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刀锋:剖解影响中国历史的11个关键人物》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历史的刀锋:剖解影响中国历史的11个关键人物- 第2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来,董仲舒看出刘端骄横暴戾图谋不轨,而自己又无法扭转,稍不小心,就有可能惹出杀身之灾与灭族之祸。惹不起躲得起,想到这些年伴君如伴虎的宦海沉浮,董仲舒对从政一途已然心灰意冷。于是,他向武帝递上辞呈,请求告老还乡。这一年,他已是七十七岁的老人了。 

董仲舒的从政经历与孔子似有不少相同之处,孔子与其弟子到处碰壁,还不时遭受驱逐、围困与饥饿的“纠缠”;而董仲舒则是不受重用,每到一处,都与别人合不来,无法和谐相处,结果空有一腔大志,不得不主动引退。学术与政治,严格说来是两条不同道上跑的马,而孔子与董仲舒硬要将它们生拉硬扯在一起搞什么“拉郎配”,最后受到戕害的只能是学术。他们相当狼狈的从政之路,也从某一方面证明了儒学与政治的不合时宜。可是,他们却不明其理,一心想着为君王服务,为朝廷效命。自己从政不达,还将满腔希望寄托在后来的儒者身上。 

董仲舒回到长安老家后,“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与早年对学问的学习研究有所不同,董仲舒晚年以著述为主,将毕生的研究成果与人生结晶形诸文字,他的大部分著作都是辞官居家后写成的。如果董仲舒老死官场,那些流传至今的总结性文字如《春秋繁露》等也许在它们还没有问世时就已“胎死腹中”了。由此看来,士以不遇为幸遇。 

然而,董仲舒即使告老之后,还是念念不忘官宦仕途,心有所系,感慨万端,不禁黯然神伤地挥笔写了一篇《士不遇赋》的长文。其中的“时来曷迟,去之速矣”,“心之忧矣,不期禄矣”等句正是他内心情感的真实流露。 

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左右,董仲舒以九十多岁的高龄老死家中,走完了既热闹又寂寞、既坎坷又平坦、既伟大又可悲的一生。 
  

 
万马齐喑的始作俑者 五
 
我之所以跳过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尊崇的圣人孔子,通过董仲舒来叙说儒教,是因为以我的一管之见,认为董仲舒在儒学发展的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要远远超过孔子。 

此前我们已有所论,孔子并非原始儒学的创始人,他不过以增删、编订、整理经书为手段,将宗教性质的原创儒学改造为积极入世的世俗儒学。他奠定了我们今日所认识的儒学之根基,但也不过就是诸子百家中的一门学说而已。即使我们承认孔子为儒学的创始人,也不过如墨翟之于墨家,老子之于道家,韩非之于法家,惠施、公孙龙之于名家,邹衍之于阴阳家而已。作为诸子百家中的代表性人物,尽管在本家学说中居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但在相互争鸣的百家中却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突出与炫耀之处。如果不是将儒家定于一尊,儒学虽属显学,也比法、墨、道等家高明不到哪里去。司马谈曾在《论六家要旨》中对重要的诸子学说之优劣做过一番相当客观、颇有见地的分析比较: 

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 

从上可以看出,司马谈最为推崇的还是与时而化的道家。然而,最后却是“博而寡要,劳而少功”的儒家占据了中国古代的“巢穴”,凌驾于其他各家之上,此中功绩当数董仲舒一人。如果不是他的明确建议,汉武帝就是推崇儒家,也不会如局中人那般一下子就置对手于死地——凡与儒家相左的皆以行政手段全部罢黜,一个个“斩尽杀绝”。这样的主意,只有互相攻讦、拆台的对手才能想得出来。董仲舒说出了封建君主想说而无法形诸语言的内容,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中国传统两千多年的命运就被一双看不见的“上帝之手”决定了。要说儒家的有功之臣,除了“毕功于一役”的董仲舒外,还能找出第二个可以与之比肩的吗?因此,王充说“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儒学的正宗、代表及落脚点就在董仲舒一人。 

当然,封建帝王之所以在诸子百家中看重、选择了儒家,也因儒家有利于他们的统治。对此,梁启超在《中国古代学术思潮之演变》中写道:“周末大家,是与孔并者,无逾老墨。然墨氏主平等,大不利于专制;老氏主放任,亦不利于干涉,与霸者所持之术,固已异矣;唯孔学则严等差,贵秩序……于帝王驭民最为适合,故霸者窃取利用之,以宰制天下。” 

儒学在董仲舒之前还只能算是一门学问,而一旦定于一尊,就成了一种“教”。教者,唯有一套凝固的模式,而少有发展与创新,比如佛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它们的教义自诞生之日起就已明确,后人所能做的,就是诚惶诚恐地信奉。当然,为了适应时代,少量的改造也是有的,但万变不离其宗,教旨的框架与规范是怎么也突破不了的。人们之所以将儒家、儒学称为儒教,也在于它具有这种“万变不离其宗”的“功能”。 

董仲舒对儒家的功劳似有两件,一是向汉武帝提建议,另一件便是将一辈子的心血耗于春秋公羊学的研究之上,并用它对儒家的学说加以改造。孔子的第一次改造使得原始儒学成为世俗儒学,而董仲舒的第二次大的改造则更是使它由早期的形而上“沦落”为统治者的一门地地道道的“驭民”工具——政治儒教。 

董仲舒改造后的政治儒教影响了汉代及以后的政治、伦理、、经济等方方面面的内容,改变了我们脚下这块赖以生存的土壤,在此不得不略加阐述: 

一、天人感应。这是董仲舒以阴阳五行原理为基础构建的一套宇宙模式论,他认为,天地之间充满着阴阳和五行之气,人生活在地面,与天隔着一层气,气是天和人的中介,人与天正是通过阴阳与五行之气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相互感应,息息相通。天有所变,人有所感,只要细心体会,就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对应关系。由此看来,若说董仲舒改造后的儒家没有形而上的思辨色彩,似乎多少有点冤枉了他。只是他的这种宇宙论模式完全是为政治服务的,比如他将天人感应、阴阳相克用于求雨止雨,以《春秋》推导灾异之变。发展到后来,经学中的神学因素与谶讳迷信相结合,成为两汉之际的一股思想浊流。这种与宗教巫术类似的畸变思想,其实质就是一种拙劣的骗术,它造成了中国史上极大的迷误。而始作俑者就是董仲舒,这种发展的结果恐怕是他本人也没有想到的。 

二、平均主义。这与董仲舒的中和之理、阴阳平衡密切相关,他认为的动乱之源就是贫富不均,两极分化,因此,治乱之本就在于调整平均,缩小贫富差别。然而,他的这种平均只是经济的平均,与无关,他一再强调人们的地位应有所区别,贵贱应有不同的等级,服装应有区别的标志,朝廷应有不同的座位,民间应有尊卑老幼的顺序。如果形成规定,就有章可循,各就各位,不会竞争,更不会闹出乱子。孔子曾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而董仲舒第一次将这种思想形成具体化的措施献给帝王,成为实施的制度。于是,劫贫济富、平均主义的思想与行为一直影响至今。 

三、性三品论。董仲舒将人性分为上中下三等,即所谓的圣人之性、中民之性、斗筲之性。他的三性说对后代产生了广泛的影响,逐渐演变为“天地之性”与“气质之性”,在南宋朱熹手中又变成了“天理”与“人欲”的关系。宋明理学家的“存天理,灭人欲”,便可在董仲舒身上找到清晰的发展脉络。 

四、义重于利。董仲舒提出了一个他认为具有普遍意义的原理,那就是“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这一思想为历代儒者所推崇,朱熹曾将这两句写入《白鹿洞书院学规》之中。重义轻利,在中国古代一直占据主导地位。 

五、三纲五常。董仲舒认为:“天为君而覆露之,地为臣而持载之;阳为夫而生之,阴为妇而助之;春为父而生之,夏为子而养之……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后世儒家据此概括为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除仁、义之外,董仲舒还强调了智的重要,加上礼、信,便是仁、义、礼、智、信这所谓的“五常之道”。三纲五常,是其后封建宗法统治的思想主线,广大民众特别是妇女深受其“吃人”之害。 

六、以《春秋》为准绳。儒学以《周易》的无所不包为源,一到孔子手中去掉形而上的内涵,再到董仲舒手里仅以《春秋》一经为标准来衡量世间一切物事:他以《春秋》中的“爱人”反对一切战争,以《春秋》之褒贬明华夷之辨,从《春秋》中体会仁义之法,以《春秋》为例裁定诉讼、判断案情,以《春秋》的用词谨慎表达是非观念及好恶情感……一句话,《春秋》就是儒教的根本,他一辈子耗尽心血为之研究的就是春秋公羊学。董仲舒定儒家于一尊,其他诸子百家的身影便模糊了、消失了,天地也因此而局促了;他只重儒家六部经典中的一部《春秋》,使得探索的空间更为狭隘;最后又缩小到只选择、研究《春秋》三传中的其中一门公羊学,那进入的孔洞与探讨的范围实在是窄之又窄了。董仲舒框定的这一研究模式与发展轨道无形中限制、束缚了一代又一代后人的目光与手脚。 

由原始的宗教儒学而孔子的世俗儒学,再到董仲舒设立的政治儒教,儒家的视野日渐缩小、道路越走越窄。当它在宋明时期变成理学之后,就完全沦为统治者的“杀人”工具了。不知有多少仁人志士在它的束缚下空有一腔报国热情含恨而终,不知有多少妇女被那“存人理,灭人欲”的禁欲主义夺去了鲜活的青春,不知有多少生命被它奴化变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谁也没有想到,曾经具有健康活力,诞生于中华本土、有着合理内核的儒学,竟走向了它的反面: 

一、儒教成为虚伪的象征。它的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的片面观念,实际上就是在告诉人们怎样做假。一部二十五史,弄不清哪里是真,哪儿为假,让人莫名所以。儒教的一套灭绝人性的伦理道德,就连他们本人都难以做到。比如大儒朱熹曾白字黑字地写有“革尽人欲,尽复天理”之语,可据他的同僚叶绍翁揭发,朱熹不仅引诱尼姑二人为妾,还使得一名寡妇怀孕。朱熹无法抵赖,只得向皇帝谢罪说:“臣乃草茅贱士,章句腐儒,唯知伪学之传,岂识明时之用。”儒教只能空言,不能实行;只能教人,不能律己;只有幼辈道德、家庭道德与国民道德,没有长辈道德、道德与政府道德。 

二、表面文明,实则野蛮。儒教的“男女授受不亲”,发展到后来连夫妻也不得随便亲近,特别是把妇女不当人看待,要求女性缠足,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知有多少青春男女在礼教的幌子下受到戕害。世界表明,越文明的民族,就越为开放;儒教的特别注重礼教,隔离男女,其实仍是一种野蛮习性的残留。 

三、反民主、反自由、反科学。儒教提倡贵贱尊卑的等级制,要求臣民认君王为父亲,不允许思想、行为有任何自由:“父子之道,天性也,君臣之义也。”“事君可贵可贱,可富可贫,可生可杀,而不可使为乱。”“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儒教只重人伦,鄙视科学,董仲舒在《春秋繁露?重政》中特别强调“能说鸟兽之类者,非圣人所欲说也”。孔子也是只知“其所当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反对寻根究底、认真严谨的科学态度。 

四、门户之见严重。儒教看似中和、中庸,其实最讲极端,容不得别人提出半点争辩与非议,“道不同,不相为谋”。韩愈有言曰:“曾经圣人手,议论安敢到?” 

五、因循守旧、思想凝固。儒教信奉的就是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不思开拓进取,一味陶醉于往日的“荣光”之中,日益教条化,容不得半点创新与改变。徐桐曾说过:“宁可亡国,不可变法。” 

…… 

有关儒教的偏激缺陷以及对国民的遗毒残害,我们还可以列举许多。董仲舒罢黜百家,定儒家于一尊,影响并决定了中国两千多年来的政治、、、教育等诸多方面的发展。民族的柔弱、虚伪的盛行、科技的落后、官员的腐败、教育的奴化……一切的一切,我们似乎都可以在这一决定民族命运的转折关头找到渊源与症结。 

有什么样的时代就有什么样的思想,原始儒学诞生于奴隶,也在一定程度上适合于封建,因为它们同为等级,其基础与体制如特权、礼教、宗法、世袭、分封等大致相同,并无根本性的区别与变化。然而,时代在发展,在进步,如果后人仍像董仲舒说的那样“天不变,道亦不变”,一味拘囿于儒教信条,那就是我们民族的悲哀了。美国当代哲学家郝大维与汉学家安乐哲在他们合作完成的《孔子哲学思微》中写道:“孔子哲学的失败在很大程度上是创造性的失败……《论语》所反映的孔子的哲学完全不是的教条,但当人们被动地领会它,不向它赋予自己的意义和价值、不把它人格化时,它就成了一种教条了。孔子的失败,也是那些对传统负有责任的人的失败。他们未能自由地支配自己的创造精神,未能很好地维持这些规范来反对统治者强加的专制主义。”若论责任,儒学失败的最大责任当归于董仲舒身上,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蔡尚思在《中国传统思想总批判》一书中也曾阐述过类似的观点:“我并不怪孔学的不合新时代,而只怪新时代的人们的尊孔学;又不怪封建派的尊孔帝,而只怪反封建派的尊孔学。” 

然而,今天仍有大量的人们对儒教抱住不放,认为它是一济救世的灵丹妙药,值得大力“弘扬”。前些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