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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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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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熬不住走了,这么两个烂东西,还不是一推就倒!”

这碉楼中有存粮存水,后面又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他们在鹫峰山的寨子,所以王班也不害怕门前的道路被截断。

不意又过两日,碉楼前面的闽江竟有船只经过!王班王二彪听到消息后赶来观望,只见十余艘船只沿着闽江南侧横越而过,尤溪的机兵则乘着十几艘竹筏在江心护航,那些船只经过了闽江的这一段江面后又在东岸登6,依旧走官道往省城的方向去了。再望望西边,土墙外头还有不少行人、商旅正等着船只要过渡呢!一些机兵正在收取过渡的钱!因为隔得远了,收取多少钱看不清楚,但那动作是收钱没错了!

看到这些王班肚子都差点气炸了!他忽然现自己上当了!这个他娘的北尤溪机兵团,哪里是来攻打自己,分明是来跟自己抢生意啊!

他对那两道土墙原本不放在心上,是因为他觉得机兵团围不了他们多久,只要对方一懈怠一撤走,这苍峡路口就仍然是自己的天下!哪知道对方却耍了个花腔,垒砌了两道土墙把自己圈了起来,跟着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收取买路钱!

看他们这样子,分明是要在这里长干了!

其实他山寨里的物资加上碉楼里的存货,若是能隐忍下来,未必耗不过李彦直,可是李彦直开通商旅、在他眼皮底下坐地收钱的举措却对他的心理造成严重的打击!

对方占着这条商道那收入便会源源不绝,而自己却躲在碉楼里坐吃山空,长此以往,如何耗得过对方?

王班是这样想的,他却不知道由于大部分商人对这条路的安全性其实还不信任,商队流量太少,所以李彦直此刻收取的那点摆渡费用相对于机兵团的军费来说只能算是一点有益补充而已,根本没法实现收支平衡。为了造成商旅繁荣的景象,他甚至还雇了些闲人担了一些杂草每日在对着碉楼的江面上来来去去,把碉楼中的王班、王二彪等看得恨不得伸出手来截断江流!

不止王班、王二彪如此,他们的手下在眼前景象的诱惑下也都人心浮动起来,若是一直在苦苦作战那也就算了,生死一之际没功夫去想那么多,担现在却是自己躲在碉楼里咽冷水啃馒头,而对头却在外面轻松赚钱,而且这等日子还不知会持续多久!如果王班、王二彪一年不敢出去,还真叫他们在这碉楼里窝一年不成?来这里附二王的人可都不是什么老实人,若不是为了求财,谁给二王拼命啊!若二王财路已断,那他们另投金主几乎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因此不出三日,便有人暗中商议着要偷跑出去投敌!

到第七日上,王班终于忍不住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就算碉楼里的东西够他们吃上一年,就算他自己还忍得住,他的手下也会忍不住了!若不赶紧想办法,一旦人心思变,那时外头的人只要竖起一杆招安大旗,只怕就会有大批的手下开门出去投降,甚至杀了自己去领功也毫不奇怪。

王二彪便道:“不如我们冲出去,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

王班道:“好!你打前锋。”

他的这个提议实在太不厚道!但王二彪在人屋檐下,也没有办法,当晚便带了他的一百多个兄弟,连夜摸出,却奔东墙来攻。王班带人在后为援。

他们为何选择先攻东墙?因为不管真商旅还是假商旅,都是从西往东的多,从东往西的少,延平、建阳等地的商人去省城卖东西,那是挑了货物前往,待得从省城回来,便多是空身西返。一般来说,交买路钱都是有货物的交得多,空身的交得少。

王班和王二彪究竟是土匪路霸的思维,这次出击他们摸不清东西两墙哪方面强哪方面弱,却想西墙的一定钱多,就想先攻西墙,图的是一旦得胜,除了推到西墙之外还能捞回一笔!

可惜,他不知道守西墙的是俞大猷!这条兵家猛龙这些日子哪里是真心在收买路钱过日子?分明是日日夜夜都在等他们呢!

两道土墙各有一个缺口——那是为了预留进攻时用的,这时王二彪要反击也奔这里而来,缺口处隐约可见有两个民壮守着,王二彪的人悄悄掩到了西墙边上,见守卫的人耷拉着脑袋,似乎正在打盹,大喜之下,催促着冲上,抓住了守卫手起刀落割了喉咙,哪知落刀之后才现不对!那两个“守卫”竟不是真人,而是稻草人!只是昏暗之中看不清楚而已!

王二彪暗叫一声不妙,西墙杀声大起,箭矢齐,机兵们已经憋了将近十天了,是时候要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了!

他们从缺口中冲出来,从土墙上跳下来,踩着死于箭矢之下的土匪的尸体往前冲杀,由于每人都在头上绑了一条容易在黑暗中辨认的白头巾,所以只要见到没绑白头巾的就砍!仇恨的力量与乡土的野*融爆,在李彦直与俞大猷共同造就的这个机会中释放着他们强大的杀伤力!

七十多把刀砍了过来,背后还有一百二十支木棍猛砸,四十多名土匪或死于刀下,或死于棍下,或是跌倒了被活活踩死,王二彪盼着王班来救,但东墙这时也响起了杀声,王班一吓之下,不顾王二彪的死活早缩回去了!王二彪大骇,赶紧不顾一切地奔回碉楼,这时王班已经催促着关门了!

“别关!”王二彪叫道:“我还有兄弟在外面!”

但王班哪里管他!叫道:“关门!关门!”同时下令准备箭矢,也不管冲到碉楼附近、还没进门的人是机兵还是土匪,一律射杀!

“哇——”

“啊——”

“救命——”

“别射——”

“我们是自己人!”

这几日里李彦直设计了几盏简单的聚焦灯,此刻从江边将灯光打到碉堡的大门上,俞大猷望见城门紧闭,早已鸣金收兵,他们先动了一场反夜袭,跟着又见好就收,杀伤敌人数十,自己人却没什么损伤。

而碉楼前面、两道土墙之间却尽是尸体!李彦直在江面遥望,粗略估计怕不有将近百人!而这近百人里,死在机兵手中的只有不到一半,其他人全部死在从碉楼动的箭矢、机关之下!

 之四十三 兵家毒计

反夜袭大胜之后,机兵团人人振奋,士气大旺,这时那些攻城器械也都已准备好了,李彦直便与俞大猷、李介商量是否已到时候动总攻。

俞大猷估算了一下昨夜战果,道:“若我料的不错,此刻碉楼之中应该只剩下二百人左右了,再加上人心思变,战力比十日之前一定大削!我们可再以攻心之计,诱小卒投降,等他们内讧之际,便可强攻!”

不料他们还没行动,碉楼那边却起了变化!原来今日一早,碉楼忽然大门洞开,跟着有人挂了一颗血淋漓的人头出来,放哨的机兵望见,一边赶紧飞报主将,一边又让俘虏去认那人头,结果却现那人头竟是王班!

李彦直听说王班死了,一时愕住,俞大猷笑道:“看来都不用我们再攻心,他们就已经内讧了。”

俞大猷料得不错,没过多久,便有个四十多岁的盗匪爬高举双手走了出来,走向土墙缺口,机兵将他绑了,带到李彦直等人面前,李介喝问他是何人,出来做什么。那人道:“小的冯奇,是这苍峡巡检司的一个小头目,昨夜我们副巡检王二彪恨巡检王班不仁不义,见死不救,便杀了他,愿意戴罪立功,归顺朝廷,请几位大人恩准。”说着往李彦直这里瞧了一眼,道:“请秀才公恩准。”

李彦直哼了一声,道:“你们倒打听得仔细!”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山贼认出他的来历,显然是仔细打探过消息的,否则不会知道他一个小孩子能拿主意。

俞大猷便问昨夜究竟生了什么事情,那冯奇一开始没想细说,但俞大猷好生精明,还是被他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问了个清楚。

原来昨晚王班见机兵已退,不再进攻,便回屋睡觉去了,这一晚死掉的人大部分是王二彪的手下,所以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王二彪那边却是痛彻心扉!一夜之间,他的手下死了七成,其中还包括他的一个叔叔、两个弟弟!苍峡这伙土匪有数百号人,而数百号人里也分了派系,王班和他实力相当,只因王班是地头蛇,所以才让王班做了正头,他做了副手,但这一夜过后,王二彪若再不想办法振作,他老二的位置肯定要动摇,甚至连性命也将不保!

“可是保住了性命又怎么样呢?”

从这几次交锋看来,外面的那些机兵不但勇猛善战,而且主将甚有谋略,王二彪痛定思痛,觉得王班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愤恨与机心交织在一起,就决定铤而走险!

他看看王班疲倦回屋,却藏了一把解腕尖刀,在他门前哀哭,王班在门内听得不耐烦,暗骂他没出息,就将他叫进来骂道:“不就死了几个人吗?哭什么!”

王二彪倒在地上,爬着到了王班脚边,哭得鼻涕都流了下来了,王班身边的两个手下见了都冷笑不已,越加鄙夷,王二彪看看时机已到,猛地拔出尖刀,朝王班肚子上猛捅了几下!王班的手下反应过来时,王二彪已经杀了王班,枭了他的级,喝道:“王班已死!你们是要跟着他下地狱,还是要跟我走?外面官兵已经重重包围,只有我,才能给你们一条活路!”

同时王二彪埋伏在门外的手下也冲了进来。

众人素来畏惧王二彪,这时又见王班已死,就都表示愿意跟随,王二彪清理了王班的心腹,杀了几个冥顽不灵,等到天亮就将王班的级挂了出来,又派使出来求和。

听冯奇被俞大猷盘问出的王二彪杀王班的诸般细节后,李彦直暗暗称奇,心道:“这个王二彪也是个狠辣的角色。”

冯奇又道:“副巡检其实也不敢抗拒秀才公,只是一直以来都是那王班拿主意,我们被他压着,也没办法。如今恶已死,还盼秀才公给兄弟们一条活路,我们副巡检感激秀才公的活命大恩,今后一定做牛做马地给秀才公卖命!若是秀才公不答应,那我们也没办法了,只好流窜到山沟里啃草根了。”

这几句话说得好不圆滑,表面好像很惨,其实已把要求全提出来了:王二彪是希望能保住他的一点势力,又要李彦直答应不杀他的手下,否则他就要“流窜到山沟里”,当然不是真要去啃草根,而是要做山贼了。

李彦直哼了一声,见这冯奇说话透着几分衙门味道,不像纯粹的土匪,有些奇怪,问他:“你落草以前是干什么的?”

冯奇讷讷道:“小的以前在永安县刑房行走的,前不久知县老爷换了人,新知县不待见小的,小的立身不住,不得已才落了草。”

李彦直一笑,道:“我说呢,说话这么滑头。”就先将他赶出去,和俞大猷等商量。

俞大猷道:“天下落草的人,大多是活不下去官逼民反,对这等贼人,但诛其贼,胁从能放就放,若能设法给予安置,那就是菩萨行了。但我听说这王二彪在落草之前就已是一方恶霸,这等人叫难化之徒,没法叫他们转性的。对这等人,若有个更恶、更狠的上司来压住他,赶着他们上前线,或许能有一点作用。但如今天下承平,福建这里又不是用兵的地方,没有用着他们处。”

李彦直问:“那俞大哥的意思是?”

俞大猷道:“赶尽杀绝,以消地方上十年之患。”

李彦直听说要杀人,面有难色,道:“那不是逼得他们进山吗?这批人一跑到山里,那就很难抓了。”

俞大猷道:“这王二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兄弟的活路,我们可这样答复他:要投降可以,恶不能放过!他若能拿自己的级出来,其他从犯我们便答应放过!”

李彦直讶然道:“他怎么可能答应!”

“他不答应不要紧。”俞大猷道:“但只要这句话传进碉楼里去,他的手下就会蠢蠢欲动!那时他再想带人跑山沟里躲起来,也不见得有人肯跟他了。甚至不用我们动手,他的手下就会杀了他来请赏——就像他杀王班一样。”

李彦直上辈子在商业机构工作,这辈子忙着考科举,赚钱的事情算是已经上手,官场上的道道勉强来说也算是入门了,但这战场之事却没经历过,软刀子杀人和真刀真枪地杀人,毕竟不同。这时见俞大猷轻描淡写地便道出许多对敌的手段来,其狠辣奸猾之处,比之徐阶在官场上的作为实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的令人心生畏惧。但奇怪的是俞大猷说出这等恶计之后,李彦直却仍然觉得俞大猷是一条真正的军汉!这大概是因为俞大猷所说的计谋虽毒,却都是就事论事,以兵言兵,非那些儒生的花花肠子可比!

李彦直想对付贼寇,俞大猷毕竟比自己专业,就听从了他的意见,叫来了冯奇道:“你回去跟王二彪说,他若是真的有心要保全兄弟们的性命,就拿人头来见我。我可以放过胁从犯,但恶一定要严惩,否则没法向朝廷交代。你在衙门里混过的,这一点想必清楚,不用我多说了。去吧。”

冯奇本以为此来必能成功,没想到却得到这样一个回复,但见李彦直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只好回去照直回复。

 之四十四 死罪开恩作役罪

“他要我的命?”

王二彪错愕良久,又犹豫了良久。/ 

“彪哥!别管了,把门关上,继续厮杀!”

王二彪这样的人,也总有几个心腹的。

王二彪却摇了摇头:“不行,不可能了,咱们打不过他们的。”

“那我们就到山里去……”

“那也不可能了……”王二彪道:“他们既然已经放出这样的话来,我若不出头送死,就再没几个肯跟着我的了。我们在山里,要躲官兵容易,要躲同行却难。甚至就是你们几个……”他的眼睛在他几个心腹身上扫过:“为了领赏,或为了自保,也可能会出卖我!”

“彪哥!我们不会的!”

“彪哥,不管你走到哪里,我们都会跟着你!”

“谁敢动彪哥一根汗毛,我就砍了他!”

血气方刚的土匪们个个说得血脉贲张,但王二彪脸上含笑点头,心里却不愿意相信。这样信誓旦旦的豪言壮语,他要是轻易相信了,他就活不到现在!

可是要他就这样束手就缚,他也不愿意。毕竟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去保下属的平安啊!他王二彪还没有这么伟大——或说,他已经没那么天真了。

他想了好久,又将冯奇叫上前来,细细询问冯奇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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