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华看着渐行渐远的担架，有心问问沈文宣，可赵世开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伸手揽她入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担心，沈大哥不是莽夫，行事自有分寸。倒是你，赶紧想想呆会儿见了老姨太太和老太太的面说些什么合适吧”
此时院中灯火通明，月上树梢，空气中微微阴冷的凉意让林若华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却不回答赵世开的话。
赵世开也感觉到她有些异样，便微微皱了皱眉，低声部首：“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妾身很好。”林若华仰起脸来，浅浅一笑：“只是听说要去见老姨太太，一时之间不知跟她说什么好。”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跟她叙叙家常，就算她跟你提欧阳碧的事，你只把责任往我身上推便是，不需跟她们多做解释。”赵世开本欲跟她开个玩笑，见她有些心不在焉，便出言安慰道。
两人边走边说，秋梓跟在身后，想着去见赵老太太，心里也是一片忐忑。
不多时便到了喜福院，老远就听见里头有人谈笑。两人相视一眼，遂挽了手进去。
早有小丫头瞧见两人，忙进屋去告之云织与云缣。
因欧阳老太太与赵老太太亲厚，说话时屋里除了欧阳碧，再无他人。云织与云缣却又不敢擅离，差了小丫头在屋檐下候着，自己则在隔壁房里说话，听得小丫头说侯爷和夫人回来，忙迎了出来，陪笑说道：“侯爷和夫人回来了？老姨太太和老太太正在里头说话呢，好像还提到了侯爷和夫人，很高兴的样子……”
预先透个口风是云织对林若华的格外关照，林若华早已了然，当下便报之微笑，顺口问道：“她们老姐妹也是这么多年没见面了，再次相逢，想必是其乐融融。只是老太太言语不便，老姨太太她……”她是听赵江说欧阳老太太落了泪还质问赵世开，故有此一问。
云织笑道：“无妨，姐妹连心，老太太一个眼神，老姨太太就明白她的心思了。再说老太太的病，太医说只要静养便能痊愈，老姨太太也不是糊涂人，哪能当真对侯爷和夫人生了责怪之心？”竟是说得十分直白肯定。
赵世开不由得看了云织一眼，昏黄的光影中，亭亭玉立的她，脸上挂着不卑不亢的微笑，并不是他想像中谄媚讨好的样子，当下他心里也就释然了。
云织上前打起厚厚的毡帘，脆声向屋里说道：“老太太，侯爷和夫人过来看您老人家来了是不是请他们进来说话？”边说边进了屋。
半晌没有听到里面应声。
林若华忽想起赵老太太已经不能说话，想必是在打手势，云织进去片刻，就又出来笑道：“老太太让请侯爷和夫人进去说话呢，说外头夜深露重，千万要当心身子骨。”
远比想象中的情形要好。林若华暗自松了口气，遂微微躬身从云织打起的毡帘下进屋，赵世开紧随其后。
只见室内灯火灿然，赵老太太倚在炕头，欧阳老太太坐在炕尾，欧阳碧则坐在下首的一张铺了灰鼠毡的朱漆靠背椅上，看见两人进来，她便盈盈起身行礼，口称：“侯爷夫人好。”
林若华对她这样恭敬的样子很是有些意外，当下抢上一步，搀起她的胳膊，笑道：“每日总要见上两三次，妹妹不必如此。”边说边携了她的手到欧阳老太太跟前，款款拜下身去，笑道：“多日不见，老太太一向安好？”一面又向赵老太太行了礼，便恭恭敬敬地立在下首。
赵世开也上前与两位老太太见了礼，方才笑道：“姨老太太难道来的，此次一定要多住些时日，也好陪老太太说说话儿。”
欧阳老太太脸上挂着笑容，说了几句客套话儿，又向赵世开道：“碧儿年小不懂事，给侯爷和林夫人添麻烦了，但凡有什么不好不周的地方，还请侯爷和林夫人多多担待。这孩子心地不坏，就是脾气有些倔，也因这脾性吃了不少亏，总改不了，唉……”说到后来，眼里竟隐隐有泪光闪动。
林若华忙笑道：“姨老太太快别这样……欧阳姨娘到赵家来，本就是委曲了她，侯爷和我都会好好待她的，老太太也是菩萨心肠，您老人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一边说一边拉欧阳碧在下首的软榻上坐了。
这话触动欧阳老太太的心思——她与赵老太太打小长大，在一起生活了不下十几年，自家的姐妹又怎能不了解？要说赵老太太是菩萨心肠，这话就有些过了，所以她便说道：“老太太自是心疼碧儿，这我也知道，可是襄阳侯府毕竟人多手杂，老太太年纪又大了，这不，昨天林夫人不在，就有人在碧儿的饭菜里动了手脚，今天早上张太医还说要好生休养一段时日方才复元……”
林若华自是明白她此言是针对欧阳碧被人下了泻药一事，当下就面带愧色地说道：“昨夜侯爷跟我说是世丰和世全两个捣乱，一时也觉十分意外，他们素与欧阳妹妹交往不多，也谈不上有什么过节，不知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向赵世开看了一眼，顿了顿又说道， “俗话说长兄长嫂如父母，如今父亲大人不在了，老夫人身体又不好，侯爷和我应该严格管束着他们，都是我们疏忽大意了，往后绝不会容许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赵世开也在一旁说道：“若华说得不错，这些年来我有疾在身，父亲又忙于政事，老太太又管着府里的一大摊子事儿无暇顾及，因此他们兄弟俩个才养成这样放纵不羁的性格……老太太虽然惩罚过了，可此事还不算完，等下我会叫他们过来跟姨老太太和欧阳姨娘陪礼道歉，再罚以半年的月例银子，以示惩戒。姨老太太您看这样可好？”
欧阳老太太见他们夫妻同心，说出来的话也不无道理，当下也不好再作抱怨，只得笑道：“原来竟是令弟作弄了碧儿……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侯爷和林夫人也不必负疚，只要你们待碧儿好，我也就放心了。”
倚上炕上的赵老太太始终面色平静，这时听了欧阳老太太的话，方才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在她手心比划两下，欧阳老太太便就转移话题，再不提此事了。
看看天色已晚，赵世开便开口说道：“有件事，我想跟老太太商量商量……”
欧阳老太太本想借此机会提一提欧阳碧的事，却见赵老太太点了点头，当下只得起身告辞，临走之时还是忍不住向赵世开说道：“碧儿那里，还请侯爷和林夫人多加关照了。”虽提到了“林夫人”，两只眼睛却只望着赵世开一人。
赵世开点点头，恭送两人出去。到了屋内，赵老太太冲他招招手，示意他坐到炕首来，他便端坐下来，郑重说道：“有件事，孙儿没有征得老太太的同意，就私自做了主。”
赵老太太眼里微光一闪，旋即用手指敲了敲炕沿，示意他说重点。
赵世开脸色更是凝重，沉声说道：“我已答应让明珠嫁给沈大哥了……这些年来，我瞧着明珠姑娘对沈大哥一片痴心，又出身书香门第之家，虽家世没落了，她文武双全也算得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就想着沈大哥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明珠早点嫁过去，也自然是一桩好姻缘，还能早日为沈家开枝散叶……”
赵老太太突地伸手抓住赵世开的胳膊，手背上青筋直凸，很是震惊的样子，半晌狠狠摇了摇了头。
赵世开仍是耐心地说道：“明珠不论人品才貌，都属上乘，只有家世这一项欠缺，还请老太太看在明珠忠心耿耿的份上，成就了这一段美事，就是父亲的余部，也都会念及老太太的恩德……再说，沈大哥当初蒙明珠舍身相救，对她已存感激之心，现在娶她，也算是知恩图报，两全其美了。”
林若华在一旁听着，只觉说得甚是在理，也被赵世开说得心悦诚服。
赵老太太忽然坐起身，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掸着手指指到赵世开的脸上，恨恨说道：“明珠虽好，终究与咱们老赵家纠葛甚深，又怎么能让她嫁与宣儿？”
一语既出，顿时令两人目瞪口呆。
卷二 初入侯门 155、真情流露
155、真情流露
好半晌，赵世开才道：“老太太几时竟大好了？”
赵老太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恨声说道：“难不成你巴望着我永远不好？”
赵世开忙陪笑道：“老太太就如孙儿的眼睛，所作所为全靠着您老人家来指点安排，您这一好，孙儿眼前也就一片光明了……若华，你说是不是？”
林若华也移步上前，满脸喜色地说道：“恭喜老太太身体康泰如初”她对老太太突然恢复语言功能也微觉惊讶，不过赵家奇怪的事情较多，老太太这桩，倒还算得上是最正常的了，当下也适当地表示了欣慰之意。刚才回府的路上，她已与赵世开商议了一下怎么应付老太太，所以此时她只需保持镇定作壁上观即可。
赵老太太却没有半点笑意，向两人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怎么竟让人在碧儿的饭菜里下了泻药？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生就在那日出事，叫人不疑心也难还有，明珠随若华去林家算怎么回事？一不是陪嫁二不是跟前伺候的丫头，还弄了一身伤回来，才一回来你们就闹着要把她嫁给宣儿”
不仅是质问，还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赵世开早有心理准备，对老太太一声高过一声的质问也不在意，不紧不慢地回答：“老太太别动气，您身子才好……关于世丰和世全两个给欧阳氏下药的事，孙儿与若华毫不知情，都是事后听世丰两个说起，兴许有人指使也未可知，究其用心，想必是趁着老太太这一阵子病了兴风作浪，要不然世丰他们怎会作出那样的事情来？至于明珠一事，孙儿并无意隐瞒老太太……也是前些日子沈大哥跟孙儿说明珠已有了身孕，又担心老太太不肯让他娶明珠过门，这才出此下策，想让明珠随若华出府，然后在外头留一段时间，等生下孩子再说，沈大哥不想张扬，所以连若华也瞒了，只说是让明珠随身保护。”
赵老太太似乎缓过气来，怒气也压抑了不少，闻言又道：“你们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太婆当初为宣儿解毒，我就命人给她喝了汤药，怎地还弄出个孩子来了？既是有了孩子，也该好好养着才是，又怎么把孩子给弄没了？”
见老太太恢复理智，言语也缓和不少，赵世开这才说道：“汤药的事，孙儿并不知情，若华更是无从知晓，至于孩子没了，却是若华好心办了坏事。”
这话不在两人商量之列，林若华听了不免有些讶异。
赵老太太便瞄了她一眼，示意赵世开继续说下去。
赵世开遂道：“若华说，反正是林家休养，不如去附近的眉山庵为老太太祈福，让菩萨保佑老太太身体早日康复，因不知道明珠有了身孕的事，就带了她同往，没想到半路马车失控，明珠为救若华，这才出了事。”
赵老太太听到马车失控时，眼里寒光一闪，静静听完，方才说道：“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用你们费心费神去祈福，只要好好安守本分，别让我担惊受怕的，这就比什么都好。”停了片刻，忽又说道，“明珠的父亲原与你祖父之间有许多误会，明珠那时候虽小，却也听她族人说过事情始末，早些时候你父亲在时就有意让文宣娶她为妻，我一直没有同意，也是怕有后患，既然她肯要宣儿的孩子，又对你们如此忠心耿耿，等她身子好了，就拣着好日子把婚事办了吧”
两人听罢，不免喜出望外，连声答应了。
赵老太太又道：“我能说话的事，碧儿是知道的，也不知她跟她祖母说了没有？先暂时瞒着，等哪天合适了，就露个风声出去说我大好了，也省得有人趁机混水摸鱼，把这府里搅得一团糟。还有，碧儿的事也不能再拖了，她祖母瞧了黄历，说三日之后是黄道吉日，你得给她一个交待不是？”见赵世开看向林若华，便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向林若华说道，“对了，覃姨娘午时来过，脸色不是太好，若华你过去瞧瞧罢，终究母女一场……”
最后一句话才终于让人听出了她话里的人情味，林若华应了，便欲起身而出。赵世开也站起身来，向老太太告辞，携了林若华一同前往水月阁。
满院灯火辉煌，只有水月阁显得有些黯然，不知是因为院门口只挂了两只小小的灯笼还是因为院子里悄无声息的缘故。
秋梓默默地跟在两人身后，想着初见覃氏时那张精致无双的脸蛋和患病后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下也觉有些恻然。
林若华自然更是难过不已。这覃氏虽说与她没有浓厚的感情，毕竟母女连心，就算林若华是穿越而来的灵魂，也挡不住这具身体与覃氏不由自主地亲近感，又想着覃氏为了这具身体忍受了那么多的磨难，心里就更是负疚，为自己没能尽一个女儿的孝心而深感自责。
到了院门前，两扇朱漆木门紧紧关闭，里面悄无人声。
林若华只觉眼里一热，忍不住伸手扣响门环，大声叫道：“绮罗”还好有绮罗在，她对覃氏，尽心尽力，忠心不二，就如同秋梓对自己，也算是覃氏平生之幸。
果然，就听绮罗在里面应声道：“可是夫人来了？”接着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片刻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绮罗站在门后，看到赵世开也在，忙恭身行礼。
林若华就扶了她起来，轻声问道：“姨娘可好？”
绮罗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姨娘听说夫人回林家去了，这两天很是担忧，饭也吃得少了，话也懒得说了，今日午间还去了喜福院见老太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之后更显倦怠，连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太医说……是素来操心过甚，要好生静养方能大好。”
一边说一边引了两人往覃氏的房里而来。
覃氏想是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当下令绮裳出来，得知是侯爷与夫人来看她，当即整衣而起，欲待迎出屋来。
林若华已疾步跨进门来，抢上去按住覃氏，连声说道：“姨娘快别起来，就这样躺着”一边又为她掖好被角，眼见她形容憔悴，比上次见面时更为瘦弱，不由得心里一酸，差点掉了泪来，急忙拿袖子悄悄揩了，笑微微地说道：“今日前来，是特来给姨娘报个喜讯的”她知道覃氏之病全是为自己担心所致，只有大好的消息才能冲淡她心中的阴霾，当下就有意把怀孕的事情告诉她，也让她高兴高兴。
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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