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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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雅-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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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恒心知,范靖此计自己躲不开。范靖不但以启儿的性命相挟,看来启儿突然发作,也和范靖脱不了干系。再来,自己照顾臣子的妻子,为自己博得好名声,自己更加推不开。范靖。。。。好计谋!
朕当真是棋逢敌手了。
只怕是。。。。最后一子未落,胜负还未定。

项婧被范靖接回了太傅府。整日躺在床榻上,除了苍山雪送去的药,其余什么都不吃,也不说话。
莨菪眼看着项婧摇身一变成了太傅的结发妻子,实属无奈。但也不甘心如此,一早便端着汤药前去看望这位病中的太傅夫人。
范靖缓缓走进了屋子,看见项婧眼神空洞的望着窗外的梅花,就像一尊雕塑,久久不动。
莨菪跪在一旁,正在端着碗要喂项婧汤药。
莨菪佯装这时才看见范靖,匆匆起身行礼:“夫君,你可算来了。夫人不愿用药,妾身实在。。。。”说着还不忘惨兮兮的掩面抽泣。
范靖朝莨菪安慰一笑,“无妨,你先去休息。”说罢接过她手中的玉碗,缓缓坐在了床榻边。
莨菪看着范靖的眼神,心中怒火越窜越高。。。。
欲再说话,可范靖纹丝不动的只是看着项婧,好似身旁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此生、此刻,只剩下她。
莨菪一扭头走出了屋子,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
范靖又默默坐了一会儿,终于,抬手轻轻舀起一勺汤药,凑到嘴边轻轻吹着。
许久,凑近双唇尝了尝,不温不凉。
这才凑到项婧唇边,“孩子也是我的,你的痛,我理应分一半。”
项婧一怔,看向范靖,发出沙哑的嗓音,“你晓得?”
范靖自嘲一笑,“你整日待在刘恒身侧,我难道能视若无睹?我不是神,是人。”
那一笑,夹杂着五荒六合的沧桑,整个天地被倾覆,他也一贯坐看云淡风轻。却在此时,心中的心疼、歉疚、哀愁。。。。所有的情绪一览无余的掩映在了那一抹笑容中。
那一笑,夹杂着多少辛酸和苦闷。
失去孩子、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折磨,奈何,自己无能为力,不是做不到的无能为力,而是明明可以做,却因羁绊太多而不能做,所以无能为力!
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怨不得人。
项婧不说话,垂着头,好似一只虎口脱险的小羊,范靖凝眸看着她,微微叹气,“婧儿,我只希望你信我,如当初在柳府一般,将所有的事交给我去做。你只需在我身边,让我看着你的眼睛,听着你说笑,如此一生,足矣。”
忽的,项婧咬牙切齿,紧紧攥起的拳头,那指节被捏的发白,“我若有一分痛楚,我定要刘恒百倍承受着!”
项婧那双秋水一般的眼,此刻含着泪看着窗外飞舞起来的白雪。
一枝红梅映衬着雪白的天地,那梅花枝头的一抹嫣红,反而刺眼,令人想起那一日床榻上触目惊心的血红。
范靖放下玉碗,站起身走到了窗边,负手而立,迎着窗外呼呼的凌冽的冷风,任由风如尖刀一般刻在自己脸上。
很久前,很久前,很久前。。。。
有一个满面风尘的女孩,用那双灿若星子的眼,透过尘世沧桑、透过了苦难山水、透过了八荒六合来到自己眼前。她的第一次出现,带给了自己第一次失去的痛,却也带来了无止尽的希望。
“你体会过这样的无可奈何吗?夜深人静,你从大醉中醒来,身旁躺着的人你连姓名也不知道。你体会过这样的孤寂冷清吗?在吵闹声、仰慕声中回家,却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直到天明。今宵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却不知道明日在何处!有选择的时候总是好的,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项婧被范靖突如其来的厉声话语惊吓住了,不眨眼、不动弹,几乎不喘气的看着范靖。
许久,范靖嘴边扬起了一抹笑,幽幽说道:“这条路,太长了。我以为我有足够的力气陪你走完,现在,却觉得终归是高估了自己。你可愿和我换一条路?虽不比长安城内锦衣玉食,但我想。。。。我想带你去长安城外的天地看看,不知。。。。天山的雪可与长安的一样晶莹。”
项婧痴痴望着窗外,眼前好似浮现出一个小女孩一袭红衣,红的似此刻窗外的寒梅。
女孩手中握着雪团,追着一个素衣男子打闹,口中还不忘叫喊着“三哥,三哥,等等我。。。。”
三哥,三哥,三哥。。。。
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

“清靖寡欲。”
范靖身子一怔,这个许久未曾听见的名字就这样闯入了耳中,突如其来,就像当年一见。
范靖本以为此生不会再听见,听见的那一刻却不敢回头去看,迟疑半晌才缓缓回头,却看见一个满面笑意的女子,笑靥如花,带着那双熠熠生辉眼眸,好似好久前,在自己身边吵闹的女子回来了。
他几乎以为在做梦。
“带我走。”
范靖微微一笑。

入夜。
项婧半倚在床榻上,凝视着皎洁的月光碎开在地面上,倾泻进了屋子。
你体会过这样的无可奈何吗?夜深人静,你从大醉中醒来,身旁躺着的人你连姓名也不知道。
你体会过这样的孤寂冷清吗?在吵闹声、仰慕声中回家,却一个人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的月光,直到天明。
今宵花天酒地、放浪形骸,却不知道明日在何处!
有选择的时候总是好的,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人连选择的资格都没有!
范靖的话来回萦绕。
他家财万贯;他风流倜傥;他位列九卿;他呼风唤雨;他无所不能。。。。
他享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范靖拥有着世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他也梦寐以求着别的东西。
偏偏,真心不是可以换的来的。
他早一些体会了那些孤寂冷清,却也早一些去追逐换不来的东西。
奈何,时间的早晚,岂是他一个凡人可以控制的。
终究,他还是一个凡人。
门开了。
项婧道:“夫人深夜还前来,辛苦了。”
莨菪关上门,却站在门边久久不肯往前迈一步。
“你为何不气?”
项婧嗤笑,“气什么?气他娶了你吗?”罢了又自己说着,“我怎么没有气?我若是不气,早去了淮南;我若是不气,早对你不客气;我若是不气,怎么愿意赖着不走!”
她口口声声说着不气,可每一句都是在说——我生气!
我气他看清的太晚,我气他不够决绝,我气他不愿负任何人!却惟独愿意负了我。
“我自小是孤儿,在淮南时遇见了厉王。后面的事你也该想得到,入宫作细作,陪着厉王演一出又一出的戏码,最后连我自己是谁也忘了。害死燕王、挑拨吕氏,我果真做了很多大事啊。。。。”莨菪身子软软的靠着门滑到了地上。
“见过他的女子,一生都不会忘怀。他的样貌、气度,还有他无微不至的笑容。”莨菪痴笑,“就算我知道他待任何女子都是如此,我还是有希望的。”
项婧听着有些感慨,侧头看向莨菪。
“那一夜,他匆匆离开鸿宁殿,送我一卷画轴。”莨菪的脸上透着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少女的情怀。
纯粹而美丽。
真挚而原始。
那是最本真的心意。
“可他待你不同。”莨菪拄着地站起来,走到了桌案边。
项婧这时才看清她怀里抱着一卷画轴。
“终究是错负了。”莨菪将画轴打开,不等项婧看清,拿出不知从何时带来的匕首,一刀一刀的划下去,将绢布做的卷轴撕了个粉碎。
绢带散乱一地,犹如一个女人最后的爱意和尊严。
莨菪深深看了一眼项婧,夺门而出。
项婧生怕她做傻事,连忙起身想出去追,却不经意看见地上被划碎的画。
一个青衣女子,站在一棵柳树下。
已被撕碎的,再也看不清,除了范靖和莨菪,谁也分辨不出画中的人到底是谁。
不敢面对的,心神巨震,画中的人竟然这样熟悉。
他怎会将自己的画像送给一个爱着他的女人?
如此狠心!
如此决绝!
却也如此深情!
项婧默然流泪,轻轻捡起一片划碎的绢条,握在手心,他的苦,我明白。
断的干净,才有未来。
可项婧又怎知,这幅画本是范靖拿来送给吕芸的。两个女子,同样的心意,一个收了画,一个不肯收。
最终,都与他不再见!
夜色越发深了,黑的不见一丝光亮。
日终究会再起,错负的心,可还能再起?

范靖写好了辞去官职的竹简,站在下首等着刘恒上朝。
昨夜项婧屋内的两个女子,自己除了看着,别无他法。这世间,自己能掌控的太少,终究抵不过人心变化。
不料刘恒拿起一竹简,看向张仓问道:“丞相所言可否属实?”
张仓立即上前一步,朗声道:“丞相臣张仓、典客臣冯敬、行御史大夫事宗正臣逸、廷尉臣贺、备盗贼中尉臣福冒死罪启奏:淮南王刘长废弃先帝文法,不服从天子诏令,起居从事不遵法度,自制天子所乘张黄缎伞盖的车驾,出入模仿天子声威,擅为法令,不实行汉家王法。他擅自委任官吏,让手下的郎中春任国相,网罗收纳各郡县和诸侯国的人以及负罪逃亡者,把他们藏匿起来安置住处,安顿家人,赐给钱财、物资、爵位、俸禄和田宅,有的人爵位竟封至关内侯,享受二千石的优宠。淮南王给予他们不应得到的这一切,是想图谋不轨。大夫但与有罪失官的开章等七十人,伙同棘蒲侯柴武之子柴奇谋反,意欲危害宗庙社稷。请陛下惩处厉王,以安社稷。”
范靖忙收回神思,皱眉。
自己命洱海月和下关花随刘长回淮南,他怎么又惹出这样的事来了?
厉君这个疯子究竟要做什么?
“朕不忍心依法制裁淮南王,交列侯与二千石官商议吧。” 刘恒淡淡挥了挥衣袖,满脸的疲惫。
“臣仓、臣敬、臣逸、臣福、臣贺冒死罪启奏:臣等已与列侯和二千石官吏臣婴等四十三人论议,大家都说‘刘长不遵从法度,不听从天子诏命,竟然暗中网罗党徒和谋反者,厚待负罪逃亡之人,是想图谋不轨’。臣等议决应当依法制裁刘长。” 几个忠臣一一下跪,义正词严的说着厉王刘长的罪行。
刘恒批示说:“朕不忍心依法惩处淮南王,赦免他的死罪,废掉他的王位罢。” 
范靖微微发怔,忽的却笑了笑。
也好,远离这些虚有的官爵名位,人或许活的畅快些。
“臣仓等冒死罪启奏:刘长犯有大死之罪,陛下不忍心依法惩治,施恩赦免,废其王位。臣等请求将刘长遣往蜀郡严道县邛崃山邮亭,令其妾媵有生养子女者随行同居,由县署为他们兴建屋舍,供给粮食、柴草、蔬菜、食盐、豆豉、炊具食具和席蓐。臣等冒死罪请求,将此事布告天下。” 
刘恒一再推脱,众人却步步紧逼。
范靖将众人的神色一一看入眼底,看来刘恒并非所言之意,心知眼下的不过是刘恒的障眼法,却也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刘恒只好颁旨说:“准请供给刘长每日食肉五斤,酒二斗。命令昔日受过宠幸的妃嫔十人随往蜀郡同住。其他皆准奏。”
范靖一言不发,刘恒倒是没有料到,于是周亚夫上前说道:“臣有事启奏。”
“准奏。”
“臣弹劾太傅大不敬、结党营私、勾结匈奴之罪。”
众人一片哗然。
刘恒看了看范靖,朝周亚夫说:“周将军不可诬陷太傅,若无证据,实乃栽赃。”
周亚夫洋洋洒洒罗列了十几条范靖的罪证,最后命人带上了所谓的证人。
莨菪红着眼眶跪在了范靖身侧。
范靖没有丝毫惊讶,依然翩翩处之。与一旁已经乱了的众人形成鲜明对比。
太傅夫人怎么来了?
“妾身不过是太傅身边的妾侍,有一日看见太傅与匈奴的月氏公主进出府邸,不但如此,过去还常常看见太傅与厉王有所往来。。。。”莨菪唯唯诺诺说着,时不时看一眼范靖,又缩着身子继续说。
刘恒厉声道:“太傅,所言可属实?”
莨菪出现在此处,本也不意外。
昨夜,自己就该想到会有今日,又或是,送出画轴时,就注定了今日。
范靖却毫不慌乱,一撩长袍跪下,行礼道:“所言非假。只不过厉王与臣来往,只怕是早前吕后崩时,为诸吕之事来往,请陛下明鉴。”
在场群臣一片哗然。
众人惊叹。
这太傅竟然没有为自己辩驳一句话!结党营私罪不至死,可是勾结匈奴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太傅范靖,结党营私,勾结匈奴投敌叛国,本该诛九族,念在督导太子有功,斩。”
“罪臣谢恩。”范靖云淡风轻的叩首。
范靖起身,负手往外行去。
“夫君——”莨菪凄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范靖停下脚步,回首。
莨菪看见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娶自己、护着自己,哪怕到此刻,他依然对自己微笑!
爱他,却求而不得。
恨他,却自我折磨。
莨菪嫣然一笑,口语:“对不起。”
她身子一倒,口中喷出了鲜血,还不等刘恒宣太医令,莨菪服毒死了。
莨菪花毒。
戏剧,她美丽如莨菪花;她倔强如莨菪花,却也狠毒如莨菪花。
她做不到让他走,所以选择一起死。

范靖被周亚夫送进了死牢,死牢中关押的犯人眼见着这一身青衫的男子,恍若天神,仪态翩翩走进了牢房。
心中正纳闷:这样的人也有犯了死罪的时候?正想着,死牢外传来。
“陛下到——”
众人吓得忙的跪在了草堆上,脸紧紧贴着地面,动一下也不敢。
怎么今日高高在上的陛下会来死牢里?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范靖闻言,却稳稳站在牢门边,直到刘恒命人打开牢门,走进了牢房内,范靖才微微俯身行礼,“罪臣拜见陛下。”
刘恒看着范靖,久久不语。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福来守在牢门外。
“我不会逃。只望陛下看清些,莫错杀了不该杀的人。”范靖抖了抖衣袖,朝刘恒暗示。
刘恒哼了一声,“不该杀的人?你是指朕的兄弟厉王还是朕枕边的皇后窦漪房?”
范靖迟疑半晌,“陛下既知道了皇后娘娘的身世,想必也清楚这些年皇后娘娘所做。。。。她待陛下如何?想来,陛下心中有定数,她的命便无需我来讨。”
“项婧呢?”
范靖一怔,猛地又仰头笑起来,喉结发颤,笑了许久后才说:“陛下想必也不想与西域的狼王结仇,想来为了江山社稷,拿项婧与狼王交易更为妥当些。”
“范靖,你是朕看不透的人。”刘恒感叹着眼前这个男子的城府。
人之将死,他依旧云淡风轻,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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