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黑暗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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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黑暗文学-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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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前,每当想到这种情况时,文铭基本上就在这两个选择之间游离,一直没有做出过真正的决定。

幸运的是,现实中他也一直没碰上与地痞对峙的情况,所以,这个问题就算没有答案也不影响他的生活;而不幸的是,他今天终于遇上了……

打?

还是忍着?

不过眼下,不论他选择哪个,似乎都改变不了这样一个结果,即他会损失一些帐蓬里的东西。

就在文铭内心挣扎的时候,帐蓬里却已经传来了最先进去的那个地痞的声音:“我操,你们来看看,这B还有一条天平座的项链哎。二条,这个归你了,赶紧把那个魔蝎座的给我。”

“我靠。”文铭左侧的那个地痞骂了一声,一个闪身便越过了文铭,也低头朝帐蓬里钻去,同时有些惊喜地道,“拿来让我看看,敢坑我我扁死你。”

而后,外面的两个地痞似乎也怕没什么油水可捞,推了文铭一把后先后钻进了帐蓬。

看到四个地痞全都进了帐蓬,外面只留下自己一个,文铭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终究只是个受过高等教育却缺乏社会经验的伪愤青,不乏热血,但是欠缺勇气,也不具备与人肉搏的体格。他从很多年前就知道要锻炼,最好能学些格斗技巧,但是从来没坚持下来过。

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眼睁睁看着那四个地痞进了帐蓬,文铭依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下一刻,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件让他全身发冷的事,当下再不犹豫,一弯腰也跟着钻进了帐蓬。

四个地痞全都在帐蓬里乱翻,虽然因为地方太小活动不开,但是每个人负责一片地方,也根本不怎么需要移动。

箱子、盒子、包,一切能被打开的全被打开了,里面装着的东西要么被倒了出来,要么被弄得凌乱不堪,那一刻,文铭竟有种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感觉。

不过,对现在的他来说,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东西一定不能被发现!

因为气愤,也因为紧张,文铭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脸色铁青,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压抑着心头的火气。

那东哥竟还有暇留意文铭的神情,见文铭在压抑着怒火却丝毫不以为意,文铭这样的人他见多了,他知道该怎么一步步欺负这种胆气不足的人,最后将其吃得死死的。

“想开点,这些都是身外之物,没了这些,总比缺个胳膊断个腿强。放心吧,我们就随便拿点,一会还得去别的家。”东哥一边翻腾一边道。

文铭依然没吭声,只是漠然地与那东哥对视了一眼,尽量将自己心中的鄙夷和紧张掩饰得深一些,鄙夷很可能会招来一顿不必要的暴打,而紧张则会让对方猜到自己的帐蓬里藏着特别的东西。

东哥继续翻腾,文铭也移开了目光,只是冷冷地看着那四个人的动作。没有人能看出来,他看似一视同仁,实则一直在眼睛余光里留意着那个外号二条的地痞所在的方向。

帐蓬里的空间本来就小,那个二条搜得很仔细,很快就会将那片区域搜个遍。文铭的心跳越来越重,他自己几乎都能听见那心跳声。

只要那二条不疏忽,八成会将那些东西搜出来!

必须得做点什么!哪怕是打上一架呢!他就不信,这四个地痞还真敢把他打残了!如果只是挨一顿揍就能让那四个地痞转移注意力,这样的代价他愿意付。

“怎么除了米就是咸菜?就没有点能吃的了?我就不信,这B会没点好货。”最先进来的那个地痞已经搜了相当大的一片地方,却是一无所获,这时骂骂咧咧地道。

“mB的这几天老是就咸菜啃馒头,都要忘了肉是啥味了,不找出点带腥的,我就把这里的帐蓬全都翻个底朝天!”找了这么久没什么大收获,那东哥也是有些窝火,手上的动作就更粗暴了。

文铭自然听到了他们的话,立刻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将一个生了锈的小铝罐子挡在了腿后。那罐子本就不起眼,顶多是当尿盆的料,这时被文铭挡在了阴影里,就更不会引人注意了。

但是,哪怕都在搜着东西,四个地痞中也至少有一个若有若无地留意着文铭的动作,才过了几秒钟,最先进来的那个地痞便向文铭道:“你往边上躲一躲。”

文铭望向了那地痞,却是一对也没动。

“我tm让你往边上躲一躲,听见没有!”那地痞突然就扬手遥遥地指向了文铭的鼻子,大声吼道。

这一声之后,另外三个地痞也全都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了文铭,神色十分不善。

“识相点,快让一让。”东哥很随意地道,他从头到尾都没将文铭放在眼里。

另外两人则一边阴笑着一边向文铭靠去,很显然,文铭再不动他们就要动手了。

那两人离文铭越来越近,其中一人已是伸手抓向了文铭的肩膀。

那一瞬,文铭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很想像个好汉一样挡在那里一动不动,或者干脆冲上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却终究化为心底的一声叹息……说到底,他只是应试教育制度下培养出来的一介书生,让他和这些在街头三天两头打架闹事的地痞硬碰硬,他真没有那种勇气,哪怕他不乏血性。更何况,用身后的罐子成功的吸引了那四人的注意力,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文铭向右挪了挪,躲过了伸向他肩膀的那只手,也让出了那个不起眼的铝罐。

离得最近的二条皱着眉抓向了那个罐子,同时低骂道:“这不能是个尿罐吧?”

说话间,罐子入手,二条直接将罐子口朝下,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

落出来的是一堆反光的东西,不是金银饰物,而是五六块包装精致的巧克力,还有两盒鱼罐头。

对现在的小镇来说,这些巧克力和鱼罐头才是真正的奢侈品!所以,当那四个地痞看到这些的时候全都双眼放光,甚至有人已经吞起了口水。

他们实在没想到,竟然可以在文铭这里收获这些东西!

“操!我就说这B得有私货吧,档次还不低!”最先进来的那个地痞骂道。

“你说你直接把这些拿出来多好,不省得我们搜了?看在这些惊喜的份上,这回就不跟你算账了。”东哥看起来也颇为高兴,训了文铭两句后又转向了另外三人,“行了,把这些收起来吧。”

东哥着实有当大哥的风范,说完话后便率先钻出了帐蓬。

剩下三人迅速将地上的巧克力和罐头塞进兜里,这才依次向外钻去。那二条是最后一个走的,临走前还伸脚象征性地在之前没搜到的地方拨了拨,见没什么可疑的,这才对着文铭嘲讽一笑,然后钻出了帐蓬。

“小子,过几天我还会再来。”外面传来东哥的声音,然后便听他们四人笑骂着向远处走去。

文铭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既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挪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又到了火堆旁,机械地吃起饭来。

吃完之后,他也没脱衣服便倒在了地铺上,直接拉过被子往身上一盖,只露出脑袋,睁着眼睛望着帐蓬中间的火堆出神。

不知不觉中,火堆早已熄灭,连一丝火星都没有了,帐蓬里也越来越冷,可是文铭的视线依然没有转移,就像是呆傻了一般。

某一个瞬间,文铭忽然就从地铺上坐了起来,然后很平静地点燃了一支蜡烛,举着蜡来到了二条之前搜索的地方。二条终究没有将这里搜完,虽然临走前用脚在这里拨了几下,却没有拨出那条隔板。

拂去上层的泥土,文铭熟练地将隔板掀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便出现在他的眼中。轻轻将帆布包的拉链拉开,里面的东西立刻在烛光下闪耀起来。

那是几十块巧克力,还有十几个瓶瓶罐罐,其中包括八宝粥、罐头、啤酒还有两瓶白酒。

省着点吃喝,这些至少够他活一个月的,对此时小镇上的任何人任何家庭来说,这都是一笔无比宝贵的财富。

然而,文铭的神情直到此时都没什么变化,直到他将手插进了帆布袋里。

他的手穿过了那些巧克力,直摸向帆布袋的最下方,平静了半个晚上,他的呼吸仍然平稳,但是他眯起的眼睛缩小的瞳孔却足以说明他此时的神经绷得很紧!

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入手后显得沉甸甸的……

文铭缓缓提起了右手,随着他的动作,一件散发着森冷死亡气息的凶器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把乌黑的手枪。

缓缓地,长长地吸着气,文铭想要尽量平静下来,却发现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因为恐惧,也因为隐晦的兴奋!

压抑了四个月,又经历了今晚的事,此时此刻,他觉得好像听到了内心深处极黑暗的地方一头猛虎在低吟!

一旦将它放出来,只怕他做人的原则都将被摧毁!

一步踏出,将再也没有回头路,所以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文铭很快想到,那个消息应该快来了,自己本就计划那时候再真正决定自己的人生。

然后,文铭将手枪小心翼翼地再次装回了袋子里,不过却没把袋子放回原来的地方。

这一次,那四个人的到来让他看出了帐蓬中到底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藏在那里,除了他自己,就算再来四十个人也未必能找到。

正文 第三章 北方归人

第二天一早文铭就向小镇的东边走去,离得尚有老远,便能看到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严格说来,那里才是本镇居民如今的法定住处。

自第一场地震以后,再在小镇中滞留就实在太过危险,镇政府立刻组织人手在小镇的东边建起了一个临时营地,将小镇的所有居民都迁了进去。但是,直到所有人都搬过去之后才发现,营地中并不像预想中那么方便有秩序。那些无钱无势也无家可归的人固然能从营地中得到仅能让他们饿不死的一日三餐,所付出的却至少是一整天的辛苦劳动;而那些大腹便便的官员则继续像灾前一样指手画脚,哪怕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根本毫无指挥才干;由于维持治安的警力不够,挣抢、偷窃、打斗在营地里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正因为如此,当地震没那么频繁小镇废墟中也已经无墙可倒时,一部分人立刻从营地中搬了出来,文铭便是其中之一。

不过,那片营地到底承载着小镇重建的所有希望,哪怕很多人甘于住在废墟中,他们依然有义务每天去营地中劳动半天。

此时文铭大步前往营地,正是去履行他每天的义务,另外,他还可以在那里得到一顿午饭。

营地外围根本没有墙,从任何一个方位进去都能直达营地的正中间,文铭沉默地走在那一间间漏风的木屋之间,看着那些破衣烂衫的人们,心中却在想着,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的具体任务就是锯木料,没有规定一定要锯多少根木头,但是一个上午除了上厕所外都不能走开。文铭很快就和往常一样忙碌起来,而且,他干得要比以前卖力得多。自打不得不在这里干体力活后,他便将之当成一种锻炼,而实际上他力气也真比刚开始干这种活时大了不少。经历了昨天的事后,他的目的性就更强了。

干活期间,时不时会看到有人明目张胆地跑去一边休息,甚至根本就不再回来;还会看到穿着破旧制服的城管时不时跑来监工,他其实早就知道,那只不过是一帮游手好闲的通过各种关系找到的差事……

秩序?大多数人的利益?变革?万众一心?

文铭很久前就想像过,如果遭遇巨大灾难,或者开战,那么所有中国人很可能会突然间变得前所未有地团结,爆发出足以震惊世界的力量。但是现在,他想的却是一个腐坏到一定程度的集体突然变对外来的压力时,有可能不仅不会共同抗压,反而会加剧腐坏的速度,最终分崩离析。

文铭已经接受了这一切,哪怕现实更恶劣一些,他照样可以接受。当然,他也知道他看到的只是小镇的情况,兴许别的地方要比小镇好得多,所以他心中又有那么一丝希望。

如今他所等待的,便是那个让他得以延续希望又或者彻底放弃希望的消息。

就这样日复一日,半个月后,营地里迎来了七八个风尘仆仆、面黄肌瘦的汉子,他们在进入营地的第一时间就大声呼喊起了家人的名字,然后很快分散到了木屋林立的营地里。

这些是从小镇出去的打工者,灾难发生后,他们不顾一切地步行赶了回来。途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其中阻隔他们时间最长的乃是文铭试图离开本市时遇到的那个:在当前的形势下,人口流动会在一定程度上加剧混乱,所有人都应该尽量留在所处城市。这几个打工者也是因为户口所在地就是本镇,不然的话他们途经的一些城市可能根本就不会放行。

重要的是,文铭打听到,那几个打工者中有人是从东北回来的,他一下就紧张起来,其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偷偷藏起那把枪。

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文铭努力压抑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找到了那个从东北回来的打工者。比较悲剧的是,这个人回来本是要与亲人团聚,却在营地里得知他家里已经只有他一个人还活着。

兴许那个人早就猜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虽然看起来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却终究没有崩溃发狂。

那人全身缩成一团蹲在一个木墩上,眼神空洞,文铭走过来也没有一丝反应。

文铭直接坐在了木墩旁边的地上,抬头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脸。他从兜里掏出半盒三五,抽出一根来,递到了那人脸前。

那人的眼珠子终于动了动,先是看了一眼那烟,又顺着拿烟的手看向了文铭。

文铭向他点了点头,把烟又向前递了递。那人终于伸手接过,然后哑着嗓子问:“有火没?”

文铭也没回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给那人点着。

在吸第一口时,那人的嘴唇和手明显地颤抖着,就像是冷得厉害,文铭自然知道那人并不是身体冷,而是心里冷。将第一口烟吐出后,那人的精神终于好了一点,主动看向了文铭,明显是猜出了文铭找他有事。

“我听说你是从东北回来的。”

“哈尔滨。”

“那边情况怎么样?”

“都差不多。”

文铭先是一怔,然后就反应过来,问道:“你是说,你这一路上见的都差不多?”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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