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海巨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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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 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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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老爷挥了挥手,道:“去吧!明天记得按时送银子过来!”

张管家领了李彦直出去与蒋逸凡等会合,众人出门后,蒋逸凡问:“出了什么事?刚才那个管家忽然派人来把我们都带到一个偏僻屋子里,行色大非寻常。”

李彦直便将屋内情况择要与他说了。蒋逸凡笑道:“原来这事6老爷不知道啊,他是怀疑你和他女儿有苟且呢!三公子你说说实话,你进了那绣楼之后,到底有没有生什么事情?”

李彦直斥道:“胡说八道!”

蒋逸凡却不怕他。赖着脸低声道:“别怕羞嘛,咱们谁跟谁啊!说一说嘛。”

李彦直在他面前也板不起脸来,笑笑而已。蒋逸凡也不是只一味胡闹,忽然想了一下,道:“对了,听你转述他地气派和说话地口气,可不大像个御史……会不会其实就是锦衣卫的人?嗯,姓6,姓6……那会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李彦直说:“应该是个大官,又姓6。原本以为他是个御史。本朝御史是又多又杂,升迁转职又频密。所以难找,但像他这样的人,满北京城没几个的,你回头打听打听,一下子就能打听到地。”

蒋逸凡道:“我来北京也有一段时间了,京城的权要虽大多没见过,可姓名履历也大多记在肚子里,姓6的嘛……”他要从头数下来,第一个就是:“6炳,这家伙可了不得!当今锦衣卫头把交椅!锦衣卫在他手里,可把东厂都架空了!那是开国以来未有之强势……”说到这里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便觉背脊凉飕飕地,扯了李彦直的衣袖一下,道:“三舍,你说……我们不会好死不死,真撞到了这位天下第一锦衣卫了吧?”

张管家回到绣楼,却见6老爷坐在中间大椅上,看着地面上那把被他砍出一道裂痕的梨木椅子呆,6小姐坐在一边,嘟着嘴不说话。张管家见了,忙要收拾那椅子,被6老爷喝道:“放着别动!”过了一会,又道:“派人去南镇抚司,看看有没有这小子的宗卷!”

张管家应命去了,宗卷调来时已是深夜。日间6老爷要杀张管家时,若不是李彦直挡得一挡他早没命了,所以心中对这个举子其实十分感激,呈上宗卷之前先打开看看,只见上面写着:“李哲,字彦直,福建延平府尤溪县人氏,甲辰科乡试第一名解元,授举人,幼有神童之名,七八岁间助本府推官平矿盗,延平士绅皆称誉之。父为矿头,长兄为巡检使,次兄为行商,贩番货于闽南粤东间,家由此而富。延平多盗,李氏为强族,练乡勇御寇,赖之以安七八县。”最后有个红戳评价——“清白”。

要知锦衣卫调查一个人也是分等级的,若是焦点人物——也就是指挥使亲自用心那种,便祖宗十八代的履历都能翻出来,不过这种情况一年也不见得会出现一次。其次是权要人物,比如当朝宰辅夏言、严嵩等人,以及外藩诸王,在京公侯驸马世袭将军,都是重点监督的常例。再次之,才是各级大臣,如尚书、御史、巡抚等。知府知县以下能进入锦衣卫视野的就不多了。

李彦直不过区区一个举人。镇抚司地人能在他上面花多少心思?因此他这档案只是个大路货。是流水线作业上地成果,而且还是两三年以前的情况,办事地人大概花了一两天功夫在福州打听了一下,写完就不管了。在那之后档案封存,就没再更新过了。

张管家见宗卷上没什么瑕疵,便安了心,就要将宗卷放好了,入内呈交。还没进去,伊儿偷空走过来,悄悄问:“有什么问题没?”

张管家微微一笑,低声说:“干净得很!而且看来这李举人在福建颇有根基,甚得士绅扶持,也没有恶名,只要老爷不是刻意要对付他,就不会有事。”

伊儿欢喜着又进去了。张管家入内,将宗卷呈上,6老爷看了一眼,哼道:“不详不尽!”

张管家道:“他一个举人。能有几个字就不错了。”

6老爷却道:“马上派人南下,起一起他地底!就让……让冯夺去!我要……”

就在这时,忽有人直闯到房外。不断有人喝道:“做什么!做什么!”来人却还是气喘吁吁地闯到门外,才跪下道:“十万火急!”

6老爷听见那人地声音,问:“是6清吗?”命:“进来!”

那人奔了进来,递上一张纸条,6老爷是何等人物,日间李彦直夺了剑,生命危险就在咫尺之间,他也只是微微一惊。并未如何慌张。这时看了纸条上的字却整张脸变得苍白!

6小姐正捧了一碗燕窝进来,见到这情景也吓了一跳。惊道:“爹,怎么了?”

6老爷拳头往桌上重重一捶,怒道:“有御史多嘴!”竟然爆了粗口:“他娘地!这群疯狗一天不咬人会全家死光吗!”

6小姐放下燕窝,给父亲揉心窝顺气,道:“那些御史天天这样乱咬人的,爹爹你也说他们是疯狗,就别理会他们,不就成了。”

6老爷重重将纸条扔在桌上,道:“已经捅到夏阁老那里去了!夏阁老已经拟旨准备要拿我了……”声音竟有些颤。

6小姐便知道乃父不是在怒,而是在害怕,道:“夏阁老和爹爹不是很好吗?”

6老爷连连顿足,叫道:“你知道什么!他这个人……他这个人……唉!谁落到他手里都别想好过!这次又叫他撞了个正!这可,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6小姐受到的冲击没乃父直接,拿起那团纸条,见6老爷没阻止,便打开看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毫无血色,6老爷已经起身道:“走!现在就回去!”

“现在?”6小姐惊道:“现在可是夜里……”

6老爷叫道:“回到京城,或许还能想到什么办法!留在这里是等死!”

6小姐叫道:“我陪爹爹一起去!”

6老爷一呆,看看女儿,叹了口气,道:“不!你留在这里!”对张管家道:“你收拾好行装细软,万一有不好的消息传来,马上带小姐走!回湖广去……”顿了顿,道:“我在京城若是失势,湖广怕也呆不住,还是去找,去找……”他手握大柄之时,满京城的人都怕他,官场上个个都敬他,这时大难临头,再要找个万一自己落难也会不舍不弃的真朋友,想了半天竟想不出一个来!颓摇头道:“希望这个槛能过去,陛下遇我甚厚,又是这么多年地主仆……可他总是喜怒无常……万一……自求多福吧,自求多福吧……”

最后竟是长叹出门!

张管家送了6老爷出门以后回来,见6小姐坐在灯下凝眉,便道:“小姐,我们……要不要收拾一下?”

若是寻常官宦人家千金,这会多半是哭哭啼啼,手足无措,但6小姐从小受乃父熏陶,见多识广,这两年又朝圣诸名山,走过万里路,在普陀山时甚至遭遇到极大的危险,有了这等历练,这时便不如何慌张,将手中那纸条又看了看,道:“咱们家是做什么地,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仇人,怕连爹爹自己也算不清楚!若爹爹出事,皇上又不肯庇佑,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张管家道:“那也总得准备准备。”

6小姐沉吟良久,道:“是得准备准备……”但她想地却不是如何逃走,如何安身,而是想着如何保住6家。但这时他见识未到,心智也尚未老辣,便一时不知该如何着手,要找个人来商量嘛,她毕竟是闺阁中人,识得的人有见识地都是父亲的同僚、下属,未必可靠,闺中密友则完全不能找来谈论这个话题,因此她的七窍玲珑一转,很快就想到了李彦直!眼睛亮了一下,便道:“张伯,你也设法连夜进城,去找那位李公子。”

张管家奇道:“找他做什么?”随即颔道:“不过也对,这位李公子甚是义气,虽然只是个举人,但他在东南好像颇有势力,若是他肯帮忙,让我们到福建找个地方安身未必办不到。”

谁料6小姐却道:“不!我不求他这个,我……我一个女儿家,见识短,虽想帮爹爹地忙,却不知从何着手。而他能在群盗包围之下从容不迫,则胸中必有经纬奇策!我想将眼前之事与他实说了,希望他能给我出个主意。”

张管家惊道:“这如何使得!”

“现在没什么使不得的事了。”6小姐道:“爹爹要是倒了,那就什么都完了。那位李公子……虽然只见过几次,又闹过些别扭,但我觉得……这人可以信任。你去吧,万一出什么事情,我来担待!”

张管家却觉得小姐儿戏了,道:“若说要他帮我们在福建找个安身之地,或许他能办到,毕竟那边山高皇帝远的。但这件事情,虽然老奴还没弄明白究竟,但也猜出其中牵涉甚大!他一个才从福建来的举子,在京中毫无势力根基,如何帮得上忙?”

“他没有根基,没有势力,我们有啊!”6小姐道:“我现在要借重地,是他的见识。”

张管家道:“他的见识能强过老爷不成?老爷都没办法。”

6小姐道:“旁观清!爹爹被夏阁老一逼,如今心已经全乱了。”

“可这件事情跟他说真地妥当么?”张管家道:“万一他宣扬出去……”

“他不像这样的人。”6小姐道:“当然你如果仍不放心的话,还可以买个保票。”

“小姐是说……”

6小姐道:“那一千两银子啊,就且让他迟几天再送过来张管家哦了一声,问:“银子让他们迟点送,那人……”

6小姐见他穷究乱问,不悦道:“别说这么多了,去办事吧。”

 之三十一 夏言之尊

李彦直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又就见到6小姐。/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位张管家就来的。

他不是在城外的别苑吗?这会城门都还没开呢,他怎么进来的?不过想想对方很可能是锦衣卫头子的管家,这一切似乎就变得可以解释了。

“李公子,扰清梦了。”张管家微笑着,脸上带着些许讨好和感激。感激,大概是因为李彦直昨日刚刚救了他,至于讨好呢?

李彦直有些不明白,然后他又从张管家口中听到了6小姐的邀请。

“现在?”

“啊,是,现在。”

天还没亮呢,6小姐一个闺阁千金居然不顾礼法约束邀见自己,而张管家的神情表现又明显有异状,李彦直便知道6家一定是出事了!

“好,我更衣就来。”

李彦直转到后面去,蒋逸凡跟上来,笑道:“今儿个好事连连,6小姐请三舍你,多半是有些香艳的事情生。”李彦直斥道:“别胡说!她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6家出大事了!要不然她不会这样掉身份地跑来见我!”

蒋逸凡一呆,便想到6小姐很可能是6炳的女儿,要是那样可不得了!“淫奔私会”是不大可能的,就算6小姐要淫奔,可她若是6炳的女儿,谁敢接手啊!那么如果像李彦直说的,6家出了大事所以跑来向李彦直求助……乖乖!那可更不得了!

蒋逸凡赶紧牵住李彦直的衣袖说:“三舍,我看你这次还是别去!这事没打听清楚,不好弄!要是那6老爷真是6炳,连他也摆不平的事情,咱们被牵扯进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这个问题李彦直其实早想过了,这时被蒋逸凡道破,也不免有些踌躇,但犹豫了一会,却还是道:“若没事自然最好。若是有事,她既想到了我,便是看得起我,我也不能辜负了她的青眼。”

便换了件衣服,随张管家赶到一家偏僻的客栈,这件客栈已整间被包下了,掌柜伙计都被打了去睡觉。由6家的下人接手,6小姐就在天字一号房燃灯相待,二人见面,李彦直见她穿一身薄薄的棉衣,外面裹着一件貂皮袍子,似乎出门时也有些仓促。6小姐敛衽行礼,因道:“夤夜相邀,不合礼数。倒让公子见笑了。公子不避嫌而来,让奴家好生感激。”

李彦直道:“咱们都是通达之人,不理那些礼法上的细微末节。”

6小姐大喜,伊儿挑灯,张管家奉茶,跟着都退到外屋,6小姐道:“相见已非一次。公子怕尚未知道奴家的姓名来历。”

李彦直道:“闺阁芳名不敢擅问,但小姐若肯告知,则是小生望外之喜。”

6小姐轻轻一笑。蘸了点茶水,便在桌上写上“尔容”二字,李彦直赞道:“好名字!”6小姐道:“我本姓6。这个姓是真地。我爹爹御史的身份,却是假的。不瞒公子,我爹爹实是朝廷命官,名讳一个炳字,见为都督同知,执掌锦衣卫……”说到这里看了李彦直一眼,见李彦直没有露出过分吃惊的样子,却是一副恍然的眼神。便道:“原来公子早猜到了。不知什么时候猜到的?”

李彦直道:“昨日在贵府别苑撞见6大人时。就觉得令尊之气派不似御史,加之贵府竟能干涉北镇抚司之事。又确实姓6,所以猜到了七八分。”

6小姐轻轻一叹,道:“我当日朝圣诸名山,一路上多得各处士大夫家照顾,不过我家仇人颇多,我出门在外,怕被暗算,所以也不是对每一家都说明真相,或是托父亲在京中同僚之名,或是取得巡抚、道台书信转荐,一路都无事,事事都顺心,养成了我在外头也颐指气使的小性子——不想我爹爹地面子,士林的面子,到了海上却也行不通了。当时幸亏公子救护,要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可笑我当时还不知感恩,还一味任性,料来公子暗中必在嘲我无知可笑。”

李彦直道忙说:“小姐言重了。”

“不是言重。”6小姐道:“我到今日方知,陌路之人在你落难时也肯施以援手,那是多么的难得!大多数的人,可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连至亲好友、同僚部属都不顾的!对比之下,我方知公子之可贵,更感激公子对我的盛情美意。”

李彦直听到这里,便知道切入正题了,因问:“小姐为何有这等感慨?”

6小姐哽咽了一声,道:“我爹爹得罪了一些人,被捅到夏阁老那里去了,听说阁老已在拟旨要查办了,这可……我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彦直心中一凛:“果然出事了!”但想自己既然已选择来赴会,便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更何况对方连这等机密言语都对自己说了,当下也不婉转,就问:“是为了什么事情?”

6小姐袖出一张纸条,在灯下让李彦直看过,又缩了回去,李彦直看了一眼,便知是贪污被检举揭,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怕的是谋逆、欺君、宫变诸事,那就难以回天,更非自己所敢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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