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魔- 第304部分

“我会告诉你逃生的办法。”慕行秋试着施展务虚幻术，半妖的抵抗力不强，但妖塔却是一个顽固的障碍，第一道法术受阻，慕行秋立刻增加法力，施放第五层幻术，这一回势如破竹，未遇任何抵抗，慕行秋很是意外，马上明白过来是左流英打破了妖塔的防护。

半妖本来就要告密。推动他的这股情绪非常容易，他没再纠缠追问自己是否能够获得牙山的赦免，而是急不可耐地说：“头颅在鬼哭山。你们快去吧，别再围攻妖都了。”

没人听说过鬼哭山，这显然是妖族新起的地名。

“鬼哭山在哪？”申己问。

“在妖火城西北……一百多里的地方，是一座山。”

妖火城也是道士们没听说过的地名，欧阳槊正好赶过来，接口道：“妖火城就是从前的西介城，鬼哭山还真没听说过。”

“啊。”小青桃叫了一声。脸色骤变，大家的目光都瞧过来。她的声音微微发颤，“西介城西北一百里……鬼哭山可能就是从前的芙蓉山。”

塔内的妖族却不知道芙蓉山，“反正就是在鬼哭山，那里曾经住着许多非妖。都被巨妖王杀死了，夜里常有鬼哭，所以我们叫它鬼哭山。”

非妖聚居之地，必是芙蓉山无疑了，小青桃的父母亲友几乎尽数亡于家乡，只剩一个堂弟裴子函却投靠了巨妖王。虽然一切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小青桃还是感到悲从中来，以手捂嘴，止住哭泣的冲动。

辛幼陶急忙讨好地说：“咱们这就出发去芙蓉山。将遇难者的遗体妥善安葬，就不会再有鬼哭之声了，随便找回秃子……”

小青桃却不领情。放下手终究没有哭出来，转向慕行秋，“你需要更多的化妖丸，所以还是要去一趟百丈城吧？”

秃子居然不在百丈城或妖山口，这让慕行秋颇感意外，如此一来秃子离正在从各个方向发起进攻的牙山道士可能更近了。慕行秋说：“我得先去芙蓉山救秃子，我的化妖过程还算稳定。暂时不需要更多的化妖丸。”

慕行秋其实是在冒险，他去芙蓉山找秃子的这段时间里，百丈城和妖山口没准都会被牙山攻下，妖族或死或逃，他再想弄到化妖丸可不容易了。

小青桃想去百丈城当面质问裴子函，可慕行秋不去，她就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左流英一直站在几个人的身后，这时开口了，“我去芙蓉山，你去百丈城。”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如果你也这么决定的话。”

辛幼陶首先赞成，“这是一个好主意，首座是注神道士，百丈城的妖族不敢让他进去，我和首座去芙蓉山找秃子，慕行秋去百丈城要化妖丸，其他人自愿选择，谁跟我们去芙蓉山？”

辛幼陶期待地看着小青桃，甚至轻轻摇晃了两下，以显出身体虚弱，结果得到的却是一个坚定决绝的回答。

“我要去百丈城，我要……我想见见裴子函。”

“可我只剩十天的寿命了，也不知道秃子到底在不在芙蓉山，没准这只是妖族的谎言与陷阱……”

小青桃没有改变主意的迹象，塔内的几只妖却不高兴了，“我们从不撒谎，妖头的消息是刚传过来的，连百丈城都不知道，那颗妖头没有身体，却能到处飞行，自称‘魔眼大王’，还带着一位压寨夫人，难道不是你们牙山正在找的慕松玄？”

“魔眼大王”的称号很像秃子，所谓压寨夫人是指白倾了，大概是妖兵的以讹传讹，辛幼陶又松了口气，笑嘻嘻地看着小青桃，等她改变主意。

小青桃却只对他说了句“一路顺风”，然后对慕行秋说：“怎么样，一块去百丈城吗？”

慕行秋转身对左流英说：“在得到牙山的安全保证之前，秃子绝不能交给他们。”

“好。”左流英回答得极为简单，对慕行秋来说这却比一千句承诺更有用，左流英虽然经常藏着某些事情不说，但他说出来的话总能做到。

其他人分别做出选择，申己无论如何也要去百丈城，看看那里有没有父亲申准的下落，欧阳槊也愿意跟随慕行秋，小蒿则选择去芙蓉山，“我要去看魔眼大王，秃子还真有想法。”

四位新君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想都没想就决定跟着慕行秋。

唯一犹豫不决的是跳蚤，左流英在它耳边低语数句，它站在原地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跑到慕行秋身边。

辛幼陶发现自己这边只有三个人，不由得大为失望，看着小青桃，咬牙道：“那我也去百丈城，还来得及……”

“不，你去芙蓉山，疗伤要紧。”

辛幼陶善于察言观色，听出小青桃话中的冷淡，越发莫名其妙，连话都不会说了。

塔上的妖兵又开口了，“我已经告诉你们头颅的下落，牙山不会再进攻妖都了吧？”

“妖都肯定是保不住了，你们想要活命，就立刻逃走，回舍身国或者群妖之地，永远不要再回来。”慕行秋说。

塔内的妖齐声发出失望的叫声，“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又要回去吗？唉，两边都没有活路啊……”

慕行秋不了解舍身国和群妖之地的情况，也不太在意，正要施法催动这七只妖逃离塔林，左流英又一次开口，“向北前进，无论速度快慢，六个时辰之后都要转向西，十个时辰之后再向北，同样十个时辰之后转西，一路到西介国与涂国的交界处，进入舍身国，沿着山脉走，去止步邦。”

止步邦是极西方的一个小国，据说人类与妖族在那里杂居，不分彼此，塔内的妖兵显然没听说过这个地方，慕行秋的务虚幻术却已经发挥效力，他们牢牢记住了草帽道士的这番话，没有再多做询问，离塔向北边跑去。

左流英了解道统的打法，通过过去几天震动传来的频率与方向，他能预估出洗剑池怒海潮的进攻时间和路线，给妖兵指出一条生路。

“五天之内你们得离开百丈城。”左流英给出一句提醒，转身离去，小蒿紧紧跟在他身边，辛幼陶却盯着小青桃看了好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好上路，走出十几步才想起来跟慕行秋告别。

慕行秋绝不会干预这种事，“咱们也出发吧。”

在塔林中行进没有多远，殷不沉突然问：“左流英干嘛要咱们五天之内离开百丈城？六天不行吗？”

“笨蛋，百丈城是妖都，他怕慕行秋发现那里的好处，留恋不去，所以提醒他五天之内必须离开。”

“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好像是在提醒咱们留在百丈城会倒霉。”

“他能未卜先知吗？我觉得他在吹牛，百丈城没准有人肉宴等着咱们呢。”

四位新君争吵不休，又被落在了后面。

离百丈城越近，遇到的妖兵越多，其中一伙妖兵正好是奉命来迎接慕行秋的，而且还接到严格的命令，绝不允许左流英进入百丈城，之前的那次分离倒是免除了这个麻烦。

西介国内的几乎所有妖兵都在涌向百丈城，更往西的涂国也被妖族占领，却没有多少妖兵跑过来，据说路径已经被人类军队隔断，妖兵不可能逃出来了。

申己和小青桃的道士装扮引来许多关注，一些妖兵不顾长官的喝斥，跑过来声称自己知道头颅慕松玄的下落，许多妖只是胡说八道，另有一些却提供了相同的消息：一颗自称魔眼大王的头颅的确占据了鬼哭山，甚至吸引了一些妖兵前去投奔。

慕行秋开始怀疑所谓的魔眼大王到底是不是秃子了，妖兵们描述出来的分明是一只野心勃勃的大妖，而不是永远长不大的天真少年秃子。

两天之后，他们到达了百丈城，妖族入侵之后唯一没有完全拆掉的人类城池，此时已经聚集了数不清的妖魔，成团的妖云在空中盘旋，下方飞翔着成千上万只飞妖，城外燃烧着四座百丈高的妖火塔，大批妖兵正用数不清的妖器加固城墙。

“这里就是妖族的断流城，他们要与道统决一死战。”欧阳槊打听到一些消息，回来告诉大家，“妖族的大统帅就是裴子函。”

第四百五十九章妖民

妖兵大都在城外驻扎，慕行秋等人被安置在城内一座宅院里就再也没有下文，裴子函身为妖军大统帅事务繁多，没有时间立刻接见客人，他们只能等待。

小青桃心情难以平静，一个人走出来，没有妖兵阻挡也没有受到跟踪，青石街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道路两边绿树成荫，空气中秋意渐浓，对这些树木却几乎没有影响，奇怪的是，城内不洁之气比城外还要稀薄一些。

百丈城保留之完整令来过这里的小青桃深感震惊，若不是抬头就能看见妖云和飞妖，这里简直就是一座与世无争的小城，只是太冷清了些，走完整条街她也没见着一道身影。

小青桃记得市场就在附近，于是信步走去，站在市场街口，她甚至隐约记起当年自己走过的店铺，可是繁华已逝，摊位无影无踪，匾额不知去向，各家的门户上挂满琳琅满目的妖物，不是为了售卖，大概是为了抵挡道统法术。

可是一名道士走过来，这些妖物没有任何反应，只在一阵风吹过时，骨头和兽角在木门上敲击出清脆的响声。

小青桃继续往前走，突然一只活物从一扇门户里横撞过来，小青桃反应极快，左手召出如意，右手探出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脖领。

这是一个小男孩，看样子才七八岁，长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穿着干净的麻布衣裳。全身上没有半点妖族的样子，手里却握着一根细长的骨头，表明这不是普通的人类孩子。而是一只小妖。

小青桃非常警惕，立刻松开右手，施法将小孩子推开数步。妖族形态多样，表面是婴儿，真实身份却可能是一只数丈的大妖，任何一点疏忽与善意与都可能令道士丧命。

可这个小孩子似乎并无隐藏的力量，对法术没有任何抵抗。被推开之后站都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一扁，像是要哭，但是面对陌生女子又不敢哭，表情一下子僵在那里。

小青桃正后悔自己反应过度。从院门里又走出一名高大的女妖，这的确是一只女妖，身上穿的不是布裙而是皮甲，更明显的证据是她鹰爪似的右手，她灵活地运用右爪拉起小妖，表明这是天生的器官，而且很可能是她的妖丹。

小妖有了母亲做后盾，张嘴露出两排锋利的小牙——这是他与人类的最明显区别——然后盯着那柄白中带红的如意，目光中尽是艳羡。觉得它比自己手中的骨头好看多了。

女妖警惕地将小妖挡在身后，右爪忽开忽合，用生硬的人类语言说：“你是道士。”

“我是庞山道士。”

“这里不欢迎你。滚出去。”

小青桃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全忘了自己是一名会法术的道士。

两边的门户里陆续走出来一些妖民，大都是女子与小孩，身上多少都有一些妖的特征，全都冷冷地看着外来的女道士。大眼睛小妖从母亲身后跑出来，将手中的细骨扔过去。嘴里叫道：“杀死道士！”

小青桃随手发出一枚小小的冰刺，细骨在半空中被斩为两截，反弹回去，女妖伸出右爪抓住半截，另外半截却正好击中小妖额头，砸出一个小小的伤口，小妖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青桃急忙道歉，她的确无意伤害一名小妖，只是多年的五行科修行已经养成习惯，面对妖物的攻击自然而然发起反击。

妖女妖发出低吼，纵身扑上来，右爪高高举起，一副拼命的架势。

小青桃怕伤着她，又后退两步，召出铜铃摇晃。

清脆的响声里附着大量法术，在整条街的大小妖族听来分外刺耳，女妖仓皇落地，用左手将儿子搂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自己露出痛苦的神色。

铃声持续没有多久，家家户户门上挂着的妖物终于做出反应，发出另一种杂乱的声音，盖过了道士的铃声。

“杀死道士！”一大群女妖齐声喊道，冲向女道士，一些小妖也跟在大人后面跑来，用稚嫩的声音发出尖叫，手里挥舞着角骨一类的玩具。

小青桃越发慌乱，这群妖都很普通，用五行法术很容易就能挡住，甚至杀死，可这是一条普通的街道，不是战场，冲过来的也不是妖兵，而是一群妇孺，小青桃下不了手。与此同时，又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告诉她，看似无害的面孔之下很可能藏着真正的大妖，不少道士都是因为一时心慈手软而丧命。

妖群逼近了，数件妖物已经被掷过来，小青桃施法格开，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空中突然砸下来一大块泥土，轰的一声，扬起大片灰尘，挡住女妖、小妖们的进攻与视线。

“飞起来。”空中一个声音说。

小青桃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飞行的，这几天一直在步行，紧张之中她居然忘了这项本事。

两人飞出几条街之后落地，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两边的院门都敞开着，里面显然没有居住者。

面对这个人，小青桃没有紧张，只有愤怒，“妖军大统帅，听上去的确比庞山道士威武多了。”

裴子函平淡地说：“没有想象得那么好，我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指挥全军的还是巨妖王。”

“你知道芙蓉山现在被叫做什么吗？”

“鬼哭山。”裴子函依然平静，示意堂姐跟自己一块向前走，十几步之后他补充道：“这是战争。”

“对别人来说这是战争，对你来说这是背叛、这是忘恩负义。”小青桃强行压抑心中的怒火。

裴子函轻轻地笑了一声。“七千年前，九大道统和圣符皇朝联合向舍身国开战，大敌当前。一万名非妖士兵冲进舍身国王宫，俘虏半妖王族献给了敌人，为此获得奖赏，可以带领族群迁居人类的诸侯国。裴家就是那时离开舍身国的，几经辗转定居于芙蓉山。有意思的是，这些事情我不是从妖族这边知道的，而是从庞山收藏的史书里看到的。”

裴子函停下脚步。严肃地做出结论：“非妖天生就是一个背叛的种族，咱们的体内同时流淌着两种血液。却得不到任何一边的认可，唯有背叛才能体现出非妖的价值。”

裴子函的这番话似是而非，小青桃当然不会被说服，可她非常惊讶。惊讶于裴子函的镇定自若，他真的没将背叛当回事，反而充满骄傲，好像那是一项伟大的功绩。

“我真的认不出你了，你是裴子函吗？”

“这才是真正的我，从前我跟你一样，戴着面具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