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湮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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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湮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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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主居高临下,用看待宰羔羊的眼神盯着他,嗤笑:“呦,原来同伙在这,先剁了你的也是一样的。”说罢俯下身伸手抓向雪姬的右脚。

雪姬下意识的缩脚,因动作快,露出一片乌金链坠,叫那摊主眼前一亮,森森笑道:“把这链子赔给老子,就不要你们的命了。”

那链子除了赫连翊之外,没人可以在不伤害她的前提下,摘掉它:“不……”

摊主恶狠狠道:“软的不吃吃硬的是吧,行不行,你说了不算,老子今天就来回杀鸡给猴子们瞧瞧,看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还敢来太岁头上动土!”说着又向雪姬抓来,正这时,突听人群外传低柔的一声:“慢着。”

循声望去,只见一辆精致华美的马车缓行而来,最后停在人群让出的空地,车内再次传来那轻柔徐缓的嗓音:“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摊主愣了一下,随即直起腰:“老子教训偷包子的毛贼,关你屁事!”

那人哼笑:“既然只是拿了你几个包子,给了钱便是,何苦伤人体肤?”

摊主:“他们要是能给得起钱。就不是毛贼了!”

“这些,买你一屉包子也够了。”

闻听此言。雪姬回转过头,眯着眼睛看向马车,只见自车帘后探出一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手,捏着片金叶子,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戴在食指上的白色指环,在阳光下闪耀着熠熠的光辉。

摊主早将雪姬和佑安抛在脑后,一双三角眼盯着那金叶子狼光闪闪。

佑安缓过气来,眼神迷离,拿出被挤得变了形的包子。吃力的举到雪姬眼前,奄奄道:“雪儿,吃包子,快。还热的……”

那恶霸摊主说。有些包子,包的是人肉,倒也未必就是危言耸听。这一路走来,她们连生啃人尸的都见过。

兔子急了会咬人,人被逼急能吃人!

不理会包子皮上沾着的尘土,不在意佑安滚黑了的手,张嘴便咬了上去,佑安往后缩了一下。喃喃:“脏了,我真是笨。本来瞧准了他们没发现,可心虚,听那人一喊谁偷了包子,撒腿就跑,其实跑也可以跑出来的,哪曾想竟跌倒了,看看,我就是这么笨,还把包子搞得这么脏。”

这样得来的包子,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可看着佑安眼底的希冀,怎忍叫她失望,到底将嘴塞得满满,再听她这样说,终究无以言表。

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摊主得了金叶子,转念想着以钱救人的主,肯定不如见钱不要命的主难缠,将金叶子塞进怀中后,又向车内的人伸了手:“买包子的钱是够了,可我这么多弟兄为他两个忙活了这么久,这工夫钱呢?”

不等车内的人出声,随后赶来的马车中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斥:“还有完没完,难道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

摊主听她这话,心知是个硬茬,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倒也不畏惧她:“哪来的臭娘们,回家找自己的汉子滚被窝去,老子没功夫陪你厮混!”

后一辆挨靠先前那辆停得个四平八稳,马夫跳下车,麻利的摆好踏脚,撩起车帘,将一个身着碧绿小袖长裙衣的少妇请下来,定睛看她,淡扫蛾眉眸含春水,肤如净瓷,唇红齿白,是位美人。

摊主瞧见美人,眼里闪着的狼光比先前瞧着金叶子时还迫切,靠上前去,嬉皮笑脸道:“啧啧,瞧瞧小模样长得,还真叫人心里痒痒,出来抛头卖脸的,是寂寞了吧,跟哥走,保你欲仙欲死。”边说边动起手脚来,结果被那美人狠狠甩开:“呦,够辣,哥喜欢。”

先前车里的男子突然出声:“婶娘?”

美人回头笑道:“无碍,先前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会儿,那渣货防了我的眼,不清理了,想到就不舒坦。”

听她一席话,摊主霎时怒目圆睁:“好大口气,有胆报上名来,老子今天就玩死你,回头灭你全家。”

面对这样的恐吓,美人不怕反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芙幺,有那本事,你尽管拿出来,我倒是要见识见识你怎么灭我全家。”

就在雪姬和佑安替那美人担心时,没想到摊主听了美人的话,愣了片刻,随后出人意料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小人有眼无珠,不识芙幺夫人大驾,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全无先前的蛮横无理。

芙幺蔑视摊主:“叫你那几个跟班过来,刚才怎么打的那两人,这会儿就怎么打你们自己人,谁要是不舍得下手,我便找人替他打,保你们生不如死。”

摊主抖如筛糠,自作孽,活该!

芙幺冷眼扫过围观人群,一个个低头缩脑,灰溜溜散去了,视线漫不经心的扫过狼狈相拥的姐妹,倏地眯紧。

先她一步到的马车这会儿倒是挑了帘子,可从里面走出来的并不是那只手的主人,而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妇人。

芙幺见她出来,有些讶异:“董嫂,你这是……”

那妇人朝着雪姬和佑安怒了努下巴,叹息道:“瑾容触景生情,想起我们那会儿……我替他送点救急钱给那两位小哥。”

芙幺轻笑:“这孩子,表里如一的软性子。”

妇人绕过芙幺,走到雪姬和佑安身边,弯下腰递上来了个白色小包,轻声道:“这个你们收着,我看这位小哥伤的不轻,拿着钱找个郎中看看,抓点药将养将养。”

雪姬看看自己怎么也没能扶起来的幼安,又看了看妇人手上的救命钱,不是嗟来之食,高风亮节……我呸!命都保不住,何谈其他,气节不值半个铜子钱!

可在她伸手之前,虚弱的幼安突然抬手抓过那小包,雪姬偏头看她,几年来的默契使她们只消对个眼神,便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在佑安眼中,雪姬是高贵的,那些屈辱的事情,由她来做便好!

妇人被佑安抢得发懵,不过很快释然,笑了笑,直起腰回转。

她们没注意,在佑安抢先抓去小包时,站在一边的芙幺绽开了抹饶有兴味的笑。

多年后史学家研究《扶楚本纪》,从其有迹可循的短短十几年中,佑安夫人自是功不可没的一代巾帼典范,虽许多人认为抚楚此生的转捩点是虞国姬氏的覆灭和晏安王的背叛,不过更多的却坚信,彻底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便是这个寥寥几笔带过的水乡女子芙幺夫人。



佑安后来打听到,那摊主害怕芙幺夫人自有其道理,芙幺夫人正是雪姬和佑安先前满心投奔的英雄钟离大将军钟离琇最为宠爱的如夫人。

在钟离琇的属地内,问起钟离夫人,大概没几个能说清楚,可提起芙幺夫人,便是几岁的娃娃都能掰着手指头说上那么几大件出来。

传说芙幺家乡,芙蕖开遍,她是芙蕖最艳时出生,水生水养的女子,柔情胜水,只可惜命运多舛,十几岁家破人亡,被仇人所获,成了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且为仇人诞下一子,她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儿子,就在她摇摆不定时,又一个男人出现,替她做了决断再也不用面对!

那个男人就是钟离琇,杀了她男人,宰了她儿子,虏她充作军妓。

她被杀的男人是仇人,钟离琇何尝不是她仇人?

不过钟离琇从不认为自己做错过什么,他说百兽之王夺取新地盘时,面对接收来的雌性,首先做的便是咬杀对方的累赘,这样才能更快的接受新王的宠幸。

她恨他,可他待她却是真真的好。

只因她怀念家乡的水,他便耗了十年时间,为她开通一条运河;只因前任钟离夫人因嫉妒,骂她一句千人骑万人跨的婊子,便被钟离琇毫不迟疑的以犯了七出之名休掉;只因心腹爱将诟病她一句红颜祸水,便被卸了军衔,遣回老家……

可她始终只是他的妾侍,送走了前夫人,没几天就迎进了新夫人,比她年轻,比她多情,可钟离琇最宠着的,始终是对他若即若离的她。

听上去倒像是一出郎有情妾无意的老范本,可那毕竟是人家的故事,外人看得都不过是个浅表罢了,雪姬和佑安自顾不暇,没那么多闲工夫研究钟离琇的感情史。

佑安盘算的是那个小白包的金叶子怎么用才更合理,雪姬感兴趣的却是那包着金叶子的绢帕,洁白的一方,透着淡淡的花香,最为诡异的是那帕子的一角居然绣着一串字符。

那个字符她和佑安都不认得,可却再熟悉不过,她曾有那么一段日子,恨不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瞪出窟窿来,那是,赫连翊给她锁上的链子,那些还相好的日子,她比这那些字符,无声问他,他笑着告诉她,他也看不懂。

满腹疑问:那个藏在帘子后面的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她们找了间小客栈住下,没想到当天晚上,就有贵客登门。

第五十七章行个方便

有了盘资,自不必再受那栉风沐雨的苦,何况,雪姬的肚子已老大,佑安不要她操心,保管着金叶子,很快又要添丁进口,原婶说的不错,等着用钱的地方还有很多,手散不得,若只她一人怎样都好,可她总得要替雪姬多做考虑。

十月怀胎,佑安掐着指头算日子,想来再过不久,便要与那小家伙见面。

因命苦,而谨慎,母子连心,知他母亲不易,除了在所难免的贪吃,从不闹她。

这个与雪姬真正血脉相依的孩子,却也是她仇人的骨肉,设身处地,雪姬很能理解芙幺当年的为难,她亦做不到心无杂念的去面对。

而那个孩子,在雪姬被赫连翊刺伤的一瞬,此生初动,他也有恐惧和忧伤他的父亲,不要他!

相较于雪姬的心烦意乱,佑安却是一心一意的候着他来,得了金叶子的当天便去采买了分外柔软的料子,就像那时原婶一样,针脚细密的缝出精致的小衣裳,佑安的心灵手巧,总是叫雪姬惊叹。

当然,挑选何处落脚,佑安也没少费心思,时事造人,虎毒尚不食子,人饥却把儿吃,何况陌路,须得格外小心,别刚睡进暖被窝,才半个晚上就被人喀嚓一下,剁吧剁吧包成包子,还听说店大欺客,万一着了道,腰缠万贯的进,身为分文的出也极有可能,所以最好还是选个厚道的小客栈。

住店之前,先看看掌柜长得是不是和蔼可亲,虽常言道人不可貌相,可也有那么一个颇具理论依据的典故,叫相由心生……雪姬觉得。佑安是真正的才女,一路下来。连相面这般博大精深的学问都能做到无师自通。

当然,她们害怕住进黑店,店家看她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也要防她们是霸王客,想进去可以,得先交押金,而且看她们脏兮兮的,还要比普通住客格外多缴一份行李清洗费。等交上钱之后,佑安掐着手指头算了又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雪姬疑道:“你怎么了?”

佑安咬牙切齿:“原来小客栈。也他妈这么贵!”

雪姬:……



晚饭过后。仍旧蓬头垢面的雪姬心满意足的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原来,只是吃到饱。也能幸福成这幅模样!

碗碟已被小二收去,天色渐暗,桌上点着一盏灯,佑安是个劳碌命,尽管白天受了伤,却歇不下。挨桌坐着,依着眼下的物价。计算好余钱该怎样花销后,翻出布料,用手比量出大概的尺码,开始剪裁式样,嘴上也没闲着:“那真是个出手阔绰的好人,只是有些奇怪,芙幺夫人都下了马车,他却只躲在帘子后,听那声音,也不像个姑娘家啊!”

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或许,人家天生羞涩,又没那规定,养在深闺中的一定就是女人……

不过,也是一头雾水的雪姬听佑安提起,又想到那方帕子,探手入怀,没等摸出,突听那咚咚的脚步声竟停在了她们门外,接着是先前来收走碗碟的小二低声下气的赔笑:“夫人,您要找的人就住这间。”

雪姬缩回了手,与佑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深藏不露,已进到钟离琇属地,难道赫连翊和姒黛的人又追了来?这里自然不会有地窖可容藏身,又是二楼,如果跳出去,以雪姬那身量,会有生命危险的……

“二位客官,可有歇下?”小二已在叫门,佑安条件发射的丢开手中的布料,一跃而起,拉起雪姬就往窗边冲去。

“二位客官开开门,大贵人找你们嘞!”雪姬和佑安不应门,小二便坚持不懈的唤。

佑安推开窗户,伸头向外一望,砰砰乱跳的心顿时凉了大半截姑且不论安全问题,就算她们跳下去,也逃不了,那‘贵人’有备而来,岂会单刀赴会?看着聚在楼下那一堆乌漆抹黑的随从,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她们侥幸逃脱的几率微乎其微,既然如此,还摔那跤干什么?又不是自虐狂。

片刻功夫,佑安已急得满头大汗,小二敲门更是一声急过一声,愈发催得人心惶惶,正这时,那‘贵客’倒是主动放弃:“想来已经歇下,别扰了人家清梦,我明天赶早来,麻烦小哥代传一声,就说芙幺的侄儿惦着她们。”

“好说好说。”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果然听见门口又响起脚步声,总归对她们有恩,做人不可以忘恩负义,佑安高喊道:“来了,来了。”扶雪姬坐回床沿,快跑几步来开门。

本以为走远的芙幺竟站在门外浅笑吟吟将她望着,佑安愣了一下,芙幺爽脆道:“不请我进去坐会儿?”

佑安脸上一红,让开身子请了芙幺进门,小二功成身退,揣着赏钱颠颠下了楼。

雪姬站起身迎过来,眼前的芙幺和白天大不相同,摘下金簪步摇,拆开翻荷髻,束成利落马尾;碧色花裙换成素黑胡服;绣着并蒂莲的丝履改成乌皮短马靴。

她们见她第一面,她是雍容华贵的夫人;她们见她第二面,她是风姿卓越的侠女天差地别的角色转换,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过想想,芙幺这幅扮相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她跟在钟离琇身边已经十多年了,钟离琇家中老婆一堆孩子一群,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也不会想念,却无法忍受与芙幺两地分居,东征西讨也要将她带在身边,行军途中,绫罗绸缎,环佩叮当,想想都觉得啰嗦,再者,与大将军并肩而行,岂会没点傍身的本事?

芙幺进门后,望见佑安没来得及关严的窗子,自嘲的笑了笑,淡声道:“他们忠于职守,不管我到什么地方,总要跟着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叫雪姬和佑安双双愣住,转念又觉得尴尬,芙幺却不以为意,径自拉着雪姬走到床边并坐下,将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后,嫣然一笑:“我便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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