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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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合集- 第2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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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了一条口子,鲜血急喷。他一跛一拐,浴血苦斗。和吴大
鹏急斗的三人武功均颇不弱,双刀一剑,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吴大鹏的摩云掌力一时击不到他们身上。
史松的软鞭越使越快,始终奈何不了茅十八,突然间一
招“白蛇吐信”,鞭梢向茅十八右肩点去。茅十八举刀竖挡,
不料史松这一招乃是虚招,手腕抖动,先变“声东击西”,再
变“玉带围腰”,黑龙鞭倏地挥向左方,随即圈转,自左至右,
远远向茅十八腰间围来。
茅十八双腿难以行走,全仗身后大树支撑。史松这一招
“玉带围腰”卷将过来,本来只须向前窜出,或是往后纵跃,
即能避过,但此刻却非硬接硬架不可,当下单刀对准黑龙鞭
的鞭梢拍落。史松斗然放手,松脱鞭柄,那软鞭一沉,忽儿
兜转,迅疾无伦的卷将过来,将茅十八绕在树上,一共绕了
三匝,噗的一声,鞭梢击中他右胸。史松要将茅十八生擒,以
便逼问天地会的讯息,眼见吴大鹏和王潭尚未降服,急欲取

下黑龙鞭使用,当即俯身拾起地下丢弃的一柄单刀,要砍下
茅十八的一条右臂。
他拾刀在手,刚抬起身,蓦地里白影晃动,无数粉末冲
进眼里、鼻里、口里,一时气为之窒,跟着双眼剧痛,犹似
万枚钢针同时扎刺一般,待欲张口大叫,满嘴粉末,连喉头
嗌住了,再也叫不出声来。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饶是他老
于江湖,却也心慌意乱,手一松,单刀跌落,双手去揉擦眼
睛,擦得一擦,这才恍然:“啊哟,敌人将石灰撒入了我眼睛。”
生石灰遇水即沸,立即将他双眼烧烂,便在此时,肚腹上一
阵冰凉,一柄单刀插入了肚中。
茅十八为软鞭绕身,眼见无幸,陡然间白粉飞扬,史松
单刀脱手,双手去揉擦眼睛,正诧异间,只见韦小宝拾起单
刀,一刀插入了史松肚中,随即转身又躲在树后。
史松摇摇晃晃,转了几转,翻身摔倒。几名军官大惊,齐
叫:“史大哥,史大哥!”吴大鹏左掌一招“铁树开花”,掌力
吐处,一名军官身子飞出数丈,口中鲜血狂喷,余下五人眼
见不敌,再也无心恋战,转身便奔,连坐骑也不要了。
吴大鹏回头说道:“茅兄当真了得,这黑龙鞭史松武功高
强,今日命丧你手!”他眼见史松肚腹中刀而死,想来自然是
茅十八所杀。
茅十八摇头道:“惭愧!是韦小兄弟杀的。”吴王二人大
为诧异,齐声道:“是这小孩所杀?”他二人适才忙于对付敌
人,没见到韦小宝撒石灰。地下满是死尸鲜血,伤者身上滚
得满身是泥,虽有石灰粉末撒在地下,他二人也没留意。
茅十八左手抓住黑龙鞭鞭梢,抖开软鞭,呼的一声,抽

在史松头上。史松肚腹中刀,一时未死,给这一鞭击正在天
灵盖上,立时毙命。茅十八叫道:“韦兄弟,你好功夫啊!”
韦小宝从树后转出,想到自己居然杀了一个官老爷,心
中有一分得意,倒有九分害怕。吴王二人将信将疑,上上下
下的向韦小宝打量,但见他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双目含泪,
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只像随时随刻要放声大哭,又或是大
叫:“我的妈啊!”说什么也不像是杀了黑龙鞭史松之人。吴
大鹏道:“小兄弟,你使什么招式杀了此人?”韦小宝颤声道:
“我……我……是我杀了这……官……官老爷吗?不,不是我
杀的,不……不是我……”他知道杀官之罪极大,心慌意乱
之下,惟有拚命抵赖。
茅十八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说道:“吴老爷子,王兄,
承你二位拔刀相助,救了兄弟性命。咱们还打不打?”吴大鹏
道:“救命之话,休得提起。王兄弟。我看这场架是不必打了?”
王潭道:“不打了!我和茅兄原没什么深仇大怨,大家交上了
朋友,岂不是好?茅兄武功高强,有胆量,有见识,兄弟是
十分佩服的。”吴大鹏道:“茅兄,咱们就此别过,山长水远,
后会有期。茅兄十分钦佩天地会的陈总舵主,这一句话,兄
弟当设法带给陈总舵主他老人家知晓。”
茅十八大喜,抢上一步,说道:“你……你……识得陈总
舵主?”
吴大鹏笑道:“我和这位王兄弟,都是天地会宏化堂属下
的小脚色。承茅大哥对敝会如此瞧得起,别说大伙儿本来没
什么过节,就算真有梁子,那也是一笔勾销了。”茅十八又惊
又喜,说道:“原来……原来你果然识得陈近南。”吴大鹏道:

“敝会弟兄众多,陈总舵主行踪无定,在下在会中职司低下。
的确没见过陈总舵主的面,刚才并不是有意相欺。”茅十八道:
“原来如此。”
吴大鹏一拱手,转身便行,双掌连扬,拍拍之声不绝,在
每个躺在地下的军官身上补了一掌,不论那军官本来是死是
活,再中了他的摩云掌力。死者筋折骨裂,活着的也即气绝。
茅十八低声喝彩:“好掌力!”眼见二人去得远了,喃喃
的道:“原来他二人倒是天地会的。”隔了一会,向韦小宝道:
“去牵匹马过来!”
韦小宝从未牵过马。见马匹身躯高大,心中害怕,从马
匹身后慢慢挨近。茅十八喝道:“向着马头走过去。你从马屁
股过去,马儿非飞腿踢你不可。”韦小宝绕到马前,伸手去拉
缰绳,那马倒甚驯良,跟着他便走。
茅十八撕下衣襟,裹了右臂的伤口,左手在马鞍上一按,
跃上马背,说道:“你回家去罢!”韦小宝问道:“你到哪里去?”
茅十八道:“你问来干么?”韦小宝道:“咱们既是朋友,我自
然要问问。”茅十八脸一沉,骂道:“你奶奶的,谁是你朋友?”
韦小宝退了一步,小脸儿胀得通红,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不
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大发脾气。
茅十八道:“你为什么用石灰撒在那史松的眼里?”声音
严厉,神态更是十分凶恶。
韦小宝甚是害怕,退了一步,颤声道:“我……我见他要
杀你。”茅十八问道:“石灰哪里来的?”韦小宝道:“我……
我买的。”茅十八道:“买石灰来干什么?”韦小宝道:“你说
要跟人打架,我见你身上有伤,所以……所以买了石灰粉帮

你。”茅十八大怒,骂道:“小杂种,你奶奶的,这法子哪里
学来的?”
韦小宝的母亲是娼妓,不知生父是谁,最恨的就是人家
骂他小杂种,不由得怒火上冲,也骂道:“你奶奶的老杂种,
我操你茅家十七八代老祖宗,乌龟王八蛋,你管我从哪里学
来的?你这臭王八,死不透的老甲鱼……”一面骂,一面躲
到了树后。
茅十八双腿一挟,纵马过来,长臂伸处,便将他后颈抓
住,提了起来,喝道:“小鬼,你还骂不骂?”韦小宝双足乱
踢,叫道:“你这贼王八,臭乌龟,路倒尸,给人斩上一千刀
的猪猡……”他生于妓院之中,南腔北调的骂人言语,学了
不计其数,这时怒火上冲,满口的污言秽语。
茅十八更是恼怒,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韦
小宝放声大哭,骂得更是响了,突然之间。张口在茅十八手
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茅十八手背一痛。脱手将他摔在地下。韦
小宝发足便奔,口中兀自骂声不绝。茅十八纵马自后缓缓跟
来。
韦小宝虽然跑得不慢,但他人小步短,哪里撇得下马匹
的跟踪?奔得十几丈,便已气喘力竭,回头一看,茅十八的
坐骑和他相距不过丈许,心中一慌,失足跌倒,索性便在地
上打滚,大哭大叫。他平日在妓院之中,街巷之间,时时和
人争闹,打不过时便耍这无赖手段,对手都是大人,总不成
继续追打,将他打死?生怕被人说以大欺小,只好摇头退开。
茅十八道:“你起来,我有话跟你说。”韦小宝哭叫:“我
偏不起来,死在这里也不起来!”茅十八道:“好!我放马过

来,踹死了你!”
韦小宝最不受人恐吓,人家说:“我一拳打死你,我一脚
踢死你”这等言语,他几乎每天都会听到一两次,根本就没
放在心上,当即大声哭叫:“打死人啦,大人欺侮小孩哪!乌
龟王八蛋骑了马要踏死我啦!”茅十八一提马缰,坐骑前足腾
空,人立起来。韦小宝一个打滚,滚了开去。茅十八笑骂:
“小鬼,你毕竟害怕。”韦小宝叫道:“我怕了你这狗入的,不
是英雄好汉!”
茅十八见他如此惫赖,倒也无法可施,笑道:“凭你也算
英雄好汉?好啦,你起来,我不打你了。我走啦!”韦小宝站
起身来,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道:“你打我不要紧。可不能骂
我小杂种。”茅十八笑道:“你骂我的话,还多了十倍,更难
听十倍,大家扯直。就此算了。”韦小宝伸衣袖抹了抹,当即
破涕为笑,说道:“你打我耳光,我咬了你一口,大家扯直,
就此算了。你去哪里?”
茅十八道:“我上北京。”韦小宝奇道:“上北京?人家要
捉你,怎么反而自己送上门去?”茅十八道:“我老是听人说,
那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他妈的,还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勇
士。我可不服气,要上北京去跟他比划比划。”
韦小宝听他说要去跟满洲第一勇士比武,这热闹不可不
看,平时在茶馆中,听茶客说起天子脚下北京的种种情状。心
下早就羡慕,又想到自己杀了史松,官老爷查究起来可不是
玩的,虽然大可赖在茅十八身上,但万一拆穿西洋镜,那可
乖乖不得了,还是溜之大吉为妙,说道:“茅大哥,我求你一
件事,成不成?这件事不大易办,只怕你不敢答应。”

茅十八最恨人说他胆小,登时气往上冲,骂道:“你奶奶
的,小……”他本想骂“小杂种”,总算及时收口,道:“什
么敢不敢的?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又想自己性命是他所
救,天大的难事,也得帮他。
韦小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你说过的话,
可不许反悔。”茅十八道:“自然不反悔。”韦小宝道:“好!你
带我上北京去。”茅十八奇道:“你也要上北京?去干什么?”
韦小宝道:“我要看你跟那个鳌拜比武。”
茅十八连连摇头,道:“从扬州到北京,路隔千里,官府
又在悬赏捉我,一路上甚是凶险,我怎能带你?”韦小宝道:
“我早知道啦,你答应了的事定要反悔。你带着我,官府容易
捉到你,你自然不敢了。”茅十八大怒,喝道:“我有什么不
敢?”韦小宝道:“那你就带我去。”茅十八道:“带着你累赘
得很。你又没跟你妈说过,她岂不挂念?”韦小宝道:“我常
常几天不回家,妈从来也不挂念。”
茅十八一提马缰,纵马便行,说道:“你这小鬼头花样真
多。”
韦小宝大声叫道:“你不敢带我去,因为你打不过鳌拜,
怕我见到了丢脸!”茅十八怒火冲天,兜转马头,喝道:“谁
说我打不过鳌拜?”韦小宝道:“你不敢带我去,自然因为怕
我见到你打输了的丑样。你给人家打得爬在地下,大叫:“鳌
拜老爷饶命,求求鳌拜大人饶了小人茅十八的狗命’,给我听
到,羞也羞死了!”
茅十八气得哇哇大叫,纵马冲将过来,一伸手,将韦小
宝提将起来,横放鞍头。怒道:“我就带你去,且看是谁大叫

饶命。”韦小宝大喜,道:“我若不是亲眼目睹,猜想起来,大
叫饶命的定然是你,不是鳌拜。”
茅十八提起左掌,在他屁股上重重打了一记,喝道:“我
先要你大叫饶命!”韦小宝痛得“啊”的一声大叫,笑道:
“狗爪子打人,倒是不轻!”
茅十八哈哈大笑,说道:“小鬼头,当真拿你没法子。”韦
小宝半点也不肯吃亏,道:“老鬼头,我也当真拿你没法子。”
茅十八笑道:“我带便带你上北京,可是一路上你须得听我言
语,不可胡闹。”韦小宝道:“谁胡闹了?你入监牢,出监牢,
杀盐贩子,杀军官,还不算是胡闹?”茅十八笑道:“我说不
过你,认输便是。”将韦小宝放在身前鞍上,纵马过去,又牵
了一匹马,辨明方向,朝北而行。
韦小宝从未骑过马,初时有些害怕,但靠在茅十八身上,
准定不会摔下来,骑了五六里路后,胆子大了,说道:“我骑
那匹马,行不行?”茅十八道:“你会骑便骑,不会骑趁早别
试,小心摔断了你腿。”
韦小宝要强好胜,吹牛道:“我骑过好几十次马,怎么不
会骑?”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另一匹马左侧,一抬右足,
踏入了马镫,脚上使劲,翻身上了马背。不料上马须得先以
左足踏镫,他以右足上镫,这一上马背,竟是脸孔朝着马屁
股。
茅十八哈哈大笑,脱手放开了韦小宝坐骑的缰绳,挥鞭
往那马后腿上打去,那马放蹄便奔。韦小宝吓得魂不附体,险
些掉下马来,双手牢牢抓住马尾,两只脚挟住了马鞍,身子
伏在马背之上,但觉耳旁生风,身子不住倒退。幸好他人小

体轻,抓住马尾后竟没掉下马来,口中自是大叫大嚷:“乖乖
我的妈啊,辣块妈妈不得了,茅十八,你再不拉住马头,老
子操你十八代的臭祖宗,啊哟,啊哟……”
这马在官道上直奔出三里有余,势道丝毫未缓,转了个
弯,前面右首岔道上一辆骡车缓缓行来,车后跟着一匹白马,
马上骑着个二十七八岁的汉子。这一车一马走上大道,也向
北行。韦小宝的坐骑无人指挥,受惊之下,向那一车一马直
冲过去,相距越来越近。赶车的车夫大叫:“是匹疯马!”忙
要将骡车拉到一旁相避。那乘马汉子掉转马头,韦小宝的坐
骑也已冲到了跟前。那汉子一伸手,扣住了马头。那马奔得
正急,这汉子膂力甚大,一扣之下,那马立时站住,鼻中大
喷白气,却不能再向前奔。
车中一个女子声音问道:“白大哥,什么事?”那汉子道:
“一匹马溜了缰,马上有个小孩,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小宝翻身坐起,转头说道:“自然是活的,怎么会死?”
只见这汉子一张长脸,双目炯炯有神,穿一袭青绸长袍,帽
子上镶了块白玉,衣饰打扮显是个富家子弟,韦小宝出身微
贱,最憎有钱人家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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