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小时，杜府上下便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自几位副司令及副官等人相继赶来之后，书房的大门便始终紧闭着。门外守着两名侍从，更添了几分严肃而紧张的感觉。“阿春，家里出什么大事了么？”虽然始终待在房间内，可杜雪晴还是从门外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中感到了一些异样。尽管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她还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六小姐，你就别操心了。在如今这乱世之中，身为华东地区军队总司令的老爷，自然有很多忙不完的事。像今天这种情况，也不是发生一次两次了。”听了阿春的安慰，杜雪晴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在窗边坐了下来。她的房间就在后院旁边，从窗子向外望去，一片鸟语花香。谁又知道，如此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潮汹涌？
到了下午两点的时候，雪晴才隐约听见楼道上传来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与此相伴的，还有熙熙攘攘的谈话声。而那话语，都带着一丝丝沉重的气氛。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好奇心作祟，她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轻轻地走到房门边，将房门打开虚掩着，然后，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房门外的动静。曾经的自己，一定有过因为好奇而被父亲责罚的经历吧？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可是，没过多久，笑容便僵硬在嘴角。刚才，似乎从某一位副司令的口中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司令究竟在想些什么？居然让四少来统领军队。要知道，这次可不是一般的对手啊。”她怔在那里，一时间失了神。四少？莫不就是她的四哥——杜恺鹏？尽管回来之后只与他见过一次面，可不知为何，每次想起这个名字，心中都不免泛起一丝的酸楚。“哼，老头子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依我看，任擎苍这次根本就是冲着杜恺鹏来的。”这次，是杜子羲的声音。任擎苍？好熟悉的名字，熟悉得令她心痛。似乎它就深埋在自己遥远的记忆深处，掘不起，却又是真真切切地在那里，从未离开过。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杜雪晴终于轻轻地锁上房门，重新回到窗边坐了下来。本来，这战争的事便与女子无关，而她所要做的，只是悉心养伤罢了。可是为什么，她竟会有种在劫难逃的感觉。内心深处，似乎有一个声音反复地告诉她，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理。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站起身，缓缓地打开了房门，望向二楼那紧闭的书房。之前聚集在书房门外的人都已经陆续离开了，可书房内的灯却依旧亮着。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离开房间，朝二楼的书房走去。
第五章 父女相见
“六小姐，您不在屋里歇着，到这外边来做什么啊？”负责打扫的婢女见到她，顿时一脸的讶异。而她只是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步子停在了书房前，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抬手叩响了房门。“谁啊？不是说过没事勿扰的吗？”杜恺鹏一边嚷嚷着一边打开了房门，只是，在他见到门外之人的那一刻，便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了？”似乎察觉到杜恺鹏的异样，杜洵便问了这么一句。而门外的杜雪晴，竟为这三个字而紧张不已。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听到父亲的声音。低沉中充满着一种难以言状的威严，竟能在一瞬间令她的内心泛起如此巨大的浪涛。
“是雪晴。”被杜洵一问，杜恺鹏才回过神来，对屋内之人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整个世界静了下来，静得令人窒息。“现在在讨论重要军事，一个女子跑来凑什么热闹。”片刻后，杜洵说了这么一句。从他的话语里，依旧察觉不出任何的感情。“我不是来凑热闹的。”似乎被杜洵的这句话给激怒了，杜雪晴将刚才的紧张与不安抛到了脑后，她赌气地闯进书房，而杜恺鹏也没对她加以阻拦，只是在她身后轻轻地将房门关上。
终于，还是见到自己的父亲了。虽然已步入天命之年，双鬓也依稀出现斑白，可从他的身上，却依旧能感受到当年那叱咤风云的霸气。面对着这样的人物，杜雪晴不由得一阵紧张，她感到自己的心似乎就要蹦到嗓子眼，手心也已微微渗出了汗。而相比之下，书桌前的杜洵却依旧一脸的严肃，从那深邃的眼神中，也看不出一丝的情感。“你来做什么？”杜洵的目光锐利，仿佛能在瞬间穿透人的心。而那声音，也令杜雪晴一阵心悸。“我最讨厌别人乱闯我的书房。今天你倘若不给我个合适的理由，我绝饶不了你。”“父亲。”身旁的杜恺鹏刚想开口，便见杜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顿时，才到嘴边的话又被咽回腹中。他担心地转过头，看了杜雪晴一眼。仅此一眼，便令他在刹那间安下心来。因为，此时杜雪晴的眼神，竟与杜洵如此相似。真不愧是杜家的女子。尽管经历了那样一场变故、尽管漂洋过海五年、尽管记忆变得空白，可那骨子里的魄力，却从未减少半分。
只见杜雪晴顿了顿，之后开口问道：“据说要开战了？”“是又如何？”杜洵淡漠地答了一声，锐利的眼神依旧没离开她半分。“据说这次你让四哥来统领军队？”杜洵冷冷地笑了一声：“你知道得还真是快。”杜雪晴看着自己的父亲，捏紧了拳心，终于还是问出了心底最想问的那个问题。“据说，这次的对手是任擎苍？”
“雪晴！”杜恺鹏惊讶地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而杜洵的眼神里也微微露出了一丝的怒意。“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不重要。”杜雪晴并没有回答她父亲的话，只是顾自接着发问道：“这个任擎苍，我是不是认识？”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问完这句话后，她似乎察觉到一旁的杜恺鹏微微地舒了口气。经过一阵沉默后，出乎意料地，杜洵竟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杜洵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脸上的笑意。“如果以后再当着我的面提他的名字，休怪我不念父女情意。”尽管她努力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听到杜洵的这句话，她的心还是重重一颤。不就提了个名字嘛，用得着这么较真么？她越想越郁闷，终于还是提起了勇气，冲杜洵大声嚷道。“父女情意？”这回，轮到她冷笑了一声，“你何时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自从五年前你将我送往日本，就再也没当我存在过了。就连这次我回来，也没见你来看过我一眼。若非今日我来找你，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父亲大人您呢。”她故意将“父亲大人”四个字说得很重，明知会激怒杜洵，可她还是不计后果地将心中的愤懑全都说了出来。
果然，在她话音刚落下的瞬间，便听见杜洵重重地将书桌一拍。接着，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杜洵那由于愤怒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你给我滚出去。”杜洵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一句，看得出，他正很努力地在克制自己的怒意，不让自己拔出腰间的枪。见状，杜恺鹏急忙将自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拉到门外，而雪晴虽是一脸的不满，但也不敢再继续跟杜洵顶撞下去。虽然很努力地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她知道，自己对父亲还是有着几分畏惧的。“别闹了。你先回房去，我晚上再去找你。”杜恺鹏在她耳畔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关上了房门。而门外，杜雪晴望着紧闭的房门，努力不让自己掉泪。没想到，她第一次与父亲见面，就闹得如此不愉快。“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小声嘟囔了一句，之后便撅着嘴，悻悻地走下楼去。
第六章 任擎苍
跟杜洵吵完架后，杜雪晴便一个人闷在房里。她不明白，为什么杜洵听到任擎苍的名字便会发如此大的火。就算是战争中的敌人，可他今日的反应也太过了点吧？“后爹！继父！”她坐在床上，一边用力捶打着枕头，一边没好气地咒骂着杜洵。只是，虽然心中万分不满，可她还是没有让自己掉一滴泪。似乎是一种习惯使然，每当难过的时候，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眼泪掉落下来。在日本的五年来，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挫折，却从未给过自己哭泣的机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得不会哭了？她苦笑了一声，记忆里终究还是一片茫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墙上的挂钟显示8：20分。看来生气的时候，时间还真会流逝得更快一些。突然，她听见了几声轻微的叩门声。以为是来劝她吃饭的婢女，她便怒气冲冲地回了句：“走开，我烦着呢。”“那我可真走了哦，你可别说我爽约没来找你啊。”门外，传来杜恺鹏的声音。杜雪晴立刻一个激灵蹦下床，冲过去打开了房门。只见杜恺鹏手中捧着一盒松花糕，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听阿春说你连晚饭都不吃了。怎么？还在生气啊？”杜雪晴一边将杜恺鹏迎进屋，一边悻悻地关上房门。“老头子就那性格，除了你，恐怕再没人敢这样一再惹他发火了吧？”杜恺鹏一边安慰她，一边将松花糕放到桌上。“一再？”杜雪晴注意到他刚才的那句话，便问道：“我以前也有惹他生气过？”杜恺鹏笑了笑：“这还用说？你的脾气跟老头子一模一样。想当初，你们隔三差五的就要吵一次架。”“怪不得。”杜雪晴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声。“怪不得什么？”杜恺鹏在桌旁坐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怪不得他要将我大老远地送到日本去啊。”杜雪晴坐到杜恺鹏的身边，之前的怒意似乎全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了平日那般的恬静。
“对了，那个任擎苍究竟是谁啊？”想到今日这场家庭战争的导火线，杜雪晴那强烈的好奇心又开始作祟，“你作为这次战争的统领，应该很了解对手才是吧？”杜恺鹏笑了笑，之后拿起一块松花糕递到她的嘴边：“等你填饱了肚子我再告诉你。”听到这句话，杜雪晴一脸的不满而又无奈。她接过松花糕，一口便塞进嘴里。见到她这副模样，杜恺鹏忍俊不禁。
“是谁告诉你，这次的对手是他的？”待杜雪晴狼吞虎咽地将桌上的松花糕都塞入腹中后，杜恺鹏便点燃一支烟，若有所思地问道。“今日我一不留神就听到子羲哥哥和一位副司令的谈话了。”杜雪晴老实地坦白道，“从他们的语气上看，这个任擎苍似乎还不是泛泛之辈啊？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嗯。”杜恺鹏点了点头，“任擎苍的军队以河南为中心，势力范围覆盖整个华北地区。在国内的几大军阀中也算是首屈一指了。你听过他的名字也不足为奇。”“四哥，你怎么净长他人志气了啊？”杜雪晴笑着说道，“他可是你的对手哦。他再怎么强大，也一定不是我们的对手。要知道，这华东可是我们的地盘。”杜恺鹏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笑了笑。“只是，为什么每次提到他的名字，都觉得有些心酸呢？”顿了顿，杜雪晴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杜雪晴话音刚落，便被杜恺鹏的表情给吓了一跳。“怎么了？”她试探着问了一句，而杜恺鹏却没有回答，只是将指尖的香烟送进嘴里。寂静中，唯见香烟一明一灭，将他的表情衬托得尤为可怕。“四哥？”杜恺鹏这才回过神来。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之后说道：“任擎苍的父亲任天远，就是死在老头子的枪下的。而且，当时你也在场……”说到这里，杜恺鹏便将手中的香烟在烟灰缸中掐灭。之后，他站起身来，没理会愣在那儿的雪晴，便缓缓地离开了房间。雪晴啊。原谅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有些事，你既然遗忘了，那就不要再去回忆了。毕竟，即使坚强如你，也是无法忍受那种痛彻心扉的啊……
第七章 深夜争执
深夜，杜府内一片寂静。或许是今日与父亲吵架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任擎苍的事依旧在脑海中徘徊，杜雪晴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始终无法入眠。无奈之下，她起身下床，披了件大衣便离开房间。一轮圆月高挂，繁星满天。偶尔吹过的微风令树叶沙沙作响。院子深处，不时传来几声蝉鸣。不由自主地，她想到了自己在东京的房子。在那所房子里，有个不大的庭院。庭院是依据日本传统的“枯山水”文化所建，白砂为水，石组为山。简单的景观，却有一种让人静下心来的神奇力量。正因如此，每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她都习惯静坐在庭院里，让自己嘈杂的心平静下来。现如今，虽然回到了上海，不过，这多年的习惯，一时还是难以改变。杜府的后院，虽然与日本庭院不同，却依然有一种难得的静谧。她漫步在小径上，正欲静心享受这份宁静，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两个男子的对话声。确切地说，是争吵声。
尽管说话者已经尽量将声音压低，可话语中那明显的怒意，还是很容易便划破了夜的静谧。杜雪晴循着声音悄悄朝说话者靠近。透过茂密的树丛，只见杜恺鹏与杜子羲二人正在角落中发生争执。在体型上，杜恺鹏明显要比杜子羲高出一个头。因此，在打架中杜恺鹏占了上风，也就不足为奇了。此时，杜子羲正被杜恺鹏用力压在地上，杜恺鹏高高抡起的拳头，随时都能向杜子羲挥去。这两人虽然关系一向不太好，可也犯不着大半夜地来后院打架吧？杜雪晴正欲上前，却因杜子羲的一句话而止步不前。“要是晴儿知道了，不知道她会作何反应呢？”杜雪晴这才注意到，尽管被压在地，可此时杜子羲的嘴角上竟挂着一丝讪笑。“要是老头子知道你今晚偷偷去找晴儿，你猜他还会饶过你吗？”
显然被杜子羲的话给逼怒了，杜恺鹏那握拳的手竟微微颤抖。只是，尽管满腹怒意，他的拳头却迟迟没有落下。“你敢透露一字半句试试看！”杜恺鹏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看得出，他的忍耐已经几近极限。“哼。”杜子羲冷笑了一声，“我已经为你守了五年的秘密，为你背了五年的黑锅，而你，给过我什么好处？”“你究竟想怎样！”终于，杜恺鹏还是说出了这一句。虽然，他知道杜子羲绝不会提出什么好要求。果然，杜子羲的要求令杜恺鹏与杜雪晴都大为震惊。“告诉老头子，你不是任擎苍的对手，不适合做这场战争的统领。”“你做梦！”这一回，杜恺鹏的拳头终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