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家血魂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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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家血魂碑-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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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哥如梦初醒,连忙点点头,“好……好吧!”

我见巧哥不拘小节,同意我进房,转头对覃瓶儿说:“瓶儿,你先找一件床单之类的东西盖住嫂子吧,我们进来看看寄爷是怎么回事儿……”覃瓶儿答应一声,“好,你们不要往里看……先等我盖住再说……”接着踢踢踏踏走了。我推了推门,却发现那本应一撞就开的木门固若金汤。我暗自着急,覃瓶儿这妹娃儿怎么把门拴上了,是怕我闯进去吗?我没关系,难道他老公也不能先进屋?同时扭头看了一眼彷徨无措的巧哥,暗道你这伙计也太务实了吧?把门做得这么牢固!

短短十几秒钟好像几年一样漫长,覃瓶儿总算回来了,我先叫了一声:“瓶儿,你怎么把门拴上了?你怕满鸟鸟偷看,难道也不放心我?”满鸟鸟在后面气得踢了下我的屁股。

“我没拴啊……奇了怪了,门打不开了!”覃瓶儿在门后喘着粗气,用力拉门。

“啊?”我疑窦顿生,提脚猛力一踹,一阵剧痛传遍全身,那门却像铁铸的纹风未动。我不死心,换只脚再踹,又用肩膀猛顶,那门还是那样晃都不晃一下。满鸟鸟忘记害怕,暴喝一声:“闪开,我来!”粗腿像炮弹向木门踹去,却像踹到一堵石墙,弹得满鸟鸟噔噔后退几步,差点翻过栏杆摔到楼下。

三条汉子面面相觑,相互望了一眼,用眼色很快制定了破门方案,“瓶儿,你闪开,等我们撞开……”覃瓶儿轻嗯一声,闪到门边。三条汉子摆好姿势,同时用力,“嘿”地一声,三只肩膀同时撞向木门,木门不但未开,反倒把三个年青力壮的汉子反震得后退几步。我的腰在走廊栏杆上一撞,又是一阵剧痛传来。

“你们别撞了,孩子……孩子好像生出来了……”覃瓶儿忽然叫道。

“生出来了?”巧哥惊喜地叫道,一把拨开我,眼睛凑到窗纸上那个小孔,“啷格没听见哭声呢?我堂客……我堂客还好吗?”我也不去跟他抢那个小孔,伸出两根手指往旁边的窗纸一捅,哪知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薄薄的窗纸不但未捅破,反倒生出一股反弹力,弹得我的指关节喀嗒一声,差点折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目光反复在手指和窗纸上来回看,这他妈的……这他妈的太怪了。

满鸟鸟也用手指试了试,结果一样没捅破那层窗纸。

正愣神间,蓦然听见房内一阵婴儿咯咯咯的笑声,声音高亢激越。同时,天际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将不远的桓侯庙的剪影无限放大。一声炸雷紧跟而来,巨大的声响似乎想震破洪荒,天地万物仿佛置身一副猛敲的金铙之中,满耳只剩嗡嗡的轰响。雷声过后,瓢泼大雨唰啦啦下了起来,那架势,仿佛老天垮了个大洞。天色也暗淡下来。

电闪雷鸣中,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寄爷抱着一个用白布包着的婴儿走了出来,脸色严峻,缓步走到像被使了定身法的巧哥面前,拍拍他的肩,说:“你媳妇没事,这孩子生下来没几分钟就……唉!”这声叹息像一记闷棍,打得巧哥一屁股坐在地上,痴迷着眼望着寄爷手中的婴儿,鼻涕和着泪水滚滚而下。我也双腿发软,一把搂住走出房间的覃瓶儿,不敢去看那死去的婴儿。

寄爷扶起巧哥,严肃地说:“你信得过我的话吗?”

巧哥茫然不解,默默地点点头。

“那好。他老人家说了,”寄爷指着手中的婴儿,“他不过是你家的过客,不会在你家呆多久,与你们夫妻没有成为一家人的缘分……”我听寄爷居然把一个刚出生的死婴称作“他老人家”,吃惊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伸头去看那个藏在白布里面的婴儿,发现那婴儿紧闭双眼,满脸褶皱,满头血污,皮肤惨白。这个刚刚还在咯咯大笑的婴儿,是怎么对寄爷“说”出那番话的呢?他究竟是什么来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鬼胎”?

“他老人家还说了,他之所以到你家走一遭就打转身,一切都是因果报应。此因必有它果,你们夫妻二人明年的今天,会生一对龙凤双胞胎,而且长大后很有出息。他老人家叫你们不要伤心,就当他从来没有来过你家,你们夫妻二人所作的孽也已经终结……”寄爷脸色平静,继续缓缓对巧哥说道。

巧哥脸色唰地变得惨白,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师,您家说的都是真的?”

寄爷郑重地点点头,问:“你媳妇是不是中午一点五十分开始发作的?”巧哥点点头。“这就对了,他老人家是我师父,这个孩子只是他老人家的替身,他已经变成化生子,我现在要带他到别的地方去,我会好好安葬他的,你同意吗?”寄爷语气依然很平静,就像在说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而在我听来,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比天上的霹雳还要震耳欲聋。

巧哥点点头,“我们夫妻二人……唉,这也是应得的报应……大师,你带他走吧!我们明年真会生一对龙凤胎吗?”寄爷再次郑重地点点头,“你进去看看你媳妇吧!她虽没生命危险,却也被他老人家折腾得很累了。”巧哥深深看了寄爷手中的婴儿一眼,奔进房中去了。

寄爷转头看着呆呆站着的我、覃瓶儿和满鸟鸟,沉默半天,伸出右手食指在死去的婴儿额头上蘸了一点还未干透的血迹,在木门旁边的墙壁上写了两个大字:卯未。写完再也不理我们,抱着婴儿嗵嗵下楼,身影一闪,就消失在大雨磅礴的夜色中……

寄爷的举动让我们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呆呆望着寄爷消失的方向。直到另一声炸雷猛罐入耳,才将呆若木鸡的三个人惊醒过来。我惶急地叫道:“寄爷……寄爷……您家去哪里啊?等我们唦!!”覃瓶儿和满鸟鸟也嘶声高叫。可是除了满耳的雷声、雨声、风声,哪有寄爷的半点回应?而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一道又一道闪电照着墙上那两个血字,闪电白得耀眼,血字红得刺目。

我们想追无法追,想走不敢走,一会儿看看墙上的血字,一会儿看看漆黑的夜空,三个人紧紧搂在一起,没人说话也没人移动。

“鹰鹰,什么是……化生子?”好半天覃瓶儿才颤抖着声音问我。

我一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化生子,花生倒是知道。

“‘化生子’就是刚出生就死掉的婴儿,据说他们的阴魂很邪恶,需要用木匣匣儿把他们埋葬在乱石岗或大路下,上面再压一块石板,以防其鬼魂再出来投生害人……”巧哥倚在门框上接嘴说。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胆气。闪电中,我见巧哥神色恢复正常,忙问:“嫂子怎样了?”

“她没事。幸亏有你寄爷,不然,我真不敢想……大雨造成山体滑坡,救护车没能过来……”

第十章 卯未(1)

“他……他老人家呢?”巧哥睃寻了一圈,迟疑着问。

“你问的是我寄爷还是那娃娃儿?”我疑惑地说,随即暗骂自己是猪脑壳,虽然寄爷很诡秘地说那刚出生就死掉的婴儿是他师父,但那婴儿对巧哥夫妇来说,毕竟是父精母血的结晶,怎么会称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为“老人家”呢?果然,巧哥答道:“我问的是你寄爷!”

我苦笑一下,“我们也不晓得他现在去哪里了,他跟你说了那通话之后,在墙上写下这两个血字,一句话都没说,就抱着那……就走了,估计……是去找地方埋葬他吧!”我指着墙上那两个莫名其妙的“卯未”二字说。

巧哥呆呆看着墙上的两个血字,长长叹息一声,在雨声雷声中低头沉默半晌,才抬起头来凄然一笑,说:“你看,按道理来说呢,你们黑天雨地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应该留你们住上一夜,弄点好菜打点好酒好好款待款待你们,可是……我老婆现在这个样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母……父母又早走了,我实在没心情也抽不开身来感谢几位了……”

“喝酒是小事儿,安哥说你夫妻二人作的孽到底是么子?”满鸟鸟快人快语,好奇地问道。我急忙踩了满鸟鸟一脚,暗道现在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吗?人家本来就已经伤心欲绝了,你还要残忍地去揭他的伤疤?其实刚刚巧哥说到父母时,语气迟疑中有惊恐,我已隐隐猜到巧哥夫妇肯定做了对不起父母的事,因此才会一报还一报,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寄爷既然说他们作的孽已经终结,这些事再问清楚还有什么意义?更何况,这可能是巧哥辈子最不愿提起的隐私。

“这个……”巧哥迟疑着。我赶紧说:“你赶紧去护理嫂子吧,我们就不进去打搅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你和嫂子也不要过于悲伤,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来喝‘祝米酒’,好吧?”巧哥感激地点点头,哽咽着说:“如果明年我们真生一对龙凤胎,一定专程来请你们喝酒。我去给你们找斗蓬蓑衣和电筒……”(祝米酒:孩子生下来三天或十天摆的酒宴,这三天或十天在土家族地区也叫“打三朝”或“打十朝”,一般外婆家在这一天前来贺喜。)

走出巧哥家,我才意识到我们的处境很不妙。虽然才晚上十点多钟,可是黑灯瞎火,又下着大雨,我们之前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多的事情发生,所以根本就没有安排住宿的地方,在唐崖我们又人生地不熟,放眼一望,家家户户都闭门熄灯,显然,基本上所有人都去为向老汉守灵去了,别说找住宿的地方,就是混顿饭吃都难,而我们半天奔波,肚子早就在大唱空城计了。

“啷格办?我的肚子已经在闹革命了!”满鸟鸟吸着烟,烟头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格外醒目。

我咬咬牙,说:“走,我们去向幺哥家,估计这时候他们快‘宵夜’了,你不是吵吵嚷嚷要吃三碗吗?今天就是个机会,而且恐怕我们要在那里过夜了。这样也好,一来为向老汉守守灵,虽然他与我们非亲非故,为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守守灵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二来也该把巧哥的事儿告诉陈老一声,免得他担心;三来我还想去问问陈老,看覃城有不有什么后人,好打听血魂碑的事;四来我估计寄爷去埋了那孩子,可能也会去那里,我们刚好可以在那里会合。”

满鸟鸟和覃瓶儿都无话可说,同意我的提议。

要去向幺哥家,就必须从坡底上到坡顶,而且必须穿过那一大片坟场,虽然陈老说土司皇城原本有四十八条街,可我们根本就没来得及亲自去走一遍。尽管到向幺哥的家路肯定不止一条,但唯一比较快捷的方式就是按原路返回了。

先前有寄爷在身边,三个年青人的胆色自然大许多,现在没有了寄爷作为精神支撑,连花儿这伙计都不知去哪里风流快活去了,丢下老子们不管,要我们三人独自穿越那片根本不知底细的陌生坟场,又是在如此电闪雷鸣的雨夜,心里难免惴惴不安。“安乐洞那么诡异凶险的地方都奈何不了老子,我怕你区区一片坟场?”我在心里为自己打气,回头对覃瓶儿和满鸟鸟喝道:“走!”

满鸟鸟不动,颤声说道:“鹰鹰,我走前面还是……后面?”

“你走中间吧,我断后!”我还没说话,覃瓶儿果断地说,语气很坚决。我又心生疑惑,覃瓶儿的胆子怎么忽大忽小?换在以往,处在这么阴森恐怖的环境,她早就挽着我的胳膊寸步不离了,现在居然主动提出断后,我在鄙视满鸟鸟的同时,心里对覃瓶儿的转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我就不客气了。瓶儿,有么子事你喊我啊。”满鸟鸟故意挺了挺胸。我暗自好笑,鸭子死在田埂上也没这伙计的嘴壳子硬。当下不再理他,一边嘱咐覃瓶儿不用担心,小心看着脚下,一边当先朝前走去。

那电闪雷鸣可不管我们的心情如何,风声雨声也没有悲天悯人的意思,一如既往考验着我们的心理承受能力。得益于石板路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我们走起来并不觉得泥泞,步子很沉稳,速度也很快。一道道闪电划过,满山的花草树木和掩映在其下的坟堆就露出一副狰狞的面目,默默注视着在蜿蜒曲折的石板路上步履匆匆的三个年青人。我虽然装着满不在乎,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打定主意尽量不去看石板路两边的情形,手电直直照着前面,一面不时回头叮嘱满鸟鸟和覃瓶儿,一面几乎小跑起来。

当三个人喘气如雷爬到坡顶,看见那两棵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夫妻杉,紧张的心情才稍稍一松,也不敢多作停留,风风火火朝灯火通明的向幺哥家跑去。

跑到向幺哥家,果然正值“宵夜”时间。满鸟鸟来不及喘气,操起打杂的人托盘中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三下两下,一冒碗面条就倒进了肚中。我也端了两碗面条,递给覃瓶儿一碗,见她还有些迟疑,我对她说:“没事,这是吉葬期间必要的过场,没人笑话你,我们赶紧找个角落填饱肚子再说,不够的话我再去端。”覃瓶儿接过面条,期期艾艾走到阴影处,不声不响吃起来。我边吃边回头看满鸟鸟,见满鸟鸟已经在吃第三碗,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把端托盘的汉子逗得哈哈大笑。

满鸟鸟吃完三碗面条,打着饱嗝拱进人堆,打牌“斗地主”去了。

我和覃瓶儿吃完面条,正在寻找陈老,不想陈老已走到我们身边,并示意我们到角落去说话。我把巧哥一家的事原原本本对陈老说了,陈老叹息一声,说:“这两个孩子本性不错,就对父母有点……唉,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但愿这次惨痛的教训能教他们好好做人。你寄爷说那孩子是他的师父,我想这事儿可能是真的。”

“怎么说?”

“向老汉不是今天中午一点五十左右死的吗?而巧哥媳妇刚好也是在一点五十开始发作的,这说明么子,说明向老汉的死和巧哥孩子的生是同时发生的,极有可能是向老汉的魂魄投到那孩子身上去了。当然,这只是我按迷信的说法而进行的猜测,具体什么原因还得问你寄爷。”陈老的声音压得很低,听在我和覃瓶儿的耳里却无异于炸雷。

第十章 卯未(2)

这么说,寄爷真做了唐崖最后一个梯玛向老汉的徒弟?而且是通过那种方式拜的师?难道寄爷就是向老汉早已选定的徒弟?难怪寄爷能让向老汉的尸体乖乖听话,可能正是因为向老汉要寄爷为他尽孝心,送他一程。而且从下午开始,寄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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