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歌- 第10部分

“怎么看见是我的车了还往前走？”叶舒径自向方青梧走过来，神情不定地朝方青梧望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天晚了也不好打车，我送你一程。”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车！”走了两步的叶舒见方青梧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终是忍不住了，声音不禁提高了些，有些命令的味道了。许是等得久了，不耐烦了，便走过来拽着方青梧，硬把她塞进了前面的副驾驶座。

车上暖气开的很足，在暖暖的空气里，方青梧的心绪慢慢缓和下来。见身旁的叶舒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便道：“刚刚我的确没看到你的车，更……更没想到是你的车……”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就在方青梧为这沉闷的空气憋得喘不过气来，正想着要不要没话找话说的时候，叶舒开口了：“你唱歌真的很好听，我们根本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

方青梧愣了愣，见叶舒的样子不像是在安慰，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语地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说我唱歌好听……”

叶舒突然笑了起来，那一笑，也化开了车里闷得不能再闷的空气。

这车里的空气刚转好一会儿，方青梧又觉得难受了——这回是身体上的难受，胃疼，一阵胜似一阵的疼。方青梧脸上的表情不禁有些僵硬了，这胃疼的实在不是时候。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叶舒望了方青梧一眼，见她没说话，又问道，“胃疼？”

“嗯。啊？”方青梧那一刻惊讶得连胃疼都忘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叶舒又望了方青梧一眼，淡淡地问。

“哦，不用了，我只是……只是太饿了……”方青梧这句话说得甚是艰难。

“饿了不早说！也是，刚刚吃饭也没见你怎么吃，还喝了酒。”叶舒想了想，又问道，“想吃什么？”

稀饭！方青梧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便又电光火石般地自动忽略了这个想法，颇有些无奈地道：“算了吧，这么晚了还能吃什么？正好减肥，正好减肥……”

叶舒望了望方青梧，没有说话，继续稳稳地开车。

当方青梧正在幻想着玉米稀饭神游太虚的时候，一个急刹车，车就险险地停了下来，方青梧的身体随着车向前跌了一下又跌回座椅中，一回头，叶舒已经下车了。

一股凛冽的寒风窜进来，伴着叶舒寒冷的身影，还有一袋零食。方青梧这才看见路边有一个便利店还在营业，满眼满心的都是融融的温暖。

“奶茶，还是热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儿的，就买了一个柠檬的和一个原味的。”叶舒把热乎乎的奶茶放在方青梧手中，又把整个袋子塞进她怀里，道，“里面还有几样东西，凑合着能填填肚子，先将就着吃点吧！”

这一瞬间，方青梧突然想起了一个广告：

汪雨晨捧着一杯奶茶巧笑嫣然：“我是你的什么？”

周杰伦也捧着一杯奶茶略似惆怅地回答：“你是我的优乐美。”

“原来我是你的奶茶呀！”汪雨晨娇嗔的声音有些不满。

周杰伦微笑着望着她，目光灼灼地道：“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里啊！”

不知何时，曾经觉得这个广告是多么恶俗的，此刻，望着手里的奶茶，竟觉得有几分温暖的味道。

腊月二十二是妹妹郑青纹大喜的日子，虽然方青梧十分不愿回家乡去，可想着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还是下定决心赶了回去。

习惯性的，方青梧将车票买到了父亲的故乡清乡而非母亲的故乡固原。火车抵达清乡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两年没有回来了，清乡给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远处闪烁的灯火像极了母亲挂在屋檐下迎接游子的灯笼，透着温馨的光晕。走在清乡寂静的街道上，方青梧觉得很安心——这里没有车水马龙，有的只是如水的安宁。

找到一家旅馆住下，略作梳洗，浓浓的倦意便涌了上来——做了十多个小时，倒真的有些疲倦了。刚准备睡觉，手机响起，是叶舒的短信，轻轻的问候中蕴满了深深的关怀。其实，这一路上叶舒都一直在用短信和方青梧聊天，方青梧不禁想起昔年的自己。

那时候穆商远在东北读书，每年回家以及返校都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车。无论多忙，无论在干什么，无论是在什么地方，方青梧总是一条又一条地装作无聊地发短信给穆商解闷，有时候为了陪穆商说话，从来不熬夜的她竟然会守着手机熬到凌晨两三点，当穆商问她困不困的时候，其实她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装作精神十足地骗他说白天睡久了，一点也不困……

四年下来，方青梧记得穆商往返的路线，可穆商从来没有一次记得她往返学校也是要坐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的。如今，有一个人像昔年自己对穆商一样关心着自己，一时间竟让方青梧有些恍惚。
穆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记在心里过呢？躺在床上，方青梧忍不住这样想。

迷糊之中，时光又仿佛一下子回转到了六七年之前的高中时代，穆商坐在方青梧的前面，他们正在上班主任王老师的政治课。在王老师一黑白工整的板书中，方青梧又迷糊过去了，待到从迷糊中醒来，政治课也快下了。揉揉眼睛，才惊觉右手的笔还被握得紧紧的，再看一眼政治书，方青梧惊呆了——书上写的是什么啊，简直比蝌蚪文还蝌蚪文！

一个不留神，书被前面的穆商夺过去，接着就听见穆商无法抑制的闷笑：“方青梧，你的笔记做的可真好！”

在穆商那满是嘲弄的笑声中，方青梧的脸瞬间通红，可是，就连这也被穆商看见了：“方青梧，周公刚刚请你喝酒了么？”

方青梧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情景又像放电影一样，一下子切换到了另一个场景。

好像是高三那年冬天，一个周末的早晨，睡不成懒觉，畏着严寒。可怜的他们还在补课。正在上第一节课时，天上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一节课下来，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好一个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同学们都惊呼起来，沉重的功课一下子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穆商，明年的冬天你会在哪里看雪？”突然之间，方青梧这样问了一句。

也在看雪的穆商朝她翻了个表示无聊的白眼，又将目光移向窗外。

只是，自那一年后，穆商的东北年年瑞雪，而方青梧的成都岁岁阴寒，却不见半片雪花。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方青梧没有来得及去小镇上看看父亲，便又坐车赶往了与清乡毗邻的固原的妈妈家，参加妹妹青纹的婚礼。

已是四五年没有去过妈妈家了，再见到妈妈时，方青梧觉得妈妈老了许多，而且，又陌生了许多。

妹妹青纹与自己长得极像，四五年不见，倒是又长漂亮了不少。虽然着了喜服的妹妹挽着丈夫飞手眉眼里都是笑意，但方青梧却瞧见了青纹眼底的凄凉。

听说青纹的这桩婚事只用了几个月时间就定下来了，从相识到订婚再到结婚，也不过短短一年的时间。方青梧知道，这桩婚事青纹没有多少决定权。

新郎亮亮年轻而帅气，和青纹站在一起倒也称的上般配。好在两家家境相当，倒也算的上门当户对，想来青纹嫁过去也是不会受多少委屈的吧，况且青纹又是一个有脾气的人，大概也不容易被婆婆刁难。

郑家的亲戚方青梧都不怎么熟，所以整个婚宴让方青梧觉得异常无趣。虽然她是青纹的亲姐姐，可是这又能怎样呢？众人所看到的，所熟识的也只是青纹在郑家的哥哥姐姐——毕竟人家娶的是郑家的女儿，毕竟方青梧不姓郑。

婚宴上，当妹妹青纹挽着丈夫来向方青梧敬酒的时候，方青梧举着酒杯，隔得那么近，可她却也只能遥望着妹妹，仰首饮尽杯中喜酒，道一声真挚而又微波的祝福。

那一刻，方青梧的心在滴血。

本是血肉相连的姐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宛如陌路的样子呢？一切怎么会这样？

她与妹妹在幼时便分开，之后是六七年的音讯全无，等她们都长大了，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互通音讯的时候，情形又已经变了——她们都已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她们的人生也走上了各自不同的轨迹。

当方青梧给青纹写深情的本以为能感天动地的信时，青纹已经不会感动了。

当方青梧正读高二的时候，青纹却毅然辍学在家任性行事了。

当方青梧考上大学时，青纹已在广东的灯红酒绿中摸爬滚打了好几年了。

最终，当方青梧大学毕业的时候，青纹却结婚了……

她感觉她欠了青纹太多，太多姐姐应该对妹妹的关怀、爱护、理解与宠爱。这一切她一直都想补偿，都想试着做得更好一些，然而，最终等来的却依旧是早已注定的结局——谁也改变不了谁，谁也帮不了谁……

青纹，祝你幸福，祝你一生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接下来的一章我又不知所云了。
可见，我的确不适合来编故事。
哈哈，明天放假啊，真是好日子啊好日子！




、清乡芜（上）

正月初四，方青梧他们那一届举行同学会，这个消息是穆商告诉方青梧的，因此方青梧在初四那天也不顾漫天大雪便乘车来到了清乡县城——只为他说他也会去。

清乡县城的变化不是很大，虽然新年的热闹气氛还没有褪去，可是下了这样大的雪，街上还是显得颇为冷清的。在那些熟悉的街道上草草转了一圈，方青梧突然想起她和穆商的那个赌约，便想着约穆商出来吃顿饭。

打电话过去，好在穆商并没有推辞，这让方青梧忍不住的高兴。

见面的地点约在母校门口——穆商家就在母校旁边。母校门外的冬青树又粗壮了许多，苍翠的枝叶上积满了洁白的雪花，样子可爱极了。学校还在放假，校门口十分冷清，方青梧就那样一个人站在阴冷的风雪中等待着穆商，心中亦是冰冷而绝望的。

当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方青梧望着两年多不见的他，不由得有些发愣。如今的穆商早已褪去中学时代的青涩模样，已然十分潇洒倜傥，谈不上有多帅，但却能给人一种清新而舒服的感觉。方青梧就那样站在风雪中望着他，直到他温婉一笑，笑破了这寂静的冰冷。

饭后，雪停了，不知怎么又说起近年新建的河滨公园，正好穆商也说从来没有去过，于是二人便决定去雪后的河滨公园走走。

河滨公园其实就是在流经县城的清江边上建了些亭台楼榭，不过却也是散步谈心的好地方。江边落了厚厚一层白雪，冬季正值枯水期，清江□的河床已被白雪覆盖了，站在江边望去，只见白茫茫的一片，甚至辨不出那是一条江来。

望着这样的雪色，方青梧不禁想起了米可《凤羽》里的故事——那是一个与雪有关的故事，讲述着雪夜短暂的温暖同时又诉说着慢慢雪原上与爱人天人永隔的苍凉与绝望……故事里，他曾为她跋涉千里呢，换来的，却是雪地里一座孤单寂寞的坟墓……

“喏，米可的新书，《凤羽》。”想到这里，方青梧从包里拿出一直记着要带回来给穆商的《凤羽》，递给他。

穆商接过书，翻到扉页，米可的字映入眼帘：送给穆商。“谢谢！”穆商道了谢，草草地收起了书，方青梧不禁有些失望。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喜欢米可。”穆商望着方青梧的眼睛里有些玩味的笑意，淡淡地说：“我已经很久不看米可的书了，虽然我曾经也和你一样喜欢她。”

方青梧深深低下头去，眼中隐隐闪着泪花。方青梧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们谈论着各自生活的城市，谈论着清乡这座故乡小城的变化，谈论着各自的工作，只是再也没有谈论到米可，只是像一般老同学那样，谈论着班上其他同学的消息，唯独没有谈到的就是他们自己。

请原谅此刻转身离去的我——
为那荒芜的岁月
为我的最终无法坚持
为生命中最深的爱恋
却终究抵不过时间……

茫茫雪色之中，方青梧唯一能想到的，只剩下米可书中那些诗句了……

同学聚会定于下午五点，地点是刘一手火锅城。

方青梧在街上一直磨蹭到五点半，穆商已催了她两次了，这才慢吞吞地赶了过去。

也许是新年饭局比较多的缘故，火锅城里热闹极了，方青梧实在辨不清同学聚会在哪里，正要问时，穆商已经看见她了，忙起来招呼她，还让出身边一个空位子给他坐下。

坐下之后，方青梧才发现穆商的右手边也就是她的左手边还坐着一个女生——一个十分面生的女生。

“这是方青梧，这是文茜茜。”穆商简单地为她们做了个介绍。

文茜茜，茜茜……

“你女朋友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方青梧向文茜茜点头打过招呼之后，猛地想起了这个文茜茜是谁，心内顿时一阵惊悚，想着什么便顺口问了出来。

“下午刚到。”穆商依旧笑容自若，“本来是让她休息的，可她一听今晚有同学会就硬要来，说来见见我的同学。”

“我这不也是想见见你的朋友嘛！”文茜茜笑着打断了穆商的话，研究却是看着方青梧的，“方青梧，我老听穆商说起你呢，今天能见到你真好！”

方青梧艰难地笑了笑，心里一直后悔自己信念不坚定——这将是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聚餐啊！

老实说，文茜茜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子——一弯秀美，一剪秋水似的明眸，小巧的唇，瘦削的身子，洁白而修长的手指……文茜茜是一个典型的江南女子——江南里如水温柔而又明丽的一个女子。看着这样的文茜茜，方青梧连妒忌都妒忌不起来了。

同桌的是以前班上几个出色的男生，比如班长，比如考上重本的风云人物——这也是穆商何以坐在这一桌的原因。渐渐地，方青梧也明白了为什么穆商要把她安排着和他坐一桌了——曾经那么孤傲的穆商在班上的确没有关系好的女生，除了方青梧……

想到这里，方青梧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坐在这里实在不合适。

正在魂游天外，方青梧的思绪突然被班长激昂的讲话打断：“同学们，首先要庆祝我们今天还能聚在一起，来，为这个，干杯吧！”说着，豪放的班长已是将杯中的酒饮尽。随着一个开场白，聚会正式拉开帷幕，班长又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