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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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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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被利用之后又被以这样残酷的方式抛弃。
兰才人一案“大白”之后,雨溪脱罪,回到了内务府。
这一役,凝云算是并未一败涂地。
没过几日,秋涵又带来了新的消息——皇后宣称,黎芬仪临终前将小公主托给了佳容华抚养。
公主封为怿纯公主。
容华史氏,晋封为正三品佳贵嫔,居一宫主位。
  
整个六宫的人都在说,佳贵嫔真是再幸运也没有了,升了位次不说,有了这个名义上的女儿,也算是终身有靠了。而且皇帝对这个女儿宠的不得了,三天两头地去瞧,当然就少不得去她的长宁宫。
佳贵嫔对小公主甚好,似乎也不负她早逝的母妃。
凯婕妤在自己的宫里啧啧称道,这才叫作生的不如养的好,小公主自小没见过亲生母亲,一定把佳贵嫔当成了亲娘一般。真真是便宜了那小蹄子,一点苦不受,就添了个带才的女儿。
  
这以后,六宫倒真的平静了一段时间。
直到五月底的时候,暮春的气氛被逐渐热上来的艳阳驱了个一干二净。
佳贵嫔的长宁宫成了最热闹的地方。
后起之秀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视的——风头最劲的欧阳流莺被晋为了瑶婉仪;芳贵人终于被临幸了,且初次侍寝就被晋为了芳嫔,让她颇有扬眉吐气之感。“春夏秋冬”四姬的另两人还是无宠,但不论是溥畅还是婉依似乎都不在意。
怿纯公主虽然不大点儿的人,但已经很懂得如何取悦她年轻的父皇了。什么金银裸子如意八宝,流水一般的往长宁宫送着,龙胤也不在意。皇帝乐得满足女儿的一切要求,让一众后宫嫔妃吃起了这小人儿的醋来。
  
  十 欲赠怀芳恐不逢
作者有话要说:那时她就想说的,“执手回望”,“一心相依”,有你在,便什么都不怕,哪怕是雷雨,也不过是虹生的隆响,只会让我更勇敢。
而如今……
她的目光扫过佳贵嫔春风得意的巧笑倩兮,倚在龙胤身边的脉脉柔情。
从前你就不懂,现在仍不懂。
置怡阁。
刺破青天锷未残,于一宫之中现不霁之虹,于一城之中现万顷之云,正是紫禁城中的置怡阁。
于朋月宫南望,便是这一座高耸以轻入云,华美而自成碑的空中之楼,玉骨朗朗,瓦齿铮然,长身挺立,超然脱仙,灵气非凡,是为历代天朝帝王祭圣拜神之处。登高西望,青翠黛碧如眉的燕山隐约可见,接天之处与碧霄相融,春时爽朗而如歌,夏时淡冶而如眉,秋时明净而如妆,冬时素洁而如织;仍却西望,海风亦徐,始于百里之外如仙人吐气,丝匀顺畅;渤水亦汤,源于百褶之南如骏马掣步,滚滚不息;旭日亦炯,高于万丈之上如天庭传辉,芒倾万源。
若换窗南望,即是中原的平原盛景。近处,紫禁城中的宫殿自或辉煌或华美或玲珑不必多言,城外的川流熙攘,人来人去亦是一片繁华,观之令人心潮澎湃,积极得世。远处,花亦熙熙,鸟亦鸣鸣,草亦荣荣,炊烟更绕绕。
如此汇集自然美景与人间万物的登高临风之所,正是天朝帝王行神礼之所。
自龙胤亲政以来,其父天煊帝,其祖天巽帝所开创的天朝盛世得以延续,且已有渐盛之势。如其即位时所言,“当励精图治,不将倚先人,岂将倚神礼?”。一语成谶,原本每年一次的置怡阁神礼竟沉藏了三余年之久。太皇太后对此有过微言,然其本也不是陈腐之人,只要风仍调,雨仍顺,天下仍安定,便也不逼迫他循祖制了。
今日,置怡阁玉门再开,正如圣礼重临。
然与煊帝、巽帝不同,龙胤不盲信神明,惟盛庆人福。
这一切,只因为那天之娇女的满月之喜。为皇家子嗣庆生而启置怡阁,天朝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前朝煊帝九子中有三人,包括龙胤的满月礼庆于此,洛妃所诞皇长子世琰的满月礼亦庆于此,然为公主庆生,实属首例。
由此可见龙胤对怿纯公主宠爱之深。
由此更可见佳贵嫔心思之高妙,巧舌之高妙。入主置怡阁——天朝的圣所,需打通的门,岂止皇后与皇帝?
  
得贵嫔之位,受昭仪之礼,有皇后的助力,更是皇帝的嘉许。
葡萄美酒夜光杯,佳贵嫔史纤玉着座席间,一袭大红的仙鹤望月雪纺洋缎底蟒袍,竟是凤纹朝圣的绣图;鬓间十锦珐琅环贵气逼人,紫晶步摇碧玉发簪猫眼珊瑚朝珠直是光芒耀眼。杯酒下肚,两颊红晕好看的很,她本就是不妆自艳,亮彩天成的焰般美人,如今春风得意,言笑嫣嫣,有皇帝随时体贴的眼神和话语,更是越发风华绝代,艳冠群芳。
满席的佳人,连着皇后这“天朝第一美人”,亦无出其右。
宴席有半个时辰了,佳贵嫔杏眼微醺地倚坐在属于她的正座上,女帝般审视着后宫中的大大小小。视线更模糊些时,她或许会看到黎芬仪,那怯怯的笑容,恐惧的眼神,听到那如暮秋落叶般抖动的声音。
你看的到现在吗?
你应无憾的。
纵然无人悲悯你的落去。
然而,后宫中的女人,正是以这样的方式永生的。
你应无憾。
  
亦敌或亦友,如今正在悯着黎芬仪的,除了佳贵嫔,正是凝云。黎芬仪之死,算起来,她亦有份,甚至罪过不轻于任何人。而她不也坐在这觥筹交错中,忘却人之死,庆贺人之生?她不也亲手奉上了悠荔熏,作为怿纯公主的贺礼?
那悠荔熏,正是适合小公主呢。
清如悠菊,甘如新荔,正如同新生的孩子。这悠荔熏是香料中之极品,人人都瞧的出来,好大如皇后,张扬如芳嫔林若熙,谦礼如瑶婉仪欧阳流莺,看到此物也俱瞠目结舌。
她将一腔的愧疚转为对怿纯的补偿。她深知,长宁宫不过将怿纯当作争权的棋子。若佳贵嫔待你不好,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她咬紧了唇。
  
不远处,何溥畅仍围着小公主转,逗的小公主咯咯直笑;纳兰婉依却是对窗远望,似乎一切都不关己事的清高;佳贵嫔身边,林若熙与欧阳流莺低声交谈着,若熙有些激动似的,流莺仍是浅浅地笑着,摸不清是何事。只言片语进入凝云耳中,她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过去。
“姐姐真的这么想……何必掩着……”若熙咯咯笑道。
“……小公主的满月,贵嫔娘娘的册封,我们何必喧宾夺主……”流莺长长的睫毛遮着一丝羞怯。
然而凝云瞧的出来,她蠢蠢欲动不亚于若熙。
两人在想什么呢?她并不着急,只静静等着。有任何事,若熙是藏不住的,片刻便会见分晓。
果然,在流莺又递过一杯酒后,若熙施施起身,倩笑高声道:“皇上,臣妾与婉仪姐姐有话想说呢。”
一语既出,满座的人俱安静了下来,等着皇帝的回应。
龙胤也是心情甚好,转头笑道:“哦,什么话?”虽是答若熙的,眼睛却看向流莺,温柔的一丝不苟。
若熙有些尴尬,登时不语了。
流莺忙轻轻地将她按下,接过话来笑道:“皇上莫听芳嫔妹妹的。臣妾一时兴起,又兼一时技痒,才有个念头,不提也罢。”
龙胤岂肯放过,大笑道:“既然又是兴起,又是技痒,怎么又不提了?尽管提,提的好了,朕可有赏。”
流莺的鸳鸯眉颇皱了几番,这才咬牙道:“古人云,登高必赋。如今登这置怡阁,又是盛景,又是盛事,臣妾才兴起、技痒了起来。”
龙胤还未接口,佳贵嫔倒如女主人般,柔声应了起来。“妹妹闺才敏锐,京城内都是出了名的。我倒不是什么打紧的,只盼着妹妹露上几手,替小公主添添彩呢。”这话说的甚是好听,龙胤亦含笑点头。
流莺这才笑了开来,又指指若熙道:“妹妹比我更有兴致呢,我怎肯抢先?”
若熙亦不谦让,再次站了起来,举杯道:“臣妾拙作,贻笑大方了。”说是“拙作”,然而那一双美目中不含一丝自谦。
她朗声诵出了方才酝酿已久的诗句。
登高?辉煌
立马决巅凭天籁,纵情荡气紫光来。
火舞金沙腾云起,水冲银斗阑雾开。
珍重芳姿何需掩,淡泊红颜枉多才。
多娇焉得比天下,高歌一曲到蓬莱。
凝云了无兴致,在边上听着,只觉又惊讶又好笑。惊的是林若熙竟也有些诗才的,笑的是这诗句分明自傲过了些,“珍重芳姿”尚且称不上,“淡泊红颜”又是什么呢?“枉多才”,却不知多的是什么才了。自己想想竟笑了出来,忙以帕掩口。
眼见流莺真真的敬佩眼神,她心道,想必方才若熙是将这诗给流莺听过的,如此的敬佩样子,也不知是装出的还是流莺心中那首也并不比这高明。再次要笑,忽见龙胤有些不悦的眼神,无奈收了收。
你方唱罢我等场,流莺拍手笑道:“妹妹的雄心壮志我是比不上的,只是些子真心话,献丑了。”说罢,朱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满含了情。
登高?世间花
缟仙素带玲珑动,冰亦流转雪亦融。
余星逐绿露甘芷,赤霞满山浓淡中。
窈姿倩容月赐影,韶极华盛天赋荣。
近天始得梦非梦,从容伴我酬清风。
凝云这却是真的惊了,亦懂了些。“世间花”正合流莺的典雅,全诗风格迤逦,且“天赋荣”,“酬清风”处处谦逊,有若熙的“辉煌”作比,更显温娴端庄。原来看似谦虚的礼让,竟是突出自己的方法,这欧阳流莺果然心机细密。而颈联中“窈姿倩容月赐影”之语,让她又生了层疑——流莺究竟知不知道她与怀欣皇后的貌似?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得宠来自于这“月赐影”?
她偷偷看向龙胤。果然,他似是怔了一怔,随即便又柔情似水了。若是怀欣皇后对着他说出了这话,他亦会是如此温柔的罢。
正是满座叹流莺之才时,溥畅不知什么时候亦被吸引了过来,听的兴起,忽然拍手笑道:“果然是婉仪姐姐呢,貌如天仙不说,这诗也是仙气涣然。我也起了劲,众位姐姐们亦想听听吗?”
登高?地上星
上自玉堂下凡苍,迷舞缦回地为廊。
或倚西窗戏飞萤,或临碧水影成双。
日月无私银千里,天地有情酹浮霜。
待得人间满灯火,织女凭川见牛郎。
溥畅的诗句较之前两人,更多了些想象与幻梦,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玲珑叮咚。凝云啧啧生叹,想若熙与流莺两位大家闺秀,仍是傲的傲,娇的娇,俱少了这股自然天成的气质,被溥畅比了下去。由刚才的话,溥畅是拿流莺去比织女了,然织女与牛郎一水之间,欲见而不能,终究不得美满,此应是溥畅无心之错。
一旁干坐许久的皇后饶是沉不住气,见这新人争艳,又是无可奈何,只得逼向一直不语的纳兰婉依道:“‘春夏秋冬’四姬在后宫一向并举,如今芳嫔,晴常在与瑶婉仪均赋了,明小媛亦不该例外吧。”
凝云心道,纳兰婉依向来是无话的人,来参与宴席已是被迫,何尝会赋诗?众人皆心知肚明是皇后刁难新人,然亦不敢出声,只静观其应对之法。
婉依这才离开了窗边,微微行礼,低声道:“臣妾无才,不敢献丑。”
皇后满了意,仍道:“妹妹何必扫兴?能被选入后宫的女子,哪一个是无才的?说是无才,岂不是在说皇上与本宫走了眼吗?”
龙胤不满地看向皇后。大喜的日子,她偏要弄出些个不睦来。佳贵嫔在一边察言观色,眼珠一转,立刻笑道:“纳兰妹妹相来矜持,有些个羞怯,娘娘就当送臣妾个人情,放妹妹一马吧。只是——”眼波流转,又一计上心头,“娘娘说到‘春夏秋冬’之典故,臣妾倒想了起来,当初这‘春夏秋冬’,‘芳晴明瑶’正是昭容姐姐的才作。要说闺才敏锐,又有谁人比的过昭容姐姐呢?照臣妾瞧,最该一赋‘登高’的,正是姐姐呢!”说罢,掩口笑了起来。
眼见众人的目光忽然转至自己身上,凝云有些错愕。
一赋“登高”。
陈年的记忆忽然如潮水涌起,将她淹没。她忽而记起了什么。
一赋“登高”。
她看向龙胤。
我是赋过的,你还记得吗?
御书房中,两人浓情蜜意时她所赋的“登高?明日”仍历历在目,声声在耳。
  
登高?明日
举首望断桃源中,轻骑绝尘山几重。
平原风起折花散,远空歌鸣绕云浓。
执手回望即江山,一心相依任苍穹。
雷雨欲来何需畏,天降隆响祭长虹。
龙胤洪亮的声音仍在她耳边。“‘轻骑绝尘’,云儿是想做侠客不成?”
那时她就想说的,“执手回望”,“一心相依”,有你在,便什么都不怕,哪怕是雷雨,也不过是虹生的隆响,只会让我更勇敢。
而如今……
她的目光扫过佳贵嫔春风得意的巧笑倩兮,倚在龙胤身边的脉脉柔情。
从前你就不懂,现在仍不懂。
她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离开了欢歌笑语的置怡阁。背后,是她想要执手、相依的人愕然又愠怒的眼神。
  
盛夏已浓。
午后,上林苑。
风轻拂,柳轻摇,花呢喃,鸟呢喃,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正是临风把杯,回波悠扬的时节。凝云身着一件靛蓝文绣纱面夏袍,配上蓝宝石蜻蜓头花和金镶碧玉臂环,瞧上去清爽脱俗。她面前一本半打开的书笺,用心地读着。秋涵站在她身边,轻轻地摇着扇子,不敢用太大的力,不愿扰了她。
凝云甚喜读书,若遇上一本好书,一首好诗,便会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真到了这个时候,即便是皇帝有事,知礼如她,也不为所动。
秋涵并不懂甚诗文,因此不大明白为什么书本对凝云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但她知道,置怡阁那一出,直到现在,她还与皇帝有着气,再加上近来皇帝去长宁宫的次数多了,她心中仍是别扭着的。
桃蔓远远地奔了过来,看到秋涵忙使了个眼色。
秋涵瞧了凝云一眼,见她并未察觉,便无声地走开了。
桃蔓急急地拉过秋涵,为难道:“皇上来毓琛宫了,自打那次后,好容易来了一次,我回说主子在瞧书,不叫打搅,他便不高兴了。”言罢,见秋涵也为难,她皱眉道:“打搅了主子不高兴,不打搅皇上又不高兴。这两位可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吗?”
秋涵瞥她一眼,知她平素也是谨慎之人,如今说出这般不敬的话来必有缘故。思忖一番,秋涵打量着,是皇帝真不高兴了。她们二人受些子怨气倒不打紧,可若皇帝认真恼了她们这位好主子,难保不出事端。
想了想,秋涵道:“你且回去,与皇上说主子就来。”
桃蔓半信半疑地走了,临走时还望了凝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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