开眼,嘴角勾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一点都不似刚刚大难不死一般。
他深深提气,缓缓道,“臣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宋湛的眉宇不着痕迹地蹙了一下,唇边的笑容也是清浅,但他看着星荀时目光却不如往日澄清。
“朕还以为,你要谢朕的不杀之恩。”宋湛说。

随着朝中官员散朝以后蜂拥而至星府,绥侯遇刺的事情很快在京城里引起轩然大波。
星府门前车辙凌乱,府内却井然有序。
因皇帝要与绥侯单独交谈,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赵国公病垂之时,先帝对他那位宰相超乎法度的厚爱。众人虽然有心要趁这个时候或讨好卖乖或一探虚实,但又都觉得以绥侯的伤情,等到和皇帝说完话,恐怕也没有气力再应付其他客人,所以纷纷向家中女主人表达自己的问候以后就纷纷离开。

燕王宋溢没能走近看到星荀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可单从刚才从外室望去就可以看出,这伤重得足以致命。要不是他躺在那里被人照顾,让人信服他的确还活着,星荀看起来跟一具死尸无异。
谁能够想到呢?昔日他在朝中简直是荆笔杨板,一夕之间成为这样。有时候想想,再多荣华、再强权柄,死后不过一坯黄土,却还是仍有人要冒死求之。
权力这东西,还真是能让人醉生梦死啊!

“燕王,没有想到你居然等不及他去北境了?”娄倏影与他走到空旷宁静的门庭前,准备登辇回宫。
宋溢古怪地打量她一番,微笑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这样也好。娘娘,臣听闻最近后宫不十分太平,娘娘还是需要悉心照顾好甯王才是。”
娄倏影神情僵了一僵,玉辇的门关上之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说,“你答应过我的事,不要忘记了。”
宋溢微笑,十分肯定地点头。

随着贵妃玉辇的离去,宋溢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去,然后又勾起了另一种意味的微笑,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他转过身,正好见到祭漩从星府里走出来,与刘晨在门口言别,就站着等了他一会儿。
祭漩见到他,果然走了过来,对他点了点头。

宋溢看了他一阵,笑着把刚才贵妃跟他说过的话对祭漩说了一遍,“看来你是真的很在乎皇太后,还没有到北境就下手了。”
谁知祭漩却面带困惑,继而不悦道,“人不是我指派的。”
宋溢始料未及,不由得讶然,他陷入了思考当中:星荀一力扶持寒门,配合皇帝进行官员选制的改革,不断举荐了很多寒门出身的官员不说,还硬要将科举制完善,非要化解几百年来支撑着盛夏皇权的世族势力不可。
这样的做法明显损害了世族的利益,朝中看他不顺眼的人非常多,如果说有人要刺杀他也不无可能。可他毕竟是皇帝的宠臣,谁敢这么做呢?
“那么,就看看谁来我这里邀功吧。”宋溢笑笑说。

祭漩素来不喜欢他们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先前宋溢暗示在让星荀在北境回不来的时候,祭漩的确是陷入了苦恼当中。
皇帝会不会为了自己的理想和星荀舍弃凌珊是一回事,他祭漩要不要跟着做出这样卑劣的行为又是一回事。
但星荀遇刺的事情,祭漩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是松了一口气,他得到了应有的教训,那些非要伸张德义弹劾罪陷他的人暂时也可以歇一歇了。
只是,还有两天他就要离开凛都,不知道皇帝会给他指派哪位军师。行军副总管一共有三位,另外两位都是祭漩的旧部,他清楚他们的能力,若论谋略比星荀确实有所不及。祭漩想不明白的是,外敌入侵又有叛乱,这样一个攘外安内需并举的重要时刻,他们怎么还有心思勾心斗角?

两人正在星府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时,有两个家僮模样的人分别跑了过来,分别是二人的侍从。
祭漩的侍从见到燕王,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给祭漩使了个眼色,踮脚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祭漩眼中掠过一丝惊诧,继而皱起眉头,发现义兄正好奇望着自己,他抱歉地笑笑,说道,“府上有些私事,就暂不与燕王多说了。告辞。”

宋溢了然掉头,等到主仆二人匆匆离去后,他才问自己的侍从何事如此匆忙。
“殿下,慈训宫的女官凌雎称有事要求见殿下,已经在王府了。”
漆黑的双眸里透出一道锐利的光直逼着侍从,宋溢重复他的话,“慈训宫的女官?”
“是。”那侍从跟随宋溢多年,许多事情都是他为宋溢打探来的,被他一问立刻又说,“被贵妃惩处的那个凌美人就是这个女官的姐姐。”
宋溢眼睛里闪过光彩,满意地点了点头,“好,立刻回府。”

“‘天不为一物在其时,明君圣人亦不为一人枉其法。’”隔着飘溢满室的药香,宋湛幽幽说起一个书上看到的句子,目光随着那些烟气,落到了星荀苍白的脸上,若有所思地说,“想来,朕是做不成明君了。”
星荀气力不支,但声音里仍是感激,“那只是一家之言,陛下又何必太放在心上?何况,所谓‘名正法备,则圣人无事’,臣以为现在还没有到名正法备的地步,而今恰恰是‘知时以为度’的时候。”
宋湛看了他一眼,冷笑说,“朕的人差点要了你的命,你倒是跟朕论起国之法度来了?胸襟还真是宽广啊。”
“呵,这不是陛下先提起的吗?”星荀多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神志恍惚,他闭上眼睛,声音微乎其微,“虽说‘日极则仄,月满则亏’,臣倒是觉得臣还没到那地步。只是,臣这样对陛下,陛下还力求两全,真正宽宏大量的恐怕是陛下吧。”
他容色一敛,不愿再听。
星荀没有开眼,习惯性地忽略他的沉默,兀自说,“陛下难道不怕此举会逼得太后无路可退吗?或者,陛下是想要看看娘娘的底线在哪里呢?”

宋湛心头一颤,定定看着闭目养神的星荀,他一派安然的模样,着实令他恼恨。他甚至有些后悔,怎么没让他真的死了?可惜后悔只是后悔,不会让他对结果做出改变。
星荀说的没有错,他对凌珊真正的顾虑并不是她究竟隐瞒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而是,他对她本身的未知。他始终未能了解她的底线在何处。
他在知道答案以前就已经对她卸下防备,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对自己来说是足以致命的。他必须迅速彻底地了解她,就算已经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也还远远不够。
人的变数很多时候不是发生在诱惑当前时,而是发生在底线沦陷时。如果他不能够了解,就控制不了她,在这局棋里,他可以花很大的心力来护住这枚棋子,但不能因为这枚棋子打乱整局棋。

“陛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星荀打断了他的沉默,睁开眼睛,琥珀一样透明的眼睛里皆是忧伤,“其实没有任何一种爱能够经得起恋人的试探和考验,因为这本身就意味着不够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湛和星荀那段论政的对话,均出自《管子·白心》。啊,我发现到现在为止,我好像没有写那种彻头彻尾的坏人啊?是不是啊?之前说是担心祭漩来着~不要担心他~虽然他跟他爹一点儿都不熟,但我遐想他还是继承了他爹的优良基因,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可以猜猜看哈。晚上文思枯竭,没事点了篇春意盎然的文来看,不由得心想……唉,还真是饭饱思淫|欲啊……可惜我家的孩子不管吃没吃饱,想的都是别的事情……对了,把前三卷的txt打包放在文案的公共邮箱里了~




150

150、第五十三回 权舆 。。。 
 
 

祭漩来到慈训宫外时,宋沛羽已经就侯在外头,一见他来,立即就迎他入内。

宋沛羽此前唯一一次见到祭漩,是收复瓯骆那一年,他随瓯骆使者一起进宫,在西池附近他与凌珊的那次会面。
尽管他在不久前成为了左羽林军大将军,守卫整个后宫北苑,可宋沛羽一次也没有见到过他,对他的印象不过是高大清朗、威风凛凛的武将罢了,就连他的长相也记不清。
但她记得清楚,当年如果不是他的果决,她应该已经和她的其他姐妹一样被镇国公的部下毒死了。
算来,祭漩对她也是有着救命之恩的。
宋沛羽走在他的身边,只觉得他身上隐隐透着戾气,大约是他在边陲太久,见到过太多的血腥残暴,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令他再无中原儿女的似水柔情了。

他们来到东阁外,宋钧尧刚刚午睡起身,凌珊跪坐在他的后面亲自给他梳头绾发。
看到多年未见的祭漩,霜色的面容也不见半点柔和,但她的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直直看着祭漩。
祭漩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两个人如同陵墓中的陶俑一般。

注意到凌珊的停滞,宋钧尧往外望了一眼,见到是以前在狄历都护府见过的祭漩,惊讶了半天,叫道,“邓公!”
“殿下。”祭漩在外室单膝跪地对他们行礼,“微臣参见太后、吴王,太后千岁,吴王千岁。”

凌珊将一根流云雕花直簪插到宋钧尧的发髻里,对他说:“你先到外头去吧,我和邓公说几句话。”
宋钧尧原本以为午觉起来还是要默书,闻言颇有些惊喜,可是他眨巴了两下眼睛,一时没有应凌珊。
“怎么?”凌珊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问,“想去玩?”
他赧颜笑笑,小心地问,“娘娘,我可以去看望绥侯吗?”
凌珊原先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掠过了一道光彩,长睫颤了一下,又用梳子理了理他的头发,说:“让沛羽带你去吧。你跟绥侯说,上回我让寰奕带回去的那个荷包,不要挂在身上了。”
宋钧尧莫名所以地看了看她,也不多问,乖觉地点了头就出去了。

以前总是星荀来找她,她偶尔那么一两次去找他,说得都是别人的事情。
现在他真的出了事,凌珊却连这慈训宫的门都不敢迈出去。
见到宋沛羽带着小孩儿离开,凌珊的眼眸再度全然冷了下来。

宋钧尧虽然是来看望星荀,可是星荀哪里有精力多陪他?可他难得来这么一次,星荀就让两个儿子过来陪他玩。
听说吴王殿下最近才刚刚跟太后学下棋,星家两个小少爷就让下人拿来了棋盘跟他下几局。
宋钧尧才学了不到两天,星宇烨和星寰奕却是从小就接触了,宋钧尧一个人跟他们其中一个人下的话,肯定只有惨败,何况星宇烨根本就是个不会让步的人——当然他年纪太小,也没办法掂量如何故意输棋。
所以星寰奕就坐到了宋钧尧身边,从旁协助。

“殿下,你这样可就失了先手了啊!”
宋钧尧刚刚落子,就听到星寰奕指着棋局这样告诉他。他愣了一下,仔细一看果然如此,顿时懊恼得鼓起了包子脸。
坐在对面的星宇烨不满地抬眼瞪了星寰奕一眼,若无其事地落子。
宋钧尧见悔棋不得,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下去。
好在星寰奕帮着宋钧尧,很快又收复失地,再次占领了先机。

星寰奕的棋艺本就比星宇烨要好一些,几盘棋下来,星宇烨都是落败。
看到宋钧尧赢棋的时候笑得开心的样子,星宇烨真是替这位小殿下抹汗,又气自己的兄弟胳膊肘往外拐。

在一旁看他们三个为一盘棋斤斤计较的样子,星荀在病榻上微笑,观察着他们的落子,等到星宇烨迟疑着不知如何继续的时候,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向一目,“下这里。”
宋钧尧和星寰奕一看星荀要出手了,立即警醒地盯着他。

反倒是星宇烨不满地“啧”了一声,偏偏不把棋子放到他指的地方去,明明知道父亲重伤在身,还是没有一点儿乖顺,“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好好躺着看就好啦!”
星荀一愣,哭笑不得,道:“我不帮你,你可就又要输了。”
星寰奕私心不想让父亲插手,嘟囔道,“敢下棋,害怕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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