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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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道-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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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刚刚你在山洞里说的那些话,现在又想改口了?”楚王一径冷笑着,语调全无一丝感情,“你当着我的面能改口,当着他的面也能改口,舌头长在你嘴上,谁也管不住,改来改去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由我来成全你,让你做个痛快鬼吧。”
  说罢他站起身,命人撤去交椅,只见椅后的地面赫然露出一口黑森森的深坑,洞口边上堆满了新鲜的泥土,显然是刚刚被人掘出来的。
  “你不是喜欢在这片花园里偷人吗?我就将你埋在这里,那狗东西若真的跟你有缘,迟早有一天你们会在这里团聚的。”楚王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二话不说便令手下将柳姨娘丢进了深坑,言简意赅地下令,“把坑填上。”
  柳姨娘瞬间呜咽得更加大声,躺在坑底拼命地翻腾,却因为身上绳索紧缚,根本无法站起身。一捧捧泥土沉重地落在她身上,很快便将她半埋起来。
  楚王有些兴奋地看着柳姨娘在泥土中垂死挣扎,喘着粗气感慨:“这小腰,还真挺有劲的,难怪勾了本王还不够。”
  柳姨娘在泥土中使劲抬起头,被勒住的嘴竭力发出大哭大喊,听上去却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她还为他生过儿子,那孩子活活让她疼了两天两夜才生出来——然而往日所有的情分,此刻连一个让她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换不来,站在洞口边上看着她的人只顾冷笑,脸上根本没有一丝怜悯……
  当冰冷的泥土最终将柳姨娘完全掩埋,楚王亲眼监视着手下填平了泥坑,直到他们用铁锹将松软的泥土夯实,这才迈步缓缓踩了上去,解恨地来回践踏。
  轻软的鞋底落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让楚王微微感到有些硌脚,想着脚下七尺深的地方埋着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女人,他心底便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难过固然是有点难过的,可谁让她背着自己偷人,偷的还是那个叫他恨之入骨的人呢?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恨那个狗贼,过去枕席之间,自己每每咬牙切齿地提到朱华趆,她都会在一旁义愤填膺地跟着唾骂,让他误以为这女人同自己是一条心。这一想,仅存的那点不忍便也烟消云散了。
  一夜之间,柳姨娘从楚王府平空消失,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大家心知肚明地沉默着,绝口不提这个忽然离奇失踪的人。
  自从齐雁锦离开后,一直幽居毓凤宫的朱蕴娆对此更是一无所知。直到某天一个八岁大的男孩不由分说地闯进了毓凤宫,才将她眼前这份平静打破。
  “你们别过来,本王是来找我娘的。”朱蕴铣灵活地躲开试图拦截自己的宫女和内监,在毓凤宫里绕来绕去,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到处乱瞄。
  “小金子?”朱蕴娆认出这男孩是自己弟弟,连忙开口招呼道,“你娘不在这里,今天毓凤宫没来客人。”
  “本王不信,除非你让本王自己找。”小金子紧盯着朱蕴娆,一脸坚决地强调,“你若不让,就是做贼心虚。”
  “嗬,我说实话,倒成做贼的了?”朱蕴娆好笑地看着小金子,索性主动让步,“那好,你自己去找吧,亲眼看看你娘在不在这里。”
  小金子立刻拔脚向寝宫跑去,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焦急地呼喊:“娘,娘……”
  朱蕴娆跟在他身后,这时忍不住发问:“小金子,你娘不见了吗?”
  在小金子最茫然的时候,一句关心的问话都成了最珍贵的回应,于是他蓦然停住脚步,眼巴巴地望着朱蕴娆问:“你也知道我娘不见了吗?”
  朱蕴娆越听越糊涂,不由反问道:“如果你娘没有不见,你干嘛到处找她?”
  “可是……我找了很多座宫殿,都没人说她不见了……”小金子喃喃回答,这一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没人知道我娘在哪儿,也没人说她不见了,我做什么他们都不管我……”
  “这怎么行呢?难道都没个大人帮你,就让你一个娃娃到处乱跑?”朱蕴娆掏出手绢帮小金子擦擦眼泪,安慰道,“你别急,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不见了吗?我也陪你找。”
  “真的吗?”小金子眼睛一亮,满怀希望地盯着朱蕴娆,像看见了救星。
  “当然是真的,你放心,过去我家走丢的羊,都是我找回来的。难道在宫里找一个人,还能比在山里找一只羊更难?”朱蕴娆仗义地向小金子保证,随后牵着他的手,找到了照料他的嬷嬷询问,“他的娘不见了,你知道吗?”
  那嬷嬷瞥了朱蕴娆一眼,轻蔑地回答:“奴婢只知道,兴国王的母亲如今就住在长春宫里。”
  “住在长春宫里的那是王妃娘娘,我问的是他亲生的娘,”朱蕴娆不悦地望着嬷嬷,皱着眉质问,“我记得他的生母是柳姨娘,对不对?”
  那嬷嬷没再回答朱蕴娆,而是径自弯下腰,将小金子搂进怀里哄道:“我的小祖宗,奴婢劝过您多少次了,您可不能随处乱跑,尤其是跑到这种地方……”
  不料这时小金子却猛然抡起胳膊,挣开了嬷嬷的双手,望着朱蕴娆大声求救:“姐姐,我要找我娘!”
  朱蕴娆顿时精神一振,牵着小金子的手就往宫外跑:“走,我带你去见王妃娘娘!”
  她想既然整片内苑都归王妃统管,那么柳姨娘不见了,自然应该先去问王妃。谁知到了长春宫时,一名宫女问明了朱蕴娆的来意,进殿通报之后,却走出来冲她摇摇头:“娘娘在午睡,这会儿不能见客。”
  “娘娘大概要午睡多久?”朱蕴娆牵着小金子的手,脸上露出一抹疑惑,却仍旧坚持道,“反正没什么要紧事,我和兴国王就在这里等。”
  宫女为难地看着他们两个,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将这二人领进了偏殿,用茶水点心好生伺候着。
  哪知这一坐就坐到了天擦黑,小金子人小撑不住,已经趴在朱蕴娆腿上打了好几次盹。朱蕴娆正暗自疑心,为什么王妃一个午觉能睡那么长时间,这时殿外却忽然传来内监捏着嗓子的唱礼声:“王爷驾到——”
  朱蕴娆闻言心中一惊,忽然福至心灵——见不到王妃,直接去问父王不是更好?
  于是她立刻摇醒困倦的小金子,拉着他跨出殿门,一同跪迎王驾。楚王缓缓走到殿门前时,就看见自己的儿子女儿正在向自己行礼,慌忙令他们平身,好奇地问道:“这个时辰,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父王,”这时朱蕴娆憨憨地站起身,望着楚王开口道,“柳姨娘忽然不见了,宫里谁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您能不能下令找一找?”
  楚王闻言双目一冷,一瞬间弄不清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于是再度看向她时,眼中已多了几许审视的意味。
  他不觉抬脚朝朱蕴娆走近了两步,哪知就是这不偏不倚的两步,却让一股清香钻进了楚王灵敏的狗鼻子,瞬间引起了他的警觉。
  这丫头身上的味道……他怎么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周双休,祝大家周末快乐哦,咱们周一见╭(╯3╰)╮
  ☆、第四十二章 风雷引
  楚王有些狐疑地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努力回忆这抹熟悉的味道自己曾经在哪里闻过。
  难道是陈仪宾身上的?大概吧……可惜记忆时隔久远,楚王无暇细想,只能专注于眼前的烦恼。
  这没眼力见的丫头,竟然甘冒大不韪来找他的麻烦。楚王定定神,轻咳了一声,这才瞪着眼告诫朱蕴娆:“这事你不要管。”
  “为什么?”朱蕴娆也瞪着眼,一片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父王,“好好的一个人就不见了,父王难道不担心吗?”
  然而楚王根本没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完,这时已经径自迈步走进长春宫,不再理会她。
  朱蕴娆望着楚王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牵着小金子的那只手,无端一阵发凉。
  向晚朱蕴娆一个人默默地走回毓凤宫,正凭栏远眺的陈梅卿远远望见她回来了,立刻命人传晚膳。
  小夫妻两个围桌对坐,眼瞅着满桌山珍海味,朱蕴娆却只顾咬着筷子发怔,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对面端着饭碗的陈梅卿终于看不下去,原打算等饭后再开口,这时候便提前开了腔:“怎么了,没胃口吗?”
  “哥……”朱蕴娆放下筷子,小声嗫嚅道,“早先你出宫那会儿,兴国王来过,他的生母忽然不见了。”
  “他的生母,你是说那个柳姨娘?”陈梅卿不动声色地扒了一口饭,低声警告道,“那个柳姨娘又不是什么好人,这事你别管。”
  “不管她是不是好人,这事怎么能放着不管呢?一个大活人说没了就没了,是死是活,给句准话也很难吗?为什么大家全都要藏着掖着呢?”朱蕴娆不解地望着陈梅卿,忽然话锋一转,“哥,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不知道。”陈梅卿漠然回答,“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不看、不听、不说。”
  “那样和死人有什么差别?”朱蕴娆愤愤不平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
  “如果你不照做,那才真的会死。”
  朱蕴娆低下头,好半天后才低声开口:“然后我死了,也会和现在一样。没有人能看见、听见,为我说上一句话,对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紧到让她无法呼吸。
  “枣花……”这时陈梅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劝慰她,“不论你喜不喜欢,这就是王府的生存方式——就好像最孱弱的羊会被狼吃掉一样,学不会装聋作哑的人,就不能在这里平安地生活。”
  “我不喜欢这里。”朱蕴娆低着头喃喃道。
  她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声的屠宰场,而周围所有沉默的人,都是帮凶。
  她无法逃出生天,却在最压抑窒息的那一刻,脑海中忽然响起另一个人对自己说过的话:“娆娆,从我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永远都无法真正融入这座王府……我很清楚在这个世上,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天地是什么滋味,所以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你从这里带走……”
  他说过他要将自己带走,可是……现在他在哪里呢?
  此时此刻,一轮初升的明月欣然跃出海面,与海中的倒影交相辉映。只听耳边浪涛声声,须臾轻雾自眼前散去,极目之处,便隐约露出远方小岛黑暗的轮廓。
  只见书有“秦”字的旗帜在海风中猎猎翻飞,火光通明的船队在海面上缓缓航行,船上水手的歌声慷慨嘹亮,简直要吵醒了海底龙宫的主人:“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一时海天浩渺、歌声雄浑,齐雁锦正与秦熠并肩站在船头,只听秦熠笑道:“这是戚继光将军作的《凯旋》歌。当年戚家军攻克横屿,凯旋回师,将军与麾下将士一同赏月,彼时军中无酒,戚将军便即兴作歌,全军同唱,以壮士气。如今名将不在,这首歌却广为流传,海上来往的船队为了震慑倭寇,都要唱它。”
  “戚将军……似乎与秦老爷是同乡?”这时齐雁锦饶有兴味地问。
  秦熠立刻被他逗笑了:“哈哈……没错,戚将军他是登州人。锦真人这句话,委实太过抬举在下了。”
  “抬举……倒也未必。”这时齐雁锦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船上的十六门小炮,冷笑道,“秦老爷这战术,倒是颇得戚将军真传。”
  秦熠闻言骄矜一笑,这时船队行经一处海湾,只听震天的海螺号角声忽然响起,如黄泉幽深、百鬼呜咽,使人闻风丧胆。
  海上倭寇发动攻击之前,一向以海螺声为号——原本悠闲的船员瞬间紧张起来,而秦熠艳若桃李的一张脸上,顿时也失去了笑意。下一刻就见他扬起肩头大氅,一边疾步走向船员,一边振臂高喝道:“海战别无他术,无非多船胜寡船,多铳胜寡铳而已。如今我方装备精良,对方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虑!”
  说罢他掏出随身的手铳,按照齐雁锦传授的方法装填起弹丸来。船员这些日子天天在甲板上演练,这时候得了主人鼓励,很快也冷静下来,开始井然有序地为火炮装弹,准备抵御倭寇的袭击。
  齐雁锦眼见众人如此,便也拿出自己的手铳,开始装弹。
  这时海湾的岛屿之后,四只倭寇的八幡船已飞速窜了出来,直直向秦熠的船队逼近。
  秦熠立刻站在船头指挥道:“不要慌,等倭寇的船进了射程,再放炮!”
  手下人立刻用旗语和哨声,将他的命令发送了出去。
  齐雁锦冷冷地看着敌船上攒动的人头,握紧了手铳。这时海上风高浪急,驾长操纵船只掉头布阵,让甲板异常地颠簸。
  于是一片振聋发聩的呐喊声中,齐雁锦险些立身不稳,高高的浪头掀起水花,冰凉地打在他的脸上。
  这时船上通明的火焰照亮了诡谲莫测的海面,在双方疯狂的示威声中,倭寇的船已靠近了秦家的船队。秦熠立刻下令放炮,于是小炮的火绳被船员点燃,滋滋作响地引燃了炮膛,片刻后但见海空之间红光一闪,紧跟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雷鸣声响起,伴随着隐去人影的浓烟,数枚炮弹已经发射出去,砸穿了倭寇的船板。
  齐雁锦见此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叫了一声好——赵之琦研制的小炮不禁轻便,射程也远过倭寇的鸟铳,这两点在战场上都是克敌制胜的法宝。
  哪知就在他沉吟间,不远处秦熠的喊声却穿过了战火,在雷霆万钧中音如裂竹,显得异常清脆:“放一只船过来,我要试试手铳!”
  他疯狂的主意让齐雁锦猛然睁大双眼,确信自己是在同一帮亡命之徒打交道。然而局势已容不得他多想,当一艘八幡船已经近到可以看见船上倭寇狰狞的脸孔时,齐雁锦果断地举起手铳,瞄准了一名正在试图点燃鸟铳火绳的倭寇,砰地放出了一枪。
  几乎就在同时,那名倭寇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爆开,无头的尸体扑在地上,竟然还能发出阵阵抽搐。
  齐雁锦瞬间怔愣住,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杀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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