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落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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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落沙-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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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这个文弱的纤纤女子此时如此豪情,不得不又让人联想到她身为沙漠王快意恩仇的一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要在这荒凉大漠生存,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啊!
桌上那只幽兰玉瓷杯衬着酒水,随着桌面晃动出碧青色的幽幽琥珀光。
“寒烟,这么多年来你还是让我猜测不透!”
沈寒烟举起酒碗放在唇边轻轻仰起双眸,眸黑如夜深深的看向他:“墨大哥,你不也是个让我猜测不到心意的人吗?”
沈寒烟很少叫他墨大哥。她十七岁那年遇到这个不愿提起过去的男人,那年他才二十二岁,却已是年少不该有的苍容,而这十年来他三十二岁,而她也不再年少芳华,已是个二十有七的人了。可她依然不了解他,这个让人无法看清看透的男子,或者是他们之间不曾试着相互看透过什么,而是一直保持着酒友的关系。
她也知道桌上的这只杯虽然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但她却不能去用,她不愿当自己拿它喝酒时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个女人——他的亡妻红袖。
这是一只属于她却永远也不能去用的杯子,一只残杯。
不过今后它会一直属于自己就好。
“寒烟!”
“嗯?”
“我要离开了!”
“咚”握在沈寒烟手中的酒碗不由自主的从手中滑落,打翻在桌上,溅起一滩酒花。
他要走了,终就是要走的。
他来的那一天她就知道他终有一日会走的。她稍做平静,又倒了一碗酒喝下,桌上打洒的酒水被烛光照得发亮,泛着些许柔光。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轻声问了句:“去哪儿?”
他停顿了一气,才说道:“中——原。”
“你不是说过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回那儿去了吗?”
十年来,她日日无法安心。但今天他还是说要离开了。哪怕他曾说过自己永远都不会回中原去了。
可是人往哪儿来终究还是要回到哪儿去的。
他也相对惭愧的一笑,道:“我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可是,似乎是时候该回那个伤心地一趟了。”
“喔——你终是要走的,这毕竟不是你的家乡。你终是要回家乡去的。”她内心有些寂寥的孤独,却又似难言的刺痛。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这次回去一是帮一位朋友送一件东西给他的故人,二来也是顺便回去解决多年来一直困扰在我心头的事,之后我就回来!”
听见他说回来沈寒烟抬起头看着他。
他不必给她什么承诺的,他要去哪儿根本不必和自己说的,可他却没有,在他的心中起码是在乎自己的。
她释然的一笑。
他点点头,相视微微一笑。
“那个人是谁?”沈寒烟用纤细的食指蘸着滩在桌面上的酒水问。
她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他千里迢迢回中原去?她知道在大漠他这个独行侠除了自己就很少有什么朋友。
墨少白为她添满酒,又为自己也斟了一杯。
“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酒友!”他淡淡的说着。
她没在说话只是喝酒。
沈寒烟喝酒的姿势是很别致的,用纤长的食指夹住碗沿,然后拇指向下托着碗底,在一口一口细丝慢咽的送进口中。似乎像在喝一碗清澈的泉水,亦或是一碗香茶一般清幽淡雅。酒光映衬着她那双冰冷聪慧的眼睛,烛光下她的侧面宛如一尊绝世的观音铜象,一生中能与这样的女人喝上一杯酒简直是一种美的享受,所谓醉生梦死也不过如此!
“我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到那个伤心地,可你却为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要回去……”她还是不解。
话题又回到原点。
他点点头:“我也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呢!回去也只是痛苦……可是就因为这样心中似乎有个长年都无法释怀的结,一直在困扰和折磨着自己。我可以天天买酒装醉,假装忘掉一切,可是纵是日日装欢还是骗不了自己,每当入梦时就总会梦见她……”话到这他语气有些哽咽,眼神涣散,似乎又沉浸到过往回忆之中。
见他如此痛苦她的内心一阵揪痛,双眉轻凝,一直在桌上那滩酒水中打转的手指突然僵住了,痛顿时从桌面上那滩冰凉的酒水蔓延到食指,再由指间细微的延伸到手臂上的每一根血管,最后如一场突然袭来的海潮,开始悄无声息,只到临近面前时才铺天盖地的汹涌袭来,让人应接不暇。
红——袖!
她用手指蘸着酒水在桌面上写下这两个字,这两个横在他们之间多年来无法触即的名字!
“我想……这个人的出现也许给了我一个重回中原的理由,如同冥冥之中被神灵指引一样,让我回去一次!”
“哼——神灵?!我从不相信有什么神灵!在大漠之中只有弱肉强食,人们的尔虞我诈,要想生存得更好就只能靠自己!上等人的光辉永远是踏着下等人的尸骸而上的!没有任何人能问心无愧的站在自己的高度!”沈寒烟冷冷的说道,话语之间又回到了她身为沙漠王的冷利本性之中。
他笑:“你不信神灵,可沙漠王却成为大漠流民心中的神灵,你就是这整片大漠中的神!”
沈寒烟马上又从沙漠王所面对生活的残酷之中缓过神来,为什么自己会这样轻易的在他面前发脾气了?她在他面前从来都只愿做回一个女人,而不是手执长鞭号令漠北狂沙的女魔王。
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叹息道:“你就算回去又能怎样?她……能还生吗?”
“不能……”他摇摇头:“回去——查明真相!”
他摇头痛苦的将食指握紧扣入手心:“这十年来一直让我无法入眠困扰一身的真相!”
一字一句的说完,牙齿咬破了双唇,多年来平静木讷的脸上又重回了昔日年少的霸气雄风。
沈寒烟连忙伸出双手握住他冰冷僵硬的拳头,用自己温润如玉的十指,慢慢将他那双握成拳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的掰开,用自己那双此刻是女人的手一寸一寸抚摸着他粗糙如沙,硬朗修长的十指,直到它们一点一点放松恢复原来平静而松弛的状态。
墨少白惨笑一声:“这些年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以放弃一切,什么也无所谓!每日坐看狂沙漫起,看尽大沙漠中的日出日落,断壁残阳……等待时光将自己一点一点冲逝,日子将我心中的伤痛一点一点磨平,陪着酒醉生梦死……寒烟,我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在乎一切,看破世事!可是……不能……还是不能……我不能放下!一直都只是退缩逃避,假装曾经遗忘,却不曾真的面对一切放下过去,我不想再这样折磨我自己。我想……想重新回去面对十年前我不敢正视的一切……然后真真正正的放下过去。”
沈寒烟点点头,道:“我明白,少白,我明白……”
一直以来的心突然就被眼前这个她一直以为淡然如天的男人所道破。此时她正触及他多年来强忍伪装着不愿被人所触及了解的柔弱心灵,不由放声叫出她一直就想叫出的名字。少白……少白……哪怕容颜已去,我在你面前仍然愿是个属于你的女人而已,多年来所不敢触及的了解的,无非是怕这样若即若离的爱上你!
“寒烟,等事情一办完我就回来!”他握住她的手说,他的双手是粗糙有力的,被这样一双如钢铁般坚硬的大手抚握住,如同是对她许下的一个无法摧毁的承诺。
“少白,你几时启程?”三次对他称呼的转变,亦如同自己慢慢的贴近他的心一样。
十年,两个人几乎用了十年的时间才看清对方,情感的沉淀是在十年之后的某一天突然浮出水面般清澈明了。
“明日!”墨少白坚定地说。
她点点头,从腰间取下一块狼牙令交给他:“带上它你就可以畅通无阻的穿越大漠去中原。”
他点点头收下。
“你去吧,明日我不去送你了,没有相送就没有离别。我会等你回来的!”
月光暗淡,小楼烛火摇曳,烟火缭绕,窗外狂风一阵呼啸而过。苍穹广阔,明星低垂,天地又恢复一片宁静。
又一天过去了……
次日。
没有相送就没有离别。
墨少白一身黑衣黑骑。回首望望,一望无际的大漠,策马而去!
远方一片沙丘上,沈寒烟骑着一匹白马拉着缰绳缓缓走上来,一片白纱裹住容颜,一侧长发飘飘飞入风中。
你一定要回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章 红袖

“公子这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啊?”楼上小儿哈着腰,殷勤的打量着这位身着藏青色襟底华裳的男子,双眼贼溜溜的直往他手中玩弄的两锭金子上打转。
那公子一只白净的手将那两锭黄澄澄的金子当作圆球,翻来覆去的玩着,食指间那枚紫色水晶戒指更是在那白玉无瑕的手中闪闪发光。公子也不正眼瞧他,而是单背着一只手不停地往楼上打量着什么。
此时,在楼下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也被少年郎手中那黄澄澄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屁颠屁颠的摇晃着肥胖的身躯从狭窄的楼道蹿了上来。眯起一双眼,将圆脸四周的肉努力的挤到一块,如同一团被揉得杂七杂八的面团一样,笑着拉开了小二,凑上去哈起腰问:“不知公子有何吩咐呀?”
这声音甜蜜得竟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让人无法想到声音会是从他这张油腻俗气的脸上说出来的,见他这样倒是更令人作呕!
那少年郎看着他,从鼻间挤出一股冷笑来,然后不温不火的问道:“掌柜的,听说你们这儿来了一位自称是京城第一美人的红素姑娘?”
老板一听连忙将身子微微向上一提,如同要说什么机密的话一样,略略向他靠过去,用色迷迷地神态说道:“那可不是,那红素姑娘弹得一手好琴,唱得又好,慕名而来的王孙公子不知有多少呢!莫非公子你也是为她而来?!”
少年郎笑笑,又从鼻子中挤出一股不屑的声音问:“我只听说过宁州城第一美人,什么时候京城也出了个第一美人?听说她是卖艺不卖身的,当真有那样贞洁不成?!”
“是,这是她自来的规矩!”
少年冷笑一声,“我就是不信在金钱面前她会不动心。去告诉她,本公子有的是钱,让她出来见见货色!”
说完将手中黄金随空绕了一圈,那老板连忙伸长了双手去接,一双眼睛都要瞪出来似的,眨都不眨跟着金子也转了一圈,等两锭沉甸甸的金子掉入手中,才习惯性地掂了掂分量,笑着道:“公子放心,等会儿红素姑娘一出来,唱过了小曲,就让她单独陪公子你喝上几杯!”
少年郎打开腰间折扇哈哈大笑,由老板引路到雅间坐下。
少年郎刚要落座,就被门外进来的人给深深吸引住了。此人一身黑衣裹身,一头乱发随意的用草绳束在脑后,一进门就脱去身上那沾满灰土沉甸甸的风衣,用力的抖了抖。这一举动弄得大厅内到处都是灰,小二有些不满的走了过去,习惯性的顺口问道:“这位大爷,你要来点什么?”语气不冷不热。
“给我随便来几样小菜,再上一坛好酒!”
小二本料到他不会点什么好菜,却听他末尾那句“来一坛好酒”便知又遇上了一个酒鬼,决定要在酒上狠狠捞他一笔。不由又殷勤的叫道:“这位爷,你先坐,酒菜马上就来——”
说完用挂在肩上的抹布象征性的在桌上抹了两下,又甩手将毛巾重新挂在肩上,转身去给客人上菜。
不一会儿一坛竹叶青就送了上来,小二正要殷勤的为他拿倒酒的杯子,却被他随手拦住了,他道:“我自己有杯子!”说完只见他从身上取出一只白玉镶边的景泰蓝瓷杯,自顾自的倒了一杯。
小二好奇的低头打量那只酒杯,自知分量不轻,便笑着问他:“大爷,你这杯可分量不轻吧!挺值钱的吧?!”
他笑笑,道:“身外之物,不值几个钱!”说完就一口气饮下一杯。
小二在一旁咽了咽口水,不由佩服起来,心想天下的人真是无奇不有,今天又来了个怪人!明明看上去像个叫花子,怎知用起来的酒杯却是身价不菲?暗叹自己眼拙没看出来,不由赔笑一声,转身离开。
楼上的少年郎一直手拿着折扇仔细的打量着这个男人,心中暗想:这白边景泰蓝杯只有西蜀王府有,一共是四只。镶白边的、红边的,金边、黄边各一只。是当年皇上奖励西蜀王爷平定边蜀时赐御酒用的,而今该保留在咱们西蜀王府才对!这一只白边景泰蓝杯怎么会在他手中?再说此杯身价不菲,单说用铜丝镶在杯身上的那五颗闪闪发亮的宝石就值不少钱呢!他居然说不值钱?
出于好奇少年不由自主地被那个男人给吸引住了。
此时楼上叮叮咚咚的传来一阵试音的琴声,只听得有人道:“小女红素,今日为各位大爷献上一曲《望江月》!”
“好!”
“好!”
“好!”
楼下掌声、叫好声连绵不断。
那红素果然美貌不凡,只见她一张樱桃小嘴,拂风柳叶眉,一双晶莹剔透的秋水眼,水汪汪的如同含着泪一般,楚楚动人,更让人惊艳的是她双眉之间天生一颗红豆大小的美人痣,不得不让人惊叹世上还有如此一个巧夺天工的尤物!
还未等她张口唱,楼下自顾自喝酒的男子已在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看,此人不由一惊,手中喝光的空杯久久不能放下,就那样如风中屹立着的石像一样呆呆立着,不出一语,惊愕的表情,一动不动,酒杯相对。
红素冲他浅浅一笑,开口唱起了《望江月》。
这男子抬头双目相视之时,少年也惊呆了,不由失声叫道:“墨大哥……”
是啊!这个人就是在十年前救过自己小命的白阎罗无常墨少白,自己可是苦苦找了他十年之久。虽然年华已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可他那一双明晰的眼眸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红素一曲唱罢,楼下的墨少白却什么也没听见。只觉耳前一片隆隆声,眼前似乎一黑就要晕倒一样。
少年正欲下楼相认,却见老板已带着红素,娉婷瑶姿的绕到他跟前。
楼下墨少白,大叫一声:“红——袖!”便“哗”的一声,如一匹万军难挡的脱缰野马直径冲上楼来,一把拉住红素正欲敬给少年酒的手,叫道:“红——袖!红——袖!是我啊!是我啊!我是墨大哥啊!”
红素被突如其来的状况给惊到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叫着别人的名字,却紧拉着自己不放,一双眼睛如要将她吃进去一般的盯着她看,她挣扎着被他弄疼了的手叫着。
“你是谁呀?!”
“你果然还生了吗?!”
二人的话同时说出,让他本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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