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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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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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国和平天下之间,更相隔十万八千里,相互间根本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修了身就能齐了家乎哉?齐了家就能治了国乎哉?仿佛做的是香艳绝伦桃花梦。有人说,这种话不能那么刻板解释,而是说:人人都修了身,家自齐;户户都齐了家,国自治。呜呼!这种“人人”焉,“户户”焉,可能乎哉?如果认为可能,我们除了佩服他嘴硬外,别无他法。
  柏杨先生并不是说只要把圣人这一段话反对掉,民族灵性就呱呱复活。而是说,我们必须有新的观念,了解私生活并不那么尖锐地和国家、天下有关。每个人都有保持私生活不受干扰的权利,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安乐窝。如此大家的精力才可以用到正路上,不必努力窥探别人的秘密,这才是消除暴戾之气的重要方法之一,也是把人当人方法之一。盖把人当作禽兽,修理一顿,固为害不浅,便是把人当作圣人,硬赶鸭子上架,硬要勉强他去欲神欲仙,也为害不浅。怕的是弄到后来,不但圣人没当成,反而酱在那里,连正常人味都没有啦。
  古人云:“知人隐私者不祥。”意思说将有杀身之祸。我想自己祥不样没有关系,主要的还是国家不祥、民族不祥。
  第二 尊重专家在洋大人之国,知识就是权力。在我们中国,则权力就是知识。一个人手里一旦握了点权,他就啥事都懂,尤其是在被他“赏饭吃”的人之前,也就更懂得厉害。不但政治焉、哲学焉、原子弹焉,甚至对性病都成了专家。刚上台的新官崽,最初还有点不好意思,等到日子一久,被赏饭吃的人一多,大家一阵猛捧,他就努力伟大,思一思,想一想,我真有两把刷子呀,遂成了货真价实,不但能拳打脚踢,而且还会呼风唤雨。尤其是忽抬尊头,你说啥呀,气象学教习有啥了不起,他见了我都得鞠躬,他胆敢比我知道得多乎?
  不尊敬专家是奴才气质,这气质诚如老太婆的被子,盖有年矣。从前皇帝们最大的特征是“金口玉言”,他阁下坐在金銮殿上,说铁是金的,铁就马上变成金的,说金是铁的,金就马上变成铁的,不要说无生命的东西,就是天上神仙,也得该头目坐在金銮殿上,用他阁下的金口,封上一封,才能正式到差。嗟夫,我想只有被酱十分沉重的脑筋,才会冒出这种奇怪观念,连神仙都仰仗世上的官“封”。大概小民对权势屈服,已成习惯,以人之心,度神之腹也。这种“权力高于一切”的观念,要想国家有救,必须连根铲除,转而承认专家的价值。任何超级二抓牌,可以利用专家的决定,但不能蔑视专家的决定。而小民遇到官崽和专家冲突时,必须选择专家,不能由谁乱“封”。
  石门水库,便是一个例子,今年(一九六四)已经隆重宣布曰:大风雨之前一定放水,以安民心,而示“自动自发”。呜呼,该库执行长徐鼐先生去年(一九六三)还跳高曰:“事先放水?放了水天如果不下雨,库中空空,谁负责任?”而今年却事先大放,大概已找到负责任的人矣,不知该负责任的朋友是谁?
  不尊重专家的结果是鸭子虽死,嘴却照硬。一个官崽,除了对一圈之长外,上不畏天,下不畏民,中不尊敬专家,小民还有噍类乎?不尊重专家的结果是,造成错误的决策,而我们的敌人也巴不得我们有错误的决策。除了石门水库,又想起来一件事,对日抗战时,政府弄出来一个限价政策,发表之初,老套出笼,那老套是:你也通电拥护,我也写文赞扬,免不了还有人研究它的学问,认为天衣无缝。当时我老人家就听一位经济学者关住门叹曰:“这种权力即知识的玩意如果行得通,全世界经济学者都只有上吊矣。”
  悲哉,有权的朋友大喝一声容易,拍案而起也容易,咬定钢牙,说别人是“的”不是“家”也容易,但教他去干建设性的行动却难。中国如果一直只尊重二抓牌而不尊重专家,便一直不能有啥起色。
  第三 公教人员,必须提高待遇一提起提高待遇,有些人就叹气,其实不但有些人叹气,连柏杨先生都叹气,盖事到今天,提高待遇,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使问题更为艰难。有一位朋友,一听到待遇要提高,就脸色大变,我曰:“阁下,我看你有点存心不良,是不是要人饿死?”他曰:“非也非也,要知道未提高待遇之前,我碰到麻烦,一千元就能平安过关,提高待遇之后,恐怕非两千元不能拉倒。”
  朋友的话,属切身之痛,千真万真。盖贪污这玩意,一旦成为风气,便产生奢侈。就是前面提到过,那位从美国回来朋友赞叹的“生活水准高啦”现象,一旦大家均恬不知耻,均以一千元的收入,而作八千元的开支为荣,社会风气就开始糜烂。他已有八千元的奇异办法矣,便是再加薪三千元,他能在乎耶?徒提高他的胃口,而使小民负担更重,社会更往根部腐蚀。
  不过,话虽这么说,其第一因固仍然是待遇太低之故,不治社会会糜烂则罢,要治的话,总不能不从这方面下手。有些人认为只要道德高,耍耍孔孟学会,讲讲“经”书,就可以根除一切不良。此话乃圣人之话,我们除了表示肃然起敬外,别无他法。但如果依柏杨先生之见,提高公务人员待遇,是重要基础,没有这个基础,啥都别谈,谈得多啦,徒费唾沫。
  无论古今中外,公教人员待遇高低,和国势强弱,成正比例。汉王朝的太守,不过类似现在行政区“专员”之官,年收入就两千石。咦,你知道两千石值多少钱?左折右合,吓都吓死你。英国殖民地遍天下,在殖民地当官的家伙,贪污的很少,非英国人比中国人天生高级,而是他们的待遇好,退休后又有保障,中国公教人员所以退休不下来,是生活作怪。洋大人退休之后,可以周游一下世界,中国人退休之后,恐怕周游一下台北,都得思量思量,怎能不在当权的时候,勇猛抓之乎?贺其乐先生是位名经济学家,有一天告柏杨先生曰,一个中国人平均下来,包括衣食住行,一个月至少需要八斗米之数,才能维持。五口之家,至少得有四石。如果待遇只有一石,则只好用别的奇妙之法,去搞三石补充。呜呼,与其各显神通,去自己零搞,何不由政府统筹整搞乎?统筹整搞,小民固然负担大啦,但不由政府整搞,小民的负担反而更大。呜呼,国家也好,王朝也好,政权也好,是建筑在公教人员身上的,却拼命地压之迫之,使其非贪非烂不可,教人一辈子都弄不明白。
  依目前购买力,我想,国民学堂教习月薪至少应有六千元,中学堂教习月薪至少应有八千元,大学堂教习月薪至少应有二万元。三作牌月薪至少应有五千元,警察局长月薪至少应有一万元。法官、检察官月薪至少应有一万二千元,记者老爷月薪至少应有七千元,而稿费也至少千字两百元才够(现在是三十元,使人毛骨悚然)。至于柏杨先生,年迈力衰,每月工钱九百六十元,弄得衣不蔽体,穷气冲天,每到月终,老妻还要去拣煤核,至少也得有二千元,才能免于饿死。否则,薪给制烂得久啦,等到把根烂掉,供给制就得惨叫一声,来个倒栽葱——想独坐高楼,看黄河翻船,不可得也。
  (柏老按:一九八○年底,我老人家月饷高涨到一万七千元,不过仍是高级西餐店三十个“美国牛排”的价钱,买较好一点皮鞋的话,只能买两双!)
  第四 尽可能少开会呜呼,开会是民主政治最主要的方式,只有专制政治才不开会,皇帝想怎么搞就怎么槁,柏杨先生反对开会,岂不是反对民主乎哉?这顶帽子奇重,实在不敢当不敢当。问题是我们开会是真开会就好啦,目前流行的开会,似乎有二型焉:一曰精神训话型,看起来大家各端嘴脸,排排而坐,实际上是老板大人或一圈之长在那里训话——训话也者,包括“骂”在内——骂了一顿之后,众头乱点,表示俯首贴耳,然后指示机宜,一哄而散;一是危险分担型,开会的目的不是真正民主,而是“以示民主”,以便有责大家负,万一东窗案发,就可理直气壮曰:“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这是开会决定的呀。”会议纪录就是挡箭牌,结果是有了功劳,谁都有一份,有了责任,谁都没一份。
  记不得在哪一本书上,看见一篇小说,说的是开会国,天兵天将把该国团团围住,该国唯一的抗敌之策,就是开会。开了无数次会之后,天兵天将忍耐不住,就行攻城,该国人士,精神可嘉,退守郊外柳林,继续抵抗。天兵天将悲天悯人,有好生之德,不忍赶尽杀绝,乃再行团团围住,希望他们投降,可是投降这玩意,岂是有气节之士所肯干的?围困之初,还听见树林里开会之声,叽叽喳喳。围困到七七四十九天,叽叽喳喳的声音没有啦,派孙悟空先生前往一看,咦,全死啦,全渴死啦,尸体左也一堆,右也一堆,身旁还有会议纪录,曰“临渴掘井委员会”,曰“临阵磨枪委员会”,据说当场就把孙悟空先生气得翻筋斗。
  开会是解决问题的工具,现在反而弄成了这种样子。于是,二抓牌大小官崽,整天就有开不完的二型会。别看他阁下其蠢着牛,一旦开起会来,就如鱼得水,口若悬河,这也有意见,那也有主意,结果时间全浪费掉,表面上每天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如漏网之鱼,一个个“为国家,秉忠心,报皇恩”,可是等到真正有公事找他时,他却不见啦。
  根本取消开会,违反时化原则,当然不可,所以最好发明一法,以疗此病。治疗之法多矣,有的主张严厉限制发言,不得超过两分钟;有的主张一星期之中,开会的日子不得超过三天。我想这固然都是好办法,但最好的办法却是绑起一条腿——那就是说,与会人士,一旦起立发言,就有工友同志出现,把他的一条腿绑在另一条腿上,或者索性后屈而绑到屁股上。如果他阁下讲着讲着,站立不稳,“唿咚”一声,栽倒在地,旁边护士担架,早已准备妥当,立刻抬到急救室,不由分说,照屁股上就是一针维他命丙。呜呼,为啥要维他命丙乎?据说维他命丙注射时有奇痛,就是取其奇痛也。
  (柏老按:开会国盛况,请拜读柏杨先生盖世名著《古国怪遇记》。)
  保卫术
  柏杨先生对桔子小贩张牙舞爪,是一个类型。叫化子对主人翁咄咄逼人,又是一个类型。各位读者老爷以我老人家为戒易,以主人翁为法难。也就是说,一个人不欺负人易,而受了人家欺负时还笑眯眯难也。我老人家宣传“不给他侮辱你的机会”,固然主张笑眯眯,但绝不是劝你阁下马上去官崽大学堂吃软骨药,一跪到底。这跟一场打斗一样,最好是不让他先动手。即令他先动手,则最好是先躲过第一拳再说。洋大人有则小幽默:一个人被打得头肿脸青,到法院告状,法官老爷问曰:“在他动手打你之前,你有没有想办法阻止他耶?”该家伙哭丧脸答曰:“老爷,我把啥脏话都骂出来啦,可是没有用。”那当然没有用,盖一个人绝对不能用逼着人家非冒犯不可的手段,去阻挡人家冒犯也。
  我们本来是谈情人谷的,却像黄天霸先生的飞镖,一镖三千里。不过为了向太太小姐乱出主意,就不得不这么说个来龙去脉。呜呼,太太小姐除了赶紧学柔道之外,“不给臭男人冒犯的机会”,恐怕也是最高明而又最有效的防身之策。前些时台北复旦桥经常有野孩子调戏女学生的新闻。我有一个朋友住在台北永康街,夫永康街是住宅区,入夜之后,巷子里静得像口枯井,他阁下的女儿在大学堂夜间部念书,每晚回家,总在十一时左右,也有太保人物在屁股后,一面追一面搭讪曰:“小姐,小姐,你在啥学堂呀?”“把名字告诉我好不好?”“一言为定,我请你看电影?”吓得她花容失色,两腿发软。该朋友报警察局也没有结果,找我讨教,我就把“不给他冒犯你的机会”赠给他,果然一剂见效。盖太保人物说秃了舌头,女孩子就是相应不理。“贵姓呀?”不理:“啥电影院的片子真好?”不理:“你认识不认识王宝川,她是我妹妹。”不理。好话不行,歹话出笼:“嗨,好漂亮的妞儿。”不理:“看你长得又白又嫩,摸一摸没关系吧?”不理:“你再不说话,就是答应我啦!”不理。歹话不行,可能还有挡路节目:太保人物把单车往路当中一横,你就绕到边上走;太保人物紧跑两步,转身逼面,你就看也不看,侧身而行;你往左侧,他往左跨一步,你往右侧,他往右跨一步,那么你就该仍是一言不发,转身到最近的一家,作敲门状。只要死不开腔,而不开腔是表示你对他不屑,也对他不惧,他就好像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如果气冲霄汉,为了证明你不是哑巴,向他吼曰:“死相!”好吧,“我怎么死相吧,人家都说我帅得很哩”。两个人一陷入争吵,事情就复杂啦。
  用“死不开腔”对付太保——一种尚未修炼成形的准小流氓——绰绰有余。但如果对付已经定了型的大流氓,就未必无往而不利。对付大流氓,恐怕需要柔道,或请人护花。不过,这只是一个例子,盖只要你一开腔,就敞开了他进攻之门,给了他冒犯你的机会,他可能抓住你问你为啥骂他呀,这时就是半路杀出七海游侠赛门·邓普勒,都得纠缠一阵。
  太太小姐穿的衣服过于暴露——有些死女人裙子奇短,坐在那里,三角裤都猛往外跳——她本身就是一种危险。洋报上有一则故事:一架从旧金山飞纽约的夜班飞机上,一位如花似玉,穿着低领口的上衣和短得要命的迷你裙本原。西周末伯阳父有“天地之气,不失其序”的说法。战,躺下来大睡特睡。低领口上衣只要弯一弯腰,迷你裙只要坐一坐,臭男人都受不了,如今再那么一躺,那比往臭男人尊肚里灌一桶火油还严重。当时对面就坐着一个臭男人,他急忙找一条毯子盖到她身上,她媚眼惺松曰:“对不起,我明天还要上班,你明天不上班乎?”该臭男人喘气曰:“正因为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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