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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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佳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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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面前的女子却突然蹲□,慢慢拾掇着地上的碎碗片,一边低哑地道歉。
“对不起,我会把碗重新洗一遍。” 
他似乎都能够听见那哽在喉头的微小停顿。
胖妇人这回晓得见风使舵,忙三步并作两步,躬身低头向宫惜在问好,支支吾吾解释道:“二少爷,您知道的,我也不好交代,那洋客人现在还躺在医院呢,这小姑娘办事还是要多督促些才长得了记性,您看……” 
“滚吧。”

殷勤又惶恐的女人一噎,挪着肥臀大气也不敢出便悻悻地走了。
宫惜在看到那双不甚莹白的手微微一顿,然后那纤瘦的背部线条也变得僵直。
古怪的沉默之后,宫惜在终于略带调笑地开口,“怎么?你不准备回过头来给本少爷瞧瞧,这张惹祸的脸?嗯?” 
他踱近一步,凝思了一会儿又退回到门口,就片刻功夫,却是没注意女子手中悄悄握紧了一枚碎片。

“你叫什么名字?”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悠悠的转身。
或许前一刻他只不过一时兴起,但当真真切切目睹那张脸之后却愣是呆了老半天,因为这张脸就在半个钟头前他还在一张小小的旧相片上见过,而照片上女子的身份是白微澜,有名的富商千金。

为何堂堂白家小姐会沦落到宫家饭店的洗碗工?而其生父还正在优雅的包间与宫家大少爷谈笑风生?倘若照片上的女子不是白微澜,那真正的白微澜在哪里?而这个瘦弱女子又是谁?

显然,面前的女子不知他心思流转,手中的碎片又握紧了几分,紧抿的薄唇掠出一丝浅讽的弧度。
“白微澜?”他放低身姿去检视她的表情,语气中的兴奋和挑衅却显露无疑。
只不过从她脸上闪过的那抹稍纵即逝的疑惑,宫惜在便猛地捉住那双细弱的柔荑,冷声道:“你是谁?” 
手心传来钝痛,面前的女子冷静淡漠,手中的碎片滑到地上,他竟不知她有这般大的力气,在他毫无防备之时便轻易挣脱了束缚。

宫惜在收了眉头,甩了甩流血不止的手掌,一时无言。以往无一被人奉承讨好,从未有人胆敢对他如此,这薄薄的碎片竟然割断了与生俱来的张狂放肆。
目光又凝上那张巴掌大小的脸,清明的双目中毫不掩饰的戒备突然让他失笑。
心中立刻有了定夺:这女人,绝对不是白微澜。

漆黑的房间内,隐约可见一张立脚法式铁床,厚锦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床上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身影。
床头柜上摆着一支烛台,细长的手臂摸索到半盒打开的火柴,“呲啦”一声,幽黑中窜起一笼明晃晃的烛火。
床边的人拿起烛台慢慢走向窗边,繁复的蕾丝折纹帘被掀起,眺目望去,窗子下植着粗壮的苏铁,围墙外打着橘黄色的路灯,偶尔有车辆安静的驶过。
她渐渐收紧双臂,嘴边染了一个弧度,暗讽自己竟对这座漆黑的囚笼产生了奇异的安全感。

房门突然被打开,宫惜在拿着一盏白色的三束烛塔,身边跟着满脸冷峻的宫惜之,佣人一边收起钥匙一边阐述着保险丝烧断了,很快便能修好云云。
她本靠着窗台,手中的烛火轻轻晃了晃,圆袖的粗制布衫下露出一双纤细的手腕。
灯光骤亮。

她一眼就望进那对冷定的眸子,凉意直直袭来,叫人避之不及。
宫惜在熄灭了手中的蜡烛,一挥手,佣人便恭敬地退了下去。两人步入房间,宫惜之又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大哥,她不是白微澜。”宫惜在缓缓走到她身边,一手接过她手中的烛台,轻轻一吹,风姿优雅。
宫惜之已在旁边的素色沙发中坐下,神色倨傲,目光淡淡扫过她的脸,“的确不是。”
宫惜在微微惊讶,转头道:“你已见过白微澜了?”

窗边的女子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垂了眼睑,黑发半掩皎颊,犹似一朵低头静默的莲。
宫惜之突然提了半分嗓音,丢出温温淡淡的几个字,“小姐,敢问芳名?” 
一旁的宫惜在突然发出一记轻笑,随后再也按捺不住,弯着腰笑了足足半分钟,房间内气氛古怪,宫惜之似乎也多了几分窘迫。
宫惜在一本正经地拢拢衣襟,揶揄道:“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宫大少爷如此直截了当的跟陌生女子搭讪,哈哈,实在好笑,哈哈哈。”

因着宫惜在这么一闹,宫惜之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暗自低咳一声,站起了身,又恢复一派冷傲,“在下宫惜之,冒然将你请来实非有意,如果你不介意今天就在这里住一晚,明日我会派人送你回家。” 
女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回想当时情景,被人拽着手腕强行塞入车内直至坐在这个房间里实在算不上用了“请”。
抬头间便见他目光如炬,声音冷淡:“至于你在弘景的工作,我想还是稍有不便,当然我会付你一笔赔偿金。” 
一旁的宫惜在眉峰一转,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终是瞧着宫惜之什么都没说。

而宫惜之似乎从未想过是否要征得她的同意,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扣,便提步要走。
宫惜在甚知大哥一向繁忙,这回也是散了饭局之后赶来的,中午自己先行将这位性子冷淡的女子带回这处僻静的独墅,便一心想弄清相片背后的原委,这如今事情反倒越搅越浑,还连带人家丢了饭碗。
原本随性的心境也不觉泛起一阵同情,正欲开口,窗边的女子不知何时立到了他们面前,声音从容不迫,“等等。”

宫惜之顿了脚步,一双黑目沉沉盯着她。
或许是那神色太冷,她缓缓吸了口气,低低道:“我不需要赔偿金,只求能保一份工作,能有一处简陋的住所。” 
弘景饭店的工作虽然辛苦,起码提供简单的宿舍,尽管时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但那些她都可以忍受。自从踏入上海城的那一刻,她便再也无所依傍,她告诉自己必须活下来,必须站在这片土地上。
宫惜之沉默不语。

“可以。”
轻松的语调带出一抹无所谓的笑意,宫惜在双手插进裤袋,模样放荡不羁,“那你就在这宅子住下罢,每日帮着打扫就行。” 
两人齐齐看向他,宫惜之缄默着站立,眉宇轻皱,似在思忖。
宫惜在耸耸肩,朝他说道:“既然你已经把这座宅子送给我,那便是我做得了主,我准她留下了。” 
宫惜之漠然转身,双唇丢出低沉的两个字,“随你。”

她收了视线,朝着宫惜在略略点头,“谢谢。”目光突地又凝上他裤袋中的手,心中一动,涩涩道:“对不起。”
宫惜在讪讪一笑,这辈子头一回被女人伤着,还煞有其事地流了半天血,自觉丢了面子,便转口问道:“你这回是否要告诉我名字?” 
“辛弃疾的辛,简名酒里” 
“辛酒里?”宫惜在反复吟着这个生僻少怪的名字。
那时他却不知半个月后这个名字便轰动了整座洋城,短短数日,他便再无此番和悦的心境,而手心那道淡痕却生生刻在了心口,化之不去。
 

3、第三章 争吵
 
几日后的早晨,辛酒里刚刚修剪完院子里地几株茶树,便被宅子里年纪最小的四季给拖进了里厅。
除了这片偌大的花园,这栋宅子其实不大,却处处精巧,且不说二楼的主卧和书房,光是那座木雕斜梯平日里就要拿着绢帛细细擦拭每个花纹。
上回她住的那个房间就是二楼靠西的客房,看似简洁单小,却着实奢华,那日之后她便一直住着,也曾向管事提过搬进佣人房,终是未果。
饶是再不适应,也没再去打扰其他人,宫惜也一直忙于公事,难得才来一回,也不住下,匆匆便走,却每每都要来逗她几句。

宅子里的佣人大都安分守己,从未听人议事论非,几日下来已是处得极融洽。今日大家都恭顺地站在一旁静候吩咐,四季凑着她耳根子轻轻道:“咱们二少爷这来便要安安稳稳住这宅子里不下半个月了。” 
她神情雀跃,语气挑逗,辛酒里听得抿唇微笑,眼底镀了层闪光。
原来这宫惜在上个月打了某位军将的亲子,那人记恨在心,时时争锋相对,司令部几位中层碍着各家的势力,也劝阻不得。近日那庞子聪放了暗哨,宫惜在受了点轻伤,怒极,又当着整个司令部将他收拾了一回。
本是庞子聪先惹是非,可宫惜在也太不顾及庞统中将的面子,上头丢了个目无法纪的罪责给他,于是便领了罚,借着养伤在家禁职半月。
而宫夫人本就不喜他参政,便拉了脸指着鼻子给骂了出去。
如今,这座宅子倒实打实派上了用场。

赵管事从里到外细致的吩咐了一遭,厨房也准备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众人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终于在晌午时分迎来了宫二少爷, 
两位黑靴戎装的军官护着宫惜在走进客厅,一人仔细地脱去他披肩的外衫,一人便提着他的行囊上了二楼。
辛酒里看见他右臂缠着厚厚的纱布,神色却半分不见堪忧颓然,甚为怡然地往长桌前一座。
赵管事立刻会心地吩咐厨房上菜,六七个佣人也随之散去,大家各司其职,而辛酒里平时工作就较为闲散,哪边忙就帮着照理,便也跟着去了厨房。

刚走没几步,宫惜在便懒懒唤了一声,“酒里,你过来。” 
辛酒里顿了顿,转身走向他旁边,登时屋子里竟只余他们两人,加上他不知何时省去了姓氏叫她,一时颇为尴尬。
他细细地看着她,又莫名笑了起来,无奈道:“怎么每回见你,都像是我要吃了你一般?” 
辛酒里脸色一热,匀了匀目光,瞧着他认真道:“我也有事想同你商量。” 
宫惜在兴致颇浓地点了点头,“你说。”
“你的主卧在二楼,我现在住的那个房间似乎不怎么合适……”话到后面,她便低了声音,因为宫惜在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明明白白写着:说到底,还是怕他心怀不轨。

纤瘦的身子站得笔直,一双眸子透着冰冷的倔强,辛酒里淡淡道:“我并不需要特殊照顾,同其他人一般住佣人房就好。” 
她本不是细雨柔水中长大的娇花,性子淡薄也从不求得半分同情,自小那人便告知与她:因自己而被爱。
那时她尚不懂,满心只是对他学识渊博的崇敬,偶而撒娇拉着他问道:“有你宠着,又何须计较别人的爱?” 
他便笑着看她,满目温柔的宠溺。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等到她缓过冲击,便已学会了两样东西:坚强和珍惜。

满桌的菜肴已经上齐,宫惜在喝了口茶润润喉,依旧笑意盈盈的模样,“我倒没有偏袒你,主要是这宅子的佣人房已经满了。” 
辛酒里一噎,不可置信却又无可奈何地抬眸看他。
只见他扬扬眉,抬起绑了纱布的手臂,说道:“而且我只能麻烦你就近照顾。”

待到晚上,宫惜在果然遣了其他佣人,只余她一人在二楼的书房端茶倒水,墙上的挂钟将将靠近七点,他这才摆摆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休息,目光甚至不离手中的文案。
辛酒里松了口气,刚走到门口,又被他唤住。
恰及此时,楼下传来汽车的鸣笛,赵管事踩了楼梯上来传话,正是宫家大少爷突然造访。
宫惜在这才放了手中的一打薄纸,瞧着门口按了按脖子,起身从书桌前移步至沙发边。

来人一身单薄的玄黑风衣,双腿修长,步伐稳健,走到门口时似乎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辛酒里本就低着脑袋,顺势低弯细腰,淡淡道:“大少爷好。”
视线里,黑亮的皮鞋微微停顿,随即闷声向前走去。
她正欲下退,宫二少爷搁着二郎腿,左手间夹着一根香烟,又不紧不慢地喊了一声,“小酒里,帮我点支烟。” 
咳,对于这个“小”字,辛酒里微不可见地紧了紧喉头,抬头便见宫惜之密密地盯着她,眸光染了一层隐秘的暗泽。

对于向来轻佻地宫惜在,她尚能充傻装愣地蒙混过去,宫二少爷看似对她暧昧,实则并不在意多许,充其量来讲她只不过是他一时好玩的逗趣对象。
可是宫惜之,尽管一再坚强镇定,每次撞进他的深瞳,那种不寒而栗的压迫和措手不及的仓皇感都让她不安。
手腕突然被人箍紧,耳边急急出现一道闷声,“你在想什么?” 
即将燃尽的火柴掉落到地上,指尖一股热辣的灼痛感,辛酒里慌乱的收回手,去拾地毯上的火梗,却似乎感觉有什么不对。

刚刚宫惜在情急之下抓她时,用的是那只缠满了纱布的右手。

两道怀疑的视线齐齐落在宫惜在手上,他知再也瞒不下去,干笑两声,退了手中的纱布,无谓道:“咳咳,只是皮外伤,其实用不了这么多纱布。” 
辛酒里识趣地收拾干净地面,便退了出去。

修长的指节抵住刀削般的下颔,宫惜之靠着沙发,神色透然,“既然如此,母亲差我带来的汤药补品我便原封不动地拿回去得了。” 
宫惜在一副被夹了尾巴的表情,急忙掐灭了手中的烟,摇头道:“别别别,那我兴许就活不到你大婚之日了,我可不敢在老佛爷头上撒野。” 
宫惜之提了嘴角,斜睨他一眼。
“你回去便说,等我吃完了这些补药也赶在大哥后面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孙子让她舒心,免得她闲的慌,一天到晚来唠叨我。” 
宫惜之敛了俊眉,黑目微微一动,并未言语。

“叩叩”。
辛酒里站在书房门口,一股乏力感涌上心头,刚刚下楼之时碰上赵管家,他便如释重负地将手中的托盘往她手中一递。
说是,宫大少爷向来只喝黑咖啡,今晚突然来访,而那位会煮咖啡的师傅已经散工回家去了,只留一个略知工序的小厨师手忙脚乱才煮出这么一杯,也不知对不对味。
辛酒里靠着闻了闻,苦中一股浓香,呛的她一阵皱眉。

听到宫惜在的声音,她才稳稳地走进去,将咖啡摆到宫惜之面前。
翻沿的白瓷杯,杯脚角缀着黑色的茎蔓类植物,高雅精致如同这个男子的脸,宫惜之抿了一口,神色微变,便放了一旁。
挑剔如斯,辛酒里默默移开了目光。
“小酒里?”宫惜在笑着唤她,语气异常暧昧。
她佯装未闻,在他示意下添了茶水,不知他竟丢出一句,“你便在这候着吧。” 
宫惜之又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

宫惜在突然笑逐颜开,问道:“大哥突然过来,应当不只是送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婚宴筹备地如何了?” 
宫惜之又伸手去拿咖啡,浅辄了一口,揪了眉,挤出两个字:“很好。”
辛酒里深知自己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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