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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十九不是一个卑鄙的叛徒,他只是不希望眼看着赖氏家族被赖八因为私心而拖进那个烂泥潭里,至少在他把这个消息告诉猴子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想的。
为了全族的利益。损失一个赖八难道不是及其合理的吗?
披着绿色绸布外罩的家将老赵从自己的外罩上揪下来一只水蛭,扔在地上一脚踏死,啐了一口唾沫对云二道:“三十里外的林子里有鸟飞起来了,应该是有人过来了,按照脚程,明日午后就会抵达这里。”
云二笑道:“还真的来了,黑水部还真是贼心不死啊,看样子他们确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怎么样老赵,大家在林子里能坚持到明日吗?”
老赵嘿嘿笑道:“这里的林子还比不上交趾国的林子。那里的林子才是真正的林莽,来这里的兄弟都是去过交趾的,坚持到明日午时没有半点问题。”
“那就好,尽量在不惊动妇孺的情况下把这事了结掉,她们是来洗澡游玩的,不是来担惊受怕的。”
老赵嘿嘿笑着点点头就重新钻进了林子……
今天是陆轻盈宴客的日子,一大早的时候,云家的丫鬟就开始忙碌。腊肉指挥着她们把好些泥疙瘩塞进了炭火堆里,二少爷这几天射了好多的野鸡。干脆全部做成美味的烤鸡,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请那些自号无所不能的自梳女们杀了一头牛,三只羊和一口猪,又从菜园子里采摘了一些新鲜的蔬菜,这场野宴就开始了。
妇人家的宴席自然少了男人家宴席的那种豪迈,除了窃窃私语之外。就剩下隗明公主故作豪迈的声音。
秦国早就听云二说起过隗明公主的事情,这个西夏公主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按理说皇家的教育不可能教出一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女子来,可是眼前的这位货真价实的西夏公主却给了她不一样的感受。
嘎嘣一声。隗明公主就把酒碗咬下来一块,瓷器的边缘割破了嘴唇,她竟然把自己的血就着碗里的酒一起喝下去了。
“痛快啊!”隗明抹了一下嘴巴感慨了一声,就对身边的默默喝葡萄酿的陆轻盈道:“你家进军滇西草原的事情算我一股怎么样?如果你答应,我就不找云峥借种了,告诉你,那一天要不是我把持的住,我现在说不定都有孕在身了。”
陆轻盈痛苦地挠挠脑袋问道:“你们西夏人总是喜欢谋算人家丈夫吗?以前李元昊喜欢谋算人家妻子的事情我知道,现在你怎么也是这幅德行?
如果真的喜欢我夫君,嫁到家里当妾侍不是不行,如今云家只有一个妾侍已经有人说我是个醋娘子,只要受家里的家规管束,多一个妾侍没什么大不了的。”
隗明笑道:“我是西夏的公主,虽然倒霉了,可我毕竟是公主,哪里有进你家当妾侍的道理。”
陆轻盈不愿意和隗明在这件事上纠缠张嘴问道:“我家要进军滇西草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是从何知道的?”
隗明撇撇嘴笑道:“云家的事情能逃得过你这个管家婆的五指山?历来有猪扒皮之称的朱长贵什么时候大度到了把你云家的货物赊给那些穷的就剩下一条命的部族了?
没你这个管家婆的同意他敢?”
陆轻盈笑道:“那是云家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
隗明的眉毛都竖起来了,压低声音道:“你可能心善,秋烟可能心善,云二可能心善我都信,唯独不信你那个夫君心善,他为了达到目的根本就不问过程,他去西夏,西夏的皇帝死了,太子死了,他去交趾,交趾倒霉,他去青塘,青塘没了,他去雁门关……嘿嘿,听说那里的野狗都不吃尸体了……
如今他来滇西了,大宋人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去问问那些大理人,你再去问问那些吐蕃人,哪一个不是如临大敌,都说凤凰非梧桐不立,我算了很久发现,滇西草原很可能就是你那个凤凰夫君将要落脚的地方,只要是他落脚的地方,往往就会烽烟滚滚。”
陆轻盈面不改色的道:“我是一个妇人,男人家的事情如何好去问,倒是你要去滇西草原干什么?”
隗明凑到葛秋烟跟前小声的道:“我本来就是草原戈壁上过来的人,蜀中这地方阴雨绵绵的根本就没办法活,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修建那么高的一座碉楼?”
陆轻盈笑着摇摇头,她确实很奇怪隗明干嘛要弄那么多的自梳女。
“进了五月份,我基本就穿不住衣服,只要腰里系带子,就会生湿疹子……所以我一般在碉楼里是不穿衣服的……”
陆轻盈愣了一下,立刻咬着银牙道:“我夫君去你碉楼做客的时候你不会也没穿衣服吧?”
隗明咯咯笑道:“大冬天的自然是穿了,穿了两件纱衣……”
赖八的队伍默默地在树林间穿行,黑松林里到处都是厚厚的松针,赖八不时地停下来辨别一下方向,然后所有人就朝他制定的方向快速的奔走。
天黑下来的时候,众人开始宿营,明亮的篝火点燃了,每人掏出自己分到的马肉,在火上烤烤,就开始大口撕咬起来,这是黑水部最后的食物。
“记住了,这一次我们是去绑架那些妇人换粮食的,不是去祸害那些妇人的,如果出现了一例这样的事情,那些宋人就会发狂,最后的结果就是不死不休。
全族老少也就会活活的饿死,冻死。”赖八用熟练的吐蕃话嘱咐众人不要把战场的那一套拿到蒸笼峡里面去,否则宋人会不顾死伤强攻的,如果那样的情形出现,那些妇人固然会死伤惨重,黑水部的妇孺也就完全没了活路。
赖十九用汉话道:“八哥,我们为什么要管那些吐蕃人的死活?咱们剩下的山民不多了,只要去豆沙县找官府,上了户籍咱们总能活下去的,我还听说,官府会给下山的山民发粮食和种子,还可以借用官家的官牛种田,没必要这么拼命。”
赖八看着赖十九的眼睛道:“没有强大的实力,我们不管挣到多少钱财也是空的,你还记得上一次周同是怎么对付我们的吗?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我们用命开拓的商道拿走了,一句”滚回山里吃草去”,我们就只能回到山上继续过苦日子。
你也看见了人口就是实力,只要等孩子们成长起来,赖家总会变得强大,没人再敢欺负我们。有钱的日子咱们有过,不稀罕了,现在我们想要的是说了算的权力。
吃一时的苦头,换来万世的荣耀是值得的。”
见赖八说的慷慨激昂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赖十九叹息一声就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马肉,心中的想法更加的坚定了,赖八已经疯了,他会把剩下的赖氏族人带入深渊里面去,自己确实应该为自家的娃子做点打算了。
ps:第二章
第二十九章赖八眼中的吐蕃人
秦国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脚抬起来不断地朝云二摇晃,今天上午腊肉才用凤仙花和白矾给她染了脚趾甲,如今包的严严实实的就为了好上色。
云二朝屋子外面看了很久了,即便是自己悄悄地拉开了衣襟露出大半截脖颈,粉色的胸围子也露出来了一点,依旧没有把他的目光吸引回来,不明白对面黑乎乎的山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秦国挺挺胸膛,准备把自己的胸部显得更加茁壮的时候,她发现云二忽然从屋子的窗户蹿出去了。
秦国吃惊极了,低头瞅瞅自己并不雄伟但是依旧很有料的胸部,不明白云二为什么会跑。
急忙来到窗户边上朝外看,发现跑的人不光云二一个,还有四五个专门守卫女眷的家将。
陆轻盈从门外走进来,坐在秦国的身边帮她拉拉已经完全敞开的衣襟道:“来了几个蟊贼,云钺会处理好的。”
秦国惊讶的道:“谁?他不要命了?”
在云家不过生活了几个月,秦国首先明白的一个事情就是——云家很安全,甚至是极度的安全,比她在皇宫受到的保卫还要严密的多。在她的心里,来找云家的麻烦就是在找死。
“这世上总有些人把仇恨或者其它的事情看得比命重要得多,他们明知不可为却要抱着最大的希望去做,宁愿去做扑火的飞蛾也不愿意安宁的活着,这就是放不下!”
秦国见陆轻盈说的沉重,不由得把身子依偎进她的怀里,与其说陆轻盈是自己的嫂嫂,不如说她更像自己的母亲。
赖八自付已经非常的小心了,还是有一个吐蕃武士被地上的锁扣拴住脚脖子高高的吊了起来。不等那个武士做出什么反应,一柄竹枪就从树林里飞了出来,将他钉在树干上。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白衣少年挟着两支短矛踩着厚厚的松针走了过来,这个少年他认识,甚至还抱过他。
“我等你很久了,之所以没有要他们乱箭齐发就是看在我们往日亲厚的份上来要一个解释……”
赖八没有动。两个吐蕃武士却冲了上去,出于战士的本能他们非常不喜欢目前这种被动的局面,想要扳回局势只有靠自己手里的刀。
皮靴踩乱了原本整齐的铺在地面上的松针,露出松针下黑色的沃土,百战余生的吐蕃武士不但用踢飞的松针来影响对面那个少年的视线,也模糊了埋伏在周边的那些弩手的视线。
俩柄长刀在一瞬间变成了四柄,雪亮的刀光直奔云二的双臂和双腿,他们的目的不在杀人,而是在伤人。
云二后退一步手里的短矛荡开了前伸的俩柄刀。然后就隐没到了树后,与此同时弩箭特有的破空声传来,两个吐蕃武士勉强向前走了两步就被强劲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赖八大声的吼着“住手!”他自己的刀子却如同毒蛇一般的刺向身后的赖十九……
赖十九挡开赖八的刀子后大叫:“我不能眼看着你把赖家人送进火坑,我们本来就是庄稼汉,才富贵了几天你就忘了庄稼人的本分了,又是把闺女嫁给吐蕃人当国丈,又是带兵打仗的过当将军的瘾头,你也不看看往日富裕的赖家妇孺都开始吃草根了!”
赖八一声不吭。流着血泪一刀紧似一刀的向赖十九砍过去,自己前来偷袭云家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现在只想砍死通风报信的赖十九,然后自杀向云家请罪,否则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赖十九抵挡不住赖八的攻击朝其余的赖氏族人吼道:“拿住他向云侯请罪,否则我们一个都活不了。”
赖八后退两步,见无数的绿衣人不怀好意的从四周涌过来,阴暗的森林中不断有弩箭的寒光在流转。又看看那些把刀子对准自己的族人,以及那些做好死战准备的吐蕃人,长叹一声丢下手里的刀子,跪在地上对看热闹的云二道:“二公子,赖八喝了猪油蒙了心才会来打女眷的主意。千错万错都是赖八的不是,请斩了赖八以儆效尤,至于其余的人,请公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他们一遭。”
猴子笑着从树背后走出来道:“从你想要挟持女眷要挟我家公子的那一刻开始,还谈什么情分?
如果你说族里没了吃的,求告到府上,莫说是我家的两位公子,就是大夫人见到你今日的落魄模样,也会周济你一些,空着手上门求告的时候往日的情分才会起作用。
云家的佃户都知道的道理,到了你这里怎么就行不通了?还是觉得自己这几年混的有头有脸了,低不下头了?也不看看,在我云家面前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二黑着脸挥挥手弩箭的嗤嗤声不绝于耳,凡是手里还握着刀剑的吐蕃人全部都被弩箭射中双腿倒在地上。
赖八瞅瞅那些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的吐蕃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道:“我本来是一个山民,靠种地打猎为生,是大公子挑起了我的野心,是他告诉我即便是卑微如我者也能大富大贵。
既然大公子已经给了我新的生活,为何要把它生生的夺走?赖八对天起誓,从没有生出什么背叛的心思。为什么啊?
周同过来之后,没有对我解释,也没有给我一个理由,只是告诉我可以滚蛋了,可以继续去山里种地了。
为什么啊?这条商道是我用脚丈量一步步踩出来的,当初我赖八牵着骡马行走在林子里面行商,不但要面对元山的强盗,还要应付野蛮的吐蕃人,要提防老虎豹子和各种毒虫,蒸笼峡里一步一个湿脚印,牛马都受不了的闷热,我赖八只敢把水浇在骡马的背上,自己舍不得喝一口,大公子当初就说,我们赚的银子咬一口都是血啊。
怎么就突然变天了?怎么就把我一脚踢出来了?怎么就不允许我赖八再沾染商道?为什么啊?”
一个七尺昂藏大汉把头杵在地上吼得声嘶力竭,哭的涕泪横流。
云二走到赖八的身边道:“不是不允许你发财,也不是不允许你大富大贵,是云家对滇西草原的政策发生了变化,从开始单纯的以物资换取牛马,变成了要图谋这片草原。
你把十三岁的闺女嫁给了黑水部落,就表示你和吐蕃人已经连成一体了,在这种情形下,你表现出来的忠贞已经不足以保证一旦战事爆发之后你会站在云家的立场上,所以替换是必须的。
五年以来,你在这条商道了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即便是你的账目上有问题,我大哥也没有深究,只是把你开革出去了事,当时听说你带着族人和丰厚的家产准备去成都府谋生路,我大哥还对大嫂说能帮就帮一把。
可是你没有来,后来就听说你去了滇西草原。
走吧,赖八,我看在你当年抱过我,背过我的份上,也看在你给我捉小野兽,帮我找漂亮的鸟毛份上,我把这事定位在家事上,我大哥不在蒸笼峡,如果我大嫂愿意放过你,你就能活,否则……”
赖八摇头道:“吐蕃人完了,大公子的计谋得逞了,滇西草原上已经没有多少活人了,这个冬天过后,剩下的吐蕃人相信也没有多少能够活到明年开春。
黑水部落最后的勇士全部都在这里,赖家的所有男丁也在这里,大公子可能会饶过我,饶过赖家,却不会饶过这些吐蕃人的。
大公子只会要富饶的草原,不会要这些吐蕃人的,我看到过大公子看吐蕃人那种阴冷的眼神,那不是看人该有的眼神,那是一种看老鼠,看毒蛇,看野狼才会有的眼神。
除了种族不同,吐蕃人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放牧的时候会唱歌,看到远方的来人会捧上最好的羊肉,即便是自己的妻子女儿,他们也愿意和客人共享。
他们中间没有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