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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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 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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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个人,他自小就是那么熟悉,现在,觉得他们太陌生了。好像,他们只是遥远的星体上的三根植物。此时,他跟他们的唯一的关系,就是他们可能是有毒的。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的毒质,做点事情。首先,他要运用自己的内在的气魄,稳定自己的心神。

  伍经理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他没有文化,只有简单的农民意识。然而,他统治了这个小山村整整三十年。他知道农民的弱点,因而,利用着它,就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他们。这样,他普有了理由,不但剥夺了别人的生活,也剥夺了他们做人的权利。他的猜忌、阴狠、贪婪、甚至性欲,都要通过他的权威,在这个小屯子里以一种最可怕的形式得到实现。他把屯子当成了自己私有财产。别人觉得最好的东西,首先,就是他的。他对每一样事物都拥直叔利。老万海最近生了湿疹,不停地挠着。刚才跳蚤又咬了那么几口,更是痒得坐立不安。可他还是坐着,看着凤友,等着发表出自己的想法。作为一个狡猾的人,他不适合做农民。然而,他做得挺舒服。因为,他的脑筋比任何后人都好使,这,给了他种种机会,使他从来不用下地干活,就能挣上全劳力的工分。而他最大的满足,就是在自己的家里喝上好酒,吃上好菜,不用操心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他的良心感本来很强,只是,过好日子的农民的欲望更强。他一直在这两者之间,艰难地找着平衡。

  田家喜,由于晚饭没吃,也由于对伍经理今晚的安排还不理解,坐在那里,气呼呼地吃着“毛嗑儿”。那是未长成的向日葵。当地人喜欢把它揪下来,整个盘拿在手里,一粒粒吃着玩。它在当地人那里,可以跟口香糖在城市人那里相比美。比起伍经理和老万海来,他滑头头脑,没有心机,甚至连欲望都没有。完全是靠一种本能,他活着,四处走着,有时笃着人。在人类中,特别是在农民当中,他是最接近动物的那种人。对此,他当然一无所知。“说来,也是有不少日子了。”凤友道,“算来算去,也得是你们说了。”“到底啥事?”老万海问,“你说哎,凤友,说哎。”“去年我就知道了。”凤友说,“所以拖这么长时间,是在等这个机会。”“咋回事哩?”老万海又问,“你说好哩。”“事情太大。”凤友说,“一旦揭出,就要涉及到多少人、多少家,要波及全乡,全县,没准儿,全省也说不定哩。”“你瞅你,凤友。”老万海急了,“咋还不说哩?”

  “做这事的人。”凤友说得更慢,“党籍保不住了,命也很难说,最后,可能要家破人亡,很可能,比那下场还要惨。”“扯###蛋。”田家喜沉不住气了,“你到底说谁?”“这些都还是小事。”凤友道,“弄不好,还得出更厉害的事。”“然而呢。”伍经理问,“都有啥样的事哩?”“那张优秀党员的奖状,可能要撕下去了。”“是哎?还有哩?”“那张锐意改革的锦旗,可能要烧成灰了。”“还有哩?”“那本优秀农民技师的证书,要当作反面教材了。”“还有哩?”“那个优秀农民企业家的称号,要换成别的了。”“换成啥哩?”“遗臭万年的臭狗屎,可能,比这还厉害。”“还有哩?”“什么老党员,老模范,改革年代老标兵,统统完蛋了。”“还有哩?”“他的祖宗也要跳出来了,因为,祖坟也保不住了。”“还有哩?”“他的老婆改嫁都没有要了,人家叫她烂菜帮。”“还有哩?”他的孩子,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认出来,都有人朝他们吐唾沫。”“还有哩?”“这还不够吗?”

  伍经理,脸色惨白,失去了自制能力。他还想控制自己的表情,然而,已经不能了。他的手也在抖着。必须把它们放到腿下压着,才能稳定下来。他盯着凤友的眼睛,大大地张着,忘了如何眨动了。

  “然而呢。”他强自镇静,要自己保持着原有的声音,“你说的是谁哩?”

  凤友看着他,忽然觉得奇怪。这样一个人,以他的智力,他的人格,只能把五只猪放到山里,再赶回来。可是,他却统治了这个屯子三十年。很可能,要永远统治下去。凤友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事实。只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难道。”凤友盯住他的眼睛,“还会是别人吗?”

  那一刹那,伍经理分明要笑。他的脸上所有的皱纹全都动了起来。他的脖子上的三根青筋同时跳动。几秒钟过去了。他终于又恢复了原状。然而,他的脸更显得水泥一样灰暗了。他看着凤友,目光却想着逃开了。“你…你啥意思?”他艰难地问。“就是你,把刘颖糟蹋了。”凤友说,又指着另外两人,“来有你们。”田家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跳起,到外屋去把那把大斧子抄起来。伍经理一把将他抓住,狠狠地按在了炕上。一伸手,就抽了他一个大耳光。田家喜捂住脸,不解地看着伍经。又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凤友。在这时,他才有点害怕了。老万海也慌乱不已。他想逃跑,或者,想做什么事,这件事能把他同伍经理和田家喜分开;甚至,也能把他同自己分开;至少,能把现在跟过去分开。他的嘴丑陋地巴哒着,长长的白粘涎,把两张嘴唇拉在一处。他的脸上有了古怪的表情,那好像是在朝凤友表示,他不是老万海,绝对不是那个人。

  两只绿豆蝇,互相追逐着,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嗡嗡。发现了一张脸,那么凉,那么异样,不可能是人的脸,既然可以更舒服,就减速,在那上面降落了。那是伍经理的脸。对于苍蝇酎茬脸颊上的爬行,他一无所觉。他知道,此时自己放声大笑,是最好的出路。然而,他就是笑不出来。结果是,他的脸上,出现了最凶狠的表情。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立刻把自己的这样子,弄到了极限。他的长长的、麻木的脸,就真地变成了恶魔的样了。“然而呢,俺看你是他妈的找死。”他说,“就你这胡说,俺一个电话,乡里就得来人,把你抓起,关进氓流站。”凤友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刘颖咋的啦?”伍经理叫道,“刘颖出啥事,咋能往俺身上赖?啊?你们知道,这是啥性质的问题?啊?你们有凭没据,咋能胡赖好人哩?啊?”

  凤友还是不出声。他的眼睛里,显出了那样的宁静,伍经理看着,脸色更难看了。“然而呢。”他更声嘶力竭地叫着,“没凭没据,你敢这么胡说,小凤友哎,俺跟你说,这事可没完。”凤友像是要自己不思想,再也不跟这里的一切发生任何关系了。“他娘的,你敢诬赖俺,啊?”伍经理的嘴唇已经发黑了,嗓门也开到了极限,“你有啥证据哩?啊?没有证据,你就敢赖俺这个,啊?小刘是在我家住过,出了事,就是俺吗?啊?你他娘的到底有啥证据啊?”他的最后一句,不是在骂,而是在求了。他无法肯定凤友此刻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凤友已经掌握了什么。正是这个事实,让他精神马上就要崩溃了。

  “你到底有他娘地啥证据啊,啊?”他的声音终于低下来了,“凭啥你赖俺呀,啊?你要是没证据,俺先在就把你送乡里。”

  “我要是有证据呢?”凤友问。伍经理一下子愣住了。“你,你胡说。”他小声道,“你滑,哩,你他娘地诈谁哩?”“你咋那么肯定?”凤友问。“他娘地奎是小刘胡咬瞎赖。”伍经理气急败坏,“你有啥证据,给老子拿出来!”“不错。”凤友说得不慌不忙,“是刘颖说的,可是,她不是胡说,我也没有胡写。”伍经理张了半天嘴,才能发声:“写?写啥?”凤友几乎要微笑了:“所有的事实。”“你写的?给谁写??伍经理悲哀地叫唤。“自然是给有关部门了。”“你……你他妈地胡写,胡写,你……你没有证据!”“你要什么样的证据?”凤友平静地问,“刘颖的亲笔控诉,算不算证据?”“那是你们扯###蛋,算啥他娘地证据?”“她在你家住得好好,突然半夜逃跑,算不算证据?”“不算!”“你们把她灌醉,对她进行污辱,算不算证据?”“不算!”“你溜进她的屋子,在她门上做的手脚,算不算证据?”“不算!”“你爬上她的炕,掉下的东西,算不算证据?”“啥东西?”“你弄脏的被子,算不算证据?”“不算……”“她的内裤,算不算证据?”“……”

  伍经理顿时象是给冻住了,再不出声,也再不能动。他不相信刘颖会把那些东西留下,作为证据。可是,现在他的问题是:他不能不信。“你的,还有你的。”凤友又指着田家喜,“你们所留下的东西,在她的衣服上的,被子上的,都已经保管好了。实话说吧,是在县城一所医院里保管着呢。材料呢,也都弄全了。你们想知道,我现在要咋办吗?”“你,你要咱办哩?”老万海缓过了一口气,急忙问,心想:“不成,俺要检举,这里可没俺啥事哩!”“我要上告。”凤友斩钉截铁地说,“直接到县里告状,县里不成,就到地区,再到省里。就是告到中央,也要把这案子破了,一破到底。”

  “你……你告啥?”伍经理的嗓子,完全哑了。

  “告你们以公司董事会的名义,强奸女职工,手段残忍,情节恶劣。”凤友无比激动了,“你们也知道,现在中央对这类案子,重视得很。上海一家农联体那边,一个公司的董事长都给枪毙了,就是为了这类事。”伍经理狞笑了。他的模样,此时变得分外可怕。即使在老万海、田家喜看来,也不象本来的他了。“一个大贪污犯的家属,一个劳教犯,哼!”他咬牙切齿,“人家信她,还是信我,这个老党员?老优秀党员?!”凤友先笑了起来。他的神情,立刻又变得钢铁一样严肃。“大贪污犯,就是大贪污犯,没有什么家属。”他厉声道,“就算是家属,也不能受人奸污,这是党规党法,知道吗?何况,是不是贪污犯,怎么处理,不是你这样的人说了算的了,对吗?”“你……啥意思?”显然,伍经理支持不了多久了。“啥意思吗?”凤友在屋地上走了一个来回,停住,直对着伍经理,“刘颖她爹,特别是她娘,象无数个那一级别的干部,在新的形势下,无法把持做人的平衡感了,就是这样。他们是他们,绝不会影响到刘颖。”“啥……”

  “你在乡里不是有人吗?”凤友几乎在冷笑,“县里不是有人吗?过一个月,你再看看,到底是谁有人?”伍经理瘫坐在炕梢,再也作声不得。“到时候。”凤友平淡地说,“县里要开万人公判大会,对吧?你们都知道的,对罪大恶极的人,县里总是这样搞的,集合几万人,也许更多,在县广场上,呼着口号,架着机关枪,所有正义的代表自然坐在主席台上。”

  三个人完全呆若木鸡,听着他说话,眼珠子随着他的手势机械地转动。

  “正义代表一点头,就有公安局的人喊:把大强奸犯、大恶棍田家喜带上来!把强奸主犯、假党员、贼支书、老骗子伍占江带上来!公安局的人,就把你们几位拉上了台。”

  他们面如死灰,想挣扎着,克服那想象的力量,可是,无能为力了。

  “那一公审,可不是光审一件事。”凤友沉吟着说,“你们一辈子里干的每一件坏事,是抖罗出来,比如你田家喜。”凤友指着他的鼻子“你上过多少人家的炕,跟你嫂子又士过多少回,都得说明白。还有,你在电里,坑崩拐骗偷,吃喝嫖赌抽,事事桩桩,都得摆到光天化日之下,不把你吓死,也差不离了吧?”田家喜呵呵喘气,想着一会不管怎能也要干掉姜凤友。看着伍经理那怪怪的样子,他一时不敢动弹。“至于咱们的伍经理呢。”凤友沉思的意味更足了,“就不是男女的事了,什么奸幼欺老,抢媳霸妇的事,先搁到一边,在大台子上,要审你的历史、你的政治、你的最丑陋的事,看你为了巴结上边,偷了多少国有林?从六八年到现在,害死了多少人?你说你是党员,谁的证据?恐怕这些都得审个底朝天哩!”

  三个人没有一点生气。他们看着凤友,象是在看一个生字,一幅古画,一场看不懂的电影。他们的唯一活着的,就是鼻子了,都大张着,喘着粗气。

  “不用我说,你们也知道,自己最后是什么下场了。”凤友作出了结论。

  田家喜的这间屋子,从来没有给人这样的感觉:它太小,太暗,太没有生气。当你感到再也喘不上来气时,才发觉它就是一口棺材。它的目的,一下子变得再简单不过:就是要把你憋死在这里。巴兰屯最有势力的三个人,泥塑般地呆在那里,脑子麻木掉了,眼睛里却闪现着幻象。他们都知道这个事实:对于重大的强奸黑罪,共产党从来都不手软。他们也清楚,要把这种罪名成立,通常并不要太费周折。刘颖本来已经被开除了人籍,因为,她的父亲不再是人民内部的人。忽然之间,一种更大、更有势力的正义,扑天盖地,压了过来。他们,要被这强大的力量压碎了。他们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眼下,他们为自己的无知而悔,而恨,而发着抖。

  扑通一声,老万海扑倒在地,跪到了凤友面前。

  “凤友啊,大外甥啊,可没有俺的事啊,俺可啥都没干啊……”他嚎啕大哭起来子舶恐惧,那么巨大,又那么突然,只这一声,就把另外两个人完全震住了。

  田家喜一时不知所措,看看老万海,又看看伍经理,咬着牙,只是长长地喷着气。

  伍经理,从来也没有如此虚弱,眼看着,他就要倒在那里,再也起不来了。他的眼皮哆嗦着,嘴角朝一个方向抽动。他的手,无意识地在半空中抓着,好像,那里有一根什么东西,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他要抓住它。问题是,他什么也抓不着了。看着凤友,他的眼神完全散光了。他要说什么,一时说不清楚。他知道,凤友不是好惹的。他一直担心着会有这么一天的。也许,凤友没有那么多证据。也许,他说的不可能是事实。然而,此刻,他再也没有足够的意志,去说服自己。他的精神,再也不会象以前那样,让他抬起头来,挺起胸脯,大胆地去骂人了。他,从精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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