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怜宠-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过对于正被囚禁待审的三皇女而言,似乎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没有冰,没有水果,只有白水,还是带着一股泥土味儿的水。

她被单独拘禁在冷宫内的一个偏室里,那间屋子小得可怜,一半放床,四分之一放马桶,只剩下四分之一,有一只缺了一条腿的凳子,和一张中间裂了道大缝的桌子。三皇女把所有得到的,用来写忏悔和自我交代的笔墨纸砚都裹在了一起,去垫了那凳子的缺,然后坐在上面,趴在桌上,呆呆地看着被木条钉死的窗户。

按理说她应得的待遇比这要好。可这皇宫中,谁不是捧高踩低?她是造反,是逼宫,没人相信她还能咸鱼翻身,那么……欺凌一个皇女显然就变成了一件乐趣无穷的事情。看守的侍卫有恃无恐,驳回她的所有要求,哪怕她要求的只是一次洗澡,一件干净衣服,或者一碗温热的饭菜……

汗水,尿水——屋内各种难闻的气味在高温的酝酿下交杂在一起,三皇女这辈子都没有遭遇过如此难堪的境遇。可是此时的她,却显得平静万分。她的神情是木然的,呆滞的,仿佛正在梦游。

在此之前很多天,她也大声的喊过,骂过,也低声地哀求过,甚至软弱的哭泣过,可是都没有用……

她没想过自己会败得那么惨,惨烈到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啊,那些一心一意说要追随自己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是母皇的人?那些赌咒发誓说要保守她秘密的人,为什么竟然都背叛了她?她想不明白,她只是发现信赖过的人原来一个个都恨她入骨一般,只等着看她死,全不相救。

而她的母皇,大约是已经心寒,连再见她最后一面也不肯。

她写了三封奏章——一封如一个羞怯的臣子一样反复赞颂她的母皇,一封如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努力回顾自己的童年,最后一封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涂着血来写她所有的懊恼,可是每一封都毫无回音。她试着哀求,试着辩解,试着扬言自己没错来激怒对方,也试着表达自己已经知错已经痛改前非已经大彻大悟……都没有用。

于是这个女人,开始自暴自弃。

她拒绝再回答任何问题,也拒绝再询问任何问题。她只想着,如果一定要死,那么应该死得稍微有尊严一点儿。

……

门外传来细碎的问询声,门上的锁链开始淅沥哗啦的响。

钥匙插入锁眼,正在转动。

有人来了。

三皇女把脸埋到自己的胳膊间。

这两个多月以来,每一日,这个时候,都会有人自称是带了皇帝的口谕来问话,每日都逼迫她重复一遍自己究竟都做了什么,都有哪些同党,都是如何的大逆不道。此外听不到任何消息的她,已经快要崩溃了,丝毫不想再面对这一切。

但是这一日,门开了,却没有往日她熟悉的那一句“奉今上所命,三皇女听询”。

她只听到脚步声走近她,任何就立定没了任何声音。

三皇女困惑地抬头——看见了陈妤。

   

糖衣(二)

  陈妤从走进冷宫之后就开始心情低落。

冷宫之所以叫冷宫,并不是因为这里关着被皇帝冷落厌弃的君侍,而是因为这里鲜有人来,冷清得很。皇帝人挺不错,即使是她不再喜欢的男人,也依旧得到相对的优待。如今的冷宫只是用来关押那些犯了重罪的,却又身份特殊不好关进别的牢房的人——比如三皇女这样的。

所以,陈妤知道这里的环境不会好,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差。

她难以想象,会有人有如此的胆子作践一个皇女。哪怕这个皇女曾经对她举剑而对露出过刻骨的恨意,哪怕这个皇女甚至于辱骂过当今的皇帝。可是,在陈妤的理解里,母女之间哪有长长久久的恨?这些傻瓜的侍卫为了一时快意如此,就不怕万一皇帝知道了大怒?何况就算是皇帝不知道,别的皇女看在心里也难免不满。

比如此时此刻,陈妤并没觉得是刺了自己一剑的女人得到了报应,相反,她觉得是自己一直疏于关照的妹妹遭到了虐待。

陈妤脸色难看,走进屋,也不嫌弃三皇女一身气味难闻,也不管三皇女满眼惊诧和恨意,只犹豫了一下就伸手拽起面前的女人,直接拉出屋,拉到院子里面来。

三皇女伸手挡住眼睛,阳光有些刺目。

然后她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香味,食物的香味。

她放下手臂,看见面前一个矮几,上面四五盘菜围绕着一只烤鸡。

那是只童子鸡烤出来的,完整的,仰着脑袋,挺着胸膛,翘着翅膀,两条腿又粗又肥,皮上冒着油光,肉里泛着香气。

她咽了咽口水,坐到矮几旁:“给、给我吃的?”

陈妤努力了一下,扬起嘴角的一抹笑,伸手要去端盛着那只鸡的盘子。

然而在陈妤的手指碰到那盘子之前,鸡就已经被三皇女一把抓了过去。

牙齿和手指都很忙,三皇女努力地吞咽着那只鸡,大口大口的吞食着鸡腿,甚至连被烤得酥脆的骨头也不吐,一起咬下去……咬着吞着,三皇女抱着那鸡开始抽噎地哭。

侍卫们早已在陈妤的示意下都退出了院子,守在外面。

陈妤玩弄着手里的一支匕首。她记忆中的三皇女是极挑剔的,极讲优雅的,吃整鸡,是一定要让下人用镶着宝石的金柄匕首把鸡肉一小条一小条地从骨头上挑下来,去了鸡皮,放在盘子里,才肯用筷子夹了细细的吃的。不过现在看来,她特别带来的这支匕首怕是没用了。

三皇女用脏兮兮的袖子抹了一把脸,收了眼泪,然后又去咬那只鸡,直接咬到了鸡屁股上,鸡屁股上的油溢出来,顺着她的下巴开始往下流。

陈妤不忍再看,微微扭了脸,说:“我来你这儿之前,先去你府上探望了妹夫。”

三皇女并不吭声,继续啃鸡屁股。她打定主意,这只鸡,是不吃白不吃的,她实在是饿坏了。但是陈妤,她绝对不理,绝对不会回应对方的一个字。

陈妤又说:“这烤鸡,还是妹夫说你爱吃,请我一定给你带来的。”

三皇女开始啃鸡翅膀。

“妹夫怕我不肯,把头上身上的首饰都摘了下来。见我不要又怕是我嫌弃,连你们订情的玉佩都给翻了出来。”

三皇女开始啃鸡脖子。

“妹夫最近身子不好,晕过去几次,请了大夫来看,已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你快要做母亲了。”

!!!

鸡脖子卡在三皇女的嗓子眼,三皇女像是那只可怜的烤鸡一样,翻着眼睛仰着头挺着脖子呆住了。

   

糖衣(三)

  陈妤拎着烤鸡去找三皇女的时候,皇帝却正拿着一本奏章满地乱转。

刘贵君提着一手衣裾,一手端着参汤走进屋内。放下汤,伸手接过皇帝正在撕扯的奏章放在一边,温声劝:“陛下,不肯吃东西,那就喝点参汤吧。”

“不喝!”皇帝抓起另一本奏章,继续撕扯,一边撕扯一边满地乱转。

“陛下!”刘贵君抢过皇帝手中的又一本奏章。

女皇毫不反抗地让她抢去,然后伸手拿了一本心的,继续放在手里揉搓。

“陛下……”刘贵君无奈了:“二殿下能处理好的,何需如此担忧。”

“如果是你在逼着自己的一个女儿杀掉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你会不觉得心慌意乱吗?”皇帝猛地回头,用渗人的目光盯着刘贵君问。

刘贵君心底一颤,抬头强笑着:“二殿下宅心仁厚,也许不会呢。”

“可是她带了一把匕首去。”皇帝说:“虽然……她本来就该死,虽然……自尽已经是最体面的方法了……虽然我只是想用这个机会逼着妤儿心狠一些,但是现在我后悔了。”

按理说,造反,肯定是诛九族的罪。

不过三皇女是皇帝的女儿,真要诛九族,皇帝先得给自己一刀——所以,处理肯定会有所不同。

再怎么不同,皇帝也恨得恨不能将居然真的敢造反的人千刀万剐。可再怎么痛恨,那是她的亲女儿。亲女儿的爹,已经被降了封号,降到了最低的级别,软禁在宫内,据说每日里以泪洗面,眼看着都愁得头发花白骨瘦如柴了……那好歹也是宠爱过的男人啊,那孩子好歹也曾经趴在她的膝盖头努力讨好她对着她笑啊。

杀了吗?不忍心。圈禁吗?不甘心。

那是逼宫啊是造反啊,有同党供认那孩子一心一意觉得能赢了这一场,连幽禁女皇本人的别院都准备好了啊,何况那孩子眼看着败了,还一剑捅进陈妤的肚子。因为偏心陈妤,她的其他儿女已经开始恨她,如果再因为心软偏心了这一个,闹得陈妤也开始恨她可怎么办?

女皇本人也许是个好皇帝,但肯定不是一个好母亲。她不知道怎么办,就把事情推给陈妤,想着怎么处理都归对方来定,总不能再怪她偏心,还能让陈妤出气,顺便历练下未来的皇位继承人。见见生死,今后才好掌管江山。谁的盛世功业不是建立在万人枯骨之上的?

可推出去了,她又更加内疚和不安。让那么干净天真的孩子手上染了自己亲姊妹的血吗?放任那边手足相残吗?这一步棋走出去就无法后悔。

这种无法后悔的选择让女皇心烦意乱,她甚至忘了只需要她重新说句话下道旨就能挽回一切。她机械地觉得一切都交给了未知的命运,而她无法再插手。

女皇尽力拖着这件事,直到终于拖不住,陈妤自己养好伤,拎了东西去了。

啊,都带了什么东西?

烤鸡?——送行的饭吗?!

匕首?——用来赐死的吗?!

女皇团团转,压根就没觉得陈妤带烤鸡是因为听了三皇女正君的要求,更没觉得那把躺着都中枪的匕首只是陈妤带着,准备豁出去了像个下人一样伺候三皇女吃鸡准备的,她满心猜疑。同样猜疑的,还有三皇女本人。

她已经咳出了卡住的一小块鸡骨头,也已经从那个惊人的消息中恢复过来。然后她看着陈妤手中那把亮闪闪的匕首,开始苦笑。

苦笑中透露着她前所未有的低三下四,她在哀求,毫无底气的哀求:“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糖衣(四)

  当陈妤玩着匕首看三皇女各种啃烤鸡,当女皇撕着奏折听刘贵君各种安慰,苏辰正在绕着灶台各种暴躁挠头,他一直转到陈妤回来,才停止折磨可怜的厨房。一低头,他瞅见自己的鞋底已经被磨破了。

苏辰最近正在学习做饭。

他不小心再一次把菜给炒糊了,第无数次的再一次。

要么说呢,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也有自己不擅长的事,如果是一只鸡,就不要去学习游泳,如果是一条鱼,就不要去学习飞翔,如果是一个厨房杀手,就不要挑战自我去下厨,可是苏辰之前很自信地拍着桌子说:“我一定能学会做饭!”现在他后悔了,来不及了……

每个人都想在自己的恋人面前展现自己是如何的完美,都想满足恋人的各种需求,尤其是洗手羹汤,看着对方被自己喂饱,那是一种极大的幸福和满足。只可惜……不是想就能做到的。

陈妤撑着腮帮子,径直坐在桌前等,她问:“苏辰,你做的饭呢?”

之前陈妤出门,苏辰答应她,等她回来要用他亲手做的饭来慰劳她。

苏辰:“……”

他拿出白水煮鸡蛋一堆,这个是最好做的了,是最完美无缺十分成功的了。不过他还是有所隐瞒,煮鸡蛋的时候他总是克制不住地走神,而每次等回神,水已经扑了出来,扑灭了灶下的火——光重新点火烧水这项工作,他今天下午做了六次。

陈妤挑出来一个小的,一边剥壳,一边说:“苏辰,你知道吗?我今天去告诉老三她快成为母亲了,你猜她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她要了纸笔,给她正君写了封休书,哀求我一定送去。啧啧,那神情,那眼泪汪汪,看着都不像老三了。”

“……”

“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休书呢?而且休书里面写的原因还是她正君无子,所以休掉。”

“我觉得我明白。”苏辰说。

“哦?为什么?”

“你可以去送那封休书,看看她们怎么说……”他犹豫了一下,又问:“三皇女殿下,已经自尽了吗?”

“咦?为什么会自尽?”陈妤大惊,她相当脱线地想着:“做母亲有这么痛苦吗?至于又休夫又自尽的么……”

“你带去了匕首,不是给三皇女准备的吗?”苏辰提示。

“是啊。她正夫说的,她爱吃整只烤鸡,吃烤鸡还要用匕首割着吃。”

“……”

苏辰一瞬间有一种冲动,他想站起来掐着陈妤的肩膀变身成咆哮帝。

不过他没来得及。

陈妤的鸡蛋剥好了,白白圆圆嫩嫩的一颗。然后她抬手,把鸡蛋塞进了苏辰的嘴里。

苏辰僵硬地咀嚼着,整颗咀嚼着。

于是他的腮帮子鼓了起来,一向僵硬的线条和缓柔软下来。与此同时,他还瞪着眼睛看着陈妤。

陈妤笑,戳戳他的脸颊:“之前就看你沉着脸,坐卧不宁的,原来是因为这事儿?我没想杀她,虽然我不在乎,可母皇会后悔伤心的。虽然因为她……死了不少人,不过那些死亡也不能完全归罪于她。你这样一说,我倒明白了,看来我得尽快再去趟她王府啊,可千万别想不开一尸两命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她原本确实不在状态,不过现在已经在各种暗示明示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苏辰还在努力瞪眼,同时努力吞那颗鸡蛋。

陈妤看着他那副样子,笑起来,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雪白雪白的。

   

糖衣(五)

  陈妤到底没能得到机会去看自己的妹夫。在她剥好第二个鸡蛋之前,皇帝就派人来了,召她进宫。

女皇陛下说:“朕想了太久了,最后朕发现还是不能自已地想要见一见她,见一见朕那个不成器的女儿。”

陈妤回答:“想见就见吧。”

“可是朕不敢见。”女皇说:“她恨朕,万一她骂朕怎么办?朕怕自己会哭出来。”

“不敢的话,就别见了。”陈妤平淡地回答。

“可是朕还是想要见。她是朕的女儿啊,小时候朕亲手抱过她的啊。”

“……”

女皇烦躁地揉着手里的一封奏折,那折子已经快被揉烂,因此露出了一些暗红而凌乱的字迹——那是里面是一封血书。

陈妤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情。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女,她不太懂得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