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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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 第6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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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玉,正是完颜洪烈的世子、原名完颜康的杨康。
他与穆念慈翻脸之后,只是念着完颜洪烈“富贵不可限
量”那句话,在准北和金国官府通上消息,不久就找到了父
王,随同南下。郭靖、黄蓉上船时,他一眼瞥见,立即躲在
舱底不敢出来,却在船板缝中偷看,把甲板上的动静都瞧了
个清清楚楚。众人饮酒谈笑之时,他怕欧阳锋与郭靖一路同
来,难保没有异心,是以并不赴席,只是在舱底窃听众人说
话,直至黄药师走了,才知无碍,于是掀开船板出来。
灵智上人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总算硬功了得,脑袋又
生得坚实,船板被他光头钻了个窟窿,头上却无损伤,只感
到一阵晕眩,定了定神,双手使劲,在船板上一按,身子已
自跃起。众人见甲板上平白的多了一个圆圆的窟窿,不禁相
顾骇然,随即又感好笑,却又不便发笑,人人强行忍住,神
色甚是尴尬。
完颜洪烈刚说得一句:“孩子,来见过欧阳先生。”杨康
已向欧阳锋拜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他忽然行此
大礼,众人无不诧异。
原来杨康在赵王府时,即已十分钦佩灵智上人之能,今
日却见欧阳锋、周伯通、黄药师三人接连将他抓拿投掷,宛
若戏弄婴儿,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他想起在太湖归云






庄被擒受辱,在宝应刘氏宗祠中给郭、黄二人吓得心惊胆战,
皆因自己艺不如人之故,眼前有这样一位高人,正可拜他为
师,跟欧阳锋行了大礼后,对完颜洪烈道:“爹爹,孩儿想拜
这位先生为师。”
完颜洪烈大喜,站起身来,向欧阳锋作了一揖,说道:
“小儿生性爱武,只是未遇明师,若蒙先生不弃,肯赐敬诲,
小王父子同感大德。”别人心想,能做小王爷的师父,实是求
之不得的事,岂知欧阳锋还了一揖,说道:“老朽门中向来有
个规矩,本门武功只是一脉单传,决无旁枝。老朽已传了舍
侄,不能破例再收弟子,请王爷见谅。”完颜洪烈见他不允,
只索罢了,命人重整杯盘。杨康好生失望。
欧阳锋笑道:“小王爷拜师是不敢当,但要老朽指点几样
功夫,却是不难。咱们慢慢儿的切磋罢。”杨康见过欧阳克的
许多姬妾,知道她们都曾得欧阳克指点功夫,但因并非真正
弟子,本事均极平常,听欧阳锋如此说,心中毫不起劲,口
头只得称谢。殊不知欧阳锋的武功岂是他侄儿能比,能得他
指点一二,亦大足以在武林中称雄逞威了。欧阳锋鉴貌辨色,
知他并无向自己请教之意,也就不提。
酒席之间,说起黄药师的傲慢无礼,众人都赞灵智上人
骗他得好。侯通海道:“这人的武功当真是高的,那臭小子原
来是他的女儿,怪不得很有些鬼门道。”说着凝目瞧着灵智上
人的光头,看了一会,侧过头来瞪视他后头的那块肥肉,弯
过右手,抓住自己后颈,嘿嘿一笑,问道:“师哥,他们三人
都是这么一抓,那是甚么功夫?”沙通天斥道:“别胡说。”灵
通上人再也忍耐不住,突伸左手,抓住了侯通海额头的三个






肉瘤。侯通海急忙缩身,溜到了桌下。众人哈哈大笑,同声
出言相劝。
侯通海钻上来坐入椅中,向欧阳锋道:“欧阳老爷子,你
武功高得很哪!你教了我抓人后颈肥肉这手本事,成不成?”
欧阳锋微笑不答。灵智上人怒目而视。侯通海转头又问:“师
哥,那黄药师又哭又叫的唱些甚么?”沙通天瞪目不知所对,
说道:“谁理会得他疯疯癫癫的胡叫。”
杨康道:“他唱的是三国时候曹子建所做的诗,那曹子建
死了女儿,做了两首哀辞。诗中说,有的人活到头发白,有
的孩子却幼小就夭折了,上帝为甚么这样不公平?只恨天高
没有梯阶,满心悲恨却不能上去向上帝哭诉。他最后说,我
十分伤心,跟着你来的日子也不远了。”众武师都赞:“小王
爷是读书人,学问真好,咱们粗人哪里知晓?”
黄药师满腔悲愤,指天骂地,咒鬼斥神,痛责命数对他
不公,命舟子将船驶往大陆,上岸后怒火愈炽,仰天大叫:
“谁害死了我的蓉儿?谁害死了我的蓉儿?”忽想:“是姓郭的
那小子,不错,正是这小子,若不是他,蓉儿怎会到那船上?
只是这小子已陪着蓉儿已死了,我这口恶气却出在谁的身
上?”
心念一动,立时想到了郭靖的师父江南六怪,叫道:“这
六怪正是害我蓉儿的罪魁祸首!他们若不教那姓郭的小子武
艺,他又怎能识得蓉儿?不把六怪一一的斩手断足,难消我
心头之恨。”
恼怒之心激增,悲痛之情稍减,他到了市镇,用过饭食,
思索如何找寻江南六怪:“六怪武艺不高,名头却倒不小,想






来也必有甚么过人之处,多半是诡计多端。我若登门造访,必
定见他们不着,须得黑夜之中,闯上门去,将他们六家满门
老幼良贱,杀个一干二净。”当下迈开大步,向北往嘉兴而去。






第二十三回大闹禁宫
洪七公、周伯通、郭靖、黄蓉四人乘了小船,向西驶往
陆地。郭靖坐在船尾扳桨,黄蓉不住向周伯通详问骑鲨游海
之事,周伯通兴起,当场就要设法捕捉鲨鱼,与黄蓉大玩一
场。
郭靖见师父脸色不对,问道:“你老人家觉得怎样?”洪
七公不答,气喘连连,声息粗重。他被欧阳锋以“透骨打穴
法”点中之后,穴道虽已解开,内伤却又加深了一层。黄蓉
喂他服了几颗九花玉露丸,痛楚稍减,气喘仍是甚急。
老顽童不顾别人死活,仍是嚷着要下海捉鱼,黄蓉却已
知不妥,向他连使眼色,要他安安静静的,别吵得洪七公心
烦。周伯通并不理会,只闹个不休。黄蓉皱眉道:“你要捉鲨
鱼,又没饵引得鱼来,吵些甚么?”
老顽童为老不尊,小辈对他喝骂,他也毫不在意,想了
一会,忽道:“有了。郭兄弟,我拉着你手,你把下半身浸在
水中。”郭靖尊敬义兄,虽不知他的用意,却就要依言而行。
黄蓉叫道:“靖哥哥,别理他,他要你当鱼饵来引鲨鱼。”周
伯通拍掌叫道:“是啊,鲨鱼一到,我就打晕了提上来,决计
伤你不了。要不然,你拉住我手,我去浸在海里引鲨鱼。”黄
蓉道:“这样一艘小船,你两个如此胡闹,不掀翻了才怪。”周






伯通道:“小船翻了正好,咱们就下海玩。”黄蓉道:“那我们
师父呢?你要他活不成么?”
周伯通扒耳抓腮,无话可答,过了一会,却怪洪七公不
该被欧阳锋打伤。黄蓉喝道:“你再胡说八道,咱们三个就三
天三夜不跟你说话。”周伯通伸伸舌头,不敢再开口,接过郭
靖手中双桨用力划了起来。
陆地望着不远,但直划到天色昏黑,才得上岸。四人在
沙滩上睡了一晚,次日清晨,洪七公病势愈重,郭靖急得流
下泪来。洪七公笑道:“就算再活一百年,到头来还是得死。
好孩子,我只剩下一个心愿,趁着老叫化还有一口气在,你
们去给我办了罢。”黄蓉含泪道:“师父请说。”周伯通插口道:
“那老毒物我向来就瞧着不顺眼,我师哥临死之时,为了老毒
物还得先装一次假死。一个人死两次,你道好开心吗?老叫
化,你死只管死你的,放心好啦,我给你报仇,去杀了他。”
洪七公笑道:“报仇雪恨么,也算不得是甚么心愿,我是
想吃一碗大内御厨做的鸳鸯五珍脍。”三人只道他有甚么大
事,哪知只是吃一碗菜肴。黄蓉道:“师父,那容易,这儿离
临安不远,我到皇宫去偷他几大锅出来,让你吃个痛快。”周
伯通又插口道:“我也要吃。”黄蓉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懂得
甚么好不好吃了?”
洪七公道:“这鸳鸯五珍脍,御厨是不轻易做的。当年我
在皇宫内躲了三个月,也只吃到两回,这味儿可真教人想起
来馋涎欲滴。”周伯通道:“我倒有个主意,咱们去把皇帝老
儿的厨子揪出来,要他好好的做就是。”黄蓉道:“老顽童这
主意儿不坏。”周伯通听黄蓉赞他,甚是得意。






洪七公却摇头道:“不成,做这味鸳鸯五珍脍,厨房里的
家生、炭火、碗盏都是成套特制的,只要一件不合,味道就
不免差了点儿。咱们还是到皇宫里去吃的好。”
那三人对皇宫还有甚么忌惮,齐道:“那当真妙,咱们这
就去,大家见识见识。”当下郭靖背了洪七公,向北进发。来
到市镇后,黄蓉兑了首饰,买了一辆骡车,让洪七公在车中
安卧养伤。
不一日过了钱塘江,来到临安郊外,但见暮霭苍茫,归
鸦阵阵,天黑之前是赶不进城的了,要待寻个小镇宿歇,放
眼但见江边远处一弯流水,绕着十七八家人家。
黄蓉叫道:“这村子好,咱们就在这里歇了。”周伯通瞪
眼道:“好甚么?”黄蓉道:“你瞧,这风景不像图画一般?”周
伯通道:“似图画一般便怎地?”黄蓉一怔,倒是难以回答。周
伯通道:“图画有好有丑,有甚么风景若是似了老顽童所画的
图画,只怕也好不到哪里。”黄蓉笑道:“要老天爷造出一片
景致来,有如老顽童乱涂的图画,老天爷也没这副本事。”周
伯通甚是得意,道:“可不是吗?你若不信,我便画一幅图,
你倒叫老天爷造造看。”黄蓉道:“我自然信。你既说这里不
好,便别在这里歇,我们三个可不走啦。”周伯通道:“你们
三个不走,我干么要走?”说话之间,到了村里。
村中尽是断垣残壁,甚为破败,只见村东头挑出一个破
酒帘,似是酒店模样。三人来到店前,见檐下摆着两张板桌,
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周伯通大声“喂”了几下,内堂走
出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蓬头乱服,发上插着一枝荆钗,睁






着一对大眼呆望三人。
黄蓉要酒要饭,那姑娘不住摇头。周伯通气道:“你这里
酒也没有,饭也没有,开甚么店子?”那姑娘摇头道:“我不
知道。”周伯通道:“唉,你真是个傻姑娘。”那姑娘咧嘴欢笑,
说道:“是啊,我叫傻姑。”三人一听可都乐了。
黄蓉走到内堂与厨房瞧时,但见到处是尘土蛛网,镬中
有些冷饭,床上一张破席,不禁心生凄凉之感,回出来问道:
“你家里就只你一人?”傻姑微笑点头。黄蓉又问:“你妈呢?”
傻姑道:“死啦!”伸手抹抹眼睛,装做哭泣模样。黄蓉再问:
“你爹呢?”傻姑摇头不知。只见她脸上手上都是污垢,长长
的指甲中塞满了黑泥,也不知有几个月没洗脸洗手了,黄蓉
心道:“就算她做了饭,也不能吃。”问道:“有米没有?”傻
姑微笑点头,捧出一只米缸来,倒有半缸糙米。
当下黄蓉淘米做饭,郭靖到村西人家去买了两尾鱼,一
只鸡。待得整治停当,天已全黑,黄蓉将饭菜搬到桌上,要
讨个油灯点火,傻姑又是摇头。
黄蓉拿了一枝松柴,在灶膛点燃了,到橱里找寻碗筷。打
开橱门,只觉尘气冲鼻,举松柴照时,见橱板上搁着七八只
破烂青花碗,碗中碗旁死了十多只灶鸡虫儿。
郭靖帮着取碗。黄蓉道:“你去洗洗,再折几根树枝作筷。”
郭靖应了,拿了几只碗走开。黄蓉伸手去拿最后一只碗,忽
觉异样,那碗凉冰冰的似与寻常瓷碗不同,朝上一提,这只
碗竟似钉在板架上一般,拿之不动。黄蓉微感诧异,只怕把
碗捏破,不敢用劲,又拿了一次,仍是提不起来,心道:“难
道年深日久,污垢将碗底结住了?”凝目细瞧,碗上生着厚厚






一层焦锈,这碗竟是铁铸的。
黄蓉噗哧一笑,心道:“金饭碗、银饭碗、玉饭碗全都见
过,却没听说过饭碗有用铁铸的。”用力一提,那铁碗竟然纹
丝不动,黄蓉大奇,心想这碗就算钉在架板之上,我这一提
之力,架板也得裂了,转念一想:“莫非架板也是铁铸的?”伸
中指往板上弹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果然是块铁板。她好奇
心起,再使劲上提,铁碗仍然不动。她向左旋转,铁碗全无
动静,向右旋转时,却觉有些松动,当下手上加劲,碗随手
转,忽听得喀喇喇一声响,橱壁向两旁分开,露出黑黝黝的
一个洞来。洞中一股臭气冲出,中人欲呕。黄蓉“啊”了一
声,忙不迭的向旁跃开。
郭靖与周伯通闻声走近,齐向橱内观看。黄蓉心念一动:
“这莫非是家黑店?那傻姑只怕是装痴乔癫。”将手中点燃了
的松柴交给郭靖,纵向傻姑身旁,伸手去拿她手腕。傻姑挥
手格开黄蓉的擒拿,回掌拍向她肩膀。黄蓉虽猜她不怀善意,
但觉她这掌的来势竟然似是本门手法,不由得微微一惊,左
手勾打,右手盘拿,连发两招。她练了“易筋锻骨篇”后,功
力大进,出手劲急,只听拍的一响,傻姑大声叫痛,右臂已
被打中,可是手上丝毫不缓,接连拍出两掌。只拆得数招,黄
蓉暗暗惊异,这傻姑所使的果然便是桃花岛武学的入门功夫
“碧波掌法”。这路掌法虽然浅近,却已含桃花岛武学的基本
道理,本门家数一见即知。当下手上并不使劲,要诱她尽量
施展,以便瞧明她武功门派。可是傻姑来来去去的就只会得
六七招,比之郭靖当日对付梁子翁时只有一招“亢龙有悔”,
似乎略见体面,但她这六七招的威力,却是大大不如郭靖那






一招了,连掌法中最简易的变化也全然不知。
这荒村野店中居然有黑店机关,而这满身污垢的贫女竟
能与黄蓉连拆得十来招,各人都大感诧异。周伯通喜爱新奇
好玩之事,见黄蓉掌风凌厉,傻姑连声:“哎唷!”抵挡不住,
叫道:“喂,蓉儿,别伤她性命,让我来跟她比武。”他听洪
七公、郭靖叫她“蓉儿”,一路上早就“蓉儿、蓉儿”的照叫
不误,也不用费事客气,叫甚么“黄姑娘、黄小姐”了。郭
靖却怕傻姑另有党羽伏在暗中暴起伤人,紧紧站在洪七公身
旁,不敢离开。
再拆数招,傻姑左肩又中一掌,左臂登时软垂,不能再
动,此时黄蓉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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