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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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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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芳华终是未出闺阁的姑娘,早已满面含羞,也不敢往那礼单上看,只款款往左首的木榻上坐了,虽然心里怦怦跳个不止,却也尽量保持仪态端庄,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这孙婆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见她姐妹二人容颜不俗,妹妹落落大方,姐姐举止娴雅,心里也暗暗称赞。

林若华一目十行,匆匆扫过礼单,见头一项列的是墨玉手镯一对,第二项剑南春酒八坛,第三项是西湖龙井八斤,依次往下便是各种面点、肉类等,再无贵重金银首饰,心知这张家家底并不十分殷实,便对李之孝家的说道:“夫人也不知何时回来,李妈妈不如先按惯例准备回礼,等夫人回来再行增减就是了。”

那孙婆一听,连称“有理”,说着上前携了她的手,上下瞧了一回,又夸了一回,还问她许过人家没有,倒让林若华有些不耐烦,却也只得装出害羞的模样来。

李之孝家的已拿了张家礼单,请陈大娘去库房取酒坛子。

少时陈大娘便抱了一个酒坛过来,两个小丫头随在身后,一个手里捧着四尾银制金鱼、一双银制长筷并两条做成葱绿色绸缎;另一个小头提了半桶清水。陈大娘放下酒坛,小丫头便上前把半桶清水注入坛中。李之孝家的便请林芳华亲自把四尾金鱼放入清水坛中,又用那双筷子夹了那两根绿葱绸放入。

林芳华虽然害羞,却也没有推辞,红着脸儿一一照做了。

林若华也知这些礼仪暗含吉祥之意,很是觉得有趣。

众人也都笑盈盈地望着林芳华,沉浸在这喜悦的氛围里,将林世信入狱的悲愁暂时抛在脑后。

一听李之孝家的叫几个小丫头去大姑娘闺房把她以往的“绣嫁”抬来,林若华便拉了林芳华的手快步往她闺房而去。

李之孝家的又请陈大娘去库房取了两匹紫色印花丝绸,又叫秋桂秋梓几个去准备水果、茶品的回礼。

两人来到房中,林若华便到书案前拿起那羊脂玉做的山字笔架,笑道:“这个是姐姐惯用的,应该也随回礼送去张家。”

林芳华眉眼含笑,也不言语,只默默地打开朱漆雕花木柜,取了往年的绣品出来。林若华见状,便把笔架收在袖中,又上前去瞧那些色彩缤纷的绣品,大到男人袍衫,小到香囊、荷包,应有尽有。她细细看了,又由衷地赞叹了一回。再看林芳华此时宛如待嫁淑女,心里自是为她高兴。

不多时便已将绣品分类,因是小定回礼,无须过分隆重,林芳华只将各种绣品拣了几样精致的用了一个蔑奁装好,命两个小丫头抬去外院厅堂。

此时,李之孝家的已将其他所需准备妥当,待蔑奁一到,便与陈大娘按物列单。

众人正忙乱间,陡听李之孝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这是做什么呢?”

卷一 波折重重 008、喧嚣

众人回头一看,便见姜氏从轿中下来,银杏正搀了她往厅堂而来,还有一对中年夫妇跟在她身后。李之孝家的忙迎了去,笑着道喜:“恭喜夫人,张家送下定酒来了,正等夫人来回礼呢!”又转向那对夫妇笑道:“这不是秋桂的爹娘么?是来看秋桂的么?”

秋桂父母想也有事,可当着众人的面却似羞于开口,只讷讷“嗯”了几句便不再说,慢慢蹭到秋桂身边低语起来。

姜氏进得门来,早已看清院内情形,她面现薄怒,冷冷说道:“这张家也忒急了些。孙干娘,烦您老人家跟张家老爷夫人说说,这亲事……还是暂且搁下来,等些时日再议吧!”

孙婆不想姜氏竟会突然变卦,也觉恼怒,当下便拂袖而起,冷声说道:“我孙婆向来只作撮合之事,定酒既已送到,哪有抬回去的道理?不过,林夫人这话老身倒要跟张家说的。虽然没有正式下聘,这亲事却也是夫人您昨日亲口应承了的!再说林老爷出了事,这衡州上下无人不知,张家此时下聘,原也是仰慕林家姑娘娴静聪慧,并不计较家族荣辱,林夫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也不知道林夫人想把这亲事推到几时再议?”

姜氏抬眼打量了院中各人一眼,依旧淡淡地说道:“我也没有什么不满意,只是林老爷出了事,须得二十万两银子救他,张家若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这亲事也不必再议,随时可将我家姑娘娶进门去。”

闻听此言,林若华也吃了一惊,又见姜氏面色肃然,心知必有隐情,要不然以姜氏的为人,决不致说出这样无情的话来。

林芳华立在旁边,只觉又惊又羞又怒——听姜氏这口气,分明是欺张家清贫,心生悔意不想结亲了!她珠泪盈眶,掩面奔入后院。

李之孝家的忙跟了上去,秋梓也赶紧拉了秋桂随在她身后去了。

孙婆冷笑两声,方才说道:“林夫人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可见事关重大,这下定酒先留在贵府,容老身向张家说明后再行处置,老身就先告辞了。”说罢,也不客套,回身便走。

姜氏略怔了怔,几乎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无力地挥了挥了手,命众人都退了出去,只剩秋桂父母呆呆立在院中桃树下。

林若华心中焦急,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散去,院内空寂一片,不禁走到姜氏跟前,轻声说道:“母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要退了张家的亲事呢?”

“你去把你秋桂叫来。”姜氏面色有些苍白,在院中石凳上坐下,答非所问。

林若华见她这副模样,也不再问,瞅了秋桂父母一眼便撩起裙裾便奔入后院。及至到了后院门口,便隐隐可闻低泣之声。她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去,见林芳华双眼红肿抽泣不止,李之孝家的与秋梓两个站在旁边轻声相劝。

秋梓瞅见林若华进来,忙低声说道:“姑娘你快来劝劝吧!”

林若华进屋便道:“秋桂姐姐,夫人叫你出去一下。”

秋桂脸色微变,迟疑了半晌才道:“我不去。”

林若华奇道:“怎么了?你爹娘想是来接你家去住几天,怎么不去呢?”

秋桂闻言脸儿一红,应道:“不是……是我爹娘昨日闻知府里出了事……便来接我家去,以后……以后兴许就不再进府了。”这秋桂不是家生子,她家距林府只不过一街之隔,故此消息甚至灵通。

林若华瞧了她一眼,便道:“既然你爹娘有心接你回去,你正好求了夫人放你出去啊!”

秋桂正觉为难,忽听林芳华拍案而起,白着一张脸儿骂道:“都是些趋炎附势的东西,趁早离了跟前,没的让人闹心!”

秋桂见状,又羞又愧,垂下头去不敢作声。

林芳华摇摇走近前来,指了她的鼻子恨声说道:“赶紧走,赶紧走!别让林家的晦气沾上你了!”

秋桂与林芳华生活近十年,情分自也不薄,瞧见她面白如纸,嘴唇颤抖,心中愈加又急又悔,“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姑娘快请息怒,那都奴婢爹娘的主张,并不是奴婢的本意。”

林芳华闻言,泪水霎时迷了双眼,半晌才惨然一笑:“这也怨不得你,咱们好聚好散,你即刻就走吧!”说着开了箱笼,收拾了一个蓝布碎花包袱扔在地下,又拿出一张字契掷在秋桂脸上,冷冷说道:“这卖身契里头的一百两银子,就当是我送你的嫁妆吧!”这一番动作干净利落,比平日里快了不知多少倍,只是她柔弱的身子在这番举动后已香汗淋漓,咳嗽连连了。

李之孝家的几个欲待上前劝解,又恐引得林芳华更加激动,只得焦急地呆在旁边,也未敢上前阻拦。

秋桂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也不敢去捡落在地上的字契。

林若华瞧见主仆二人如此情形,心中也是一酸,看林芳华气喘吁吁呼吸急促,知她哮喘复发,忙搀了她进屋,柔声劝道:“这又是何苦来?她爹娘怕她受苦,有心接她了去,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好歹她也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再说她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也该放出去了。”

林芳华抚着胸脯大口喘息着也不说话,那泪珠儿就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直往下坠。

林若华劝慰几句,扶了她到宽大的朱漆高背椅上坐下,俯身捡了那字契塞到秋桂手里,说道:“这契约你收着,既然大姑娘念在你们主仆往日的情分上送了你,那也是她一番心意。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是你爹娘接你出去,夫人想也不会强留你的,趁着年轻出去,叫你娘亲为你挑户中意的人家,好好过活吧!”

秋桂啜泣着,终于起身接了契约,冲林芳华遥遥拜了三拜,这才拾起包袱,匆匆去了。

林若华目送秋桂离开,回头看向秋梓,却见她眼里含泪望着窗外发呆;显得心事重重。林若华瞧了一眼,便微微笑道:“秋梓你也用不着担心,等两天我便让你爹娘领你家去。”

秋梓顿时呆住,一把扯住林若华的衣袖,哭道:“姑娘千万别赶奴婢走,奴婢卖的是死契,这辈子就跟着姑娘,哪里也不去。”

林若华心中一酸,却仍旧淡淡说道:“这也由不得我,你爹娘来接你时,我难道竟不肯么?”

秋梓咬牙说道:“就是爹娘来接,我也决不离开姑娘,除非是我死了。”

卷一 波折重重 009、风波

林若华见她一脸悲壮,不由得笑了:“你也不必说生道死的,若真心不走,我自是欢喜,也不枉我疼你一场;若不得不走,我也不会恼你。不管你去哪里,只要将来你过得好,我也就放了心。”其实她比秋梓还要小两岁,煞有其事地说出这番话来,显得很是老成。

秋梓方才收泪,再不言语。

林若华回头见林芳华满脸泪痕,眼里蕴着愤怒与哀怨,心下也觉恻然。她沉吟半晌,才吩咐秋梓道:“秋梓,你在此侍候着大姑娘,我去夫人那里看看。”

林芳华本还在流泪,闻言顿时止住泣声,“忽”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也去。”

林若华想了一想,逃避也不是办法,不如当面向姜氏问个清楚,也好打开林芳华的心结。如此一忖,便伸手挽住林芳华的胳膊道:“好,咱们一起去吧!”

两人各怀心事,徐徐来到前院厅堂,秋梓黯然跟在身后,也是满面担忧之色。

姜氏好似石雕一般仍就坐于院中,银杏满脸焦急地站在身旁。

那秋桂与她父母已不在,想是出府去了。不过,姜氏跟前仍躬身站着一对中年男女,让林若华觉得很是面生。跟在她身后的秋梓见了却失声叫道:“爹!……娘!”

想必又是来接人的了。林若华微微一笑,回头说道:“我说的不错吧?果然就来接你家去了。”

秋梓却是脸色一黯,跨前一步对她爹娘说道:“你们怎么来了?”

她爹是亲爹,满脸担忧,娘却是后娘,表情淡然。她爹伸手握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你娘听外头人说府里出了事,非要赶着来瞧瞧,就……来了。”

秋梓埋怨道:“别听人瞎说造谣,这府里家大业大能出什么事儿?你们趁着天色还早,还是赶紧回去吧!”

她后娘却扯了她胳膊道:“你莫哄骗你爹,俺方才都看到秋桂随她爹娘出府了,你赶紧求了老爷和夫人恩典,今日就放你出去吧!”

姜氏这时眼皮一抬,冷冷说道:“我正要撵人呢,这下倒好,一个个都哭着喊着要出去,也罢,三姑娘,你就放她走吧,把那纸契也一并给了她。都走了,倒也干净。”

秋梓闻言,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哭道:“求夫人别赶奴婢走,奴婢卖的是死契,到死都是林家的人啊!”

林若华忙拉了她起来,嗔道:“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又看了她爹一眼,低声说道:“你爹娘年纪都大了,你回去尽尽孝也是应该的。”

秋梓却哭道:“好姑娘,您不知道,奴婢这一出去,也不定要被人嫁到哪个阿猫阿狗家去,您还是让奴婢留下来吧!”

林若华这才想起秋梓曾说过她继母有意把她许给邻村一位年老富人为妾的事。这样一想,她扫向那继母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厌恶。

那继母想也觉得尴尬,双手绞着衣角,低声嘟哝着:“别是富贵日子过惯了,还想着将来给老爷做小妾吧……”

林若华面色一凛,顿时脆声说道:“秋梓是我的丫头,既卖了死契,与你们也不相干了,况且她也不想跟你们回家,你们还是赶紧走吧!”

姜氏微微有些吃惊,但见林若华言语干脆,脸色肃然,也并未出言相阻。林芳华心中羞愤,早已憋得难受,此时也厉声喝道:“李管家,把他们撵出去!”

李之孝因认了秋梓做干女儿,碍于脸面也不好过来掺言,原只站在院门口观望,此时听林芳华指名道姓叫他,只得走了过来,对秋梓父亲说道:“老弟,秋儿在我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主子们绝不会短了她的吃喝,你还是安安心心回家去吧!”

秋梓爹听了李之孝这一番话,不禁冲他婆娘瞪了一眼,又向姜氏谢了罪便要告辞。姜氏见林若华有意留下秋梓,便吩咐银杏去打点了几样果品送给他夫妇二人带走,又命秋梓送她爹娘一程。

等众人散去,姜氏才望着林芳华姐妹二人,轻声说道:“我知道你们肯定恨我拒绝张家的亲事,可事出有因也由不得我了,为了你们父亲,我就只能做一回恶人。”

林芳华冷冷看着她,清丽的容颜都因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氏垂了眼睑,轻叹一声:“我姜娥一生磊落,从未亏待于人,不想今日竟为了自家夫君而委屈自家女儿,此事……真正是我做错了,你们怪我也是应该。”

林若华心里一沉,略略猜到几分,向林芳华看了一眼,只见她睫毛颤动,嘴唇微张,身子也因激动而微微有些发抖。

“也是因你父亲性命堪忧,我才出此下策。”果然,姜氏顿了一顿又说:“我一到马府,马公子即刻便命人去各个钱庄筹齐了十八万两,我已将全部银交子(宋朝时大额纸币,相当于现在的银票)请他托了水陆驿官把火速送往汴梁,只要银两一到,就能解你父亲牢狱之灾了。”

姜氏长叹一声,良久才哽咽说道:“马公子肯如此慷慨解囊,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娶芳华为继室。为了救你们父亲,我……”说到此处眼圈一红,语音渐低。

林若华顿时只觉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罐,一时之间酸甜苦辣样样皆有。

姜氏缓了一缓,又道:“一边是你们父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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