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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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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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的利害得失,高拱在北京时已和阁臣们探讨得很清楚了,可这时到了李彦直面前,有些话却说不出口——他和李彦直不熟,不算李系的人,要让李彦直入金陵擒拿太上皇,这话不大好出口。****

“如今天下大乱在即,能够挽救苍生免于涂炭的,就只有李都督你了。”高拱尽量“点拨”着李彦直。

“肃卿啊,可你要我怎么做呢?”肃卿是高拱的字,李彦直等进士第在高拱之后,眼下官爵却在高拱之上,为表亲近,也叫得他地字。

高拱在北京时是目睹了李彦直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他的手段也相当佩服,心想眼下这局势该怎么解决你难道会不清楚?现在还这么说分明就是装傻!暗中有些不乐了,脸上却还压着,把话多晾了几分:“都督,如今你手绾精兵,尤其水师是冠于天下,上海和南京也就几步路,石头城就在长江边上,海船都能进去。难道你就不能挥师西进,勤一勤王,清一清君侧吗?”

这话都是斯文话,但在场的几个人,李彦直张居正就不用说了,都是进士,陈羽霆冯保的文化修养也都不低,高拱的这几句话在他们听来算是够直白了,乃明着叫李彦直打进南京捉嘉靖杀严嵩了。

李彦直心里却明白,自己现在去打南京。虽然有“清君侧”这块遮羞布,但在礼教上毕竟是以臣攻君,若是朱载本人先在北京威也就算了,若是北京未有明令自己就动手,那时候一定会有一帮有道德洁癖政治洁癖的御史伺机参奏自己“离间君皇父子”之类的话,更何况南京一旦攻下,天下便归一统,那时李彦直以震主之功。倾国之权,除非是拥兵造反搞“禅让”,否则就总会有被保皇派反攻清算的一天。关于这点,严世蕃当初已经“提醒”过他了,就算严世蕃没“提醒”,经过这么多事以后李彦直亦不会轻易受高拱的蛊惑。

“此事,只怕不合祖制吧。”李彦直愁眉苦脸地道:“我这次南下,本来就是要平灭海盗、救回太上皇啊。如今海盗虽未平灭,但天幸太上皇已经回归,我这担子算是轻了一半。至于说清君侧……太上皇并未被严嵩或王直挟持。这事天下地明眼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肃卿要我去南京勤王,嘿嘿,此事在我身前也许是大功一件,可千秋万代以后,史书之上,我李哲地名字怕会被扫进叛臣目下了。”

李彦直说到这里连连摇头:“此事我不敢为,万万不敢为!”

高拱一听气得头差点竖起来,鼻翼鼓了好几下,声调也大声了许多:“李都督。这事干系着大明社稷、天下苍生啊!若真让太上皇……不,让严分宜在南京得逞,那时不但天下涂炭,就是都督你,在严分宜手下只怕也没好下场!”

这话前半句都是虚的。后半句都是实的,那是在敲打李彦直小心养虎为患,到最后会把自己也陷进去。

李彦直踌躇了好一会,才说道:“可我已和众将士说了,南京北京的名分,是皇家的事,我们做军人地。只管打仗。做官员的,只管牧民。现在若强要我去勤王。且不说我并无十分胜算,就算我有胜算,手底下的人见我出尔反尔,也不服我啊。”

他也不管高拱由气转怒,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说话:“所以啊,还请肃卿回北京跟徐师说一声,就说请他拿出个不会让我左右为难地章程来,那时我一定奉命行事。”

话说到这里,再往下就难以为继了,高拱甚不乐意地了一声,冯保忙在旁奉承说和稀泥的言语,不过他也还不敢表露出过分的亲近,只是偶尔背着高拱,和李彦直眉眼传意,暗表忠诚而已。

过一会李彦直端起了茶碗,张居正便送钦差出门,到了甲板上,张居正忽牵了牵高拱地袖子说道:“肃卿,你也是个大有见识地人,何必拘泥于迂腐过时的清议呢?东南这边,大有可为啊。”

他这句话说地有些没头没脑,换了别的太监只怕都不明白他地意思,但冯保一听心头就动了:“这个张太岳,这番南下是冒险押宝,他才来了多久?现在就要帮李都督拉拢高拱了?莫非他已经是李都督的心腹?”

高拱在舱内表现得十分激昂甚至冲动,听到张居正这句话以后眼中精光一闪,暗中却笑张居正还不够老辣,行事有些着相了,心想:“你和他是同年,拥立时就靠往他那边了,现在下来是名正言顺,别人可未必有你这么好的条件,我要卖好货,得另选时机。你来拉拢我,还不够格。”

他袖子一拂,说道:“我高拱不管什么清议、浊议,虽不敢比附圣贤,也羞做那种动不动就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可大明的国运,苍生的生死,心头却还是挂念的!太岳,咱们都是北京下来的人,该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你和李都督比较熟,有机会的话,多劝劝他吧,别让他行差踏错了。”

张居正这时地修为明显还未炉火纯青,脸竟红了红,讷讷称是而已。

送走了高拱回来,舱内再次只剩下三人时,李彦直才一转方才那朝廷式样的笑容,换了一副日常聊天式的口吻,问张居正道:“太岳,你看此事我该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里头学问可就大了,陈羽霆一听,也知道李彦直想知道的,不光是张居正对“这件事”的意见,更要看看张居正本人在几派势力间的立场抉择。

明天回广州了。

回家几天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肠胃貌似也有些问题,希望回到广州之后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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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十 定章程(求月票)

张居正在回舱之前早已打好了腹稿,听李彦直问他意见,不慌不忙地说道:“新郑虽然为国心切,不过还是太冲动了。/ 如今南为上皇,北为天子,顺得上皇之情,却势必失了天子之意,高新郑只管北京好做,却不想想都督的难处。”

他这两句话乃是站在李彦直这边来考虑事情,李彦直一听心中欢喜,又问:“那依太岳,若不顺上皇,不顺天子,又该如何?”

张居正淡淡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当顺天下苍生之意。”

这句话当真打到李彦直心里去了,他又问:“如何才是顺天下苍生之意?”

张居正道:“先定天下,次安社稷,次富万民。”

李彦直心中所谋,虽和张居正所言路径有异,但这时对张居正已相当满意,又问:“那眼前之事,该怎么办?”

他问的就是南京委派官员的事。

“天下州县,并非一年之内就会把实缺换个遍的。”张居正说道:“所以这件事情不急。”

李彦直问:“那三年之后呢?”

若按照当前的形势放任不管,三年之后,嘉靖委派的官吏势必取得南方大部分州县的庶政权力,那时可就麻烦了。眼下李彦直是利用北京、南京和自己三方面的微妙平衡局面从中取事,要在这种情况下阻止这件事情,手段便要做得相当艺术,若他锋芒太露的话,保不定会激得南北两京和天下士绅联合起来排斥他,那样可就难以收拾了。

张居正却伸出了一个指头,说道:“只要都督在一年之内能做成一件事情,那南北官员任他们怎么换都无所谓。”

“哦?哪件事情?”

居正点到了这个词时。陈羽霆心中一动。

“你是说市舶司总署的钱么?”李彦直说着朝陈羽霆看了一眼。

“不是这笔小钱,”张居正这时对海外的眼界也还未完全打开,对海外贸易带来的收入预判仍然偏低:“是另外一笔大钱。”

“另外一笔?”李彦直和张居正目光相对,同时闪烁了一下,忽然大笑起来:“太岳,你……你好毒啊!嗯,不错不错。要截到了这笔钱。那,那……哈哈,哈哈……”他笑了好久,才又说:“可这笔钱我们怎么动啊?”

张居正嘿了一声,说道:“这笔钱我们动不动得了,主要是看。至于名分的东西。到时候总找得到的。”

一场将影响天下大势的讨论就此告一段落,而张居正也迅地在这个全新地局势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李彦直对他说:“你们这一来,我在上海这边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下浙东了。”

张居正走了之后,李彦直才和陈羽霆讨论起市舶司总署的开海章程,陈羽霆道:“都督,你的事业是越做越大了。”

李彦直眉头一皱:“什么我的事业?这是我们的事业!”拍了拍陈羽霆的肩膀说:“怎么?难道你到现在还对我调你离开大员耿耿于怀么?”

“我在大员被王牧民押上船时,那真是肺都气炸了。到了福建时仍然愤愤不平,可等我到了浙江就想开了。”陈羽霆道:“其实我留在大员。真地不济事,但若在上海处理好市舶司地事情,反而能够给王直来个釜底抽薪,将他们逼入死地。”

李彦直一听,可比方才听到张居正的宏论欢喜十倍,说道:“你能想通这一点,才不枉了咱们之间的信任与情谊。*****海峡这边无论南京北京,官场习气都极重,若在这边挑选吏员。这市舶司马上就会走上老路。所以只有你从大员带来的人,才管得了这市舶司——这事就是张居正他们也办不来。我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你本人实在是不善权谋,若是单独打拼,嘿嘿,只怕早被人整到角落里去了。但眼下既有我在,你行事就不用管什么,一切依法执行,外头有什么压力来,都有我给你顶着。”

陈羽霆也叹了一口气说:“三舍,你说的对,我确实不习惯这些勾心斗角地事情,我也不明白,明明可以很简单地处理,大家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更不明白明明可以大家一起共赢地局面,为什么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不过现在我也不管这许多了,当下这局面既有我用武之地,我就把一身的力气都拼上吧。”

他是同门诸人中学业最好的一个,在大员又经过多年的实践,政务商务都极通,当下拿出风启、张岳草拟的章程,以及众士绅商家的回信,一一点评。他认为风启所拟,太过顾虑南京北京的看法,而没能充分考虑到海外商贸的新格局,“实在不像咱们一以室高足的手笔,倒像朝中大臣地幕僚代拟的章程!”而张岳所拟又太像下层商人的诉求,“阿帅深知东海小商人的疾苦,意见都是很好的,可格局太小,没有一个大政府的魄力。*****”

至于士绅和商家的回复,陈羽霆简直不屑一顾:“这些士绅尽是因循之辈,都不大想改变,明明是开海的章程,他们的回信中说地却都是促请都督平灭海盗,而众商家则人云亦云,毫无创见,我真不明白像这样地庸才怎么把生意做到这么大的。”

陈羽霆说到后来声调亢奋,就像那些士绅站在他面前听他驳斥一般,李彦直微微一笑,说:“羽霆,你点评得甚是,不过还是愤了一些。士绅是旧体制最大地得益,自然希望因循,他们支持我打击海盗,只是因为海盗失控而已,他们本身并不见得有多支持全面开海。至于这些大商人,他们心里其实明镜似的,把朝堂与生意场都看透了,只是他们被压了一百多年,从未有扬眉吐气的一天。自然行事拘禁谨慎——甚至胆小怕事,毫无创见是假的,人云亦云则是为了自保。”

陈羽霆哼了一声,说:“不将话说出来烂死在肚子里,对国家来说他们就是毫无创见!”因此蘸墨挥笔,忽抬头问李彦直:“三舍,咱们这次拟这章程。你还有什么顾虑没?”

“顾虑?”李彦直笑道:“现在只要和海字有关。就都我说了算。”

陈羽霆叫了声好,便如写草书一般,且斧且削,涂抹了十几条,又添加了数百言,李彦直在旁看着。见到不满意处马上出生。师生两人就在这徽碧落的舶主舱中将大明市舶司总署的开海章程草拟完毕。

这开海章程,内容博大繁复,归结起来,大致有九项。

第一项是定开海之精神:大明开海,非为任何一衙门谋私利,乃为益国之用,补民之需。非谋私利,所以行事皆以光明为尚;益国之用,故征收税费皆明榜公开;补民之需。因此一切规则之制定皆以方便人民谋生谋富为依归。

第二项是定出入规矩:外来船只进入大明海域,必须按照规矩停靠在制定港口、海域,否则即视为贼,大明水师将依法驱逐甚至歼灭之;大明船只外出,则需到市舶司领取船引航标,否则即为走私。

第三项是管理人员征选,分公任、征辟、推举三途。公任是朝廷委派的正式官员,如李彦直大明市舶司总巡按,相当于是海关总长。是代表朝廷管理整个市舶司。征辟是主管官员从社会英才中选任僚属。如李彦直之征陈羽霆为主管。推举则是群推制,如市舶司以后形成市集。可由商人内部自行推举形成自治管理机构——此制既减少了公家的行政负担,又能切实解决商贸中引起地纠纷,在大员行之有效,所以陈羽霆也就将之搬了过来。此外陈羽霆又建议开设专门之学校培养专门之人才以供选用,即将育才与选才结合起来。

第四项是货物种类的规定,即依照国家的利益限制乃至禁止出口若干种类之货物,又依据国家之利益鼓励进口若干种类之货物,如武器粮食、贵金属等。除禁止之货物外则不设货物进出口总量限制——这一条是打破了大明以往朝贡贸易中对贸易量的僵化限制。第五项是进行公开的税收制度,以往朝廷之设市舶司,一艘船该收多少税,一担生丝该收多少税,公开的税额定得不高,可在实际操作中市舶司属吏却上下其手,因此富了贪官污吏却亏了国家,陈羽霆依照大员的经验拟定此项,即是针对这类地弊征。

第六项是度量衡制定,当时大明本土和属国朝鲜、妾国日本等地度量衡都不统一,即使是大明内部各地方,升斗尺寸也有参差,官吏为了克扣商人百姓,更常常用上大斗进小斗出地伎俩。至此陈羽霆乃以市舶司总署的权威明确度量衡,要求海内海外,不管是佛郎机、回回还是倭商,都必须以市舶司总署所规定的尺、斗、秤为准,并立此为天下万邦之通行度量衡。

第七项是货币使用,规定了银钱的成色,又准备逐步制造银币,以计币代替秤两。

第八项是商业诉讼,陈羽霆在大员理商理政,已积累了一百多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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