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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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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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如何收回,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小皇帝问徐阶:“阁老,这人是谁?”

他竟是不认得这个臣子,徐阶便报了朱的官职,朱载道:“诸王、宰相都在这里,怎么轮到他这小吏说话。”

这句话可比宗室们的一万句谩骂都更厉害。以效忠皇帝自许地朱登时痛苦得浑身颤抖起来。

“陛下……臣……老臣不是这个意思啊!”但朱载已不耐烦听他的话了。他心想自己虽然想要一些听话地忠臣,可这忠臣至少得有几分本事啊。像眼前这人能有什么用?就命人将朱逐出殿去。

朱听了,瘫倒在地不知如何是好,早有锦衣卫上前来拖他,朱只觉得头昏脚浮,他原来地打算是据理力争,面折权臣,那样就算他失败了,甚至被廷杖,被处斩,传将出去也是一件豪举!

可徐阶不开口,而是由李彦直找来地一帮姓朱的市井流氓围着他吐口水,跟这帮人过招,赢了不足为荣,输了更是奇耻大辱,而自己所效忠地皇帝居然也没能体谅自己,甚至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到了这地步,朱猛觉自己过去的忠心是何等虚幻,脚下一摔,竟然起不来了。

他虽出身沿海,但骨子里是旧式臣工,魏良弼等期待着战胜徐阶之后的大利益,所以眼见不利就有退缩之态,朱刚才入殿之前他的心里隐隐已觉得这事有蹊跷,可能会失败,但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有一种奇特的兴奋,幻想着徐阶如董卓、曹操、秦桧般迫害他,而他则如岳飞般被迫害,忍受千古奇冤,以此激起天下人的共鸣!徐阶迫害得他越残酷,就越能彰显他的忠心,天下人就会越怀念他,史书会大书一笔,士林群相交誉,那他就虽死无憾了!想到这些他心里竟有了莫名的快感!

可是今天却什么也没有,徐阶也没迫害他,预想中忠奸对立的场面没生,他面对地只是一群市井流氓,他无论怎么应对都觉得没意义,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居然就这么失态了。^^^^关于改制地讨论都还没进入正题呢,自己就因为这种原因被赶了出来,显然天下人不会对他的痛苦产生共鸣,史书也不会记载他,就算是当代人物,知道这件事情后只怕也只会当做一场笑话——若是这样,那他今天的冒险还有什么意义?崩溃了的朱被抬出去后,金銮殿内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奇怪,凡是有一点读书人矜持的都不敢去惹那帮市井宗室了,个个都怕像朱身败名裂犹为天下笑。

冷场了好久,小皇帝觉得难受,叫道:“大家说话啊!”

胡敬宗才冒险出声,问周王、鲁王道:“两位王爷,我们都是外人。不好说话,两位王爷是皇室梁柱,不知对这件事情怎么看。”

鲁王道:“这事啊,我觉得不错啊。”

那些反对此事的言官一听都大吃一惊,再看周王时,只见他也正颔,显然是赞同!

这次守旧派官员之所以敢冒险起进攻,就在于他们认为自己找到了足以对抗甚至压制徐阶、李彦直的政治势力——也就是外藩诸王,而鲁王、周王本来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的。要不然他们进京干什么?所以胡敬宗才来“请问”他们的主意,正是要借他们来压制那些穷宗室。鲁王、周王本身也是宗室,地位又高,他们若开口时,那些穷宗室就不敢向对朱时那么无礼了。

不料他这个引子引出来地。却不是符合他们期盼地良药,反而是一副能够彻底瓦解他们图谋的毒药!

“陛下,”周王行礼说:“臣以为,镇海侯地主张,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虽说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可太祖皇帝制定这规矩时才十几个儿子,如今咱们朱家的子孙却不知有多少了!这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对啊。”鲁王也说:“其实太祖皇帝定的规矩,在成祖与仁、宣两朝改动的也很多。所以啊,我看这事行不行。不是看改得改不得老祖宗的规矩,而是看对宗亲、对大明有没有好处。”

众穷宗室一听纷纷叫道:“是啊是啊。皇上,这对我们是有好处地啊。”

隆庆被他们嚷得耳膜隆隆响,他只是中人之才,若放在普通人群中还不觉什么,放到了徐阶、张经等人中间,相形之下就显得有些窝囊了,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大明白周王、鲁王的言论立场怎么忽然变了。

连皇帝一时都束手无策,那些失去了领袖与靠山地言官就更加无所适从了。

这时徐阶才站了起来,为这次的廷议定调。道:“先前镇海侯上疏时。陛下已经认为此事可行。诸旁支宗亲对这件事又都是拥护的。”

那些宗亲大叫:“对,对。我们拥护!”

徐阶继续说:“如今周王、鲁王也赞同此事,可见镇海侯此疏,正是顺天应人,所以诸王与宗室才都赞成。至于一些昏顽之辈所说的胡言乱语,我看就不用理会他们了。”

决策就这么定下了,小皇帝也找不到什么毛病,廷议就此结束。

罢朝后,周王、鲁王跟着徐阶走出好长一段路,看看周围没人,周王才讨好地说:“徐阁老,户部手头虽紧,但把那些下三滥地宗亲砍了之后,应该不用回收我们的庄园、克扣我们的粮俸了吧?”

原来昨夜入宫之前,户部侍郎曾先与二王先碰了头,说最近太仓银根大紧,已经养不起那么多的宗室,诸藩王应该同甘共苦,所以朝廷准备回收近五十年赏赐出去的藩王庄园,将这笔钱折现,用以应付即将到来的财政危机。收回藩王庄园,这可不违什么祖宗规矩,且以富藩王养穷宗室,此事势必得到大多数穷宗室的赞成,再加上内阁从中推动,这件事怕十有**便能成功!

周王鲁王一听都不干了,当晚就跑来求见徐阶,求他千万不能乱动刀子,徐阶却道:“但如今朝廷没钱啊,宗室是一定要养的,没法子,只能调富济贫了。两位王爷最是仁善,又是藩王的领袖,料来也会赞成此事。”

鲁王一听冷笑起来:“那些个毛腿子宗亲,不过是刚好投对了胎而已,其实他们无爵无禄,养着他们,于国于家又有什么好处?砍掉算了。”

徐阶说道:“他们没有俸养,只怕会饿死。”“那就让他们自己谋生去啊!”周王说:“有手有脚地,还要国家的钱来养,也不害臊!”

当然他在说这句话时,并未想到自己其实也是靠着朝廷赋税地豢养,而且他一个人的消耗,就比一千个普通宗亲都来得大。

 之四十三 海上路

耶元1552年,葡萄牙新任的亚洲总督T。d索萨到达了马六甲。 这个总督在新大6有丰富的殖民经验,随着亚洲方面的情况越来越朴素迷离,葡萄牙国王特地委任他为亚洲总督,兼管泛印度洋地区,统合卧亚和马六甲的军事力量,以应对中国人的步步紧逼。

这时候,亚洲方面局势不稳的消息已经传到欧洲,听说香料之路和海上丝绸之路可能被截断,欧洲的香料价格与丝绸价格、陶瓷价格又起波伏,不过由于消息尚不确切,再加上威尼斯人从中捣鬼,大多数商人仍持观望态度,东方的货物,在欧洲暂时竟处于有货无市的情况,买家捂着钱,想看看战争是否会爆再说,卖家只要力所能及也尽量捂着货,因为战争一旦爆,丝绸与香料的价格势必大涨,那时再出手价钱就不一样了。

“如果明天远东就爆战争,而你今天就把货卖了,那你亏的可就大了?”

“可是战争什么时候会爆呢?”

“随时!”

所谓随时的意思,就是随时都会来,但一年多过去了,是战是和却始终没有消息。幸好陶瓷、丝绸和处理过的香料都颇耐储存,不用担心变质的问题。

在这一年里,上海又一次迎来了开埠通商的高峰,不过这一次的“海外”买家却大多数是中国人,这些买家或是在第一次开埠中赚到大钱的商人,或是内地士绅富豪眼红海贸巨利而买船入海,越来越多的中国人活跃于东海、南海上,使东方航道上尽是华商的船只。他们购置了大量的货物运往吕宋、婆罗港,再转手卖给像詹进这样地中间商,再由詹进卖给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这样的欧洲商人。

“战争肯定会爆的!”手里囤积着大量货物的托斯坎诺不遗余力地宣传着:“我们的国家一定要做好准备,打好这场仗!”

他的表弟弗洛伊德托莱多也起声应和着,但托莱多心里却明白,表哥这么积极地宣传备战根本就不是像他说的那样为了国家,这一段时间来托莱多也囤积了不少货物,所以他也期待着战争的爆。

“战争不会爆的,”葡萄牙亚洲总督索萨闪烁着他那双淡灰色的诡异眼珠:“就算开打,我们也一定会迅取胜!我索萨既然来了。不扫平中国已算客气了,至于这马六甲海峡,我还不放在眼里呢!”

索萨有取胜地自信,也有取胜的动机——在来亚洲之前,他长期活动于新大6,手里囤积着大量的金银。若马六甲海峡被截断,丝绸、陶瓷、香料相对于金银的价格将大大抬高,相应的金银就会贬值,索萨当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情况。

随着中国商人不断涌入大海。福船的帆影不但大量出现在麻逸,甚至有若干中国商人在西班牙水手的导航下漂过了太平洋,到达新大6的南部——因为那里有黄金和白银吸引着他们!

中国商人拿着在家乡价值低廉地陶瓷,沿途搜刮香料,到了新大6就能换成黄金——这种生意哪怕危险。也是有人做的。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选择做中间商,在吕宋出货,或在麻逸出货,一些消息灵通的中国商人也开始注意到欧洲市场的变化对他们生意地影响。

漕帮帮主何五通这时已在婆罗港安家,这个老滑头到达当年病了一场。挨过来以后很快就适应了,并开始组织漕帮的旧家底做起了生意。

“这满剌加海峡,还是应该断掉的。”何五通私下的评论让他的儿子有些吃惊。

“断掉?”他的三儿子何澄说道:“咱们家可是投了巨本从上海买了几库地货啊,要是海峡断掉,那我们……”

“那我们就了!”何五通点拨他说:“听说佛郎机国那边都盼着这边的丝绸瓷器呢,若是这边断掉,那边一定价格猛涨,那时咱们可就大了。”

“但是海峡要是断掉了,这货怎么卖呢?”

“不怕。”何五通说:“满剌加这边走不通。可以走麻逸啊。”

“但他们西葡两国,据说种族相近,是唇齿之邦,都是佛郎机,万一他们联起手来跟我们对着干,那时可怎么办?”

“那就走私啊,”何五通笑道:“那赚得更多!”

“走私能走得了多少,再说,咱们已经从淮扬被赶到这蛮荒之地来了,若是再被官方拿住把柄。只怕就要被赶进大海了。”

“痴儿啊!你怎么还不悟啊!”何五通说:“孩子。难道你还看不出李都督是靠着市舶司海关的钱养军队的?既然要靠着市舶司的关税,就得让生意有办法做。所以啊,你不用担心的。到时候若走私解决不了问题,只怕他连派兵打到佛郎机国去的事都做得来!咱们只要跟着他走,那就是站对了队列,那就有赚没赔!哼,这边山高皇帝远,咱们只要赚到了这一笔,加上漕帮的底子,将来博取到的荣华富贵,只怕非在淮扬时所能想象!”

不过就在这时,北方有个对何五通来说兴许是不利地消息传来,说李彦直得罪了诸王,如今正卷入最危险的斗争中去,只怕开战之事短期内不会生了。

原来周王、鲁王得到徐阶的佯许,以为宗室改革只会改掉疏远穷宗亲,不会动到他们这些势力最大的王侯,所以才在金銮殿上改口,竟然支持这次的改革。

谁知道事情一过,李彦直竟然就上表称改革宗室财政支出问题,先得清点宗室们的财产,这事高拱早在进行了,他没有真的派人去调查几万宗室的财产情况——若他这样做那他就是傻瓜!中国的官员们都宁死不肯公开自己的财产,何况是王爷们?再说成千上万地宗室遍布全国各地,又叫高拱这几个人怎么去查?就算给高拱配备几百个手下,散落到全国各地清点,这一来一回,一查一点,怕就要几年光阴,那时候什么事都过去了!

所以王侯们不怕高拱查,谁料高拱这个右都御使却就不去查,只是带领他所领导地清点班子,根据风闻中各藩王的富贵程度,随口就诌:鲁王有现银、饰、田庄、大宅、书画等物折合成白银两百五十万九千六百七十二两;周王有现银、饰、田庄、大宅、书画等物折合成现银三百六十万三千四百八十九两;蜀王有现银、饰、田庄、大宅、书画等物折合成白银五百三十五万七千八百九十五两;晋王有现银、饰、田庄、大宅、书画等物折合成白银二百六十三万五千四百六十一两……

这账目都做到个位数去了,诸王听说,都叫骂说高拱心口胡诌,可他们又不敢开放府库庄园来让朝廷查——实因有些王侯比高拱预计地还要多得多!小皇帝看到这些数字时却有些恼了——不但恼,而且恨!而痛恨中又带着几分妒忌!

原来隆庆虽然贵为天子,但这两年过的实在是苦哈哈、紧巴巴的日子,手头经常是连赏赐贵妃、孝敬太后的小钱都没有,因为这两年是“处处要钱,太仓空虚”这个皇帝,做得可这窝囊。

可高拱将对藩王的“清查结果”呈上,小皇帝拿到手一看,飞得皇帝帽都飞了:“这些巨蠹、巨蠹!国家如此困难,他们却坐拥这么多财产,还在那里叫嚷着说要削减宗室开始应该从疏远宗亲开始,哼!我看啊,就该从他们开始!”

他这句话本是少年人的气话,但徐阶这时候却偏偏听从皇命,真的就把侯以上宗室的奉养给断了,并下圣旨斥责他们,说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够你们子子孙孙享用了,何必每年都还来问国家要钱?

这些圣旨传出以后,王侯们登时大闹起来,又在一次打出李彦直祸乱朝纲的旗号来!

“可他们这时候闹又还有什么用呢?”蒋逸凡对风启说:“徐阁老明显已经有办法要对付他们了!”

果然徐阶的回复很简单:“宗人府的体制,虽说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可太祖皇帝制定这规矩时才十几个儿子,如今朱家的子孙却不知有多少了!这正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再则,太祖皇帝定的规矩,在成祖与仁、宣两朝改动的也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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