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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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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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吃错了什么,坚持不懈,不惜在早朝上与众官争执,便是皇帝的面子都不卖。偌娜面对这位天官大宰多少要给一些面子,被吵得头昏眼花的看到涟明苏站在一边低眉垂目,又想到他很长时间以来也不知为什么甚少在朝堂上说话,便叫了一声:“少宰以为如何?”

涟明苏这两年来但求无过,又最好被人彻底忘记,平日里只把自己本分的事做完,其他的一概不管,再不复当年的热心。他变化的连西城照容都发现,找机会问他可有什么为难的事,涟明苏淡淡道:“并无为难之事,只不过自从上次受伤后身子一直不好,连着心情也颇为倦怠,或许我该向皇上告病还乡才是。”

此刻被天子点名,让他无从回避,从天官队伍中走出来,站在二位官觐见的位置上,先向四面扫了一下。凰座居中,偌娜一身朝服华贵的端坐其上;左侧略小一些的座属于正亲王,目前上面座的是花子夜。再往下立于丹陛之上,比重臣更靠近皇帝,且居高临下俯瞰朝堂的是和亲王和另一位正亲王的夏官大司马苏台迦岚。涟明苏的目光从和亲往这边过的时候略微停了一下,和亲王也看着他,与他目光对上苏台清扬微微挑了下唇角,那目光仿佛在说“掂量着自己的说话,说出口可就收不回去了!”

涟明苏又垂一下眼,随即微微抬头道:“臣以为,大宰所言甚是!”

丹陛上,苏台清扬唇边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正因为对齐霜处置产生的矛盾,反而使派兵镇压一事也被拖延下来,而苏郡的起义军在江荻红领导下攻城掠池,到了十二月下旬,苏郡二州十一县中的七个县全部陷落,其中包括南江州州治,以及苏台兰的故乡北江州名城苏县。剩下的只有北江州州治以及金壁关保护下的三个县。义军连连取胜人人欢欣,苏郡百姓早就被齐霜的苛政压得喘不过气来,至此蜂拥而起或投效义军,或暗中帮助,便是什么也不参加的说到义军也暗中竖一下大拇指说一句“有胆识的好儿女。”这般气势如虹之下,“攻下北江州”“火烧郡守府”“杀齐霜”的呼喊震天撼地,此时江荻红却下令义军放弃未能攻下的四县,建立以南江州州治为核心的新郡守府,令各地义军退守关城,保存力量以备大军围剿。至于齐霜,江荻红说“齐霜必须要杀,不过她是个有才的人,也深明用兵之道,带走的三千兵马精悍如虎,犯不着和他们硬碰硬。守住几处要道,就让齐霜和她的三千兵马在苏郡里东闯西突去。南江州各县都在义军控制中,齐霜想要保命必须回到北江州,所以守住要道,在险峻关卡设下埋伏,齐霜闯关便与她厮杀,否则她爱哪儿哪儿去,这群人早已疲惫不堪,又没有给养,无处歇息,再半个月两个指头都能捏起来。

苏郡的义军声势浩大,齐霜便被逼到了绝境。

无处休养,无处补给,援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到来,而民心早以远离她而去。在此期间她们和义军交战过几次,互有死伤,总的来说还是她的军队略占上风。然而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知道叛军并未出主力,而几次想要冲关回北江州敌人的军势顿时如虎,而她一退兵对方也跟着退,并不追击。这样她便知江荻红用的是疲兵之计,要让她无处可以最终疲惫自败。

到了十二月二十日齐霜做出了新的布置,她仿佛被给养短缺逼得丧失了理智,忽然带兵快速北上八十里猛攻南江州州治。江荻红见她来势汹汹,怕她真的狗急跳墙,调动周边的义军回来支援州城。

二十二日夜,天色阴沉,无月无星。齐霜的阵营里战鼓擂了一夜,江荻红让城中兵马只管守好城池不用理睬,但登援兵到了里应外合将她斩于城下。到了第二天傍晚,鼓声还是不断,却不见炊烟不闻人声。守城的将官起了疑心,江荻红亲自上城,也觉得那营帐死气沉沉,鼓声虽然不断,却敲得毫无章法。她略略一想暗叫一声不好,急急命令开城派出一支军队靠近敌营。

不一会属下来报齐霜营中已空无一人。至于那鼓声,原来是有人用链子将几条狗挂在鼓上方,爪子上绑上鼓槌,挂的高度让鼓槌正好能碰到鼓面,狗被吊得难受不断挣扎便一下下击打鼓。

而此时齐霜称义军增援州城,各县没有防备,一口气连冲几处要塞转眼到了苏郡与沈留郡的接壤处。

二十四日清晨,洛西城刚刚起身就得到回报:“苏郡郡守南安郡王为叛军追杀,奔逃入郴州城!”

下篇 第十一章 竹帛烟销 下

二十七日是朝会日,三十日起就要停朝过新年,接下来两天也是庆典为主,所以二十七日的早朝算是一年中最后一次正常的早朝。每十天一次朝会,这一天包括成年且有封号的皇族宗亲,以及京官四位以上都要参加,包括那些平常可以蒙头睡觉的闲散官员,例如太学院的教授们。这一日早朝依旧为齐霜以及苏郡内乱的处置吵得不可开交,三阶以上人人被点着表过态,可这一次对立的是六官官长们,谁也不肯退一步,而皇帝的想法也极其不明确。

其实偌娜一点不觉得齐霜做错了什么,再说了,齐霜的所作所为都是她苏台偌娜两个月前刚刚朱笔钦点表彰过的,且还写到邸报上传扬全国。现在却说齐霜在苏郡的行为是苛政,激起民变,要拿她问罪;若是同意了,被问罪的是南安郡王,可这巴掌却是结结实实打在皇帝脸上的。更何况率天之滨,莫非王土,又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天下都是她苏台皇家的,百姓为她这位皇帝尽心竭力理所应当,有什么理由纵容他们有点风吹草动就不乖乖交纳赋税;倘若全天下人人叫嚷两声都免税,国家靠什么发展,她这个皇帝去喝西北风啊!

不过,这个时候偌娜还知道什么叫做“众怒不可犯”,勉强耐着性子想等朝臣们自己吵出个结果来。反正苏郡的状况越来越糟糕,等那群反贼早晚拿下郡治,出兵攻打其他的郡朝臣们再怎么不愿意也得发兵,甚至没空再来管齐霜。这日早朝听大司礼、大司寇、大司空和大宰、大司徒争辩不休,每一句话在这半个月都被翻来覆去说了十几遍,人人都有道理;越听越无聊,目光便在朝臣身上打转,看看还有什么人没被她拉出来表态的,也好让她挺挺新鲜话语,看那两派至少有一派的脸色阴晴不定一番也算是乐趣。

连着转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合适人,绯色四位官服,站在春官队列的最后面。皇帝清清嗓子叫道:“少王傅卿——”

水影从当上春官那天起,上朝的时候除了“皇子们的教育”“太学院东阁总考”外就没有因为别的事被点到名。花子夜想要听她的意见用不着在朝堂上,偌娜则被皇太后还有围绕她的那群外戚们撺掇的压根就不想听到她的声音。猛然被皇帝点名,有点不习惯,但听皇帝又道:“少王傅以为南安郡王该当如何处置?”

偌娜点她的名倒也不是完全无聊闹得,其实这些天她很想找一个不在那两派中又有点身份的人出来说句迎合她的话,打压一下杀齐霜那群人的声势。她知道水影这些年来谨慎之至,不管在背后通过花子夜作了多少惊心动魄之事,在人前却甚少表态,以往也有类似的事,被人问到的时候总是模棱两可的糊弄过去了事。她便要此人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表态也就是畏惧,畏惧会让人觉得她倾向于问罪一方,而作为朝廷少王傅,一度被称为神童才子,而又以学问名满京城的女子表示了对齐霜的“支持”,大宰和她的支持者也会为此困惑。

水影不急不缓的走出来,微微抬眼向皇帝和三位亲王扫了一下,在掠过花子夜和清扬的时候着意停顿一下。花子夜故意望向别的地方,一脸“我不管闲事,你别给我找麻烦的表情”;清扬的目光和她接着的时候淡淡笑了一下。

她微微抬起头,神态端庄,用柔和却又坚定的声音道:“齐霜暴政失道,致使民不聊生,激起民变之罪不可不问。苏郡百姓为自保而反叛,叛乱至今只打出杀齐霜旗号,乃是反官不叛君,其罪可赦。唯南江州知州江荻红,身为朝廷命官,未能阻止南安郡王暴政在先,撺掇百姓暴乱在后,亦当问罪。然苏郡百姓皆以江荻红马首是瞻,唯其为民举事,若仓促问罪必乱民心。

“臣以为,陛下可颁布旨意问罪于南安郡王,夺其郡守之职。同时,斥责江荻红未恪尽官员本分,命她先逮捕齐霜戴罪立功,然后自来京城请罪,秋官依照律令公正办理。问罪之后,陛下再念她一心为民,赦免江荻红及苏郡百姓;如此一来,叛乱自消,民心重归,律法的尊严也不会遭践踏。

“此外,请陛下立刻下令京城四营调动兵马平叛苏郡,并不需要立刻攻入,先包围苏郡,扼守各个关卡,摆出即将进攻的态势,让叛乱者畏惧。然后陛下下达赦令,安定民心,如此一来兵不血刃苏郡和苏郡的民心都会回到陛下身边。”

这一天傍晚,殿上书记昭彤影带着一壶桂花酿拜访自己效忠的人——苏台迦岚。

迦岚刚刚沐浴罢,安靖皇都永宁城有好几处温泉,其中以双龙峰那一处为最佳,据说这也是清缈凤家建皇宫于此的缘由。皇宫用竹子打通竹节引水下山,又修建地下水槽直入玉泉殿。双龙峰的温泉靠近山脚,温度又很高,纵然冬天送到皇宫温度也还适合,遇到气温特别低的时候另用柴火加热。凰歌巷也有温泉,泉眼在第一正亲王府——也就是现今属于花子夜的府邸中。其余两座王府都通过暗渠从正亲王府引水,一年四季都能用上让肌肤滑腻雪白的温泉水。

发丝半湿的披散,身穿家常服的正亲王大司马抱着手炉在寝殿接待昭彤影。过了年,她们俩人都将迎来人生的第二十八个年头,对于她们来说,一个女子最华丽的青春年华即将结束,但在安靖国的女子看来,到了而立之年后才是女子建功立业,有所作为的大好岁月。而相应的,她们都进入“还不结婚就会被人非议”的年纪,三十而立,至少要夫儿俱在。

相对于没有双亲催促,谁也管不上的昭彤影,苏台迦岚上有兄长蕴初,下有忠心耿耿的鹤舞重臣以及亲王府署官们。就在沐浴前还被璇璐拉着要她看一些贵族青年的画像,笑吟吟地说:“先选一个进来做侧王妃也好。”

殿上书记举一下坛子:“家人酿的桂花酒,今年刚开第一坛,拿来孝敬殿下。”

桂花酒喝的就是桂花浓郁的香气,合着淡淡的酒精味道,弥漫在房中。苏台迦岚轻轻转动酒杯缓缓道:“今日的早朝很有趣。”

她知道正亲王所指为何,淡淡笑道:“那是个有见识的人。”

秀眉微挑:“该不是卿教授与其的吧?”

后者一脸无辜:“殿下开什么玩笑啊——”

当然不是她教授的,只不过前段时间两人在一起讨论此时,观点大致相似,她对水影说:“若有机会在朝堂上说出来吧。”

那人笑了下:“说给谁听?你家主子?”

“卿愿解为说给陛下听也是一样。”她笑意盈盈的回答。

苏台迦岚没有把那个话题继续下去,对于昭彤影鼎力推荐,想法设法要拉到她阵营中的那个少王傅,迦岚内心深处多少还有一些顾虑。再说,此时,她还没有大规模结交朝臣的计划。

作为臣子,结纳朝臣并不是明智做法,结党营私向来为朝廷所忌。她不想图谋偌娜的江山,当年从鹤舞发兵解京城之围后,她会留在京城,第一是鹤舞臣子们的希望;其二则是她想一遂为国尽力的愿望。身为一个皇太子,学的是天下经纬之道,纵横睥睨,指点山河;她的志向区区一个鹤舞容不下,她的追求也不是鹤舞这样一个舞台能够容纳的。

不过,京城的日子没有希望的那么好,尽忠报国也有报国无门的无奈时刻。虽然得到朝廷大司马的职务,可她自己也明白,这个大司马乃是皇帝看着城下十万鹤舞军队脸色发白的时候批准的,难免一想起就咬牙切齿。她本以为通过一段时间谨慎谦恭,皇帝能够明白她一心报国的忠诚之心,重新接纳她这个姐姐。可时间往后移动了将近四年,皇帝对她的信任依然远在天涯。

苏郡动乱一起,不出她意料,第一个被弹劾的就是她这个大司马;连晋王都看不过去,某一次嘀咕着说:“为什么要弹劾王姐,王姐是大司马只负责全国兵马调动,这叛乱不叛乱又不归夏官管;就算要弹劾,也该弹劾大司徒才对。”

昭彤影前段时间对她说:“现在这个时候辞官也好,王有没有想过回鹤舞一段时间?”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这个提议,或许身为亲王而担任朝官确实是不合适的,何况还是正亲王。宗室对此也颇为不满,端孝亲王和宋王都找过她,对她说类似于“历代没有正亲王担任朝官的先例,也混乱位阶,名为六官长之一受天官节制,实际上哪一个大宰敢居于正亲王之上?朝官是以你正亲王为首还是以大宰为首?”被烦了两次后终于忍无可忍的迦岚对宋王道:“那么王叔觉得侄女怎么做为好?双手退还正亲王封号,乖乖地返回鹤舞继续终身不出领地一步?”她是讽刺,没想到宋王一正色道:“正该如此,如此方不违先皇旨意。”

“我说,彤影——”她忽然道:“辞官跟我去鹤舞怎么样?”

说完后她耐心的等对方吃惊或者愕然无语,按照昭彤影那样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回她一句“殿下吃错了什么?”然后故意作出一脸担心地望着她。

后者微微一抬眼,用非常平淡,平淡得好像两人相约云桥看雪景的语气道:“好啊,什么时候?”

“开了春,你看如何?”

“到鹤舞度夏么?鹤舞的夏天比起京城不知道如何,我这个人啊,就是怕热得很。”

迦岚微微笑着,为两人的这种默契高兴:“明州四季如春,比永宁舒服许多。”

“也不用辞官吧?殿下开口向皇帝陛下要人,皇上能把我这个碍眼的臣子从朝堂里踢出去定然高兴得很。或者,殿下可以一人换一人,献一个鹤舞重臣给皇帝。”

“让你那好友夫妻团聚如何?”

“白司寇么?秋官暂时没有合适的空缺啊——”

“秋官没有,天官有。”

看着迦岚古怪的笑容,昭彤影略一思索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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