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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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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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强问:“小顺,当初,你为啥被关在北京,没返回原籍?”
  顺子说:“我逃跑到北京被抓住的,他们要送我回原籍关押,我不乐意回去。”
  罗强问:“为啥?你不想你闺女,不想见?”
  顺子眼睛红肿,声音沙哑:“想,每天晚上都想。我老婆每回给我打电话来,说闺女也想我。”
  “我不想让闺女瞧见我坐牢,看见我现在这样。我宁愿她以为她爹上北京打工挣大钱去了,过几年就回家了,每年我还给她寄点儿钱,买书买文具……我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个罪犯,让别人说她爸爸是杀人犯啥的,那样她在学校老师同学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太委屈孩子了……”
  邵钧从小窗口探了一脑袋,跟罗强用眼神示意。
  顺子腾得一下从床上蹦下来,直勾勾地盯着邵钧:“邵警官,我家里人有信儿了?”
  邵钧一摆手:“没有,我给你打听着,有信儿肯定头一个告诉你。”
  顺子胸口起伏,喘着粗气,说:“都五天了,肯定有信儿了!邵警官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我老婆孩子到底是活了还是死了?!”
  邵钧无奈地摊手:“我真不知道,当地救灾条件艰苦,电话通不上,但是你放心,相信政府相信军队,一定能救出来!”
  邵钧把罗强单独叫出来,悄悄地说话。
  罗强问:“有信儿了?”
  邵钧说:“他老婆从厂子里挖出来了,腰可能砸瘫了。你先别跟他说,再等两天,再让他缓缓。”
  罗强:“他闺女咋样?”
  邵钧:“……那所小学,已经挖了好几天,黄金七十二小时早都过去了,这两天挖出来基本没活的。我觉着……够呛。”
  俩人相对无言。
  大灾后一个星期,全监区的犯人列队站在大操场上,为全国哀悼日降半旗,集体默哀三分钟。
  犯人们排队走到主席台前,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一沓叠好的钞票,塞到捐款箱里,都是最近几个月做工挣的工钱,有的捐几十,有的捐几百。
  邵钧合计着把他这月工资捐一半给陈友顺家里。罗强把自己的储钱卡掏出来,说:“你工资留着吧,统共也没几个钱,你拿我的卡帮我去银行办个手续,里边儿有多少拿多少。他老婆要是真残了,身边儿没男人照顾,肯定需要钱。”
  之后的某一天,一切落下定局,邵钧和罗强两个人一起,坐在小屋里,找顺子谈话。
  顺子情绪极其绝望,两眼发直,说:“你们都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没了?”
  邵钧拍拍这人的肩膀:“你媳妇没生命危险。她一人儿很不容易,家里又没什么亲人,自己在废墟里刨了两天,一直呼救,最后终于让救援队的人发现到她。”
  “她腰砸坏了,以后可能都站不起来。”
  顺子眼泪哗得流出来,流了一脸,嘴唇哆嗦着,喃喃地:“是我没照顾好她,是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我家人……”


  罗强一把搂住了人,厚实的手掌用力捏了捏。
  罗强说:“坚强点儿成不?老爷们儿的,别让你家里的娘们儿把你都给比下去了!”
  顺子狠狠抹了一把鼻涕眼泪。
  邵钧接着又说:“你闺女……也没事,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严重脱水,饿坏了。”
  顺子满脸疑虑地看着人,难以置信。
  邵钧告诉他,挖掘小学的武警战士直到第七天才挖到教室一层,挖出一位老师的遗体,那个老师以张着双臂扑倒的姿势被砸死在楼梯口,身下压了两个小孩,竟然还有活气儿。
  邵钧拿着从网上打印出来的新闻:“绝对不蒙你,你认识字自己看报道,那两个幸存的小孩,其中一个叫陈小芽,就是你女儿。”
  那天晚上小屋里传出一阵痛哭声。
  顺子嗷嗷的,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拉都拉不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近乎崩溃的神经终于松塌下来,快要瘫了。邵钧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平时走出去个顶个儿的,也都是能撑起来的硬汉爷们儿,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层软处,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人。
  因为在乎,所以人还活着,还有希望。
  罗强揽着顺子的后背,用男人的力道、男人的方式按了几下,慢慢地讲起他当年的故事,当年他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场大地震。
  “那晚,地一动,我第一个醒的。老大睡在最外边儿,叽咕就滚到地下了,我睡在最靠墙,中间夹着我们家小三儿……”
  “地震真来的时候,就那么几秒钟,根本跑不出去。我扯了身上的毛巾被,裹住小三儿,那堵墙就朝我压过来了……”
  邵钧睁大眼睛,不说话,静静地听。
  “我一闭眼一横心,把小三儿摁在身下,想着死就死了。过了好一会儿睁开眼,发现两根房梁互相对上了,在我脑顶撑成一个三角,再往下砸半米,就把我砸死了。”
  “我就慢慢地往外蹭,爬,用两只手挖。那时候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小三儿就在我下面,睡得呼呼的,让我吵醒了,还迷迷瞪瞪流着口水,俩眼滴溜转,想吃奶……那小崽子,老子忒么上哪给他找奶吃?我光着脊梁伏在他身上,那小兔崽子张开嘴,一口就含着我,妈的竟然拿我当娘们儿了,叼着老子的咂儿不撒嘴,吃上了!”
  邵钧呆呆地听着,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头酸涩,说不清的滋味儿。
  罗强说着,眼神陷入往事的回忆,嘴角浮出时过境迁后的平静:“后来听见我爸爸在外边儿喊,三儿,小三儿在哪呢,我说小崽子在我怀里吃奶吃得香着呢!我爸在外面喊了好多声小三儿,到了我也没听见他喊老二,没喊我,那小崽子真是人精……”
  “事后我琢磨,我爸爸可能是觉着咱家老二太牛逼了,家里家外都最能扛事儿,所以不用喊,肯定能扛住,肯定死不了……人生谁没经历个大灾大坎的,身边有亲人罩着,一家人在一处,努一把力也就过去了。”
  顺子一把抱了罗强的腰,伏在罗强怀里嗷嗷嚎了几声,喊着“大哥我真后悔,我真后悔当初进来,以后出去了,跟老婆孩子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后来从屋里出来,邵钧拽着罗强的手腕,把人往僻静处拽。
  罗强问:“干啥啊?”
  邵钧把罗强拽到乌七麻黑四下无人的地方,突然一把抱住了,紧紧地抱着不撒手。
  罗强哑声问:“干啥这是?你又发什么情?”
  邵钧把人转过去,撩开衣服仔细检查,摸着罗强的后背、后腰、后脖梗子、后脑勺:“我瞅瞅,让房梁砸坏了么?”
  罗强忍不住笑出来:“砸坏了你还能见着活人吗?”
  邵钧忽然就心疼了:“我要是你爸爸,我绝对不会把你个大活人宝贝儿子落在废墟里,竟然把你给忘了!”
  他心疼,不平,自己最看重的人,在别人眼里怎么就得不到珍视?
  罗强喷他:“少忒么占老子便宜,你是我爸爸吗,你差着几辈儿呢?”
  邵钧还是不爽,特认真地说:“反正出了事,我不会扔下你不管,我拿后脊梁给你撑着,挡着,我扛,不然还是爷们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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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强看着人,眼神悸动。
  以前从来没人跟他说这样的话;家里家外出了事儿从来都是他罗老二扛在最前头,什么时候会有人拿后脊梁替他扛着?
  三馒头这小孩,还真当自己有多牛逼呢,总想着要保护他……
  邵钧低声问:“哪回我要是出了事,你也给我挡吗?”
  罗强半晌都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人,古铜色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透出异常的红潮。那是一个人极度动心、动情的颜色。
  罗强嘴角抽动,笑出来:“成,你给我挡着,那我在你下边儿,我吃你的……”
  那个“奶”字没说出来,罗强已经用牙咬开邵钧胸前的衬衫纽扣,咬上去,俩人一阵碰撞,纠缠,悸动。
  邵钧衬衫里穿着背心,罗强一头钻了进去,脑袋套在背心里,一口就吮上去,嘬住邵钧左胸的凸起,狠狠地咂吮,像要把这人的心吮出来。
  邵钧隔着背心抱住罗强的头,粗喘着,疼着,感受着罗强最终用滚烫湿润的嘴唇贴住他胸口,留下一枚深深的烙印,刻骨铭心……
  52、第五十二章情敌造访
  也是那一年;大地震造成的肉体伤疤与精神创痛尚未愈合;这个国家又迎来了举世瞩目的一届国际盛会;用奥运会激情耀眼的光环掩盖住潜伏的汩汩暗流;人心的动荡不安。
  清河新监区大规模装饰粉刷;下高速出口进入农场的主干道上盖起一座崭新崭新的大牌楼;从以前的六根柱子变成八根柱子,再发洪水都不怕了。厂房区到处挂满大红横幅;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气象。
  一年里;这座监区作为本市现代化人性化监狱管理试点基地,迎接了无数拨各地前来参观的考察团、旅游团。
  犯人们早上五点钟就被起床哨吹起来。
  “姥姥的;天都没亮呢;这么早?我姥姥都起不来这么早!”有人苦哈哈地抱怨。
  “今天有考察团慰问参观你们;赶紧起床叠豆腐块,别忘了洗脸刷牙!饭盆和鞋该刷的刷,没时间刷的都给我藏起来,藏好了!”邵三爷在楼道里急吼吼地吆喝着。
  “二大爷的,这帮人又参观咱们!”
  “这么喜欢参观老子,让他们自己也来住两天享受享受,他们乐意不?”
  早上出操,在操场上跑圈儿,口号喊得震天响。一群西服革履步态端庄的国际同胞,兴致勃勃地在操场一侧围观,边看还边鼓掌。
  罗强在他们一大队队首带着喊口号,喊完了自言自语嘟囔:“你妈的,老子喊得就够傻逼的,那帮人还他妈给俺鼓掌,比老子更傻逼!”
  身后一群崽子“噗”一声,差点儿憋不住笑场了。
  正值奥运赛事如火如荼进行之中,这一回前来考察的,不是国内机关部门对公务员进行反腐败思想教育,而是某国际人权组织没事儿吃饱撑的,前来调查中国监狱囚犯的人权待遇。
  清河新监区里有图书馆、文化课堂、娱乐室、篮球场、食堂、工厂、洗澡堂、理发馆、心理宣泄室、专职心理医生,甚至还有检察院的工作小组,常年驻扎监区,专门受理犯人投诉。所以清河监狱最不怕人权组织找茬儿,每回来一拨外宾,局里派车直接就给送到清河来。
  犯人们集体吃早饭,埋头喝着小米粥,窝头就着腌萝卜干。金发碧眼的外国佬们围观着,啧啧称羡:“看,他们吃得多好,gourmet Chinese food!”
  外国人在七班牢号里拉着几个人聊天,非想要从犯人嘴里打听出一些西方媒体最喜欢的猛料。
  顺子刺猬几个人摊手无辜地说:“问啥啊?管教们从来没虐待我们,邵队长对我们可好了,跟我们打牌,玩儿,给我们买零食,还送生日礼物!”
  罗强说:“你问老子有没有意见?有意见啊,三监区的教官有些人该换换了,多换几个盘靓条顺的,老子看着养眼舒坦!”
  “每天晚上除了《新闻联播》,能不能让我们看个别的?整个老爷们儿喜欢看的带码的片子?”
  “还有,屋里安的这小电视,到底是给我们看的还是摆设?又忒么搞这种面子工程,参观团一来,那电视就打开着,你们前脚刚走,他们就把电视锁上不给老子看了!!!!!”
  就因为这几句话,事后在没人的犄角旮旯,邵三爷又跟罗老二揪着扯着闹了一回。


  邵钧眯眼:“你想咋着?还找几个盘靓条顺的,我这么俊的还罩不住你了吗?有比我好看的吗?”
  罗强满不在乎地一乐:“那考察团里有个褐色头发的小帅哥,拉着我聊了半天,长得当真不赖。”
  邵钧鼻子里泛出酸味儿:“觉着人家不赖,你找他去?我也正好出去找个年轻盘靓的。”
  罗强坏笑着逗他:“你不用出去找,你干脆调到隔壁女子监区,那一大群娘们儿,个顶个儿地年轻,盘靓,能让你日子过得跟皇帝似的!”
  邵钧脸一下红了:“你滚!”
  罗强是故意嘲笑邵小三儿的。那天邵队长带着一大队的犯人,从农场野外劳动回来,走在高高的山梁上,正好从高处往下俯瞰到女子监区内景。
  一个队的男犯人,几年都没见过女人,这时候恨不得抻长脖子往里看,眼珠子都凸出来。
  院墙里一群女犯正打篮球呢,都不打了,一个个踮脚扭脖子地往外看,也好久没见过男人了。
  女犯们一眼就瞧中了人群里长最帅的戴着警帽扭着胯的某人,齐声对着邵三爷狂吹口哨!邵钧装没瞧见,特拽,特傲气,压低帽子走路,女犯人追着喊,“喂,警帽儿,来我们这监区吧”!
  有个作风大胆泼辣的女犯,对着邵钧,挑衅似的,突然一把掀开T恤,连胸罩都扒了,一下子露出丰满的胸脯,一对硕大的乳房在阳光下诱人颤动!
  山梁上的男犯全部疯狂了,嗷嗷地起哄,吹口哨,喊“三爷咱不怕她,三爷也给小娘们儿露一个大的”!
  邵钧平时见过骚的,可也没见过大庭广众如此豪爽的,让这群人起哄闹了个大红脸,抱头扭胯飞速跑走了……
  这事儿在三监区又成为一个经典段子。邵三爷在清河方圆八十里地盘内艳名远播,无人不知,以至于监狱长有一回过来视察工作,问:“小邵,最近女队那边很多犯人提意见,要求把你调到她们那边,这是咋回事儿?你愿意去女队吗,你要是想去,老子一句话,把你调过去待几天,给她们做做思想工作,怎么样?”
  罗强时不时跟邵钧逗两句贫,俩人互相贱招似的,内心深处,却又好像一直在试探。
  从来没有给过对方任何一句承诺,却又总想从对方嘴里得到那么一句话,能让自己心安的话。
  这条路究竟还能走多远,走到哪一站就要被迫停下来,最终分道扬镳,相忘江湖……那时候谁心里都没底,不愿意多想,想也没用。
  那时谁也都没想到,事情后来会朝着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
  邵小三儿过二十七岁生日的这年春天,接到他某位大学同学的电话。
  “小钧,是我,邹云楷……”
  “小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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