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浩子,你怎么瘦成这样?”倩倩像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扑向陈浩,拉住他的手,细细的端详着,仿佛他们之间根本就不曾存在任何芥蒂,里间也不存在一个柳红药一样。“姐姐正给我们讲你小时候的故事,看不出来你还真酷啊。”
陈浩尴尬的看着妻子,结婚这么多年,最让他佩服的就是妻子装傻充愣的本事。她从来就不叫自己“浩子”,如今这样叫起来让他觉得很别扭,可是她却显得非常自然,好像八百年前她就这样叫他一样;她也从来就不把姐姐一家放在眼里,然而看上去此刻她们两个俨然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还有,儿子今天也出奇的乖,看自己的时候也没有了一贯的轻蔑。
那辆小汽车原本是他看不上眼,然后自己珍而重之收藏起来的,离开家以后他一直后悔忘记带出来了,可是现在它却成了妻子的有力武器。他明白,单凭儿子乖巧的抱着那个小汽车往姐姐身边一坐,姐姐就会立刻变成她的同盟,只要留心一下姐姐看着东儿的眼光,他就知道事情真的很麻烦。
“浩子,你休息一下,我带东儿出去走走。”姐姐站起来亲热的拉住的东儿的手:“走,姑姑去给你买好吃的。”
陈浩没有做声,他明白自己落进了妻子精心掘好的陷阱里了。
姐姐带着东儿走了,房间忽然安静下来。
倩倩坐在陈浩的对面,用勾魂夺魄的目光看着丈夫。她充满了自信,因为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个躺在床上一点知觉也没有的女孩子当真有本事把丈夫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就为了这个女人,你不要东儿和我了?”倩倩指了指卧室的门,虽然在说柳红药,但是眼神和语气却明白的向陈浩传递着一种暧昧的气息。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陈浩不想回答妻子,于是叉开了话题。
“从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知道你们每次见面的时间,知道你们吃饭的地点,知道你送给她什么样的唱片,而且早就知道罗键的事情。”妻子咄咄逼人的看着陈浩,让他吃了一惊。
陈浩一直以为自己和红药的关系非常隐秘,却没有想到妻子居然了解得如此清楚。
“她比我好?”倩倩像猫儿一样,乖巧的歪着脑袋,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陈浩,看上去简直楚楚动人到了让他无法抵挡的地步。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陈浩想。一起生活了七八年,她从来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打击我自信的机会,曾几何时,她把我的生活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如今我离开她了,她却又给我来这手,倒好像过去的日子一直是我对不起她一样,难道真的是我抛弃了她吗?她到底要做什么?——陈浩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记忆欺骗了,或许自己一直都是一个混蛋也未可知。
陈浩咳嗽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受伤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为了改善夫妻关系,他曾经做过许多努力,可是从来就没有起过什么作用,如今他彻底放弃了,妻子却要和他重归于好。
“她带给你的快乐很多?你真的觉得她比我好?”妻子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柔美的曲线展现在陈浩的面前,用充满媚惑的眼光看着丈夫。
谁更好一些?陈浩吞了一口唾沫,心想,当然是你更好一些,可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只有野兽般赤裸裸的欲望,而和红药在一起的时候,我得到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享受。我怎么可能放弃她?
倩倩从陈浩的眼睛里看出了他的决心,不免有些失望。她款款的站了起来,迈着模特一样的步子来到陈浩的面前,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双手环抱,搂住了丈夫:“别傻了,跟我回去吧。我们把红药也接回去,让我和姐姐一起照顾她。等她好了,要是你还想和她在一起,我也绝对不会留你。——浩子,看看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倩倩的眼睛湿润了,那一刻陈浩从她的眼里读出了真情,不免有些感动。可是他太了解妻子了,她对自己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可是一旦回到她的身边,要不了多久,过去的日子就会重演。为了挽回自己的婚姻,她会无限制的让步,可是一旦站稳脚跟,她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失地。
“倩倩,你带东儿回去吧,既然我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再回头。我们在一起没有什么快乐,还是各走各的路吧。”
“浩子,不要这样对我,我知道你恨王胖子,其实你也应该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欢他。——要是因为这个你不肯原谅我,我立刻去杀了那混蛋!”倩倩杀气腾腾的看着陈浩。
陈浩呆了一下,他本能的感到倩倩是认真的,也许妻子一直都是爱他,只不过爱的方式让他无法接受而已。“不要这样,倩倩,虽然分开了,可是我们还是好朋友啊。”他搞不清自己在讲什么,只觉得眼前的情景就像早就排演好了的一出乏味的戏,他只希望大幕早点落下。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倩倩的语气异常坚决,她用鹰一样凶恶的眼光逼视着陈浩,直到他招架不住,转过头去。
倩倩无声的笑了,她为自己赢得了第一个回合。
她把头靠在陈浩的小腹之上,梦呓般喃喃的说道:“浩子,过去是我对不起你,但是你要给我机会,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她一边说,一边抬起迷离的双眼看着陈浩,慢慢的拉开他的拉链,轻轻握住挺拔的性器,用舌头轻轻的舔弄着,然后慢慢的吞入口中。
陈浩的身体绷紧得如同拉开的弓弦,奇异的快感从脚趾一直往上伸展,慢慢的向全身迷漫。他轻轻的捧住妻子的头,身子像一张弓一样向后仰过去:“倩倩……不要……”
心虚气短的时刻,陈浩的眼光扫过了半开的卧室房门,于是猛然警醒,他一把推开了妻子:“别这样,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慌乱的拉上裤子的拉链,仿佛当着红药的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尽管他知道红药对此刻发生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感觉。
妻子眯起眼睛细细的品味着嘴里黏黏滑滑的感觉,看着面红耳赤的丈夫,抿嘴笑了,她会再次俘获这个男人,就像当初曾经那么轻易就让他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一般。
他多么出色啊,即使当初一文不名的时候,看上去也是那么傲气,那么优秀,和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周倩倩一直都在庆幸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可是她也一直都没有足够的信心挽留住他,于是只好想方设法把他变得平庸起来,变成自己裙边的一条哈巴狗,可是想不到哈巴狗却忽然变成了狮子。——看吧,我不会让你就这样逃脱,就算不得不杀人放火,我也要把你拉回来!
“我知道你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不过我有的是时间等你。”凭着女人特殊的直觉,倩倩知道到了该收的时候了,尽管她一万个不愿意丈夫陪在这个狐狸精身边,可是为了长久的胜利,她必须主动放弃一局。“我先走了,东儿和姑姑见一次面不容易,让他在这多玩两天吧。”
陈浩呆呆的看着妻子开门走出去,楼道里,傍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给她的身体镶上了一个耀眼的金色光环,蓬松的头发此刻看上去就像一顶华丽的金冠。他没有站起来,心里在骂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软弱,真是活该让这个女人折磨了这么多年。
姐姐带东儿回来的时候,陈浩仍旧坐在那里发呆。东儿兴高采烈的拉着姑姑的手,那种开心的神情显然不是装出来的。
“东儿,玩得开心吗?”半个多月不见,陈浩觉得儿子有些陌生。
“开心,姑姑真好。”东儿眼神里充满了对姑姑的敬慕,这该不是他母亲教的吧?陈浩暗地嘀咕,与此同时阴郁的看了姐姐一眼。从儿子记事以来,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看过自己。
陈浩有时候觉得姐姐是个很神奇的人,她能迅速得到任何一个孩子的好感,并且有本事让这种好感长久的持续下去。他自己没有这种能力,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跟儿子都非常生疏。这不关孩子的事,他不但是个失败的丈夫,也是个失败的父亲。
“倩倩什么时候走的?”姐姐问道。
“才走了一会。”陈浩心不在焉的答道。
“怎么不留她吃饭?”姐姐是个精明人,她懂得如何给弟弟造成心理上的压力,然后逐步逼他就范。
“她还有事。东儿跟姑姑一起玩两天吧,什么时候想回家,爸爸送你回去。”因为担心被姐姐看出自己在嫉妒,于是陈浩把头转向了东儿。
姐姐审慎的看着陈浩,没有说什么,她到卧室帮红药换了个姿势,打开CD唱机,然后便去厨房准备吃的了。
夕阳西下,海顿的双簧管协奏曲在不大的房间里四处迷漫。
他想让瓦格纳、莫扎特和柴可夫斯基、海顿这些大师唤醒沉睡的爱人,可是红药依旧沉沉的睡着,为什么你不肯睁开眼睛?你在等待什么?难道你根本就不喜欢古典音乐,在我面前谈起巴赫和德彪西单纯就是为了让我开心吗?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俩,气氛有些尴尬。
“爸,妈妈说你不要我们了,是真的吗?”东儿偷眼看了看陈浩,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陈浩苦笑一下,我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觉得我该回去吗?”沉默了好久,陈浩问儿子。
“这……”东儿呆住了,他没有想到爸爸会问他这样的问题。
“换了你是我,你会回去吗?”陈浩进一步问道。
东儿今年八岁,已经懂事了,可是却从来都没有学会设身处地的为别人着想,陈浩的话忽然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他迅速的思考了一下爸爸在家里的处境,想起妈妈对他的态度,自己对他的态度,于是脱口而出的答道:“不会。”
话一出口,东儿就后悔了:“可是爸爸,我以后会对你很好的,妈妈对你也会很好的。”
“孩子,不要说这些了,等你长大就明白了,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是需要……感情的。”陈浩伸手拍了拍儿子的头,因为自己决定不再回去而感到心如刀绞。
姐姐悄无声息的站在厨房的门前黯然的看着这对父子,她原本不喜欢倩倩,可是今天倩倩带着侄儿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彻底博得了她的好感,乖巧的东儿也几乎在再次见面的那一瞬间唤起了她强烈的母爱。
那孩子活脱就是儿时的浩子,当他冲着姑姑微笑的时候,春妮看着孩子嘴角上那道细细的纹路几乎崩溃了,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子在残缺不全的家庭里完成成长的过程。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促使弟弟和倩倩的复合,可是现在她却第一次发现弟弟对这件事拥有如此大的决心,难道他不肯回心转意单单就是为了卧室里面的那个活死人吗?当姐姐的明白,弟弟一定是被这个女人伤害得太深了,想让他回头恐怕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了。
那天晚上,陈浩带着东儿在小区里逛了很久,他给儿子讲了自己的身世,讲了母亲如何把自己捡回来,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又如何得到母亲和姐姐全身心的呵护的往事。
“奶奶和姑姑真好。”东儿眼泪汪汪的看着爸爸,他终于明白当初母亲在姑姑到来时的表现对爸爸的伤害有多大了。
次日,东儿临走的时候,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存折:“爸,妈妈说你没有钱了,这是我这几年攒下的压岁钱,一共一万六千五百元,你拿去花吧。”
陈浩眼眶发热,他蹲下来抱住儿子,强忍住没有哭出来:“好儿子,爸爸不缺钱,你留着自己用吧。”
东儿固执的把存折塞进爸爸的手里:“你不要我就不走。”
“好,爸爸给你保存,将来一定还给你。”陈浩不愿意拂了儿子的一片心,于是接了过来。
“你会回来看我吗,爸爸?”
“会,一定会,就是天塌下来,爸爸也不会忘了东儿。”
陈浩把儿子送回家,没进门就直接走了。他坐着出租车直奔小椿树胡同,想看看能否在那里找到什么线索。
本来他没对那里抱有多大希望,可是在胡同口竟然发现了一个灯箱做成的蓝色的指示牌:“香椿树洗浴中心”
陈浩觉得手足发软,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的追踪了几乎半个月,看样子谜底就要在这里揭开了。
他按照灯箱的指示方向走进胡同,在一个外表装修很华丽的洗浴中心门前停下了脚步。门童必恭必敬的推门请他入内,里面立刻有一个女孩子迈着猫儿一样优美的步伐引领他来到了服务台。
“先生您好,洗浴还是按摩?”工作人员殷勤的问道。
陈浩犹豫了一下:“洗浴。”
“三十。需要其他服务您可以随时和服务员联系。”服务员熟练的把一把钥匙扔到了台上。
陈浩震了一下,钥匙的柄部贴了一块白色的胶布,上面有一个号码:207,和他在自己身上发现的那把钥匙几乎一摸一样。
“我想问一下,如果我有东西想存在你们这里,过几天来取可以吗?”他紧张的问道。
“可以,交两百元押金,每天收10元保管费。”
“哦,谢谢。”陈浩擦了一把汗,由服务员引领来到更衣室。
半个小时以后,陈浩从洗浴间出来,若无其事的找到316号衣物箱,从手上摘下那把苏醒以后就放在自己身上的钥匙,抖抖的插进了锁眼,轻轻拧了一下,衣物箱应手而开。
箱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薄薄的棕色纸包,里面包的似乎是一本十六开的书,纸包上面放了一个很大的信封,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在昌平区,字迹陌生且娟秀,看上去和写在饭店发票后面的字体非常相象。打开信封,里面是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总有六七千元的样子。
陈浩把信封放在一边,又拿起那个被牛皮纸封死的纸包,上面写着一行字,是他自己的字体: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
他擦了一把汗:奇怪,这句话和高更那幅画的名字非常相似,当初我在波士顿美术馆曾经在那幅画下面站了好久。难道这里面隐藏着我身世的秘密不成?他想撕开那个纸包,可是四下看了看,更衣室里人们在来来回回的走动,于是决定把它带回家细细读一下。
他拿着信封和纸包回到自己的衣物箱,打开,穿好衣服,来到前台:“小姐,我把存在316号的东西拿走了。”他递过了两把钥匙,紧张的看着服务员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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