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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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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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却偏偏有一种奇特地形势阻止了他们三人结成一党!

当初徐阶回到北京。知道自己能够重入中枢靠的居然是自己曾的罪过地夏言,便带了礼物前往致谢。并对自己曾经冒犯了夏言的亲戚表示歉意,夏言却推回了他地礼物,也不接受他的谢意,因为他夏言是一个“孤臣”,荐举徐阶不过是“外举不避仇”。他办的是公事,不存私心!

徐阶的脾气也类似,虽然李彦直暗中帮了徐不少忙,给徐家添置了许多产业,免除了他的后顾之忧,但李彦直到北京后他也不主动与他见上一面。反而很避嫌地显得很冷淡。简言之,这三人乃是某种理念上地气味相投,相互之间却很难走到一块去!尤其是在一些重大问题上,甚至存在着相当大的冲突!尤其夏言与徐阶之间几乎有公无私,所以难以成党,倒是徐阶和李彦直之间有公有私,所以暗中能够走近。

“我想。我也该去拜见了一下徐师了……”

深夜。徐阶正在整理吏部的文件,忽然听说李彦直前来拜访。

“夤夜来访。岂是君子之道?不见!”

过了一会,院子里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李彦直竟然闯了进来!

当朝吏部左侍郎的府邸岂是可以轻易擅闯的?徐家地管家都慌了,但李彦直就是闯了进来,直闯到了书房!

徐阶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可有多年没见了,李彦直从一个小孩长成一个青年,完全变了个样,这时灯光又暗,但徐阶只一抬头,瞧了他一眼,似乎就认出他是李彦直,哼了一声,继续低头整理文件,管家倒是知道李彦直的,看看主人没什么表示,就退了出去。

“徐师。”李彦直行了一礼。

“你来做什么!”徐阶重重地往文案上一拍,责道:“不好好读书准备会试,却大半夜跑来我这侍郎府,不想要功名了是不是?”

他骂得凶,但李彦直反而感到一股莫名的亲切,有些时候只有真正关心你的人才会这么骂人!

他没说什么,就递上了那份名单——当然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们二人之间只是多年没见面,信还是通的,因此李彦直的自己徐阶很熟,他只看了一眼,就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彦直也不和徐阶玩虚地,就道:“东南海防要务,大概会从这些人里选出来吧?”

徐阶身为吏部侍郎,管地是全国官吏的人事工作,这事他虽然不是确切知道,可也有所风闻,双眉一挑,当场就把那张纸条给烧了,指着李彦直道:“十几年不见,你怎么走邪道了!你从哪里弄来这份名单?弄来干什么!”

“我没走邪道!”李彦直说:“我也不是拿这个来邀名邀利,只是东南之事,徐师或许没我知道得仔细,却也应该比夏阁老清楚,从这里头挑一个人去,会有什么后果,徐师应该也能想见!”

徐阶哼了一声道:“这不是你现在该管地事!”

“我知道!”李彦直紧跟着说:“所以我希望徐师能管管!只要徐师你点个头,我马上就出城去,到西山安心读书!”

徐阶闭眼片刻,终于摇了摇头,道:“夏阁老不会被任何人左右的!我要见他也难,更别说请他改变主意!何况……如今东南乱象渐起,也需要一剂猛药来收拾收拾了“怎可如此!”李彦直道:“过刚则折!怕只怕猛药一下,病没医好,东南倒先残废了!治理东南,得用手腕灵活之人!”

“手腕灵活?”徐阶冷笑道:“当今柔媚取巧之人倒也有不少,但要派那些人去,东南只会更乱!百姓只会更苦!”

李彦直道:“但如今派这些迂腐书生去,必然无法斩断病根,不过是以猛药压上一压,下次再作时,恐怕就要爆得无法收拾了!东南之事,还得用刚柔并济之法!”

徐阶便问什么是刚柔并济的办法。

李彦直道:“杀鸡儆猴,逐顽劣之辈于海外,整治海防,是为刚;开海禁,确立边关税务,移内地之民实边,是为柔。商道通畅则盗贼自少,对外移民则粮食负荷自轻。如今的形势,是老天爷在逼着我们扩张啊,我们却逆天而行,闭关禁海,不许人民自己迁移,甚至还立法残杀出海之民,这算什么猛药?这是毒药啊!”

徐阶听到这里忍不住斥道:“黄口孺子!妄论大事!你刚才说这些胡话,任何一句都能叫你终身不得入科场一步!永世不得翻身!不居其位,不谋其政,小子啊!快快回去,蒙头睡一觉,把这些妄念都断了吧!”

李彦直却道:“徐师,你晋身仕途,就为了自己的平安?为了自己的官爵?”徐阶一听,脸登时黑了下来,却道:“知其不可而为之,乃是圣人境界!你我都不是圣人,若能做到可为处为之,便很不容易了!”

李彦直道:“夏阁老号称尊相!若他勇推此政,也迈不出一步么?”

徐阶冷笑道:“当然!”

李彦直道:“若是这样,那他就是尸位素餐!不如换一个人来做!”

徐阶脸色微变,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李彦直道:“我希望朝野官民,彼此都能尽力,而不是觉得难,觉得不可能,就不做!”

徐阶沉默了,毕竟,他是大明皇朝里真正愿意做事而且正在做事的人!纵容徐经商,默许李彦直帮自家理财并不影响他保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好久,好久,徐阶忽道:“敢不敢去见夏阁老?这件事情,可是有可能会影响到你会试的!”

李彦直来之前可没想到徐阶会有这般提议!沉默了一下,便道:“好,我去!”

“我也没十分的把握,”徐阶挥手拟信,是写给夏言的,说自己知道有个入京赶考的举子深悉福建倭情,问夏言可愿意破例召见一问,一边道:“若夏阁老肯见你,估计也不会有很长的时间,还有,有些话你要斟酌好!在我这里能说的话,到了他那里就说不得了!要不然我怕你性命难保!”

 之三十四 阁老三问

李彦直自从徐阶处回来,日与风启蒋逸凡商议斟酌,拟好了一篇好大的腹稿,只盼着夏言能得召见时好对问。

真是心想事成!夏言竟真个传话来召他,而大出李彦直等意料之外的是,夏言竟不是召他去府中,而是召他去西苑!

西苑是什么地方呢?原来,在嘉靖二十一年,宫中生了一场罕有的宫娥篡弑事件,几个久受压迫的宫女趁着嘉靖熟睡之时用麻绳勒住了嘉靖的脖子,要将他勒死,可惜忙中生乱,绳子竟打了个死结,因此只将嘉靖吓昏了,之后皇后赶到,将宫女制服斩,但经过此事之后嘉靖惊吓过度,再不敢在紫禁城内居住,却搬到皇城西苑。这次事件,就是著名的“壬寅宫变”。

皇帝不住紫禁城,可大明的天下还得继续转动,因此嘉靖二十一年以后,内阁大学士也跟着嘉靖一起,到西苑的板房办公去了。壬寅宫变以后,嘉靖等闲不上朝,就是六部尚书也难见到他的龙颜,所以能到西苑板房里走动的,也就夏言、严嵩这些阁老,以及少数能得皇帝欢心的大臣、道士,几乎可以这样说:上金銮大殿易,入西苑板房难!

不想这时因缘巧合,李彦直进士还没考上,就被阁老召见,他不敢怠慢,沐浴更衣后便准时赶到,才进偏门,就撞到了6炳要出来,李彦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不认识。

6炳瞥了他一眼,问门卫:“此人脸孔陌生,是谁?”他是锦衣卫的脑,有保卫皇帝之责,正当此问。

门卫道:“是夏阁老召见问话的。”

6炳哦了一声。才放了他进去。

西苑林园之清幽雅胜,那也不用说了,可惜这时到处挂满了符,八卦镇门,桃木剑镇户,石凳摆作七星,树木曲成龙虎,道教氛围甚浓。不像皇家园林。

李彦直低着头,又进一道门,却见三个人谈笑而出,这三个人一个是太监,一个是道士,还有一个却是个老,长身瘦削,眉目疏朗,年已六七十岁。却仍精神爽溢,头戴道教香叶观,更显脱俗。

领李彦直来的人见到他们,慌忙带李彦直让在一边,口称“阁老”。李彦直心里一动:“难道这老就是严嵩?”因当下内阁中只有夏言、严嵩二人,看领自己来那人的反应此人应该不是夏言,那就应该是严嵩了!一念及此,李彦直便忍不住偷看了一眼,心道:“他长得这般神仙相貌,是怎么生出严世蕃那个怪胎来的?”

严嵩等对李彦直二人也不理会。就走了过去,走了两步,严嵩忽然回头,看了李彦直两眼,问:“这是谁?”

领李彦直来地那吏员道:“启阁老。是夏阁老召见问话的人。”

严嵩哦了一声,说:“来到西苑见辅,怎么穿着便服,无礼!”因指着李彦直问:“你是何处官员?官居几品?”

李彦直慌忙行礼,道:“学生尚未入仕,还只是个举子。”

严嵩对那太监、道士笑道:“奇了奇了,贵溪居然会见一个举子。”因问李彦直:“你是夏阁老的亲戚?此来莫非是为明年会试之事而来?”

那太监和道士一听。心里都直打鼓,均想:“你莫非是想说他是来贿赂阁臣的?夏阁老可不是这等人!这脏水怕泼他不到。”

李彦直不慌不忙,躬身道:“学生是福建甲辰科举子,三年前因路上水土不服,中道折返,误了会试,这次便提前半年来。在京中赁房读书。一边适应北边的水土。今日忽得夏阁老传唤,心下正自惶恐。却还不知是为了何事。”

严嵩嘿嘿一笑,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李彦直禀道:“学生姓李,名哲,字彦直,福建延平府尤溪县人氏。”

严嵩哦了一声,挥手道:“去吧去吧,既是夏阁老召见,我就不拦你了,免得去迟了被他责怪。”他雅颜温语,若是没心机没见识的人定都要当他是个老好人!李彦直自诩阅人不少了,还没见着严嵩时觉得自己对这个人已很了解,这时遇到了他却反而摸不透对方了。

别了严嵩,来到夏言当值的板房外,那吏员命他且候着,入内禀告,半晌出来让他进去。

李彦直低头入内,这整座西苑都笼罩在全真氛围之中,只有这板房内书香扑鼻,一扫虚无缥缈之妄念,尽是刚正精进之气派!屋内有人抄写文书,有人来回奔走,极为忙碌!居中坐着一个相貌清矍的老,正在批阅文书,李彦直进来他也不抬头,是由吏员引李彦直拜见,李彦直才知此人就是夏言。他眼角余光扫了屋内一眼,心中暗叹:“在这等环境下,我如何说得上话?”

夏言仿佛没注意到李彦直已经来了,又忙了半晌,才抬起头来,问:“你就是那个福建来地李举人?”却又不像在问,只是在确定。

李彦直应是,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举人和阁老之间距离如地比天,如泥比云,李彦直虽不至于像寻常举人一般在辅面前吓得无法动弹,但按规矩夏言没开口之前他是不能胡乱说话的。

此时板房中几张胡床几案上公文堆积如山,李彦直知道这里面任何一份公文都牵涉着一件大事!阁老手提一提笔,圈点之差就可能会导致几千几万户人倾家荡产或升财,就可能让某行某业兴旺达或彻底沉沦!东南折腾了那么久,许栋王直十余万海上男儿冒着生命危险所追求的东西,在这个屋里不过是一张纸而已!

这就是生杀决断之大权!叫外头的人害怕,叫门边的人艳羡,又叫屋内的人战兢!

夏言将手头的票拟告一段落,这才停下。李彦直正想着夏言问商人犯禁出海时该怎么回答,问水手杀人时该怎么回答,问海禁利弊时该怎么回答,又准备以开海禁设海关后朝廷可能得到地赋税收益为重点,要游说夏言以东南之财养西北之兵,变通商海为福,践踏蒙古立威,不料夏言开口就问:“听说东南有士绅经营末业。以禁海开海邀利,可有其事?”

李彦直心中一震,可没想到夏言的眼光毒辣到这个地步!心中又是一喜,因夏言若有此认同,则接下来地话就好说了!便答道:“阁老明听,确有其事。”

他正要以言动之,夏言根本就没给他机会,便问:“听说边海之民遇不平事,不诉诸于知县父母官。却到海岛海船上听奸民中之雄论决,可有其事?”

海上原有一帮豪杰,以人情常理主持公道,一开始只是行之于海船之上,随着势力的扩大便在他们开澳的海岛上也如此行事。其时东南吏治*,州县官员贪赃枉法,在民间公信力大失!正所谓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老百姓在地方投诉无门,只有少数冤情极大且苦主性格坚韧才会上访,否则便大多忍气吞声。但自海上出了这帮豪杰。沿海老百姓不相信官府的,便都跑去找这些豪杰诉苦,其中有不少也确实得到秉公处理。这等海岛法庭、海舟讼断,在当时的下层社会已开始形成一定的影响力,如澎湖地三老申明亭。其实也是其中一家,只是东南大多数官吏对此都置若罔闻,像孙泰和那样的人,都只要蚁民们不闹事就好,因此以为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但此事涉及到的却是大明朝廷地威望与公信力问题,貌似无妨,其实却干系着大明立国的根基!李彦直自然知道其中干涉重大!这时被夏言一问。为之一怔,额头微微出汗!却不得不道:“是有这种事。”

他正要阐述此事之肇端与详细经过,夏言又问道:“听说浙海与闽海的屿**之中,栖息有夷人,这帮人开港开澳,凡有大小事务,都由岛上奸民与之共同会商议决。可有此事?”

夏言所掌握的讯息。其实也不见得就比其他官吏多多少,他也没法子深入到知晓双屿此刻都是那些领作主——他要关注的事情太多。视野太大,也没法子细致入微地去记住许栋、王直、徐惟学这样一些“小人物”地姓名。

然而他却能在这样一些笼统而模糊的信息中见微知著,一下子就抓到了最要害的点子上!这等可怕的洞察力真叫人心生恐怖!

夏言这第三问涉及的却正是双屿由商人脑自治的体制!而参与自治的脑人物当中又是华夷杂处,这一点却也无法讳言。虽然李彦直心里有一整套如何将佛郎机势力逐步驱逐出东海地计划,但夷人在海岛上拥有一定的政治话语权在眼下却是事实!这一点以他此刻的身份地位是没法跟夏言说得清楚地!

而商人自治的体制此时虽然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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