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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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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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众人对李彦直能忍住诱惑、敢拒绝6炳都是一致的佩服。

几个和李彦直比较疏远、又想讨好6炳的中式举子便上前来劝,李彦直却说什么也不答应。张管家甚是尴尬,问他地主人:“老爷,你看这该怎么办?”

6炳冷笑道:“我6炳嫁女儿。还能半途而废不成?”盯着李彦直冷冷道:“你今天成亲也得成亲,不成亲也得成亲!”手一挥道:“拉他下去换衣服!”

便有家丁拥了上来,王世贞等赶紧护住李彦直,道:“6大人,不可用强!”

6炳笑道:“我就是用强,那又怎么样!”

正闹腾时,外面来报,说是本科会试总裁官孙承恩、张治到了。这两人官爵权力都低于6炳,宠幸亦有所不如,但如今正是会试殿试期间,这二人身份便大显特殊,6炳听说慌忙亲自出迎,众中式举子也都磕头拜见,口称“宗师”。

孙承恩入内,看了众中式举子一眼,笑道:“你们怎么都跑到这里来了?”因对6炳道:“我听说这帮小子成群结队跑到6府来,怕他们是来闹事。所以赶来看看,不想贵府张灯结彩,莫非是有喜事?”

6炳嘿了一声,便有个中式举子上前,将事情一一禀报,孙承恩听得暗暗点头,都觉得李彦直有骨气,张治却劝李彦直道:“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乃是常礼。但事有经权之分。大小登科乃是人生幸事,难得6大人看得起你。这门亲事我看也做得,不如你就从权答应了,世人也不会因此指责你不孝的。”

李彦直在他们二人面前执礼虽恭,但仍道:“启禀宗师。非是学生狂悖,只是不告而娶,于礼不合!学生斗胆,恳请6大人宽限几日,待学生派人将泥金书帖送回家中,同时像父母禀明此事,若得家父家母同意,那时再向6家下聘求娶。岂非两全其美?”

6炳一听。放声冷笑,拂袖道:“不识抬举的东西!真道自己多矜贵了?我6炳还求着你娶我女儿不成?这里这许多中式举子。我便任挑一个入赘,也强似招你!”

这句话实是将所有中式举子都看作无物了!孙承恩张治听了心里也不舒服,王世贞少年气盛,大声道:“6大人!我敢保证,你便想招,本科中式举子也不会有人答应!”

6炳双眉竖起,就要作,孙承恩张治都有些怕他乱来,忙一左一右劝道:“6兄,年轻人不懂事,你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6炳毕竟不是只知道躁怒地浅薄之辈,乃冷笑道:“好,好!今天这堂也不拜了!但红绸灯笼都别揭下!我要等到殿试之后!”他指着李彦直道:“我6炳在此放话,殿试时谁压得这小子一头,无论老幼美丑,我都招他为婿!”

众人一听大哗,王世贞上前一步,抱住李彦直的臂膀道:“不怕!李兄你到时候只要再将状元拿下,来个连中三元,却看他6家招谁去!”

本来众中式举子乃是竞争关系,这时却轰然叫好,都道:“不错!李兄高才,定能连中三元!”

6炳冷笑道:“中了再说吧!”袍袖一拂:“送客!”

有了这么个转折,嘉靖二十六年的这场殿试便无端多了一项谈资,一番悬念,李彦直还没回到住处,外头已在大开盘口,猜李彦直能否连中三元,落落锦衣卫指挥使的面子!连张居正王世贞等也把其它事情都抛下了,一路陪着李彦直,帮他筹划着如何才能考中状元!

满京城只风启蒋逸凡心中奇怪,觉得此事颇有诡异。||

不觉便到了三月十五,举世瞩目的殿试终于开始了!这一日众中式举子各携带笔墨砚台等考具,在黎明前按中式名次排立于奉天殿丹陛上,李彦直列于位。文武百官按品阶分立丹陛内外,暗中交头接耳,或指着李彦直道:“那个就是拒绝了6炳的李哲?这小子有种!”

便听太监唱皇帝升殿,百官赶紧收敛,行叩头之礼,跟着侍立如常,礼部官员引诸中式举子北向而立,李彦直站在最前面,趁机偷看了嘉靖一眼,见他虽不过是个中年,但满脸暮气,好像没睡醒一般,头戴一顶香叶冠,一点精神也没有,直把主持这殿试当作苦差。皇帝即赐策题。这策题也是由考官于文华殿直庐集体拟就,送皇帝圈定后密封好,连夜刊刻印刷而就。虽说殿试是皇帝主持,但整个过程中嘉靖也只是其中一个环节,按照既定程序拿笔圈一下,挥一下螺丝钉的作用罢了。

众中式举人行五拜三叩头礼毕,礼部官员将题纸分给他们,就命他们回去做题,嘉靖忽道:“本科会元何在?”

李彦直一愣,便有礼部官员引他上前参见,嘉靖眼睛抬了抬,似乎来了点精神,问道:“你就是李哲?”

李彦直答道:“臣正是。”

嘉靖道:“站起来,走近些,让朕瞧瞧。”李彦直只好依言站起来,走近一点,嘉靖笑道:“倒也是一表人才!”又道:“听说昨天6炳要招你做女婿,你没答应?”

文武百官一听心里都是一乐:“这事怎么连皇帝也知道了!”都想若是皇帝也来插上一脚,这事可就好玩了。便都要看李彦直如何回答。

却听李彦直答道:“确有此事。”

“你胆子倒也不小。”嘉靖笑了笑,瞧了6炳一眼,道:“6卿家的女儿相貌端庄,家山又硬,可是难得地良配啊!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为何不答应啊?可别告诉我真是因为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看你一定是家中另有娇媚小娘,青梅竹马在等着!”

旁边严嵩一听,便帮忙窃笑,夏言却闭着眼睛,看也不看。

底下王世贞殷正茂听了心想:“李兄若能从中委婉,巧言以对,那么此事多半就能转为美事,且能消解6炳记仇怀恨之祸!”

不料李彦直却道:“陛下,今日殿试,乃是国家伦才大典,此时此地谈论臣下的婚配私事,似乎于礼不合!”

张居正杨继盛等在下面听了心中喝彩,王世贞殷正茂暗暗惭愧,夏言原本在闭目眼神,这时也转过头来,瞧了李彦直一眼。严嵩一愕,随即便眯起了眼睛,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嘉靖一怔,脸登时黑了下来,冷笑道:“你也晓得什么是礼?”

李彦直道:“君为君,臣为臣,父为父,子为子,各居其位,各守其职,是为礼。”

嘉靖道:“那你方才说朕于礼不合,就是说真不似人君了?”

这句话当真好重,旁边的太监听了都暗捏了一把汗,李彦直面不改色,跪下道:“唐太宗言,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臣下虽不肖,亦愿学魏征,为吾主匡偏就正,成吾主千古之明。”

他说的倒也是好话,若嘉靖心情好兴许就会嘉奖他两句,但此时嘉靖心里有个小鬼,什么鬼?他今天是戴着香叶冠来的,这是道教的玩意儿,作为一个皇帝,戴这东西和朝廷的礼制不合,夏言常在这类事情上与他闹矛盾。平时也就算了,但今天是殿试,是三年一次的隆重场面,实在不该戴这个。嘉靖一开始也是忘了换,但走到半路太监提醒时却又故意不肯换,来到奉天殿时,辅夏言已经瞪了他好几次了,嘉靖就故意假装没看见,这时听见李彦直说什么“正衣冠”,在李彦直那只是援引典故,在嘉靖听来却是在讥讽自己,登时勃然大怒:“大胆!”

正要叫人将他轰出去,夏言站了出来,喝李彦直道:“无礼小子!学得几个典故便来卖弄!”挥手道:“还不下去做题!”因奏道:“陛下,时辰已到,请放举子们去做题吧。”

嘉靖站起来冷笑道:“又是个不知变通的腐儒!”袖子一拂,竟然就走了!辅大臣却也奈何他不得,便命举子们回去做题。举子们如获大赦,各自归试案作对策。

 之四 兵部

明代考试,只考一天,卷子收起来后,由考官阅毕,标明等级,列为三甲,凡是通过会试的一般便都会顺利成为进士,殿试只是分名次高下而已,不会黜落。

当晚严世蕃偷偷来到6炳家来,6炳道:“听说陛下又表彰曾铣了?看来陛下已是决意要复套了。这毕竟是开拓大业,几个皇帝耐得这诱惑!那事看来难行了。”

严世蕃却是一笑,说:“都说老兄你和陛下是玩泥巴的交情,几十年下来,怎么却不知道圣心所向?你觉得当今是秦皇汉武般的英主么?你觉得当今可有秦穆公那样遇折不退、百折不挠的韧劲么?嘿嘿!其实你应该清楚,住在西苑那位可是个最怕麻烦的人,复套大业,在他不过是心头一热罢了,等这阵火烧过去,慢慢冷却下来,就会倒向另外一边了。而且不是小倒,而是大倒!届时那些高调支持复套的人都要倒大霉!”

6炳沉吟道:“圣心难测啊!”

严世蕃哈哈一笑,低声道:“近三年来,我却从来没测不准过!日间你又不是不在,殿试时的情况难道没看见?你道当今真恼的真是李哲那小子?”

6炳道:“当今不恼他恼谁?”

“李哲算得什么!能有资格引动当今的肝火?”严世蕃笑道:“你不觉得今天那小子的表现,像极了一个人么?”

6炳一想。便笑了起来,道:“厌乌及乌!”

“对了!”严世蕃笑道:“今日殿试是一个极好地信号!当今的心中既厌此人,等心头那把火烧完以后。对他的提议一定要起疑,那时候必然下旨要内阁议复!到了那时,就是我们反攻地时候,也就是那人的死期!”

6炳连连点头,赞道:“严世兄大才!实为当世之诸葛!令尊又德高望重,到时候这封奏章,就得靠严世兄的妙笔,借重严阁老的威名了。”

严世蕃一听忙道:“不可不可!家父虽身居内阁。不过说到亲近信任,谁及得6大人?还是6大人你上吧。”

两人虽然都觉得胜算颇大,但在夏言的积威之下却都还是心怀惧怕,相互推诿了一番,最后6炳道:“既然咱们都不愿意上,那不如另外扯个人出来,试试那人的锋芒,如何?”

严世蕃问:“你想扯个什么人?”

6炳道:“此事涉及军务,最好由一个武人来挑大旗打头阵,咱们坐镇其后。以观其效,如何?”

便道出一个人的来历来,把严世蕃喜得连声称妙,道:“如此迂回牵连,便更显得你我有公无私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你那个女婿,还招不招?”

6炳轻轻一笑道:“招啊。这小子挺不错,闻一知十,做事又点到即止,我混了几十年。也罕见这么聪明的人。”

严世蕃道:“他可是得罪了当今啊。”

6炳笑道:“他现在还是个小人物,今天又只是小小得罪,没戳到当今地痛处。当今眼下虽然恼他,但过一阵子就会忘记了。这种事情多了去。你又不是没见过。”

却说殿试文章取毕后,第二日由内阁大学士取第一甲前三名到皇帝面前依次进读——这是取状元的规矩。夏言六十多岁了,严嵩年纪比他还大,却都是精神抖擞。

两人正要开读,却说嘉靖皇帝本来就崇尚清修,不喜劳累。遇上伦才大典,才不得已出面端坐。见到会元李哲,想起京城八卦。忍不住好奇。出言相问。不想李哲毫不知趣,竟然说什么“正衣冠”的典故。暗讽自身带着道教香叶冠,这便让他想起了夏言对自己的不敬!嘉靖虽要借重夏言的能耐治国,却更需要臣子绝对服从自己,近两年夏言渐显跋扈,处处以祖宗礼法来制约他这个皇帝,已让他心中生出反感,连带着连这个会元也讨厌起来,没了面子,又被夏言拦住了出不了气,竟然拂袖而去。

这时嘉靖听鼎甲之内有李彦直,冷笑道:“这等狂生也入鼎甲?”便不肯提名圈点,要将之黜到三甲去,要他吊车尾排在最后,羞辱他一番。

李彦直并不知道,就在他出现危机的时候,帮忙说话的并非收过他贿赂的严嵩,而是已被他放弃了的夏言!这个执拗的辅不肯顺从皇帝地意旨,以为李彦直之才,不当列于第三甲,虽然年少轻狂,但亦无大不敬之处,应入一甲。

嘉靖大怒,掷笔道:“那就你来圈点!”

夏言却捧起笔来,道:“请陛下御笔钦点状元!”

嘉靖冷笑道:“你当朕是你的玩偶么!”

夏言微微一震,退了半步。

看看气氛紧张,嘉靖拗不过夏言,夏言也拗不过嘉靖,最后严嵩出面和稀泥,道:“既如此,便列于二甲吧。”嘉靖不乐,夏言亦不乐,然而两人还是妥协了,夏言奉笔,嘉靖提起,圈定了李春芳为状元,将李彦直列于二甲下游。

此榜一放,新科进士无不暗中骚动,大为李彦直不平,只是进士的排名乃是钦定,又没有量化的客观标准,要说这其中有什么不对也难,只是人心不服而已。

李春芳虽中状元,见李彦直时却有愧色,汗道:“春芳虽得这状元,实如窃取!”欲上书请辞,却被张居正等劝阻了,道:“李兄若真上了书,只怕反增陛下恼怒,那时彦直恐怕后患无穷!”李春芳无奈,只好作罢,众新科进士又纷纷安慰李彦直道:“彦直无需苦恼,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圣上只是一时蒙蔽,将来必能体会到彦直忠君爱国之心。”

看李彦直时,却见他亦无喜来亦无忧,众人皆暗叹他宠辱不惊,却不知道他之所以不动声色,乃因对这个结果相当的满意。只是嘉靖既对他没好印象,赐琼林宴时太监便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京中群臣、新科进士纷纷见风使舵,个个离得他远远的,只有若干有风骨的真士人如张居正杨继盛等才对他不离不弃,甚至对他更加亲密。

第二日赐服,后三日李春芳领众新科进士上表谢恩,人人看着李彦直,心想:“你若肯委婉一点不得罪皇帝,这会带头的就是你了。”

不久朝廷降旨,给众新科进士授官,李春芳自然就做了翰林修撰,张居正也点了庶吉士,那都是清要之选。按例,二甲第一名以及会元不中鼎甲,皆得入翰林为庶吉士,但李彦直却被派去了兵部候任,按照官场的认识,到六部当差前途虽然好过到地方上去做知县、教谕,但却万万比不上点翰林!而且李彦直去的部门又是兵部职方司,这是六部里头最穷最忙又要背黑锅地苦差事,因此士林中大凡有一点良心的,无不为这个可怜的李会元暗中暗叹几声,直把他当作命运乖蹇的苦人儿。那些官场中地混混均互相告诫以李哲为鉴,但一帮心怀抱负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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