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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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与骚动-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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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谁发了大财,捞进一百万了吗?”我说。
    “行情这么疲软,谁还能干出什么名堂呢?”大夫说。
    “价钱怎么样了?”我说。我走进去看。比开盘又低了三“点”。“哥们不至于因为棉花行情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就蔫儿了吧。对不?”我说。“我以为你们那么聪明,不至于就这样吧?”
    “聪明个屁,”大夫说。“十二点钟那阵跌了十二‘点’。让我把裤子都赌光了。”
    “十二‘点’。”我说。“怎么没人给我递个信儿啊?你干吗不告诉我一声?”我对那报务员说。
    “行情怎么来我就怎么公布,”他说。“我这儿又不是地下交易所。”
    “你既不傻又不愣,是不?”我说。“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你连一分钟也抽不出来给我个电话。你们这天杀的电报公司准是跟东部的投机大王合穿一条裤子的。”
    他一声不吭,装作一副很忙的模样。
    “你是翅膀硬了,小孩的短裤穿不下了,”我说。“下一步,你可该当臭苦力混饭吃了。”=。
    “你这是怎么啦?”大夫说。“你还赚了三‘点’呢。”
    “是啊。”我说,“如果我早上是抛出的话。我还没跟你们提这档子事吧。哥们都赌了吗?”
    “有两回咱差点翻了船,”大夫说。“幸亏咱转得快。”
    “哼,”艾·奥·斯诺普斯①说,“我今儿个运气好,我琢磨好运道过上一阵也得来光顾我一次,这也是公平合理的吧。”
    我走了,让他们自己在按五分钱一“点”的价格买来卖去。我找到一个黑鬼,让他去把我的车子开来,我站在街角等他。我看不见艾尔一只眼睛盯着钟,另一只眼睛在街的这头到那头扫来扫去找我,因为我站的这个地方看不到店面。那黑鬼简直是过了一个星期之后才把车子开来。
    “你他娘的开到哪儿去啦?”我说。“在那些黑小妞面前兜来兜去出风头,是吗?”
    “我是想笔直开过来的呀,”他说,“广场上马车那么多,我得绕个大圈子呀。”
    我见到的黑鬼多了,没一个对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拿不出无懈可击的理由的。其实呢,你只要让他捞到机会开汽车,他们没一个会不借此机会招摇过市。我坐上汽车,绕着广场转了个圈子。在广场对面,我瞥见了店门里的艾尔。
    ①这是另一个做投机买卖的人。
    我一直走进厨房,吩咐迪尔西赶紧开午饭。
    “昆丁还没回来呢,”她说。
    “那又怎么啦。”我说。“赶明儿你还要说勒斯特还不饿,不想马上吃饭呢。昆丁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开饭的时间。你快点准备,别罗嗦了。”
    母亲在她自己房里。我把那封信交给她。她拆开信,把支票拿出来。她坐了下来,手里拿着支票。我走到屋角找来一把煤铲,把火柴递给她。“来吧,”我说,“快把它烧了吧。您一会儿又要哭了。”
    她接过火柴,可是没有划。她坐在那里,盯看着那张支票。我早就料到她会那样的。
    “我不喜欢这样做,”她说。“多昆丁一个人吃饭,加重了你的负担……”
    “我看咱们总能应付过去的,”我说。“来吧。快把它烧了吧。“
    可是她只顾坐在那里,拿着那张支票。
    “这一张是另一家银行的,”她说。“以前都是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家什么银行的。”
    “是啊,”我说。“女人办事总是这样说不准的。”
    “办什么事?”她说。
    “在两家不同的银行里存钱呀!”我说。
    “哦,”她说:“她对着支票看了一会儿。“我很高兴,知道她日子过得这样……她有这么多的……上帝明白我这样做是对的,”她说。
    “好了,”我说,“快把这事告了吧。让这个玩笑告一结束吧。”
    “玩笑?”她说,“我心里是……”
    “我一直认为您是作为一个玩笑才每月烧掉二百块钱的,”我说。“好了,来吧。要我划火柴吗?”
    “我也可以勉强自己把钱接受下来的,”她说,“这是为了我的子孙。我这人是没什么傲气的。“
    “您这人真是三心二意,”我说,“怎么做也不称您的心。您早就这样做了,就别再变来变去了。咱们日子还对付得下去。”
    “我什么都听你的,”她说,“可是有时候我有点担心,这样做剥夺了你应得的钱。也许我会因此受到惩罚。如果你要我接受,我也可以压下我的傲气把支票接受下来。”
    “您烧支票都烧了有十五年了,现在又想接受,这又有什么好处?”我说。“如果您继续烧,那您什么也没有损失,可是要是您现在开始接受,那您就损失了五万块钱。咱们不是将就着过日子,直到今天了吗?”我说。“您不是还没进贫民院吗。”
    “是的,”她说,“咱们巴斯康家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更不要说一个堕落的女人的了。”
    她划着火柴,点燃了支票,把它放在煤铲里,接着又点着了信封,看着它们燃烧。
    “你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磁味,”她说,“感谢上帝,你永远也体会不到一个为娘的心头的滋味。”
    “世界上比她更不好的女人还多的是呢,”我说。
    “可她们不是我的女儿呀!”她说。“倒不是为了我自己,”她说,“我是很愿意收回她的,不管有罪以及别的一切,她毕竟是我的亲骨肉嘛。这是为了小昆丁好。”
    哼,我本来可以说,想败坏昆丁那样的烂货可是没门儿。不过我早就说了,我要求不高,只要能在家里吃碗太平饭,睡个安稳觉,不愿有几个妇女在屋子里叽里喳啦乱哭乱闹。
    “也是为了你好,”她说。“我知道你对她的看法如何。”
    “您不用管我,”我说。“您让她回来好了。”
    “不行。”他说。“我一想起你父亲,就觉得不能这样做。”
    “想起了父亲在赫伯特抛弃她时,不断想说服您同意让她回家。”我说。
    “你不了解,”她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的处境更加困难。不过为我的孩子受苦,这是我的本分,”她说。“我忍受得了。”
    “在我看来,您为了受这份罪,倒花费了许多不必要花的精力啊。”我说。那张纸已经烧成灰了。我把灰端到壁炉前,把它们洒进了炉格子。“我觉得把好好的钱烧掉怪可惜了的。”我说。
    “千万别让我看到有那么一天,我的孩子非得接受这笔钱不可,这可是罪恶的代价呀!”她说。“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倒宁愿先看到你躺在棺材里的。”
    “随您的便吧,”我说。“咱们是不是马上可以吃饭了?”我说,“再不开饭,我可得回店里去了。我们今天忙得很。”她站起身来。“我跟她说过一遍了,”我说。“好象她要等昆丁或是勒斯特还是不知是谁。好了,我来跟她说吧,您等着。”可是她还是走到楼梯口喊了起来。
    “昆丁还没回来呢,”迪尔西说。
    “那我只好先回去了,”我说。“我可以到街上去买一客三明治的。我不想打乱迪尔西的安排,”我说。我这一说她又嚷了起来,害得迪尔西拖着两条不听使唤的腿,踅过来踅过去,嘟嘟哝哝地说:
    “好吧!好吧!俺眷开饭就是啦。”
    “我是想让你们每个人都称心如意,”母亲说,“我想尽量让你们的日子过得舒心些。”
    “我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是不是?”我说。”我光说得回店去了,别的还说什么啦?”
    “我知道,”她说,“我知道你的运气不象别人那样好,只能在一家乡村小铺里埋没你的才能。我一直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的。我早就知道你父亲根本不理解你是家中唯一有商业头脑的人,后来家道中落了,我还以为凯蒂结婚后那个赫伯特会……他答应过……”
    “好了,没准他说的都是假话,”我说。“没准他根本没开过什么银行。即使他开了,他也根本没有必要千里迢迢到密西西比州来招一个小职员。”
    我们吃饭吃了一会儿。我可以听到班在厨房里的声音,勒斯特在那里喂他吃饭。我早就说过,如果我们得多喂一张嘴,而母余又不愿接受那笔钱,那干吗不干脆把他送到杰克逊去呢。他和情况相同的人在一起,只会感到快乐的。我说,老天爷清楚,咱们这样的家庭是再没什么可以骄傲的了。可是不想看见一个三十岁的大人在院子里跟一个小黑鬼一块儿玩,沿着栅栏跑来跑去j每逢那边打高尔夫球就象一头牛那样哞哞叫起来……不想看见这个景象,也不需要多少骄傲呀。我说,要是当初一开始就把他送到杰克逊去,我们今天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我说,您也算是对他尽了您的责任了,人家指望您做的一切事情,您也都做了,而且做得过了头,那么,干吗不把他送到那儿去,我们纳了税还不该享受点国家的福利吗。这时候她说了:“我也不久于人世了。我知道我仅仅是你们的一个累赘。”于是我说,“您这话也不知说了有多少年了,连我都不免有点相信了,”只不过我说您最好别光是回头上说说,没个准儿,而且千万别让我知道,因为我肯定要让班吉不过夜就坐十六次车去杰克逊。我又说,我还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安置她,那儿反正既非牛奶巷也不是蜂蜜路②。说到这里她又哭了起来,我就说:好了!好了!我也跟旁人一样是很为自己的亲人而骄傲的,虽然我并不总能搞清楚他们的来历。
    我们吃了一会儿。母亲又让迪尔西到大门回去看看昆丁来了没有。
    “我不是跟您说了几遍了,她中饭不会来吃了!”我说。
    “她知道应该回来吃!”母亲说,“她知道我是不允许她在街上乱跑。吃饭时不回家的。你方才好好看了吗,迪尔西?”
    “那您别派她去看好了!”我说。
    “你们叫我怎么活呀,”她说。“你们每个人全都跟我作对,老是跟我作对。
    “只要您不插手,我是可以让她乖乖地听话的,”我说。“用不了一天,我就能让她就范。”
    “你一定会用很野蛮的方法对待她,”她说。“你有你毛莱舅舅的脾气。”这旬话倒提醒了我。我把信掏出来递给她。“这信您都用不着拆,”我说。“反正银行会通知您这回支了多少钱的。”
    “信是写给你的,”她说。
    “您拆吧,”我说。她拆开信,看了以后又递回给我。
    信上是这样写的:
    我亲爱的小外甥:
    ①指小昆丁,意思是可以把她送进妓院。
    ②用的是《圣经·出埃及记》第三章中的典故,上帝要摩西把以色列人带到一块“流奶与蜜之地”去。





    正文 一九二八年六月四日(二)
     更新时间:2007…10…16 16:32:53 本章字数:28558

    你一定乐于知悉,我最近得到机会从事某项事业。至于该事业的具体情况,我当在更恰当的场合下向你透露,信中不便明讲。我之所以暂先保密,原因倒不妨向你讲请。我从商多年,经验告诉我,凡遇机密事宜,千万谨慎为要,切不可用比当面叙述更进一步的方式向他人交代。我态度如此慎重,则此项事业之价值,你定可揣度几分。无庸多言,我对此项事业各个方面已作过极彻底之审查。我可以毫不踌躇地告诉你,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我如今已清楚见到自己长期以来孜孜以求的目标终于出现在面前,我个人的经济状况将大大改善,而家业亦可借以复兴。说来惭愧,巴斯康这一名门望族男子中如今只剩我为惟一的子遗了;当然,我是把你淑女出身的母亲以及我的甥辈都视同家人的。
    不过,由于种种原因,我暂且尚未达到能充分利用这一良机的地步,还需继续努力,为不使权益外溢起见,我今天拟从你母亲存款中提取所需之一笔蓄,以补足我自己的第一笔投资。随函附上我亲笔所书年,客人厘借据一纸,以稗手续完备无误。无庸赘言,此乃一种形式,目的无非使你母亲在变幻无常的社会中能得到某种保障。自然,我将把这笔款子和包己的投资同等对待,这样,你母亲就可以在我细心查明确为名副其实的发横财……请原谅我用语鄙俗……的大好机会中,分享一部分利益。
    你定能理解,我的开诚布公意味着一个商界人士对一个同行的信任,我们日后可以共同收获这一丰美的果园,你意下如何?鉴于你母亲孱弱的体质与南方大家闺秀视银钱事务为畏途,鉴于妇道人家易子闲谈间不智地泄露机密,我意在她面前先不提此事为宜。我经过反复考虑,认为保持缄默实为上策。今后某一时日,我当将此笔款项连同我陆续所借其它款项一并存进银行,而根本不向她提及此事,如此似更为妥善。我辈须眉男子,实不应将此等粗俗银钱事务打拢你母亲这样的大家闺秀。
    挚爱你的舅舅
    毛莱·巴斯廉
    “您准备怎么办?”我说,一边把信飞旋着朝桌子对面扔过去。
    “我知道你不乐意我给他钱,”她说。
    “那是您的钱,”我说。“即使您想用它来打鸟,那也是您自己的事。”
    “他是我的亲兄弟,”母亲说。“他是巴斯康家最后一个男子了。我们死了就断了巴斯康这一姓了。”
    “我琢磨这种事对某些人来说也是不太好受的,”我说。“好吧!好吧!”我说。“这是您的钱。您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您要我通知银行照付吗?”
    “我知道你对他不满,”她说。“我知道你肩膀上的担子很重。我眼睛一闭之后你就会轻松了。”
    “我本来可以让日子现在就轻松些的,”我说。“好吧!好吧!我再也不提这件事了。你愿意的活,把整个疯人院设在咱们家也行。”
    “他可是你的亲兄弟啊,”她说,“虽然他有毛病。”
    “我要把您的存折带去,”我说,“我今天要兑换支票。”
    “他①老是拖延六天才给你发薪水,”她说。“你看他的买卖靠得住吗?我总觉得奇怪,一家不拖不欠的字号为什么不能准时发薪水。”
    “他没有问题,”我说。“象一家银行那样稳妥可靠。我告诉他别管我,先结清每个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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