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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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儿-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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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夜晚,潮湿、闷热,草地、湖边,不一会儿,我们就意识到这次行动策划中的一个重大失误——没有准备驱蚊药。成群的蚊子扑脸撞来,围绕在每个人的身边,只要是暴露在外的皮肤都是它们攻击的目标。用手轰吧?不行。手中牵着鱼线,鱼线必须与水中的铅坠吃上劲儿,既不能拉动铅坠,又不能放松。拉动铅坠鱼钩会与鱼饵分离,鱼线稍松,鱼儿吃食时手上就会感觉不到,所以只能一动不动地拉着鱼线,感受着线上传来的每一点儿轻微抖动。抽烟更是不行,这在之前就已想到,烟头儿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非常醒目,夜里两三点钟巡逻的人看见湖边一排烟头儿,绝不会认为是搞对象的,所以烟是绝对不能抽了。
幸好我们穿的都是长衣长裤,把手退到袖口里,只留两根手指在外边拉着鱼线,另一只手不停地在脸和脖子四周挥舞。就这样,还不时地被蚊子偷袭,浑身奇痒难熬,单手由轰改挠,不停地抓着身上的大包。当时的狼狈相,真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的。我们在岸上受罪也还罢了,只要能钓上鱼来也心甘情愿,可谁知道由于连日的闷热,导致水中缺氧,鱼儿不是浮在水面呼吸,就是扎在水底纳凉,没有心思吃食,拉砣像扔进水缸里一样安静。任凭我们百般的美食诱惑,从蚯蚓改颗粒,从面食到昆虫,不断换饵,鱼儿就是不吃一口,急得哥儿几个抓耳挠腮——当然,主要是因为痒痒。
一直坚持到半夜三点左右,天下雨了,哥儿几个精神为之一振,下雨对我们来说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儿,它既可以缓解闷热的天气,又可以减少蚊子的叮咬。虽然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也不是什么舒服事儿,但相比起前边的时光那真无异于雪中送炭。最关键的一项好处就是,天气凉爽,气压正常,水中含氧量增高,鱼才会活跃、游动,进食才能恢复。也只有这样,辛苦一宿的我们才可能有所收获。这场雨,让心灰意懒、疲惫不堪的我们又恢复了之前的雄心壮志,打起十分的精神重新起钩、换饵,准备大干一场,就在这时,值班室的灯亮了。
岸边所有人的动作似乎都定格了,目光共同注视着对岸房间那扇透出昏暗灯光的小窗户。瞬间我们又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不约而同地放长鱼线,慌张后退,隐身在各自的掩体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值班室的门开了,两道手电筒的光束由内而外射了出来,随之带出两个人,披着衣服,叼着烟,沿湖岸转来,边走边用手电筒四下晃着。我屏住呼吸,目光不敢移动,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进我们的活动范围。
我们一共四个人,离他们最近的是小军,隐身在鱼塘西侧的桥墩后,下桥沿北岸往东有一片小树林,三哥就躲在树林的深处,树林旁沿湖岸设置了一排排的路椅,路椅之间栽有半人高的黄杨树,我正是凭借着这排黄杨阻挡着巡夜人的视线。湖岸的东北角,紧靠水边人工造景,荷花、芦苇、平台、假山,是白天游人观景的好场所,也是夜间藏身的好地方,假山洞中潜伏着四人中最实诚的兄弟老六。巡夜的两个人走到桥上,漫不经心地四下看着,可能在他们看来,这个桥只不过是巡夜查看的必经之路而已,是不会有人在这里做文章的。因为站在桥头一眼望去,整个桥面一览无遗,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
可就在他们手电光晃过的刹那,我看到桥墩的外壁,紧贴水泥柱直直地立着一个人形的黑影,当时我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豁然间意识到了减肥的重要性,一个稍胖一点儿的身躯是绝对无法在桥体外部的装饰性台阶上找到平衡的。直到多年后欣赏美国大片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蜘蛛侠的祖师爷诞生在中国并且和我是发小儿。两个值班人员毫无察觉,径自走过我偶像的身边,下桥向东而来,就在他俩拐弯时,我仿佛看到了黑影慢慢移动,知道是小军已转向了桥墩内侧,我的心也暂时平静了一点儿。
二人沿河向东走来,有一搭无一搭地拿手电向左边的小树林里晃着。从状态可以看出,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只不过是每天夜间的例行检查而已。如果一路这样走下去,不刻意地往可能藏人的黑暗处巡查的话,我们都不会暴露的,等他们两人走过一圈儿回屋睡觉之后,湖岸边又将是我们的天下了!
我正在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这时他们脚下绊到了鱼线。原来树林中的同伴在刚才慌猝后退时没有把鱼线放平,搭在了树枝上,离地有一尺多高,给巡逻的人横了一条绊马索。蹚到线后他们马上意识到有人偷鱼,两只手电筒不约而同地照向树林中,另一只手从腰中摘下了橡胶警棍,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威胁着树林里的人,气势汹汹,大有捉其归案、送交法办之势。但嚷归嚷,骂归骂,气焰虽很嚣张,脚下却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进入林中将对方揪出严惩的态势。其实我们心中都明白,他们俩是绝对不敢进树林的,搞不清对方有几个人,实力如何,手里拿什么家伙,贸然进入弄不好是要吃大亏的。
他们不进来,三哥自然也不会送上门,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他们俩看林子中没有任何动静,遂骂骂咧咧地扯断鱼线,拽出拉砣儿,扔到路边,暂作罢论。正在这时,鱼塘东北角假山处“哎哟”一声,戛然而止,随即湖中央一条大鱼“呼啦”一声跃出水面二尺来高,掉入水中,中心处掀起偌大水波向周围扩散开来,瞬间归于平静。
他们二人见此情况,放下手中的拉砣、鱼线,循声音径直向东北角跑去,路过我身边时有意无意地向我藏身之处瞟了一眼,这转头的一瞬,我从他们的神态中察觉到了一丝恐惧。我顿时了解了他们此时的心态:目前对手的人数已经至少两人了,还不知其他地方隐藏着多少,而且敌暗我明,不知底细,这时如果把人逼急了,露了面,那就形成了鱼死网破之势,好汉难敌四手,饿虎不敌群狼,更何况狗急了还跳墙呢,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跑到假山旁,虽然明知洞中有人,却并没有贸然深入,只是拿手电乱晃,扯开嗓门儿大骂,扔了几块砖头之后径直回屋,关灯睡觉了。我乐了,敲山震虎,放虎归山呀!老油条了!这才叫聪明,一个月千把块钱玩儿什么命呀?正想着,静夜中传来几声燕雀儿的叫声,这是我们事先约好的集合暗号——鸟儿一般在夜间是不叫的,只有燕雀儿在被惊扰后会发出一种叫声来招呼同伴。我们管这一声叫“拉咀”,特点鲜明但很难学,只有我们这些经常逮鸟儿、养鸟儿的人才会学,以这个叫声做暗号,神不知鬼不觉。
黑夜中我们三个人从各自的隐蔽处幽灵一样汇聚到湖岸东北角的假山旁,只见从水中慢慢爬上来一个黑影,仿佛一只手拖拽着什么东西,另一只手向我们急促地挥舞着,看意思是要我们过去帮忙。来到近前才看清,正是我们为之担心的老六,只见他浑身精湿,连头发都在滴水,外衣半穿半脱,左手退入袖口里,一根鱼线在手腕儿上缠了几圈之后从衣袖包裹的手中延伸至水里绷得笔直——“有鱼!”
原来在巡逻人对树林深处的三哥大喊时,老六这边上鱼了。虽然在不远处有同伴已被发现,情况危急,但感觉到手中的鱼线轻轻抖动,仍是不忍放弃,原想一拉之下,鱼钩刺进鱼嘴中,钩上的倒刺会挂住皮肉鱼不至脱落,等危险过后再收线拿鱼。哪想到这条鱼太大了,用力一拉,细细的丝线像刀子一样把右手割了一条寸来长的口子,忍不住脱口一声“哎哟”,而这时鱼吃痛后在水中急蹿,跃出水面彻彻底底地暴露了目标。危急中他只想到巡查员来到之后必然进入山洞搜人,而自己这时已没有办法从独立的人造景观里脱身,再加上不愿丢掉这条今晚唯一的成果,故此毅然决然地用衣袖包住手臂,把鱼线缠在腕上,手扒山石,将自己没入水中。
我们三人赶紧上前帮忙,三哥过去一把扶住了老六,小军拿出手绢为他擦头上的水,我也赶忙脱下外衣包住手准备从他手中接过鱼线让他休息休息。和老六一错身的时候,听见他低声地说了一句:“操!我他妈和水真有缘,这回差点儿把自己淹死!”听到这话,让我顿时想起了我们进山逮鸟时老六被团长拽住双腿,头没入水中的窘相。我正想乐不敢乐,不乐又忍不住的当口儿,我的双手已经接过了鱼线,鱼线这一入手,我立马没有了乐的心思,这条鱼可不小,因为我感觉到了手里的分量。鱼在水中劲儿大得出奇,吞钩后带着鱼线快速地在湖中横向游动,不时地打挺儿和人夺线,拽得我整条胳膊都跟着抖动,没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了。几个人轮流持线,遛了大概半个小时,鱼终于没劲儿了。
我们慢慢收线把鱼拉向岸边,离岸还有几米的时候终于看到了这个家伙,大概半米多长,翻转着身子正向岸边靠近。鱼到岸边临出水前是最容易逃脱的,垂死挣扎的力道极大,加上鱼线收短,随势就劲儿的余地不大,很容易崩折。幸好我们准备了抄网,抄鱼这一下也有讲究,要把网口对准鱼头,拿网去迎。如果从旁边或后边去抄那就太外行了,鱼碰到网边受惊急蹿,正好蹿出网外,平时为此跑鱼也不在少数,这次更是不敢掉以轻心,迟迟不敢下手,直等到一个有绝对把握的时机,一网下去,迎头罩住。抄起看时,一条草鱼身子直立网中,尾巴仍露在网外,真是个大家伙!
我们匆匆忙忙收了拉砣儿、抄网,回到家里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把鱼上秤一称,十三斤。昨天这一宿要是没有它就算全军覆没,有了它可以称得上是大获全胜了。可这阵儿哥儿几个也没心思数英雄,论成败,总结得失,各自回家洗澡、换衣、包伤、睡觉。
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楼下的三哥来电话,说鱼做熟了,让我下楼喝酒。我们四个人再次坐到一起,脸上已没有了凌晨时的疲惫,经过半天的休息皮肤都恢复了血色,精神劲儿也来了,酒杯一端又恢复了往日的海阔天空,云山雾罩,这时我们才有心思回想昨夜的惊心动魄,历数这一宿发生的事,几个人聊得慷慨激昂,热闹非凡,这其中有期待、有兴奋、有惊险、有害怕,就是没有一丝后悔,仿佛又找到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但说来奇怪,从那以后,居然谁也没提过再去后湖偷鱼的事,这次历险只保留在平时酒后的闲谈中,也成了我钓鱼史上唯一的一次特殊经历。
想起那段生活,那真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轻松快乐,没有理想,没有目标,没有追求,没有压力。远离现实生活,无视物质刺激,有的只是心情和意境,每天脑子里想的就是怎么让自己开心高兴,这好日子让我不得不再次感谢我热爱的相声事业。
那时的相声几乎淡出了老百姓的视线,演出没人邀,走穴没人用,慰问没人听,晚会没人看,上班没人管,排练没人理,单位没人情,领导没人味儿。
整个社会词典里好像撕掉了相声这一页,仿佛这种艺术已经过时,形式单调,内容枯燥,语言乏味,还不露大腿,不能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了。这对我这个忠实的从业者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从失落到失望,从失望到绝望,深感这个行业已无翻身之日。既然已处坐以待毙之势,不如跳出三界外,眼不见心不烦了。所以那段时间我结交了一帮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专攻吃喝玩儿乐。

第四章 鹰翔

只想当个把式伙计
老北京“玩儿”文化和清八旗有着很深的渊源。以前,那些王爷、贝勒、八旗子弟,世袭吃着朝廷丰厚的俸禄,整天无所事事,只钻这一门儿。提笼架鸟斗蛐蛐儿,熬鹰放狗打秋围,玩乐之事,蔚然成风。在这方面下的功夫真是太大了,不厌其烦,越讲究越不嫌讲究,把式、伙计一大群。再加上底层百姓的追风儿,年深日久,这其中就融入了很多劳动者的智慧和心血,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老北京“玩儿”文化。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前的那些讲究也渐渐地被人们淘汰、忘记或失传。现在的人们,或不玩儿,或不会玩儿,或瞎玩儿,还有的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这东西还能玩儿。岂不知这些玩意儿在一百多年前,就像现今的iPad一样,流行于京城的各个阶层,而这其中蕴涵的文化,绝不是电子产品可以比拟的。
其实“玩儿”只要自己高兴,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没有好坏,也无可厚非。可是位于天子脚下的老北京人,骨子里爱面子,永远架子不倒,走到哪儿都带着一股“爷”的范儿。他玩儿的东西也要人前显贵,傲里夺尊。这就逐渐形成了今天人们所说的“穷讲究”,正所谓: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和现今那些爱玩儿的年轻人相比,我算是比较幸运的。认识了不少大玩儿家,身边还有很多把式朋友,家传干这一行。从他们嘴里能听到不少老年间那些玩儿主的奇闻逸事,规矩讲究,有时还能尝试一把新鲜玩意儿。
有一次,我到一个朋友家去串门。刚一进屋,他就迫不及待地和我说:“谦儿,你看,张家口来一朋友,给我送这么一个玩意儿来。”这个朋友可以算是我的发小吧,比我大上几岁,祖辈就从事这方面的工作,可称世家,到他这代仍然没离开这一行,花鸟鱼虫无一不懂,尤以飞禽鸟类见长,精研此道,按家中大排行,人称“老七”,在圈内知名度很高。我和他的交往,可谓半师半友。宠物文玩方面,多得利于他的指点,受益匪浅。平时家中常有朋友来往,拿来体型各异、毛色出众的新鲜玩意儿,不足为奇。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床上放着一个白布卷儿,里边仿佛是画轴之类的东西。走到近前一看,布卷一头大一头小,小头之中露出一撮茶黃色羽毛,往上一看,平头、钩嘴、姜眼、凸眉,赫然一只黃鹰。“嚯!这东西现在可少见。”我这一捧,七哥也很高兴,“怎么样?多喜兴!二斤三两。”
您别误会,说分量可不是要吃肉。玩儿鹰,首先要看鹰的重量,体重超过二斤的鹰,视为可塑之材。所谓身大力不亏,在与兔子搏斗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重量低于二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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